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444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财富的本质?不就是金银铜钱吗?”龙霜疑惑,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长安摇摇手指,道:“你错了,金银铜钱,只不过是财富的表现形式,它的本质,应该是人的生产力。打个比方,一个人一年的生产力总和是一石半粮食,这一石半粮食,就是这个人一年所创造的财富。这一石半的粮食中,这个人需要用一石粮食来让自己吃饱,剩余的半石粮食,则是他在不被饿死的情况下可以被别人攫取的。在生产力都差不多的水平下,这些富户的巨额财产何来?自然是攫取旁人的。若逢盛世明君,国泰民安薄赋轻徭风调雨顺,百姓一年的生产力或可达到一石半,除了满足温饱之外,还能剩下半石粮食被旁人攫取,但是就眼下这情况,你认为一个百姓一年的生产力能达到我上面所说的鼎盛状态吗?答案毫无疑问,不可能。百姓的生产力已经低得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或者根本就不够温饱了,而他们这些富户还能聚集如此之多的财富,再加上他们明明有能力购买官盐,却大量采购囤积私盐之举,你觉着这些人能无辜得了?杂家这是公务在身,没工夫挨个细查他们身上的烂账,索性让他们破财免灾花钱买命。交出一半家财,相比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还是富裕人家,而他们交出的这一半家财,又能让多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区百姓活下去?相较于做成这样一件事,你觉着我应该在意区区恶名?便是强取豪夺构陷无辜又如何?杂家原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这事也只有杂家能干,因为这些人既然能富甲一方,在朝中多少都有人脉关系,换了普通人来,为着子孙后代官运着想,他们不敢对这些人下手。杂家光棍一条有何可惧?所有不过一条性命罢了。名声是什么?身外之物,杂家从来也不曾放在心上过。”

  龙霜被她一席话说得既惭且愧,讪讪地拱手道:“是末将考虑不周,妄言了。”

  长安下颌微抬,瘦而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一侧投下一道阴影,道:“这是我第一次向你解释我下达命令的凭据和动机,也是最后一次。我想陛下派你随我出来,也不是为了让我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必须要在道德法度上先说服你的吧?若再有下次,我会具折回京,请陛下换个听话省事的过来。”

  这个威胁对龙霜来说真可谓一步到位,她立即恭敬地向长安赔罪道:“属下定然牢记今次教训,下不为例,请千岁恕罪。”

  长安有些疲惫地挥挥手,道:“下去吧。”

  “是!”龙霜刚要离开,长安从安府带来的侍卫之一领着另一名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侍卫寻了过来,见长安的门开着,那名侍卫在门外向屋里禀道:“千岁,有钟府侍卫从襄州来,听说您在此,想来拜见您,不知您是否方便接见?”

  长安正苦于无处打听钟羡的确切消息,听闻是钟府侍卫,忙道:“进来说话。”

  两名侍卫进了房,龙霜自觉身负保卫长安之责,在长安接见外人时不能离开左右,便又退了回来。

  长安也没管她,等两名侍卫行了礼,她便问襄州来的侍卫:“你可有你家少爷的消息?”

  那侍卫眉眼俱笑,道:“多谢安公公挂怀,我家少爷已安然回到襄州。属下此行是奉少爷之命回京向老爷夫人报平安的,少爷听闻安公公外派的消息,还特意嘱咐属下回京路上留意一下安公公的行踪,若能遇见,便替他交一封信与安公公,不想今日真的便遇上了。”他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长安。

  长安接了,听闻钟羡已然脱险,心中犹如一块大石落地,分外舒坦。

  “他是否已然回到襄州受灾郡县继续赈灾?”长安问。

  侍卫答曰:“是。”

  “那边江堤情况如何?”

  侍卫皱眉道:“溃堤之处已然堵住,但是少爷说那段江堤年久失修,若再遇一次大水,恐怕还是会溃决,要全面加固才行,只是钱粮人力皆不够。”

  长安思虑了一刹,点了点头,又问:“岳州那边情况如何?”

