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第88章

作者:罗巧鱼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谢姝更怒了,“他是老主顾,我就不是老主顾了么?我不管,来都来了我一定要吃到?口,那个人在哪,我去和他理论!”

  “——哟,姝儿妹妹也在。”

  清朗温和的声音乍灌入耳,环佩叮铃,贺兰香抬脸,正对上王元琢的眼。

  王元琢今日?身着一袭藕灰色长袍,料子相对天气?颇薄,人便?也显得清瘦,脸色白净,尽显书生卷气?,毫无?架子。

  王元琢看着贺兰香,话锋朝着谢姝,“若知有?你在这,我还找什么桌子,就这里了,想来姝儿也不会嫌弃与为兄拼桌而用?”

  谢姝这才反应过?来所谓“老主顾”是谁,翻着白眼道:“我嫌弃又有?什么用,好吃的都被你抢去了,不拼桌我吃什么。”

  王元琢噙笑落座,转面对贺兰香拱手,“元琢见过?嫂嫂。”

  贺兰香微微一笑,算是问候。

  二?人疏离客气?,毫无?熟络之态。

  *

  二?更时分,三人出了馆子,因谢姝贪杯多喝了两口王元琢要的糯米甜酒,醉醺醺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贺兰香与王元琢亲自将她送回府中,交到?贴身嬷嬷手里才放心。

  深秋夜晚冷气?肆虐,街上行人稀疏,王元琢送贺兰香回府,在离家不远的路上,贺兰香下了马车,王元琢下了马,二?人沿路慢走,望天赏月。

  贺兰香身披厚氅,手敛衣衽时道:“心情不好?”

  王元琢转脸望她,并不为奇,嘴里却说:“贺兰怎么知道?”

  贺兰香指着他的眼下,“有?些泛青,定是昨夜没能?睡好,人的心情若是好,怎会辗转难眠。”

  王元琢发笑,“你当真?心细如发。”

  贺兰香:“说吧,怎么了。”

  王元琢舒出口气?,缓慢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间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可怜。”

  贺兰香活似听了个笑话,轻嗤一声看着他道:“你还可怜?你娘是过?去人尽皆知的北地才女,你爹是大权在握的朝中重臣,连你兄长,你的姊妹,也皆是人中龙凤,内务参事?这种旁人几辈子求不来的官职,于你而言却是触手即得,你有?什么好可怜的?”

  王元琢并未对她的言辞有?所恼怒,仰面豁达一笑,道:“可能?可怜就可怜在,别人从不会觉得我可怜?”

  贺兰香愣了一下,这方察觉自己的话有?些太过?尖锐,顿了顿道:“正是因你拥有?太多,所以除了你自己,已经没人在乎你是不是真?正想要了。可这若算是可怜,天下就没有?不可怜的了。”

  王元琢点头,静静看她,忽然问:“贺兰,你觉得你可怜吗?”

  贺兰香笑了声,未急着回答他这个问题,与他慢步走着,直到?笑声落下许久,月光悄然倾洒,周遭静若无?声,她才道:“我娘死了。”

  王元琢镇住,脚步钉死。

  贺兰香面无?表情,声音平淡,仿佛在说旁人的经历,“我应该高兴的,因为我恨她,恨我把她当成?母亲信任,她却将我当成?最能?赚钱的妓-女栽培,我每每想到?我幼时叫她一声声娘亲,她心里盘算的却是我及笄时能?换多少卖身钱,我就对她恨之入骨。可在得知她死的瞬间,我竟心如刀绞。”

  “她死了,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爱我的人了。”

  贺兰香自嘲发笑,笑个不停,笑完停住步子,转身看向王元琢,“即便?那爱仅是装个样子,底下全是算计,恶臭难闻,一文不值。”

  “我到?家了,二?公子慢走,日?后有?缘再见。”

  贺兰香款款福身,起身便?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抬腿便?要迈入府门。

  “贺兰!”王元琢高声叫住她。

  贺兰香停住脚步,看了过?去。

  王元琢跑到?贺兰香面前,深呼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胸口大起大伏着,郑重其事?地道:“我想娶你。”

