女宦 第49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陛下,奴才是有点那什么,但对您绝对没那个意思……不是,奴才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奴才的意思是……奴才就爱逗人玩而已……”擦,她觉得自己说得没问题,为什么他看过来的目光让她觉着自己越描越黑了。

  “不必解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朕清楚得很。毕竟朝上那些个之乎者也道貌岸然的臣子偶尔看朕的目光都让朕想砍他们的头,就更别说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了。此事不怪你,怪朕。但既然朕已经提醒过你了,若日后再犯,可别怪朕不念主仆情分。”慕容泓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下,让爱鱼趴在他的腿上。

  长安:“……”听他这语气,她脑中忽而飘过一句歌词“怪你过分美丽……怪我过分着迷……”

  她汗毛一竖,不着痕迹地抚了抚胳膊,俯首道:“是,奴才记住了。”心中却道:自恋若此,这厮该不会是那耳客索斯转世吧?

  “好了,不说这个了。朕问你,今天你带着嘉容上殿来那么一出,意欲何为?”慕容泓又开始手法娴熟地为爱鱼疏松筋骨。

  看着爱鱼那只肥喵被他撸得水一般瘫在他腿上像只废喵,长安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她也想这样把钟羡撸废!

  虽然知道如今窗外不会再有听壁脚的,长安却还是习惯使然地过去蹲在慕容泓腿边道:“奴才想帮您对付太后啊。”

  慕容泓将目光从爱鱼身上移到她脸上,定住,问:“朕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朕要对付太后了?”

  长安一愣,从前往后细想想,的确,一直以来他花心思的目标似乎始终都只有丞相赵枢,对于太后,却从来都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甘露殿连番出事,分明就是太后暗中设计,陛下您……真的能忍?”事到如今,长安也顾不得玩什么心照不宣了,索性捅破了窗户纸道。

  “不能忍又如何?今日之事,即便真的坐实了是太后派人加害于朕,太后也不会被处死,最多以养病为借口避居宫外而已,你信不信?”慕容泓道。

  长安略一思索,已然明白其中关键,道:“您是说,她可能会以先太子和端王做借口,说她之所以有此一举,不过是想让皇位回到先帝那一脉的手里。”

  “换慕容寉做皇帝,慕容宗室所有人在皇帝面前的辈分都升了一辈,何乐不为?更何况,慕容寉还是个奶娃娃,母家又无靠山,他们有的是时间和权力将他慢慢调教成他们需要的模样。”慕容泓目光平静地看着长安的眼睛,继续道“朕虽然现在是皇帝,但是在慕容宗室心中,在满朝文武百官心中,朕是不被期待的。天下是朕兄长打下来的,而朕的兄长之所以能有这个实力争霸天下,那是当时身为东秦贵妃的太后暗中支持的。朕做了什么?朕什么都没做,朕无功受禄了。此种情况下,如果不是朕的兄长当着众人的面在病榻上亲口述下传位诏书并当场让人给朕披上龙袍戴上冕冠,等同于逼着众人在他面前承认朕的地位,就算他留下遗诏传位给朕,朕都不可能坐得上这皇位,你明白么。”

  长安沉默有顷,低声道:“所以关于先太子被害一案您从不为自己做辩解,那是因为您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他们根本不是不相信您,他们打心里就不愿相信您是无辜的,他们希望您活着一天,就背负这似真似假的罪孽一天。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们真的够胆反了,便可以此事作筏来堵天下百姓悠悠之口,来止世间文人口诛笔伐。”

  慕容泓点头,道:“然而即便是这样,朕也从没想过要对太后与宗室下手,至少,目前不想。”

  长安有些想不明白了,问:“陛下您的意思是……”

  “因为以他们如今的实力,他们没这个能耐将朕从皇位上拖下去。”慕容泓微微眯起眼睛道。

  长安细细一想,朝中如今权力最大的也就属三位顾命大臣了,这三位顾命大臣分别是丞相赵枢,太尉钟慕白,以及大司农慕容怀瑾。

  其中赵枢毫无疑问是偏向太后那边的,慕容怀瑾是宗室中人,这两人虽然地位高,但拳头没有钟慕白硬,因为他们没有兵权。

  他们想换人做皇帝,除非能得到钟慕白的支持,否则他们再有心,也无力。

  “所以,现在陛下您真正想对付的人,是钟慕白?”长安道。

  慕容泓缓缓点头,道:“纵观史书,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或早或晚都会对有着开国辅运从龙之功的能臣干将下手,原因无非是‘功高震主’这四个字。更何况朕这个江山之主,还是个寸功未立的,更是不得不防了。”