  侍卫稍一思索便知她问的是农民起义军的情况,便道:“自我家少爷成功脱险之后,叛军唯恐少爷会带朝廷官兵前去剿灭他们为自己正名,连夜向青州行进攻占了青州的荷塘郡并切断了荷塘郡与外边的通路桥梁,此刻正利用地形与燕王之子郑启麟带来剿匪的人马对峙。不过就在属下出发之前听闻了一则消息,说是叛军内部不知怎的爆出了单杭之是内卫司奸细的事情。听说因为张丰年在岳州起义,内卫司就派这个单杭之假装起义,并捉了我家少爷以便取信张丰年,后来又利用对我家少爷一抓一放之事搞臭了叛军在百姓心中的形象,让我家少爷带着叛军详细情报全身而退,为此在占领荷塘郡之后,张丰年便联合吴玉坤杀了单杭之,吞并了他手下的势力。”

  长安闻言,微微一笑,只给了两个字的评价:“甚好。”

  一切均在计划之中。

  张丰年这一派是真的农民起义,单杭之那一派却是地方士绅不满慕容泓的新税法趁火打劫搞出来的队伍,双方立场与利益点相差甚远。单杭之赶去与张丰年合兵一处,原本是想利用自己这方战力比张丰年那边强的优势逐渐吞并张丰年部,但是他没想到,青州会又出一个吴玉坤。

  张丰年得了吴玉坤,单杭之便彻底失去了优势。张丰年于吴玉坤有救命之恩,这两人都是被逼造反,目标一致利益相同,很容易拧成一股。当遭遇危险时,单杭之这个不能与他们拧成一股的外人自然就成了他们凝聚战力发展势力的阻碍,杀他夺权,意料之中。

  而她在整件事中所做的,不过是在燕王的祖籍之地细细挑选了吴玉坤这样一个受害者,并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人,使他势必遭受郑氏为了夺回祖籍之地而兴起的刀兵,最后还能再次将战火引入青州。再在张丰年身边安插一个人,使得他有这个意识和机会与吴玉坤拧成一股一致对外,孤立居心叵测的单杭之。

  如今单杭之已死,她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等郑启麟的死讯了。

  只要燕王之子郑启麟死于起义军之手,燕王与起义军就成了死仇,身为人父,他能不发兵为自己的儿子报仇?既然有仇,他发兵剿灭起义军之举就不能说成是全然为朝廷效力,那么嘉奖封赏,也就只能看慕容泓的心情了。

  剿灭这么一支起义军,朝廷不费一兵一卒一石粮饷,原打算隔岸观火的藩王却痛失爱子损兵折将。这便是她为曾说过要在十年之内让藩王消失在大龑版图上的慕容泓,所制定的全盘计划。

第576章 网开一面

  众人离开后,长安拆了钟羡的信来看。时隔几个月再次看到这熟悉的笔迹,心中不由暖暖地泛起一股亲切的感觉。

  钟羡言简意赅地在信中写了他的近况与叛军那边的一些情况,措辞是永远不会超越朋友本分的恰到好处。末了提了一句,说是他有个朋友正在寻人,若是可以的话希望长安能带他同行,方便彼此有个照应。

  见他这么说,长安便知,他这个朋友多半是受他所托来照应她的,只是他这个朋友的名字让她有些眼熟,他这朋友名叫卫崇。不知此卫崇是否是彼卫崇?

  次日一早,龙霜带着人照长安的命令前去富户“募捐”。长安也没闲着,据资料来看,这附近有个盐矿,但产出一直不佳,她要去看看是这个矿本身资源贫瘠还是旷工制盐技术不过关造成的。

  两人分头行动,待到下午长安回来时,龙霜早已完成了任务带着人去半路迎她了。

  “募捐之事进行得还顺利吗?”长安坐在车里问她。

  龙霜回道:“不算顺利,五户人家只有三户肯拿出一半家财来赈灾,还有两户不肯。末将已按千岁之令将这两家人按贩卖私盐罪拿到郡衙大牢去了。”

  听到这样的结果,长安也没觉着奇怪。虽然同样是一半家财,但一百万拿出五十万,和一个亿拿出五千万那感觉自然有差异。能挣一个亿的上面必然有人脉,仗势一搏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先去郡衙吧。”长安放下车窗上的棉帘子。二月天了,她白得似玉毫无血色的手里还捧着个手炉。

