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宠记 第32章

作者:穷酸秀女 标签: 布衣生活 古代言情

  冯佟氏欣欣然打量女儿,满意地点点头,年轻真好, 二十一的桃李年岁,这辈子还长着呢。

  叹了口气,她朝冯娴语重心长道:“不生便不生罢,将来从小妾房里抱一个过来, 去母留子也使得。”

  冯娴默了默,无奈摇头:“钱逊去赴外任, 要抱也得几年后了。”

  想到甚么, 她嗤地冷笑一声:“没我在他跟前碍眼, 将来指不定领回来多少爱妾庶子呢。”末了,忍不住对着母亲自嘲道:“一大串的小庶子,到时可有得选了。”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冯佟氏想了想,想指点一番这个外奸内傻的女儿,便说道:“他们全是下贱的,不配你跟着置气,拿起手段来,想把他们养成圆的还是方的全看你意愿。只要不是惊天的大动作,钱逊也不能指责你,若你手段高明,他还得感激你呢。”

  冯娴对母亲说得不以为然,凭甚么让她教导,她才不想理那些碍眼的庶子呢,莫说教导训斥,她连瞧都不想瞧一眼,他们长成圆的还是方的与她何干。那个挨千刀的跟旁人下的崽儿,她看了碍眼!

  瘪瘪嘴,她朝母亲抱怨:“钱逊他带了两个小妾走,却没带我,如此欺负我,他不是人!”

  冯佟氏眼一瞪,这回没帮女儿说话,满脸不赞同:“你是正室啊,要侍奉公婆,抚育幼女。再者说,他去的是南边,那里燥热多蚊虫,你能习惯?”

  冯娴想了想,仍是不服气,道:“他能待得,我又为何待不得。”

  “说再多也没用,这几年你好好过日子,养养身子,没准将来又忽地能生了。”

  想起还未寻着的外孙女,冯佟氏不忘数落女儿:“还有纯儿,你若在婆家受了委屈,有气也朝旁人发,那么多丫鬟妾室,还不任你磋磨?莫要将她当出气筒,嫡嫡亲的闺女,可不是外人,那可是你身上掉的肉。”

  提起这不省心的废物点心,冯娴气又浮上来:“若不是她多余,占着位置,我当初生的定是个小子。如此一来,钱逊不会纳妾,我那苦命的儿子如今也还好好的。若能懂点事,我也就不这么气了。娘不知,近几月,钱逊已不大进正房了,来也是为着看看纯儿。对这唯一的嫡女,他虽不十分重视,却也能每月来上一趟。可每回来也只是瞧那么一眼,与我说不上两句话,本指着她能撒撒娇留住她爹,谁知这个不争气的,见了她爹跟见了鬼似的,一句话不说,专往我身后躲。平时就是一个不讨喜的性子,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似个独角兽似的偏乐意自个儿待着,丫鬟嬷嬷谁也不跟,娘说我能不来气?”

  说到这个女儿,她是攒了满肚子怨气,末了直接置气道:“干脆死了算了,死一个少一个,我也能活得松快些。”

  当大丫头雪莲雪芳将脏兮兮的纯儿领进来时,冯娴明显松了口气。望着她隐隐泛红的眼角,冯佟氏释然笑笑,这女儿口是心非的毛病还是没改。

  听说纯儿竟又是跑去花圃,冯娴气得又指着她鼻子骂了一通,之后领着被骂后反而乐颠颠儿的女儿回了房。

  耗费了数不尽的心神,冯佟氏似被抽了筋,夜里洗漱卸妆通发后,便及早就寝。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早起也比往常迟了些,正让宋嬷嬷给她梳头,女儿冯娴忽然来了。

  母女俩并肩坐在床头,见冯娴欲言又止,她满脑门子疑惑,朝女儿奇问道:“毓婷有事?竟如此急迫,快要用早膳了,为何不在饭桌上说?”

  冯佟氏面上忍耐,心里却有些不高兴,还未梳妆完,女儿便贸贸然进屋,若不是发生了天大的事,这可是极为失礼不尊重的举动。

  也确实没甚么天大的事情可发生,不过是清晨,冯元对管家冯春下了死令:冯府是礼义之家,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有遵规守矩才能源远流长。无论是主子下人,皆要懂礼、守礼,言要端、行要正。比方称呼上,冯家大姑娘早已于五年前嫁到魏国公府,已为钱家妇。今后若再来冯府做客,众人莫要再坏了规矩,混乱叫嚷,万万要对钱、大、奶、奶以礼相待。

  冯娴一早起床,除了雪莲雪芳两个还不知情,其余脸熟的脸生的、一等的二等的、粗使的近身的,所有丫鬟张嘴闭嘴跟鹦鹉似的一口一个“钱大奶奶”叽喳叫着,细细一打听才知起因,她这才心一沉,心道爹爹果然还是不愿留她,一番明着训斥下人实则敲打她的话,生生让她脸皮臊得通红。

  生怕爹爹忽然发威,还没用完早膳,就让她收拾行李回国公府。这不,一刻钟都不敢耽误,立马来到正房。

  冯娴垂着头,颇有些尴尬,双手紧紧揪扯着帕子,指节攥得发白,想说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冯佟氏急得不行,真是,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她这主母还闷在屋里不出去,坐月子呢?让下人见了成何体统!