  长安听了,恍然大悟,道:“原来陛下您今日之举,表面看着是放了太后他们一马,实际上,是为了试探钟慕白的态度。赵合在甘露殿中毒一事如今已是满朝皆知,您于这当口把案子往掖庭局和廷尉府一推,必然能牵动不少人的视线。这案子审到最后会得出怎样的结果,实际上就是朝中文武百官最终的博弈结果。这期间谁表现如何,谁是忠是奸,您将一目了然。比之于将太后揪出来却又杀不了她,自然是这个结果更有价值。最可笑的是,此案唯一真正受害的是丞相的爱子,他的态度必将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受害的是自己的儿子,下手的却是自己夤夜暗会的女人,想想都是好一出大戏啊,哈哈哈哈……”

  慕容泓默不作声地看着坐在地上一边笑一边擦鼻涕的长安。

  长安被他看得笑不出来了,抹了抹鼻子,问:“陛下,您怎么了?”

  “朕自问这辈子也见过不少聪明人,没一个是你这样的。”能与自己心意相通之人,居然是这副德性,慕容泓实是无奈得很。若非没得选,他真想……

  “陛下,那您一定没听过一个词,叫做自作聪明。”长安一本正经道。

  慕容泓看着那一脸老实眼珠子却骨碌乱转的奴才,有些忧伤地侧过去头。当初兄长与他的谋士谋事之时,他在一旁看着,感觉他们是那样的高不可攀深不可测,那是野心与智慧的碰撞,是英雄与奇才的合作。为何到他这里,就成了这般模样?是他上辈子不修,这辈子才遇见这样一个一边助他成事一边拉低他等级的奴才么?

  长安却全然不管他怎么想,从地上爬起来凑过去道:“若钟太尉真与太后他们狼狈为奸了怎么办?”

  慕容泓垂眸看着爱鱼,幽幽道:“钟羡,是他的独子。”

  长安自然知道钟羡是钟慕白的独子,可与天下比起来,损失一个儿子又算什么?

  “钟太尉年纪也不算大,就算没了钟羡,难道不能再生么。”长安不以为然。

  慕容泓唇角轻轻一勾,瞥长安一眼,道:“你以为,他只有钟羡这一个儿子,只是偶然么?”

  长安表情一呆,擦,这句话里信息量好大!

  “钟羡目睹了今日之事,对朕的态度必定会有所怀疑。同样的投毒,同样的被朕侥幸避过,同样的不予深究。足够他联想起许多事情。但聪明如他,应该知道从朕这里他是得不到答案的,所以,”他别有意味地看着长安道,“如不出所料,你很快就会真正进入他的视线了。”

  长安不领情,傲然道:“即便没有您的促成,他也跑不出奴才的掌心。”

  “是啊,以朕之珍藏为饵,若还是钓不上这条大鱼,朕如何会放过你?”慕容泓斜眺着她,阴恻恻道。

  接触到慕容泓那绵里藏针的目光,长安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讪笑:“陛下,奴才不知您在说什么……”

  慕容泓将爱鱼抱起放到地上,对长安勾勾手指道:“过来。”

  长安紧张得喉间咕嘟一声,警惕地看着慕容泓,不动。

  慕容泓蹙眉不悦:“你那是什么表情?朕像是那种会行粗暴之举的人吗?”

  长安很想回他一句:就上次的事情来看,在您掉面具的时候,您是!

  慕容泓见她依然不动,忍不住放柔了语气,道:“过来,朕有句话要对你。”

  长安想想,他坐着她站着,在她有所戒备的情况之下,他再想像上次那般出其不意地掐她脖子应当没那么容易。于是她便弓着腰小心地凑近两步,道:“陛下您请……”

  话还没说完慕容泓猛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面朝下拽趴在他腿上,一手按住她的背不让她起身,一手变戏法一般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条戒尺来,“啪”的一声狠狠抽在长安屁股上,口中道:“你想的没错,在某些时候,朕就是这样的人!”

