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441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不料这姓金的闻言却是面色一变,道:“对不住钟公子,末将可以护送你回襄州,但是这些反贼,上面下了死令,见一个杀一个!”说罢他也不等钟羡反应,直接翻身上马拔出刀来吩咐随行士兵“来呀,给我杀!”

  围住营地的士兵得令,举着刀杀气腾腾地向中间的百姓冲去。百姓们在妇女儿童的尖叫声中乱成一团。

  钟羡大惊,当即顾不得其它,在姓金的纵马经过他身侧时出手如电,一把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大喝:“住手!”

  “钟羡,外头都传言你反了朝廷,做了叛军首领,如今你这般作为,莫非外头传言是真?”姓金的被钟羡制住,质问道。

  “我钟羡反还是没反,自有地方说道清楚。但是眼下,你们不许动这些百姓一根毫毛,如若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钟羡声色俱厉。

  原本慌作一团的百姓见钟羡不惜与朝廷官兵作对也要保护他们,渐渐地又镇定下来。

  “现在,叫你的人全部退下!”钟羡刀搁在姓金的脖子上。

  姓金的额上冷汗涔涔,想起来之前上头的吩咐,他将心一横,豁出去道:“我金世泽为国捐躯死何足惜?叛军不灭,家国难安,将士们,不要管我,将这些犯上作乱的逆窛贼兵尽数剿灭,为国尽忠!”

  那是士兵闻言,再次举刀向百姓们冲去。

  钟羡急得眼中冒火,一脚将金世泽踹倒在地,拎着刀回身就去阻挡那些士兵。

  一方有武器一方却手无寸铁,本来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结局毫无悬念,可不曾想到百姓中竟有两三人身手十分了得,夺了兵器与钟羡一道阻了官兵大部分的攻势。

  战斗正趋白热化,耳边又有马蹄之声隆隆靠近,伴随着马蹄声来的,是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少爷,少爷!”

  是耿全的声音。

  “我这此处!”钟羡高声应道。

  一长串火把飞速靠近,骑兵一来,砍杀起这些官兵来更如砍瓜切菜。

  钟羡见状,急道:“不要杀他们,他们是朝廷官兵,这是一场误会!”

  与耿全同来的竹喧大声道:“他们不是,他们是叛军假扮的。方才我们已经剿灭一拨埋伏在附近的叛军,从俘虏口中得知,此乃张丰年他们设下的毒计,目的就在于把你们都抓回去并瓦解你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钟羡:“……”果然他还是太天真了么?

  战斗须臾结束。

  耿全竹喧等人下马来拜见钟羡。

  钟羡让人安顿好负伤的百姓,这才问他们:“你们怎会在此?”

  耿全道:“自少爷你被单杭之带走之后,属下等奉老爷之命一直跟着你们,就是苦无机会将你救出而已。前天夜里忽有一人找到我们,说你今夜会来此地,原本我们还不相信,他说……他说了一句话,我们才信了。”

  钟羡颔首,道:“辛苦你们了。”

  他回首看向方才与他并肩作战的那三名男子,其中就有前日在高台下保护他的那名壮实男子。

  “三位义士还不打算自报家门吗?”他向三人拱手道。

  三人也知就方才自己表现出来的身手,再难以百姓身份来掩饰,便上前向钟羡行礼道:“内卫司襄州临江分属赵伟,钱会,朱振秋,见过钟公子。”

  钟羡道:“我猜你们也该是内卫司的人。只是三位在叛军内部成功潜伏了这么久,何以这次突然随我退出,这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赵伟答道:“属下们原先得到的命令是蛰伏待机,最近接到新的指令,见机行事,务必将钟公子从叛军手里救出。属下们此举乃是奉命行事,并非自作主张,还请钟公子勿虑。”

  钟羡闻言,沉默有顷,叹气道:“我又给她添麻烦了。”

  这话赵伟三人不知该如何去接,干脆就保持了沉默。

  “三位义士如今有何打算?返回襄州临江分属么?”钟羡问。

  赵伟道:“安公公说钟公子要做的是功在千秋之事,如钟公子不弃,让属下等就留在钟公子麾下效力,愿为钟公子差遣。”

  “能得三位襄助,是我钟羡之福。”钟羡再次拱手道。

  赵伟三人见他如此礼遇,一颗因为改投主人而七上八下的心才算彻底安定了下来。

  深夜,走了一天又花了两个时辰处理叛军尸体的百姓们都累坏了,虽是幕天席地天气尚寒,但营地里的鼾声还是此起彼伏。

  钟羡巡视一圈,将从叛军身上扒下来的棉衣给几个睡在火堆旁的孩子仔细盖好了,然后来到在营地边上负责警卫工作的耿全身边。

  耿全劝他道:“少爷,你去休息吧,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此处的郡守派兵来接应我们,最多到天亮援军便能赶到,不会有事的。”

  钟羡道:“我知道。”顿了顿,他问:“前天夜里来找你们之人到底说了什么取信你们?”