  呼吸凝滞,贺兰香以为自己听错,蹙眉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王元琢再度沉了语气?,眼神在昏暗下明亮如星,坚定不移,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娶你,想让你做我的妻子,与我携手到?老,不离不弃。”

  这时冷风乍起,马儿嘶鸣,谢折乍然回府,猛然勒紧缰绳,马蹄停在二?人之间。

  一人一马,将惺惺相对的苦命鸳鸯挡个结实。

  。

  门上纱灯随风摇曳, 晕出的灯影忽明忽暗映照在谢折脸上,照见高鼻薄唇,眉骨压目, 俊美毫无生气,深秋寒意萦绕在他周身, 却比不?得他眼眸中的万中之一冷冽。

  贺兰香抬脸时,正与谢折的眼睛对视上, 那双黑眸中无光无情,与素日无甚不?同, 但贺兰香能明显感受到, 此刻翻涌在那里面的杀意与阴森。

  她张口, 想要解释王元琢为何站在这里, 然未等她发?出声音,谢折便?已转过脸,睨向站立马前的王元琢, 嗓音肃冷,启唇吐出简洁低沉的三个字:“接着说。”

  接着说。

  说什么。

  他把刚才王元琢的表白之言都听?到了??

  贺兰香头?脑嗡鸣,从未在此刻如此埋怨老天?怎就没有下上一场暴雨, 好把谢折变成个什么都听?不?见的聋子。

  回?过神, 她虽不?知自?己为何心虚, 仍下意识迈开步子绕开驳色大马,走?到谢折面前挡住王元琢, 看着谢折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王参事与妾身有缘,在外时吃饭时竟有与妾身偶遇, 加上姝儿妹妹在,三人相谈甚欢, 返家时因天?色已晚,王参事不?放心,便?顺路将姝儿送走?,又?送了?妾身回?府,临别多客套二句罢了?,能有何好说,妾身不?懂将军何出此言。”

  她汗流浃背,说着便?朝王元琢递了?个眼色,让他不?准轻举妄动。

  可不?止她朝王元琢递眼色,谢折也在瞥着王元琢。

  雄性之间的对?视,是能看见的硝烟,谢折眼神里讥讽发?冷,像看一个有心无胆的孬种,仿佛在说:怎么,不?敢了??

  王元琢受这眼神刺激,气息一重,抬腿从贺兰香身后走?出,不?躲不?避地对?谢折恭敬行礼,低头?而?不?弯腰,一身书?生文气,不?卑不?亢道:“回?将军,您来得正好,长兄为父,夫人无父母做主,下官便?只好向您表明心意求娶夫人,望将军成全?下官一片真心,下官叩谢。”

  天?地无声哑然,秋风瑟缩安静,唯恐惊动风浪,宁静到诡异。

  贺兰香听?到后面,险些魂飞魄散,万万没想到这王元琢看着好脾气易控制,犟起来竟能亲自?朝谢折求娶她?再说他什么时候起这个心思的?为何如此突然,连试探都省了?,这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他若知道她前日晚上才与谢折你情我愿行过鱼水之欢,又?会对?自?己此刻行为作何感想?

  不?敢去看谢折此时神色,贺兰香克制住头?昏脑涨的晕厥之意,扯紧了?王元琢的袖子,咬牙切齿道:“王参事喝醉了?酒,胡说八道起来,快些回?府歇着去吧,不?要在这里行荒唐之举了?,平白招人笑话。”

  王元琢认真看她,温声道:“我没有醉,贺兰,我对?你是认真的,我当真想要娶你为妻,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今日挑明,也省得我终日将此事悬挂心头?,郁郁寡欢,辗转难眠。”

  贺兰香头?疼无比,已经顾不?得谢折在不?在旁,冷下脸色厉斥王元琢:“二公子莫非是魔怔了?吗?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撇去你论辈分还得叫我一声嫂嫂,你看仔细了?,我贺兰香可是一个未出孝期的寡妇,你堂堂世家公子,大好前程,娶我是要招天?下人非议的,这你也愿意吗?”

