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第103章

作者:罗巧鱼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贺兰香看着王元瑛的神色, 怎么都不明白这人究竟想干嘛,不过她对他向来也没什么好奇心和耐心?可言, 见他半晌说?不出?话, 便将?帘子放下, 将那张讨厌的脸挡住, 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片刻,谢折回来,骑上马, 与马车同行,一起回府。

  路上,贺兰香掀开?帘子, 问他:“去?了那半天工夫, 你和王延臣都说什么了?”

  谢折:“他在暗示我将?辽北兵权给他, 他可以保证从今以后与我握手言和,辽北势力归他, 京中势力归我。”

  贺兰香冷嗤,语气满是嘲讽,“真是痴心?妄想。”

  谢折瞥她一眼, 漆黑眼仁平静无波,口吻稀松平淡, “你呢,你与王元瑛都说?了什?么。”

  他在与王延臣周旋时往她这?边看了许多眼,每次都是看到她在与王元瑛说?话,虽然表情不太耐烦,但他很好奇他二人之间?能有何话可说?。

  贺兰香想到王元瑛方?才的样子,嫌弃道:“我和他能说?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什?么都夹枪带棍,只是……”贺兰香眉头稍蹙,语气狐疑起来,“我发现他今日有些怪怪的,说?出?的话也跟着奇怪,让我纳闷不少,感觉他都不像他了。”

  谢折:“什?么怪话?”

  贺兰香:“他问我身子好不好,还说?现在外面冷,让我少外出?走动,在家养胎要紧,他还说?他以后都不会?再害我了。”

  谢折眉心?一跳,原本因天阴而模糊的听力在此刻竟格外好使?起来,他看着贺兰香,眼中出?现显而易见的意外之色,还有一丝丝被压抑个严实,却仍是不禁流露出?的醋意。

  “你怎么回答他的?”谢折闷声道。

  贺兰香哼了声,“回答他?我才懒得理?他。”

  谢折紧绷在额的青筋松懈不少,抓在缰绳上的手都放松些许。

  贺兰香没留意他细枝末节上的小?动作,自顾自继续道:“可我即便现在去?想,也觉得怎么想怎么奇怪,这?个王元瑛,过往见了我都恨不得吃了我一样,现在竟想起关心?我,也不知?是在发些什?么邪风。还是说?,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使?在我身上?”

  谢折沉下声音,“装腔作势之徒,切莫对他掉以轻心?。”

  贺兰香嗔道:“知?道了,我怎么会?对他掉以轻心?,”她话锋一转,嗓音低微下去?,故意的一样,“对他弟弟掉以轻心?还差不多。”

  谢折的脸色明显僵了下子,再看贺兰香,贺兰香便已将?帘子放下,只留给他抹轻软妖娆的笑?声。

  *

  朱雀门下,马车远去?许久,王元瑛的目光却始终未曾收回来过,站在原地静看路面被车路压出?的车辙痕迹,直到王延臣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恍然回神,转身对王延臣行礼,“爹。”

  王延臣本就心?情不悦,瞥了眼他目光所及之处,面色更加不善,打量着王元瑛的脸道:“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你方?才趁为父不在,都与那贺兰香说?什?么了?”

  王元瑛垂下眼眸,“爹看错了,儿?子并未与她说?话。”

  王延臣冷哼一声,负手道:“你爹我虽年事已高,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方?才分明就是在与她攀谈。说?,你究竟都跟她说?了什?么,可否警告她以后不许再与老二私-通。”

  “他们两个没有私-通!”王元瑛忽然大声反驳,犹如疯魔一般,周遭侍卫见状纷纷绕道而行。

  王延臣也被他这?举动惊住了神,瞪大眼定定看着他,仿佛第一次发现温润听话的儿?子还能有这?样的一面。

  王元瑛意识过来自己的失态,旋即平复下心?情,可他的脸上依旧布满不安燥色,目光闪烁着解释道:“他们之间?真的没有私情,都是老二自己在一厢情愿,儿?子方?才与贺兰香也没有说?什?么,爹您不要再问了,儿?子的心?已经够乱了,改日再与您提贺兰香如何?”

  王延臣见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怒火霎时攻心?,不仅没打住,还大迈一步,继续逼问:“心?乱?你乱什?么?我是看出?来了,这?些日子里你便有些反常,看到贺兰香后尤其反常,难道你没有杀了她,便同你弟弟一样,迷上了那个女?人不成?”

  王元瑛双目大睁,矢口否认,“我没有!”