  耿全有些不好意思地捎了捎后脑勺,道:“那人说,安公公说了,少爷你还欠着他几个月伺候汤药洗衣倒茶的工钱呢,有他在你休想赖账,死也不行。这话一听就像是安公公能说得出来的,我与竹喧一合计,觉着可信,这便信了。”

  钟羡失笑,眼神里却又透着些怀念与伤感,道:“我欠她的,又何止这些?”

第571章 毁容

  离京十多天,长安已经彻底从与慕容泓冲突所引起的情绪波动中平静下来,想起自己不告而别,多少有些后悔。

  无论谁对谁错,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她与他之间的这段感情,还是值得好好收个尾的。她这般不辞而别,倒显得懦弱如同逃兵了。

  坐在颠簸的马车中,长安垂眸瞧着自己手心那块绣着桃花的帕子,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最后与他争吵的那天。那天,她说他根本不喜欢她,是她盛怒之下口不择言了。

  她了解他,正因为了解,她知道他确实喜欢她,不过是喜欢的方式,让人太难以接受罢了。

  她知道这也不能全怪他,他自幼生长的环境,他自幼所受的教育,他一路走来所受到的伤害,都教他成为这样一个人。

  只是,这样的他对她来说,就像张爱玲的那句名言所感慨的一样——不爱,是一生的遗憾,爱,是一生的磨难。

  想到他曾经做噩梦把牙龈咬出血也不肯开口,再联想起最近几次与她吵架时那双眼中强忍的泪光,或许,于他而言,与她的这段感情也是如此吧。

  出神间,手不知不觉地下垂,掌心的那块帕子便向下滑去,长安猛然回神,伸手一捞,身子随着捞帕子的动作向右偏了些许。而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忽的破空而来,穿透马车车门擦过长安的颊侧,笃的一声深深钉入她身后的马车壁上。

  变故乍起,马车一个骤停,外头响起龙霜的厉喝:“有刺客!保护九千岁!”与此一同响起的是一片刀剑出鞘声以及人中箭倒地的闷哼声。

  外头一阵刀击箭矢的杂响,听得出来龙霜他们已经在尽力保护马车的安全,但在第一支箭射进来之后,又断断续续地从各个方向射进来七八支箭矢。所幸长安在被第一支箭所伤的同时就一个前扑趴在了马车地板上,只消箭支不是从上往下垂直射进来,便伤不到她。左边脸颊上痛不可抑,鲜血沿着下巴汇聚成流,长安一时也顾不得了。遭遇这等突如其来的袭杀,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外头激战了大约有一刻时间才渐渐消停下来,龙霜大声呼喝着手下士兵警戒四周,自己着急忙慌地过来拉开马车门一看,见车厢四壁钉着八九支箭矢,长安面朝下趴在马车底下,头脸部位一滩血,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九、九千岁……”她颤着声音,伸手想来摸她的颈动脉。

  长安忽然抬起头来,道:“不用慌,我还没死呢。”

  见她还活着,龙霜一颗心“咚”的一声落回实处,震得她腿都有些发软。然而目光扫过长安的左侧脸颊,她的眉头又一下深蹙起来,失声道:“九千岁,你的脸……”

  长安瞧着自己的出血量就知道脸上被箭头划破的伤口怕是不小,如今再见龙霜的反应,料想自己八成是被毁了容了。但刚才那一下,若不是她捞手绢身子偏了偏,那箭就不是擦破她的脸,而是穿透她的脸了,所以说,还是不幸中的万幸。

  “都怪属下护卫不利,请九千岁降罪!”龙霜忽的在马车前跪下请罪,既自责又愧疚。陛下要她护长安周全,这刚出来十几天就伤了脸,她这当的都是什么差?想起自己曾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说必不负陛下所托,她便惭愧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在车辕上。

  “行了,起来吧,去把姚金杏给我叫来。”长安钻出马车,抬头一看,车队此刻所处之地是一条两侧都是山林的山道,怪不得会遭遇伏击。

  圆圆等人此刻也都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了,见长安左脸上一道大口子,血流得衣襟上都是,忙围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没事,这么点伤要不了命。”长安瞧着姚金杏跑过来了,叫他来给她看伤口。

  姚金杏眯着眼左瞧右瞧,手抚颌下短须道:“伤口看着倒不像有毒的样子,就是伤口过长,需得缝起来再上药。”

  长安忍不住翻白眼:“姚大夫,你再这么优哉游哉地说下去,杂家的血可都要流干了!”

