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228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第294章 兵锋所指

  长安见他话题居然转到这上面,耐了耐性子,道:“他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向您汇报,关于刘璋的。因为您不见他,所以才托奴才转告。”

  “但是你在去见他之前并不知道他找你所为何事。”慕容泓道,“你知不知道,内侍私会外臣,乃是死罪。”

  长安看着他,道:“奴才知道奴才逾矩了,过后您想怎么处置奴才都成。但至少您该先听一听他带来的消息,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

  “真相?你以为朕不了解真相到底是什么?”慕容泓手指着兖州方向,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他刘璋到底是什么东西么?”

  “他不是第一次挑衅朕了,而这次,赵枢他们想让朕接受他的挑衅,不管是借赢烨之手除掉刘璋,还是借刘璋之手将朕拉下皇位,他们都乐见其成,这就是真相!”

  慕容泓站起身,走到长安面前,以一种冰冷到骨子里的表情低声道:“战就战,朕虽晕血,但朕从来就不怕流血。朕告诉你,就算朕最后输了,太后、赵枢、慕容怀瑾,端王,包括刘璋之流,他们一个都别想活,统统都得给朕陪葬。大仇得报江山易主,对朕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至于赢烨,朕或许杀不了他,但朕能杀了他至爱之人,让他余生都如朕此刻一般活着,想来也甚是痛快!”

  “所以,您……想和太尉做这一笔交易?”长安知道,太后和端王,慕容泓或许能够利用自己的力量去暗杀,但赵枢和慕容怀瑾,要杀这两人,目前盛京只有钟慕白才办得到。只要慕容泓手中那半块虎符一交出去,京郊的三大营便完全受钟慕白控制了,到时候以清君侧之名纵兵入城,再将城门一关,想杀谁杀谁。

  “怎么?不好么?到时候站在这儿跟你说话的人就是钟羡了。他性格好,比朕好伺候得多,你的日子比之现在只好不坏。若让他知道你是女子,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太子妃当当,毕竟他钟家有兵权做后盾,底气比朕硬多了。”慕容泓说完,回身走到书桌前,一手扣在桌角,背对长安。

  “去他妈的太子妃。”

  慕容泓怔了怔,倏然回身。

  “陛下,您确定您现在是清醒的吗?您现在做的这一切决定,都是您真正想做的吗?您是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了?还是……只是一时冲动,想解脱而已?”长安问。

  慕容泓用冷漠掩盖着心灰意冷,反问:“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长安看着他。

  慕容泓与她对视半晌,终是受不了她的目光,转过身走到书架前。

  长安沉默了一阵,道:“陛下,奴才知道您最近很累,也知道您打心里厌恶您现在面对的这一切。可是,在其位谋其政,您可以做得更好的,只要您愿意。”

  慕容泓背对着她,不说话。

  长安垂下眼睫,道:“奴才并非要为嘉容求情,奴才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您将她留在宫里是为了保她一命。奴才只是觉得,您与其用她祭旗,还不如用她和赢烨交换粮食,或兵器,或土地,不管哪一样,都是可以切切实实地削弱赢烨的实力,让我们的军队更有胜算的。您何不一试呢?”

  “你知道赢烨是什么样人的吗?”慕容泓缓缓回过身来,“在嘉容的口中,他只是一个情种吧。朕来告诉你他是什么样的人。”

  “赢烨,家将出身,在颍川郡被起义军攻陷,其家主颍川侯身亡后,他带领三百陶家军固守槐城,与当时韦邑的起义军对峙了九个月。因东秦的援军久候不至,以推翻东秦统治为目的的各地起义军却渐成燎原之势,他不得已接受了韦邑的招降。

  赢烨战力过人勇冠三军,且为人十分仗义,很快,他在军中的威望就超过了韦邑。韦邑不甘自己的位置就这样被赢烨取代,遂和心腹密谋除去赢烨,不料自己却被心腹所杀,赢烨得了他的军队,自此走上了争霸天下的征程。

  我兄长之前一直没见过他,但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原因无他,凡是以少胜多的战役,十场里面至少有七场胜方是他。当然,他也并非百战百胜,他也有战败之时。但与众不同的是,哪怕输得只剩几百人,他总是能很快就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最后的五年中,他是朕兄长最大的敌人。他是个实力和运气都不欠缺之人。朕的兄长曾这样评价他。

  这样的男人,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带着二十万军队困守荆益二州两年,简直是匪夷所思。就仿佛,遇到了朕,他就耗光了他所有的运气一般。”

  “朕永远不可能把嘉容活着还给他。”慕容泓以一种洞彻长安内心的目光看着她,“朕也永远不会变成他那样的男人。”

  长安移开目光,道:“陛下无需多虑,您原本就不是他那样的男人。既然陛下心中已有定算,奴才就不多言了,奴才告退。”

  “等等。”慕容泓唤住她,“私会外臣之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过了两日,押嘉容赴兖州的人选刚刚敲定,潭州那边忽传来战报,言称原云州刺史,如今的叛贼朱国祯听闻大龑将对赢烨用兵,竟趁机攻打潭州。

  慕容泓闻言勃然大怒,立刻决定暂停对赢烨用兵,转而将兵峰对准了云州。除了讨逆之外,他还有个谁也反驳不得的理由——大龑现在需要盐,而云州,产盐。

  盛京城南一条小巷尽头的院中,孟槐序进了内堂,解开戴着风帽的大氅,仆人立刻过来接了去。

  内室,早已等候在此的客人见他来了,忙上来行礼道:“属下参见亚父。”

  孟槐序示意他坐下,问:“主上可是为了皇后之事派你前来?”