  小半个时辰后,龙霜一行来到郡衙门口,郡守元华明早就恭候多时了。上午龙霜将本郡两名最大的富户都送进了郡衙大牢,这两人在朝中可都是有人的,他平时与这两户人家交情也不浅,知道他们身上或许没那么干净,但贩卖私盐那是绝无可能,这明摆着就是构陷,这样的责任他可担不起。所以,只要长安肯来为这件事收尾,叫他这个郡守在郡衙门口站着等上一天都行。

  元华明迎着长安来到郡衙后院大厅,见长安畏寒,还特意叫人点了几个炭盆过来。

  长安喝了口热茶之后,疲乏的神情稍缓,侧倚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懒洋洋地对元华明道:“元大人,人呢,龙将军已经给你抓来了,这审案断狱乃是你的专长,余下之事,就拜托你了。”

  元华明一听傻了,他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将这烫手山芋丢他手上,自己袖手不管了?

  “千岁大人,龙将军说张沈两家勾结盐匪贩卖私盐,可咱们抓获的私盐贩子根本没有交代这些啊,张沈两家的人此刻正在狱中喊冤,这……下官真是不知该从何审起啊!”

  长安闻言,雪白的眼皮漫不经心地一掀,眼角微微上翘,弧度流畅利落如一把出鞘的宝刀。“听元大人这意思,是龙将军抓错人了?”

  元华明:“……”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

  “吉祥,把账册交给元大人瞧瞧。”长安也没耐心等他慢慢考虑清楚了再回答,直接回头吩咐站在她身后的吉祥道。

  吉祥领命,从怀中拿出从私盐贩子那里缴获的账册,上前递给元华明。

  元华明昨天是与龙霜一起行动的,知道缴获了这么一本账册,只是还没机会细看,如今拿在手里细细一翻,见不仅张沈两家的名字在上头,自己的名字也在上头,脑门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大龑律令,贩卖私盐数量超过两升便是死罪,可是你看看这账册上记载的,张沈这两家买盐可都是按斗买的,一年买上个上百斗盐,别说吃了,便是把一家子都腌了,也用不了这么多盐。私盐贩子是没交代这两家卖盐,但是这么多盐,你元大人就敢确保他们没有私底下卖出去个两升三升的?事关性命,他们自是不会主动承认,这不还是要靠元大人你细细地审嘛。”长安缓缓道。

  元华明合上账册,掏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这次他算是听明白了,张沈两家买盐按斗,他元华明买盐也是按斗来买的啊。这外头兵荒马乱的,官盐价格年年在涨,凡是家里有点余财的,谁不想多买些盐屯着以备不时之需?他若不去审张沈两家,怕是下一个入狱待审的便是他元华明了。更关键的是,账册上既然有他的名字,证明他是知道这些私盐贩子的存在的,而他非但没有派兵捉拿他们,反倒还默许甚至纵容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贩卖私盐,这要给他扣个与私盐贩子共谋的罪名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大冷天的,元大人怎还出汗了?不必紧张,此番你抓了盐匪,缴获这么多私盐,可以将官盐价格降下来些,账册上这么多购买私盐的人,叫他们把盐税补上,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这一旦报上去,那就是功在社稷,陛下会嘉奖你的。”

  元华明闻言一怔,长安这是不打算追究他窝藏私盐贩子的事,还准备将此番抓获私盐贩子缴获私盐的功劳让给他?

  “千岁大人,您这是……”他一时之间不能完全明白长安此举是何用意。

  “杂家已经是九千岁了,纵有再大的功勋,却已无升官的余地,所以这些功勋虚名,安在我身上那是浪费。最要紧的是,如果这功劳安在了杂家身上,你元大人不就人头不保了么?自杂家来了这孤山郡,元大人那是招待周到侍奉殷勤,杂家又怎忍心你人头不保呢?”长安笑意温和地看着元华明道。