第69章 擦屁股

  慕容泓看起来文质彬彬弱质纤纤,特么的手上力气还真大!一只手按得长安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拿着戒尺三两下抽得她鬼哭狼嚎。

  “……乱动朕的东西不说,竟然还敢给朕扔水里。你就是把朕扔水里朕都不会这么生气知道么?你个胆大妄为的奴才,朕忍你很久了,这次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慕容泓一边抽她一边道。

  “陛下,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饶命啊陛下!”长安趴在他腿上,挣又挣不开,只得一边哭嚎一边悄摸地扯过他的袍角来擦鼻涕。

  慕容泓抽了几下之后,怒火渐消。又见手底下按着的那副脊背纤细消瘦没几两肉,想想也是可怜,便住了手。

  长安察觉压制住自己的那股力量没有了,忙不迭爬起身来,捂着屁股跳到一旁,苦大仇深地冲慕容泓伸出一根手指,眼神控诉:一本书!就一本书而已!陛下您居然对我下如此毒手!您的风度呢?您的气质呢?您再继续这样任性妄为下去,很容易成长为一代暴君的你知道么!

  慕容泓一看,这奴才哪像是有半点悔过之心的样子?当即捋了下鬓边长发,将戒尺从右手换到左手,看着长安淡淡道:“谁让你起来了?朕不过打累了想换只手而已。过来趴好!”

  长安:“……”

  “啊,奴才头好痛。”她捂着额头非常机智地往地上一倒,闭着眼睛道“奴才已死,大事托梦,小事烧纸。”

  换做以前,若有人在慕容泓面前做出这副可笑又无赖的行状,他一定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然而现在,他却只是忍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长安在那儿装死。这也实属无奈,几个月相处下来,长安这奴才在他眼中的形象便是——除了命,什么都可以不要。

  这两人都是筹谋人心的好手,好胜心与耐心也不分上下,这种僵持的状态下自然都想等着看对方先破功。

  殿中静默了片刻之后,慕容泓先心软了,想:地上寒凉,这奴才病还没好,还是早些打完了让他休息去吧。

  于是他掂着戒尺步伐从容地走过来,看着长安眼珠子在眼皮下紧张地滑来滑去,伸手将她仰躺的身子扳侧过来。

  长安睁开眼,可怜兮兮道:“陛下,您想做什么?”

  慕容泓鲜妍的唇角微微一勾,三分冷诮三分妖娆。他弯着漂亮的眸子看着她,齿间温柔地吐出两个字:“鞭尸!”

  ……

  半夜,长安翻了个身,结果被屁股上的伤给痛醒了。

  她嘶嘶地吸着冷气侧过身去,偷偷伸手去屁股上摸了摸,心中登时大怒:特么的都一条条杠起来了。慕容泓这厮是想打死她还是怎的!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没了太后的耳目在旁监视,慕容泓这厮在她面前简直是原形毕露啊!身份地位比不上他,心计城府目前看来也没胜过他多少,就连力气都比不过这瘦鸡。而这瘦鸡心眼却比芥菜籽还小,为了本不知写了些啥的书把她往死里打,右手打完换左手,左手打完换右手,丧心病狂惨绝人寰得连爱鱼这唯一的旁观者都吓得炸毛了。长此以往,别说九千岁了,能活到二十岁都够呛啊。

  想起太后,长安不由的又想起白天发生之事。慕容泓晚上特意叫她来值夜,并对她说了那番话,固然可以认作他是在教导她如何从他的角度去纵观全局,从而达到今后能够更好地配合他行事的目的。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那些剖心析肝的话,也有故意引导她顺着他的思路去思考这件事的嫌疑。毕竟这么多个月相处下来,慕容泓给她的感觉,并不是一个随便就会将自己真实想法和盘托出的人,哪怕是对着他的亲近之人。

  而今日之事在长安看来,就算按着他的思路去想,还是有解释不通的地方。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对付太后,与对付钟慕白,并不互相矛盾。而且以他那份睹始知终见微知著的敏锐,每日上朝都有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与钟慕白君臣相对,是忠是奸总能看出点端倪来。换言之,他其实并不需要用投毒案这件事作为契机去试探钟慕白。

  那他此举何意?设计让赵合中毒,再把钟羡牵扯进来,最后又将案子推了出去……她相信他的确是想借由此事试探一些人,但试探的人选或者说试探的目的,绝非如他口中所说的那般简单。

  长安正七想八想,耳畔传来几声猫叫。

  她昂起脖子一看,爱鱼正在殿门那儿转圈圈。它是只训练有素的猫,大小便知道要送出殿外去。

  长安护着疼起身给它开了殿门,心中又不忿起来,暗想:慕容泓这厮将我打得这般痛,如不报复他一下,这口气怎生忍得下去?