  龙霜闻言,手按刀柄怒气腾腾地盯着姚金杏。

  姚金杏忙道:“我这就去拿药箱。”

  这是长安第二次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被缝针。

  疼是真疼,但她心里有些麻木,间接地降低了肉体上的疼痛感。

  慕容泓封她为九千岁的理由是她在他诛灭丞相一党的事件中立了大功,但是丞相的势力根本没有被彻底消灭,尤其是那个神羽营,如今还不知落在谁的手里。

  长安手里还攥着慕容泓绣给她的那条帕子,立体绣法的桃花密密实实地抵着她的手心,她却只想在心中问他:所以,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是吗?以我为饵诱出宿敌,顺藤摸瓜一举歼灭?你以为派了亲信精锐来保护我便能万无一失,然而世事无常,又岂会桩桩件件都在你的谋算之中?刀山火海,你让我去,因为你知道我抵受得住。或许我真的抵受得住,但我抵受得住,不代表我就乐意承受这一切,更何况如今我承受这一切,也早已不是为了我自己。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谁还不会图个惬意痛快?

  你用成百上千个结绣成这别具一格的桃花赠我,冥冥之中是否也是种暗示?暗示你我之间也得打上这成百上千个结才能终得圆满修成正果?可是我撑不住了,就这样吧,不管遗憾也好磨难也好,就这样吧。从今往后,你就做一根自由的针,我做一段舒展的线,我们再也不要纠缠着彼此在那方寸之地打结了。此行若能不死,日后你有差遣,我还是会去,但是盛京,请恕我永不再回!

  她在心中默默与爱诀别,旁人看着她却只觉心惊。大夫专门用来缝合伤口的弯针在那鲜血淋漓的皮肉上来回穿刺,用线将伤口两侧翻卷的皮肉拉得贴合起来,她居然全程面无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怎么皱,只是面色苍白了些,额上多了些薄汗而已。这般血性,看得周围包括龙霜在内的兵士们都肃然起敬。

  圆圆也是第一次没了松快的模样,表情严肃地看着长安,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薛白笙与鹿韭没见过这等阵仗,一个手足无措,一个吓得直掉眼泪。吉祥与太瘦两个也在那偷抹眼泪。

  少倾姚金杏缝合好了伤口,因这伤口的位置有些尴尬,从左侧嘴角斜上方一寸半之处直直往后拉了两寸多长的口子,不太好包扎,最后只能用布条从长安头顶沿着两颊绕到颌下这般缠住,乍一看不像是脸受伤,倒像是头受了伤。

  “汇报战况。”处理好了伤口,长安命令龙霜。

  龙霜拱手道:“回安公公,此战来袭刺客共计二十人,属下等剿灭十二人,逃走一人,俘获七人。我方战死一人,重伤两人,轻伤八人。”

  “都是箭伤?”长安问。

  “是。”这般战况,龙霜汇报起来多少有些汗颜。

  “伤员伤口都处理了么?”

  “是。”

  长安道:“把我的马车收拾一下,将重伤员与战死的士兵挪上去。另外把俘虏押过来。”

  手下很快依令而行。

  七名黑衣大汉被押到长安面前,长安随意地扫了一眼,吩咐龙霜:“把他们的头都砍下来。”

  龙霜一惊,问:“九千岁,不审一下幕后主使么?”

  “不必了,这天下想杀我长安之人,不知凡几,我懒得知道都是哪些鸟人,来一拨杀一拨就是了。另外把那些已死的刺客的头也砍下来,腾出个箱子来把这些头颅装进去。我们现在在什么地界?”长安问。

  龙霜道:“孤山郡。”

  长安点头,道:“甚好,快去准备杂家送给孤山郡郡守的大礼。”

第572章 对策

  次日午后,长安一行来到孤山郡郡衙所在的双德城,郡守元华明带着都尉纪平及郡丞等人在城门口夹道相迎。

  长安连面都没露,只龙霜高倨马上,冷冰冰地对元华明说了句九千岁旅途劳顿,让他给他们准备休憩之所。

  元华明着人安排下去后,都尉纪平来到他身侧,看着从一旁缓缓经过的精甲锐兵,低声道:“看来来者不善呐!”

  “是啊。”元华明眉头紧蹙面色不虞,“不过咱们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先把礼数周全了,如此即便他想找茬,也找不着下手之处。”

  龙霜一行在驿站安顿下来,长安净了手,自己将头脸上的布带拆了下来。

  吉祥捧着铜镜让她照。

  若长的伤口被线缝着,像条大蜈蚣似的趴在她白皙瘦削的脸上,看着颇是触目惊心。

  “啧,如不出所料,以后我长安要多个‘可止小儿夜啼’的名号了。”长安左右照了照,语气轻松地开口道。

  吉祥哭笑不得,道:“千岁,都这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不然怎样?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因为毁了半张脸就哭哭啼啼的?”长安挥挥手叫他把铜镜撤了,道“去叫姚金杏过来给我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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