  即便他曾对贺兰香动过些许不该动的邪念,但在知?道真相的瞬间?,那些心?思便已经烟消云散了,所残留下的,只有无边际的悔恨与痛苦。

  “那你如今是怎么了!”王延臣沉声怒斥,锐利的眼神一点点审视着面前的儿?子,“先前下手毒杀她时尚且毫不心?慈手软,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只是……”王元瑛痛苦踱起步,困兽一般,想说?出?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只道,“总之,贺兰香不是爹想象中的那样,你我父子以后绝不能再害她,否则定会?悔恨终身。”

  王延臣咬紧牙关,气得面红耳赤,对王元瑛低斥道:“好哇,我王延臣可真是生了两个了不起的好儿?子,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枉我悉心?培养多年,见了那个女?人便跟着魔一般!看来这?贺兰香真留不得了,我明日便派人将?她暗中除去?,再嫁祸给谢折,正好一箭双雕。”

  王元瑛瞪大眼眸着急道:“万万不可,爹你不能动她!”

  王延臣愣了一瞬,震惊不可置信,两眼猩红,咬牙切齿道:“你如今竟都敢为她忤逆我的意思了?看来我的猜测是真的,你真的被那妖女?蛊惑住了!”

  王元瑛眉头紧皱,眼底满是挣扎之色,终于沉了下心?道:“爹你可曾细细查过贺兰香的底细,你可知?她的身世——”

  “她身世如何?她一个勾栏出?身的娼妇,哪里值得你兄弟二人接连为她鬼迷心?窍!”

  “她不是娼妇!她是——”

  “她是谁?你告诉我她是谁!”

  王元瑛咬紧牙关,转身背对了王延臣,脊背僵硬紧绷,双肩随呼吸而上下伏动,似在拼命压抑体内汹涌。

  王延臣走到他背后,附耳威胁道:“我警告你,你妹妹如今刚选上皇后,你又得提皇城司,琅琊王氏的名声刚有所好转,你若在这?种时候如老二一般闹出?丑事,损害家族颜面,我不仅不会?放过那个贺兰香,我还绝不会?轻饶了你!”

  王元瑛低头阖眼,表情隐入阴影里,长长叹息一声,道:“爹放心?,儿?子知?道了。”

  *

  丞相府。

  雪花压弯松枝,月光投入长廊,清辉铺地,繁杂的脚步声响起,蹚在其中,像在过一条缥缈虚幻的河,不知?何处为岸。

  “回公公话,这?里便是相爷的卧房了,可相爷旧伤复发,睡前又服用过麻沸散,恐不能亲自接旨……”

  “洒家前来颁旨奉的是陛下口谕,尔若胆敢阻拦,便是违抗圣意,按律当斩。”

  “是是是,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门开?,身着宫装的众多内侍步入其中,偌大的寝居没有点灯生炉,进去?里面宛若身处冰窖,阴寒入骨,手脚冰冷。

  “姑娘,奴婢便只能帮到您这?了。”一身太监服的秋若拉住身后的一个“小?太监”,细细交代,“您说?过的,只看他一眼,一眼便能心?满意足了。”

  李萼望了眼漆黑不见五指的里间?,对秋若保证,“放心?,我去?去?就回。”

  。。。。

  豆大的?火焰在灯台上燃起, 光芒幽微弱小,照亮寝居内间一小片天地。明暗交织,阴影伏动, 跳跃着勾出榻上一道安静无声的瘦削身?影,夹杂白发的?发丝散落满枕, 薄被下,青年男子的?身?躯单薄如纸, 随时破碎,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

  受过火伤的人都经不得热气烘烤, 否则伤处会如万蚁啃噬, 生不?如死?, 便连住的?地方都不?能有人气, 凡人到了其中?,如身处黑冷棺椁。

  李萼收起火折子,一步步走向床榻,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连呼吸都是颤着的?,呼吸与噗通心跳声合在一起, 她整个?人便成了绷紧的一根细弦, 触则崩溃, 不?堪一击。

  伴随靠近,阴影退去, 她一点点看清了榻上人的面孔。

  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皮肤尽除, 细细的?血管蛰伏在薄薄血肉下,像蜿蜒的?虫在爬行, 纵横交错,阴森骇人至极。

  即便已经在内心做足了准备,但看到那?张脸的?那?刻,李萼心如刀割,眼瞳颤然?。

  她一遍遍打量着这个?人的?脸,努力去寻找过往熟悉的?痕迹,可无论怎么看,这人都陌生到让她心慌。

  直到视线滑过,看到那?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她才恍然?回?神?。

  是他,真的?是他。

  萧家?三郎,她的?轻舟。

  瞬间,过往记忆席卷。

  冬雪消融,炎热袭来。盛夏嘈杂蝉鸣响在她耳边,恍惚中?,她身?处城外避暑山庄,又在那?棵碧绿葱茏的?山茶花树上看到少年。少年坐在粗壮的?树干上,垂眸与她对望,嘴里衔着一根嫩绿的?杨柳枝,热风拂过他的?耳畔,带起丝丝缕缕的?碎发,搔在他嘴角的?梨涡。