  王元琢坚决道:“当然愿意,为何不?愿意,天?下人再多,非与我厮守终身之人,再多非议也不?过耳边旁风。弱水三千,我只愿取一瓢饮,我在乎的只有你一个人,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别说天?下非议,就算后世唾骂我都甘之如饴。”

  贺兰香欲哭无泪,若早知他会有如此极端之心,她真是见了?鬼了?才会招惹他。

  “你想清楚了?,我可还怀着孩子,这你也能不?在乎?”贺兰香无奈至极,只好拿孩子说事。

  王元琢双目发?亮,认真异常地道:“这有什么,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是你生的,那就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一定视若己出。”

  一声呲啦利响,谢折拔出腰间佩刀,浑身杀气如山,黑着脸吩咐:“来人,去通知王延臣,让他准备料理?他家二儿子的丧事。”

  贺兰香见谢折举刀,本能般挡在王元琢面前,看着谢折摇头?哀求:“不?要……”

  谢折看着她,眼神冷到极致,口吻不?善,“保护他?贺兰香,你真忘了?你肚子里的种是谁的了??”

  “谢将军不?必提醒,”王元琢从贺兰香身后走?出,护住贺兰香,口吻一派坦然明朗,“下官知道夫人腹中骨肉亲父乃为护国公谢晖,但那又?如何,下官要的是夫人这个人,她过往是谁,是谁的夫人,怀了?谁的孩子,于下官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她,她是我的心上之人,这便?够了?。”

  贺兰香气得不?行,“王元琢你给我住嘴!”

  王元琢声音温柔下去,“贺兰,你不?必怕他,你只需告诉我一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只要你愿意,余下所有麻烦自?有我去料理?。”

  贺兰香满脑怨愤,应该脱口而?出一句“不?愿意”的,但在启唇那刻,不?知为何,她看着王元琢坚定不?移的眼神,她竟动摇了?。

  几次相处下来,她不?是感受不?到王元琢的脾气秉性有多难寻,他出身尊贵却性情温和,有才华而?无锋芒,知趣亦会寻乐,对?上不?谄媚,对?下不?倨傲,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完璧公子,是京中尔虞我诈漩涡里一股难得的清流。

  比起面对?谢折的阴晴不?定不?可托付,贺兰香显然更喜欢与王元琢相处,王元琢身上,有种让她安心和信任的力量,即便?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若论细水长流过起日子,没有谁比王元琢更合适她,甚至说……适合当她孩子的爹。

  贺兰香眼里的犹豫与权衡全?部落入谢折眼中,谢折眼眸灼烧,双肩皆因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大起大伏,口中再无赘言,刀尖径直对?准王元琢的头?颅。

  “我不?愿意!”贺兰香高呼出声,猛地推搡开王元琢,狠下心瞪看他道,“二公子不?觉得你太过自?以为是了?吗?你为何认为你想娶我便?一定会想嫁?全?天?下好男儿那么多,我贺兰香即便?有朝一日二嫁,为何便?要一心吊在你身上?”

  王元琢眼眶泛红,看着贺兰香,仿佛透过一身尤物皮囊看到脆弱柔软的内心,由衷哽咽地说:“贺兰,我想保护你。”

  贺兰香鼻子一酸,冷笑:“你看看刀对?准的是谁,先保护好自?己再说吧,我可用不?着你的保护,再说你对?我如此无礼,我们以后也不?必往来了?,二公子,请你现在便?离开,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王元琢摇头?不?应,斩钉截铁,“我不?愿与你分开,更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这时,马蹄声急促而?来,清脆响在石板路面,宿卫军簇拥一名华冠锦袍的玉面公子,气势汹汹包围府门。王元瑛坐在马上,对?谢折虚行一礼,看着场面笑道:“我说怎么找不?到我家老二,原来是在谢将军府上。元琢,夜已深,该回?宫了?。”

  王元琢不?应,“今日我休沐,大哥回?去,不?要管我。”

  王元瑛敛了?笑意,冷脸吩咐:“来人,将他给我绑回?去。”

  左右近卫立即动手,五六个人下马上前,将孤军奋战的王元琢绑个结实,扛起便?摞到马背上。

  王元琢挣扎不?忘呼唤:“贺兰!贺兰!”