  “正是。主上听闻狗皇帝要将皇后押赴兖州,准备在半途劫人,想请亚父配合。这是主上的亲笔信。”那名男子恭敬地双手递上一封信。

  孟槐序接过,拆阅后,抬头对那男子道:“你远道而来,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会将我的信交由你带回去给主上。”

  男子领命,退出内室。

  孟槐序的心腹黄殊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对他道:“先生,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此次定然万无一失。”

  孟槐序有些疲惫地摆摆手,道:“都撤了吧。”

  黄殊惊诧:“先生,敢问为何?咱们为了这一天,可准备了数月之久。”

  孟槐序道:“慕容泓不会对益州动兵了,他要攻打云州。”

  黄殊愣了半晌,道:“也就是说,皇后不会再被押去兖州了?咱们之前的所有准备,都白费了?”

  “小皇帝不简单呐!”孟槐序叹道,“我敢说,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许是在他接到刘璋的战报时就已经定下了,如若不然,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

  “先生的意思是,此番云州的战端,乃是小皇帝自己挑起的?”黄殊问。

  “和刘璋一样,如法炮制。好在此番皇后被关押在廷尉府时我们没有轻举妄动,如若不然,只怕会损失更多。”孟槐序目色阴沉,“这样一个人,若等他坐稳帝位再来对付荆益二州,主上便真的危险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黄殊忧心道。

  “必须尽快杀了皇后。”孟槐序从未想过,杀那个愚蠢的女人对他来说竟然会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

  “可是凡是我们能想到的方法都已经试得差不多了。如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可用之人能接触到皇后。”黄殊道。

  “只要人活着,办法总归会有的。”孟槐序静静道。

  入夜,长安正在灯下整理着从刘光初那里了解到的赵王府人物关系图,耳边忽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将纸笔收好,问:“谁?”

  “是我。”门外传来嘉容抖抖索索的声音。

  长安怔了一下,过去打开门。

  “长安!”面色苍白的嘉容和裹着雪花的冷风一起将她扑了个满怀。

  长安关上门,嘉容扑在她肩上哭了半晌,才终于安静下来。

  她从暖笼里提出水壶倒了杯热水给嘉容,看着她红肿的眼问:“吓坏了吧?”

  嘉容点点头,又拿帕子掖了掖被泪水泡得红肿疼痛的眼角,道:“我怕死,可是我更怕死之前都不能再见赢烨一面。他们说要拿我祭旗,我问能不能看见赢烨,他们就笑我……”说到此处,她又抽泣起来,“其实我也怕赢烨看到我死,他会疯的。可是,我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我不贪心,真的。”

  长安沉默。

  那日她向慕容泓所求,也不过是让嘉容在死之前能与赢烨团圆而已。她敢担保,只要能与赢烨在一起,哪怕是死,她也会笑着去面对的。这也是她能为嘉容这个幸运又不幸的女孩子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可惜,没能成功。而且,永远不可能成功了。

  “长安,谢谢你。我知道,在这里,除了你之外,没人会在乎我的生死。”嘉容忽抓住她的手道。

  长安回过神来,忙道:“你不必感谢我,在这件事上,我并没能帮上忙,真的。”

  “可是你一定为了我去向陛下求过情是不是?刚回到长乐宫时,陛下他召见了我,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长安问。

  “他叫我别再跟你说我和赢烨之间那愚蠢的爱情故事,他说我和赢烨都会为此而死。”嘉容眼泪汪汪道。

  长安:“……”看来慕容泓以为她‘若是两情相悦,只做唯一’的爱情观是受嘉容影响。

  “可是长安,我不后悔,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听了无数人对我说过这句话,说我会害死赢烨,可是我甚至不觉得我对不起赢烨。因为我知道,不管是我还是他,只要失去彼此,活着跟死了,已经没有任何分别。”嘉容的眼泪中泛起了一丝笃定的笑容,却看得人心里一阵悲凉。

  在这个社会中,爱情与生命,难道真的只能二选其一么?

第295章 大婚

  慕容泓的婚期已经定了,就在年后,正月十八。

  皇帝大婚不比平民,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还有告期等等,每一道程序都很繁琐。虽然大部分事情都由太常主持,但自然也少不得司宫台和尚春台的配合。

  十二月的冰天雪地里郭晴林拖着长安奔波忙碌,谆谆教诲:“有机会就赶紧学,命长一点,你还能再主持一次。”

  长安擦一把冻出来的鼻涕,骂:“卧槽,谁稀罕!”