  他笑道:“你总是这样闷闷不?乐的?,也不?爱与人说话,我若哪日不?来了,你该怎么办。”

  安静清冷的?少女仰着头,看着他,眼神?坚定,如有星子闪烁,毅然?决然?地说:“你若不?来,我就去找你。”

  “萧轻舟,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到。”

  寒气如刀,割裂柔软的?回?忆,豁出大口,露出冰冷的?现实,和一张狰狞丑陋,面目全非的?脸。

  若没有当年那?场童谣之祸,他还是无忧无虑的?萧三郎,而?她李萼,此刻应该是他的?夫人。

  他们会儿女成群,如普天下间每一对寻常夫妻一样,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房中?针落有声,静得能听到窗外冰雪消融流下檐下的?雪水滴答声。一滴泪自李萼眼中?滑落,随即是第二滴,第三滴。她泪中?带笑,看着那?张脸,小声哽咽道:“轻舟,我来找你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他,颤抖的?指尖伸到一半,却又收回?。

  在她转身?之际,悬在她眼睫上的?泪珠倏然?坠落,晶莹滚烫的?泪,如一颗火星,正砸到萧怀信的?眼皮上。

  “什么人!”

  猛然?一声嘶哑暴喝,一只大掌狠狠扼在了李萼的?咽喉,将她的?身?体强行掰回?,五指如铁钳,力度凶残狠戾,随时能将纤细的?脖颈折断。

  李萼受到惊吓,热泪不?断自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滑落,坠入颈间不?断收紧的?指缝中?。

  泪的?滚热渗入手指的?冰冷,那?五根手指如被灼烧,肌肉颤了一瞬,力度松下不?少,仿佛不?受控制。

  “是你?”

  萧怀信看清掌下的?那?张脸,猩红眼底满是匪夷所思?,粗喘吁吁地冷声道,“你怎么在这?”

  李萼泪若雨下,两只手徒劳努力地掰着脖子上的?指头,张口努力发出声音,成了一尾搁浅脆弱的?鱼,拼命想要纳入一口救命空气。

  萧怀信一把松开了她,险些将她甩到地上。

  李萼捂着脖子,整张脸通红,拼命喘着气,咳嗽着道:“陛……下……陛下来派我来看看你,死?没死?。”

  萧怀信打量了眼她一身?穿着,冷嗤:“这身?衣服,也是他让你穿来的??”

  李萼视若无闻,抹干净满眼的?泪,抬腿欲要离开。

  萧怀信攥住她的?胳膊,将她猛然?扣于身?前。

  李萼挣扎不?动,红着眼怒斥他:“你干什么!”

  萧怀信狰狞变形的?双目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地低声威胁,“我再问你一句,来我这里做什么。”

  秋若留意到里间的?动静,在外慌张询问:“娘娘,娘娘您还好吗!”

  “我没事。”李萼安抚着秋若,强行稳住声音,“萧丞相有话对本宫说,你们不?必在外间守着,都出去吧。”

  “可是您分明——”

  “我都说了没事,退下。”

  秋若只好领人出去。

  待人走后,李萼看着萧怀信,眼底坦然?平静,字正腔圆道:“你不?是问我来这里干什么吗,我告诉你,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担心你。”

  “担心?我需要你的?担心?”萧怀信冰冷反问,忽然?促狭一笑,意味深长,“有担心我的?工夫,不?如去关心一下你的?陛下是否龙体安康。”

  李萼:“陛下真龙天子,自然?万寿无疆,比不?得萧丞相命运多舛,年纪轻轻形销骨立。”

  萧怀信浑身?气势阴沉下去,正欲发作?,启唇刚吐出一个?“你”字,便突然?旧伤复发,浑身?抽搐跪摔在地,全无半分威风。

  李萼看出这是麻沸散失去作?用了,再顾不?得在言语上针锋相对,弯腰便去搀扶他,声音不?自觉便已沾染哭腔,颤声道:“轻舟你忍着些,我这就去给你叫大夫,不?要怕,我会一直在这陪着你。”

  “滚开!”萧怀信疼到牙根打颤,不?改无情语气,挤出的?字一个?比一个?决绝,“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李萼噙着泪摇头,“我没有在可怜你,我只是想弥补,想要为当年之事求得你的?原谅。”

  “原谅?”萧怀信面露古怪,疼痛令他狰狞的?容貌显得更加扭曲,全无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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