  元华明明白了,孤山郡是这太监的第一个发力之处,他在此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后头他所要的经过的那些郡县的官民们看的。革纪平的职是如此,保他元华明的性命和官职也是如此。毕竟他是孤山郡的郡守,如果长安把他给办了,后头那些郡县的郡守县令不免就会对他的到来产生惧意和戒备,到时候万一官民勾结一致对外,他此番巡盐之行怕是就要步步维艰了。

  但他在孤山郡查获了私盐的情况之下却能保得他这个郡守平安无事,就会传递给后头那些地方官员们一个信息——就算被拿住了短处也不要紧,只要与这太监搞好关系,官还能照样做。存了这个念头在心里,在很多事情的抉择上,他们就不会那么果断地站到他的对立面去了。

  而至于他元华明,此番若是听了长安的话构陷了张沈两家,要想不被张沈两家背后靠山报复,除了抱紧这太监的腿之外,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昨天初见,他不过觉着这太监城府深难对付,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太监的可怕之处。不必危言耸听虚张声势,从头至尾都不过是病恹恹的轻言细语,却每一句每个字都如千斤巨石,压得人别说反抗之力了,就连反抗的念头都兴不起来。

  “元大人也不必觉着于心有愧,在杂家眼里,为富一方等同于为霸一方,这两家的人好好审一下,也许不必加上贩卖私盐的罪名便够杀头抄家的了。元大人此举算是为民除害,而能为民除害的,都是好官呐,杂家有什么理由不来保你呢?你说是吧?”见元华明愣愣的不说话,长安又安抚性地补充一句。

  元华明回过神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道:“千岁所言甚是。”

  见这元华明是个聪明人,长安也不欲多费唇舌了,站起身道:“元大人能明白杂家的一番苦心便好。”

  元华明见他似欲离开,起身相送,快到厅堂门口时,长安忽又停步回身,道:“啊,元大人慷慨解囊,愿出一半家财赈济灾区百姓,杂家还未替百姓谢过元大人大义。”

  元华明:“……”

  “千岁大人客气了,共赴国难嘛,呵呵,这是下官应当做的。”他强笑道。

  “元大人能有此觉悟甚好。只是,心里可千万别想着捐出了这一半家财,待杂家一走便又从治下百姓身上搜刮回来。杂家一日不死,你就一日别给杂家出幺蛾子,毕竟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懂吗?”说这句话的时候,长安眼里完全褪去了温和之意,本就清透的眸子目光一冷,便寒凉得像是要掉出冰渣子一般,冻得元华明一个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千岁大人请放心,下官日后定然本分做人谨慎为官,不辜负千岁大人对下官的一番教导。”他忍住心慌道。

  长安“唔”了一声,这才带着龙霜等人扬长而去。

  “爷,您以前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为何在这孤山郡却只抓几条中鱼,大鱼小鱼全都放了呢?”离了郡衙,圆圆又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摸出瓜子来,一边嗑一边问长安。

  长安手一伸,问她讨得一把瓜子,道:“岂不闻水至清则无鱼?一旦水里没了鱼,咱们这些钓鱼的人,不就都得饿死了么?”

第577章 兖州失守

  孤山郡的经历让长安无比清晰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真的没什么比打劫来钱更快。

  罚了几家一半家财,抄了两个富户的家,她留了部分金银在孤山郡作为盐税上缴贴补国库,就这样,队伍出发时,还是比来时多出了二十几辆马车三十几辆驴车。不过这也难怪,因听钟羡的侍卫说灾区那边什么都缺,她搜刮起来便如蝗虫过境,不止金银器玩,粮食被服锅碗瓢盆她什么都要,要不是不好拿,恨不得把家具都搬走。最后为着把这些车赶上路,她不得不在当地雇了两百身强力壮的百姓。

  就在长安离开双德城的这天,褚翔收到了龙霜派人传回来的信件,待王咎从天禄阁出来后,便进去将信件呈给慕容泓。

  慕容泓正烦着呢。

  兖州那边战况吃紧,朝上这些大臣来来回回的,竟都是在劝他再立皇后。一开始只不过是钟慕白起了个头,可如今竟连王咎也开口劝他,说他继位五年亲政两年,如今却无皇后无子嗣,这对于任何一个开国之君都是致命的问题。无后,代表皇帝与文臣武将关系不睦,以致不愿与其中任何一位缔结姻亲。无子嗣,则更严重,这说明当今皇帝后继无人啊!一个与朝臣不睦又无子嗣继承大统的皇帝,要天下军民如何安心为他卖命?