  郭晴林:“你又不是马,卧的什么槽?”

  长安:“……”

  忙到十二月底,眼看快春节了,郭晴林累得够呛,恰帝后大婚的长秋宫慈元殿也布置得差不多了,郭晴林便道还有不足年后再说。

  长安终于松了口气,从后苑出来,看到被大雪覆盖的梅渚和雪浪亭,她心中似也被大雪厚厚地盖了一层一般,有种冰冰凉凉的窒闷感。

  打发随行的几名小太监先回去,她独自走进梅渚之侧的梅林中,看着镶冰嵌雪却也不减半分艳色的梅朵,忽觉这人与花,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春夏的花,长在三月的春风里,开在五月的艳阳下,那是命。秋冬的花,长在九月的冷霜下,开在十二月的冰雪中,那也是命。除了适应环境,别无它法。

  她也一样,适应环境,努力地生存下去,是她现在唯一能做、也应该做的事。谈场恋爱什么的,不仅浪费时间牵扯精力,最重要的是,慕容泓绝非是谈恋爱的好对象。不仅他不是,可能这世上大多数男人都不是,所以,还是算了。

  她用手搓了搓自己冻僵的脸,蹲下身子捏了个雪团子,然后在没踝的雪地中滚啊滚,滚成一只大雪球,又如法炮制滚了个小雪球,两个雪球摞起来,又找了两个小石子嵌在小雪球上,一个雪人便堆好了。

  长安解下自己的帽子,往雪人脑袋上一扣,然后退后两步抱着双臂打量着它,知道自己迟早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耳边传来脚踩在积雪上所特有咯吱声,长安一回头,却是慕容泓带着长福和松果儿两个过来了,她忙向慕容泓行礼。

  慕容泓径直走到她堆起的那个雪人旁,长安想起自己帽子没戴,做奴才的怎么能在陛下面前衣冠不整呢?于是便上前想从雪人头上把帽子拿回来。

  慕容泓一手搭上她的帽子,对长福与松果儿两人道:“挺有趣的,在旁边再堆一个。”

  长安疑虑地看他一眼,不知他意欲何为。

  长福和松果儿很快就在长安堆的雪人旁边又堆了一个雪人。

  慕容泓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蟹壳青隐梅花纹毛领斗篷,披到雪人身上。

  两个雪人比肩而立,一个戴着长安的帽子,一个披着慕容泓的斗篷。旁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长安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

  她悔不当初,早知道慕容泓会对她产生男女之情,当初就算打死她她也不会跟他说那些肉麻话的。

  慕容泓看着梅树下的这两个雪人,眼中刚流露出一丝欢欣的神色,长安上前将自己的帽子拿回戴好,又将慕容泓的斗篷解下,过来一边给慕容泓披好一边笑眯眯道:“陛下,都是快成婚的人了,还这么童心未泯呢?”

  慕容泓眼中那点欢欣霎时便褪了个干干净净。

  傍晚,慕容泓忙碌了一整个下午,发现自己心中那点郁气居然还未完全散去。如今他已经不让长安陪他一起用膳了,用过晚膳后,他便着长福去把长安叫到甘露殿。

  “你是不是在与朕斗气?”长安刚行完礼,慕容泓忽然劈头就问。

  长安微微一愣,问:“陛下何出此言?”

  “因为朕不准你与钟羡私下会面,所以……所以你避着朕,冷落朕。就算是朕有意示好,你也不动声色给朕挡回来,你究竟想怎样?”慕容泓半是气愤半是无可奈何地问。

  长安深觉无力,她道:“陛下,这两个月阖宫都在为您年后的大婚做准备,您不是不知道。”

  “不要回避,正面回答朕的问题很难么?你觉得这样避重就轻就能蒙混过去?”

  长安微微塌下肩,仰头道:“好,奴才回答您的问题。于公,奴才不认为您不准奴才私会外臣有什么错,宫规就是宫规,不管以什么理由,违反宫规就应该被惩罚。您宽恕了奴才,只是警告奴才下不为例而已,奴才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怼您?于私,如果您不是因为奴才私会外臣这件事的本身警告奴才,而是因为奴才私会的那个外臣是钟羡而朝奴才发脾气,奴才避着您冷落您有错么?您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有什么误解?还是说,您觉着奴才身份低微,所以在感情上也应该卑躬屈膝低人一等?若是如此,您就别跟奴才谈什么感情。您想让奴才做什么,或者您想对奴才做什么,直接吩咐便是,别整那些虚的!”

  “虚的?直到现在,你还是认为朕对你,是虚的?”慕容泓脸都气白了。

  长安不避不闪地迎着他的目光,道:“作为陛下,您能给奴才很多。但作为男人,您能给奴才的一切,都是奴才不想要的。不管是锦衣玉食,还是奴仆成群,抑或宠冠后宫,奴才统统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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