  看着爱鱼消失在殿门外的身影,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回身看一眼龙榻上睡颜安详的慕容泓,她蔫儿坏蔫儿坏地笑了起来。

  不多时爱鱼解决完生理问题回来了,长安一反常态地并未按规矩第一时间拿湿布给它擦屁屁,而是小心地抱起它,蹑手蹑脚地来到龙榻边上。

  她撩起爱鱼的尾巴,将它毛茸茸肥墩墩,最重要的是,刚拉完屎的大屁股对准慕容泓熟睡的脸,心中奸笑:尊敬的陛下,借您娇贵的脸给你家闺女擦一下屁屁。

  她摒着呼吸将爱鱼的屁股慢慢向慕容泓的脸凑过去,还差几寸之时,慕容泓毫无预兆地突然睁眼,眸光清明地侧过脸看着长安,以一种早已洞察先机的语气道:“还想再挨……”

  话还没说完,长安秉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原则与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信念,一下将爱鱼的屁股重重地撴在了他的脸上。

  慕容泓:“……!”他高估了自己的权威与震慑力,却低估了长安的脸皮与胆量。

  结果……

  慕容泓洗了大半夜的脸,长安则拖着疼痛的屁股给他提了大半夜的水。

  待慕容泓去上朝后,长安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空无一人的寓所,身心俱疲地往铺上一扑,捶床大叫:“说好的报复的快感呢?特么的明明是伤敌八百自损八千啊!长安你个大傻叉!”

  自怨自艾地躺了一会儿之后,她起身摸出上次许晋给她的丹参川穹膏来抹在屁股上,登时觉着好受了许多。看着已经见底的药盒子,她心道:药是好药,就是不禁用,抹了两次耳朵一次屁股,就见底了。

  巳时左右,许晋过来了,先给长安诊了脉,又问了这两天的服药情况,见无异状,便从药箱中取出六盒丹参川穹膏来放在桌上。

  长安不解,问:“许大夫,您这是何意?”

  许晋道:“方才陛下派人来太医院通知我说给安公公你准备十盒丹参川穹膏,御药房只有六盒存货,我先拿来了,还有四盒过两天再拿过来。安公公,你要这许多的丹参川穹膏做什么?”

  长安额角滑下一滴冷汗,讪笑:“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送走了许晋之后,长安回身看着桌上那六盒丹参川穹膏,深觉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其惨烈的重创,急需调戏个美男来抚慰一下自己千疮百孔的灵魂。

  如是想着,她将钟羡的手帕往袖中一塞,转身就去了含章宫明义殿后面的竹园。

  快六月了,日头越来越毒。长安禁不得晒,见人还未来,便躲在亭子里乘风凉。

  不多时,竹园那头隐约出现一条人影,长安急忙下了亭子跑到上次钟羡晒书的那块大石旁,一屁股坐了上去。晒得滚烫的石头与她受伤的屁股一亲密接触,痛得她差点跳起来。

  但为了她的撩汉大计,她咬咬牙生忍了。

  钟羡刚走到亭前便看到了湖边的石上坐着一人,他走上亭子,才发现那人却是慕容泓身边的小太监长安。

  钟羡在亭中站了片刻,见长安始终面色平静眸光淡然地看着湖面。他循着长安的目光看向湖面,湖面波光粼粼平静如常,并无丝毫异状。

  他本不是多话之人,见对方不动不语,他纵然心中再觉得奇怪,却也不会贸然开口。

  就这样两人在相距不过两丈的地方各自沉默了片刻,长安晒得实在受不了了,便忍着疼痛一脸满足地下了石头。转身看到亭中的钟羡,她扬起笑靥行礼:“钟公子。”

  钟羡回礼:“安公公。”见对方晒得满头大汗脸庞通红,他礼节性的寒暄了一句“如此烈日,安公公方才是在打坐?”

  长安走进亭子,一边从袖中掏出手帕来擦汗一边笑道:“杂家又未遁入空门,打什么座?方才不过是在钓鱼罢了。”

  钟羡注目于长安手中那方手帕,见自己曾经所用之物如今却亲密地擦过另外一人的额头、脸颊、下颌和脖颈,就好似自己与眼前之人共用了一方手帕一般,心中感觉甚是怪异。

  “钓鱼?姜太公钓鱼好歹还有根鱼竿,安公公连鱼竿都不用,果真是非凡之人。”因着心中那份怪异,他不想再纠结那方手帕之事,于是稍有些不自然地顺着长安的话道。

  “钟公子深通佛理,岂不闻‘一片石即一座佛,一座佛即一片石,无非一片心’之语?杂家心中有鱼竿,自然就能钓到鱼儿。钟公子如此执着于表象,是为着相矣。”长安一语双关别有深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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