  慕容泓不是昏庸之辈,自然知道王咎所说均是肺腑之言,字字在理。只是……他深知这辈子除非是死,否则这身上的枷锁是去不掉了,他已有这个心理准备做一辈子的囚犯,心中唯一所愿,便是得娶长安,留住这唯一一个能带给他一点快乐的女人。

  他与她一路走来,眼下两人之间的情势也很明朗了。他在皇帝这条路上走得越远,她便离他越远,可他若保不住帝位,便连自己都保不住了,何谈其它?

  如果最后注定要用强权才能留住她,那他此刻的种种纠结与痛苦,又是为了什么?

  这时褚翔拿了龙霜的奏报进来,慕容泓接过一看,大怒,将信纸揉成一团掷在地上,声色俱厉地指着褚翔道:“你即刻替朕回信给她,问她到底知不知道‘周全’二字是什么意思?!这样的情况若再来一次,她就永远不必回来了!”

  褚翔见慕容泓竟对龙霜发这么大的火,心知定是她办砸了差事,当下也不敢多嘴,应了声“是”就准备退下。刚走到门口,又听身后慕容泓道:“回来。”

  褚翔回转。

  慕容泓神色疲惫万分,一副心急火燎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道:“去太医院,要最好的金疮药和去除疤痕的膏子,同信一块儿送去。”

  褚翔刚出去,慕容泓还不及细思信上那句“九千岁脸部受创”的话,高烁求见。

  一进天禄阁高烁便噗通跪下了,递上一封军报颤声道:“陛下,建宁被逆首攻破了,陶将军以身殉国,赵王一家被俘,兖州,已全面失守。”

  看着一脸悲愤痛不欲生的高烁,慕容泓自御案后缓缓站了起来。

  当天晚上慕容泓在紫宸殿开夜朝,与众臣商议兖州战事,至深夜方散。

  散朝后,众臣陆续出宫回家。钟慕白正与慕容怀瑾一边说话一边往宫外走,长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向二人行礼道:“钟太尉请留步,陛下有请。”

  慕容怀瑾闻言,向钟慕白拱手道:“那我先走一步。”

  钟慕白颔首,回身跟着长福来到天禄阁。

  “太尉,自钟羡脱险之后,建议朕召他回京问罪的折子便与日俱增,你说,朕到底要不要召他回京?”见钟慕白来了,慕容泓手不经意般在桌上的两摞折子上点了点,问。

  钟慕白不动声色,道:“不瞒陛下,臣内人思子如狂,自知钟羡脱险后,已一连去信几封叫他回来。无奈那小子自称襄州灾患未平不便擅离职守,坚不肯回。陛下若能召他回京,旁的不论,臣内人定然欣喜若狂。”

  慕容泓微笑,道:“太尉对自己的儿子倒是信心十足,只不知为何对自己的部下却做不到如此?”

  钟慕白知道他有此一问,不过是因为方才夜朝时有人一连提了几个替代陶望潜的主将人选都被他给否决了。

  “那是因为知子莫若父,臣知道钟羡的为人,即便回京问罪,也绝不致获罪身死。而对于部下,臣对他们没有生养之恩,升为主将迎战赢烨,上关国体下牵性命,自然需要慎之又慎。”他道,“况且,臣也对陛下说过了,眼下战事不利的根由,不在主将,而在军心与士气,军心不振,士气低迷,这样的军队,换谁去做主将,都不可能打得了胜仗。”

  “而这个军心不振士气低迷的根由,就是朕无后,无嗣?”慕容泓问。

  钟慕白道:“陛下若要用赢烨做类比,您与他的处境完全不同,您与他在军中的威望也完全不同,做不得类比。况且他不是没有皇后,他的皇后为我大龑所掳,他为此而战,那是男人的血性,是能够振奋士气的。您不能比。”

  一连两个“不得比”“不能比”,说得慕容泓搁在桌下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君臣二人隔着幽幽烛光对峙,一个气定神闲,一个沉凝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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