  王元瑛:“嘴也塞上。”

  大团粗布入口,王元琢没了?动静,只能发?出细碎的唔唔声,眼神仍灼灼盯着贺兰香,眼眶通红一片。

  贺兰香不?忍去看,别开了?脸,眼底亦有泛红。

  王元瑛捉到了?人,话不?多话,对?谢折拱手:“让将军见笑,元瑛告辞,改日定亲自?登门代舍弟对?将军赔罪。”

  临调马回?头?,王元瑛略倾去视线,扫了?贺兰香一眼,眸中寒意与怨恨杂糅一起。

  长夜连天?,星辰下,马蹄声渐远,逐渐消失在夜幕中,恢复原有的压抑寂然。

  贺兰香活似被抽去所有丝线的木偶,回?忆今夜种种,怎么都想不?通,原本很简单的回?家路,怎么就变成这副难以收场的局面。她无力弯下腰肢,欲图蹲在地上回?缓。

  一只长臂揽住她的腰,谢折不?知何时下马,伸手便?将她捞到怀中,按在腰上的手既不?怜惜也不?放松,比起拥抱,更像是宣告主权的控制。

  贺兰香并不?由他,奋力便?挣脱起来,挥手时指甲划过谢折脸颊,留下数道鲜红血痕,血珠顺伤口而?下,触目惊心。

  谢折便?跟感觉不?到疼一般,任她挣扎抓挠,直到感觉再不?松开就要将人急哭了?,才有所松开。

  贺兰香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累出一身大汗,潮湿美目瞪看谢折,嘴里吁吁喘着粗气,咬字凶狠道:“谢折,等生完孩子,你我就一刀两断。”

  谢折指尖拭去脸颊血珠,端详鲜红颜色,抬眼,漆黑瞳仁注视着她,“等生完孩子,我一天?干你八次。”

  。

  荤话出?来的猝不及防, 直白露骨至极,丝毫不在乎身边还有多少护卫丫鬟守着,粗鲁灌入耳中。

  贺兰香面红耳赤, 双颊滚烫,满脑子都是“八次”两个字在?绕, 贝齿不由得咬住红唇,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谢折, 想反驳都不知该怎么张那个口,羞愤之下朝他一拂袖子?, 转身气愤回府。

  谢折不以为?然, 擦拭去?指尖血迹, 本想就?这么算了, 但?瞥了眼王氏兄弟离去的方向,眼底蓦然一沉,抬腿大步跟上贺兰香。

  今晚的账, 没那么好算完。

  *

  “大哥!大哥你放我?下去?!我?要去?找贺兰!”

  马蹄清脆回响在?御街,王元琢口中粗布被颠簸出?来,扯嗓大声叫嚷, 不知道的以为?是在?强抢民男。

  王元瑛急火攻心, 也顾不得丢不丢自家脸面, 勒马停下,将五花大绑后的王元琢一把薅下马背, 扔在?地上呵斥:“现在?是连装都不跟我?装了是吗?一口一个贺兰,你和她贺兰香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现在?便与我?一一招来!”

  王元琢吁吁喘着急气,字正腔圆道:“同样的话早已回答过大哥, 是我?对她一厢情愿,是我?想要接近她,大哥若问眼下到什么地步,便是我?已认定她要娶她为?妻的地步。”

  王元瑛怒发冲冠,脸色顷刻沉下,瞪大眼眸斥道:“娶她?王元琢你有胆量就?再跟我?说一遍!”同时一脚踹到了王元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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