  皱了皱眉,她催道:“毓婷,你倒是说话呀,急死为娘了。”

  见女儿面上带着难色,有甚么苦衷?叹了口气,她心一软,温言引女儿开口:“若是有甚么难处,尽管跟娘说,嫡嫡亲的母女俩还见外?”

  冯娴一喜,连忙抬起头:“我想求娘件事,娘可务必要答应我。”

  冯佟氏端着肩膀,雍容地笑着点点头:“说罢,娘应你就是。”

  默了半晌,冯娴憋得脸通红,终于咬咬牙,羞愧张口:“娘,我想跟你借些银两。”

  冯佟氏狠狠一窒,松了弯起的嘴角,笑意渐渐散去,面上抖了抖,动了动嘴,恨不得吞了自个儿的舌头。

  虽不情愿,但女儿开口了,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多少啊?”

  “五、五百两。”

  唔!冯佟氏抓起帕子掩住嘴里惊呼:“你要买地,还是想买铺子?”是给纯儿备嫁妆?

  “都不是,娘不知,其实钱府的家一直由老夫人掌着,她是个吝啬性子,从前就将府里的账管的滴水不漏,我们院子一直过得颇是紧巴。但钱逊那时跟我还热乎着,不时交给我些银两贴补,可后来......他再不给我银子了,我那日子过得甚是捉襟见肘。”

  旁的事她都能与母亲直言,被丈夫冷落、在婆家不讨人欢心,这些她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口,唯有这囊中羞涩的窘迫,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摊在太阳底下晒着。

  冯佟氏心里忖了忖,母女间名义上是借银子,其实就是白送出去了,自个儿还能要?就算想要,也得她还得起啊。再说,她张嘴要多少,自个儿就给多少,若习惯了,今后嘴不得张熟了,把借钱当饭吃?

  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为难道:“哎,再怎么说你也是钱家儿媳妇,他们还能饿着你冻着你?你也莫要大手大脚花销,你弟弟渊儿还没成亲,我也得替他打算不是?”说着话,让宋嬷嬷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女儿。

  “你也莫嫌少,一般人家五十两可是够几年花销了。”

  一般人家?粗茶淡饭的贱民,稀粥白馒咸菜干儿,那确实,砸破脑袋使劲儿花,一年估么也用不上十两银子。可国公府能一样么?

  若借给她一半也行啊,母亲这五十两简直是打她的脸。手上使力,帕子被指甲勾出了丝,皱巴巴被攥成一团,她忍着羞愤,能说这银子不要么?骨气能当饭吃?再说,她这些年回娘家,连奴婢的体己都往兜里划拉,骨气早碎成渣儿了。

  拿着那又热又烫灼人手的五十两,冯娴离了正房。

  主仆二人静静走在抄手游廊上,雪莲跟在身侧,张了张嘴,见两旁往来丫鬟不断,到底觉得此时不便多言,就未作声。

  而冯娴正攒着眉头,在心里细细打起小九九,半晌后她忽地眼睛一亮,对呀,还有那宠妾啊!那李氏住在玲珑院?

  脚尖一转,走了须臾,她忽地顿住脚。虽说她从来在王氏刘氏那里刮取好处,面上从来都是理直气壮,可心里到底是有些虚气,这事于理不合,让人诟病。此时估么那李氏正用膳呢,这时候去打搅,她也颇有些不自在,还是稍后再去罢,且让那李氏安心吃个好饭。

  冯娴回去后,与纯儿一道用着早膳。见女儿干干净净的,也就早起这须臾的功夫,过晌午,肯定完,驴打滚似的。

  “稍后娘有事要出咱们院子,你乖乖的,莫要又往花圃钻,晓得么?”

  见女儿乖巧点头,她撇撇嘴,嘱咐也是白嘱咐,待她回来时见到的定是一个脏孩儿。

  想到一事,她连忙问雪莲:“打听过玲珑院了么,我爹走了罢?”

  听到玲珑院,纯儿一顿,惹来主仆两个的侧目。雪莲回道:“老爷卯时末便走了,去上衙了。”

  冯娴见女儿放下饭勺,拉着她的手娇憨央道:“娘要出门,纯儿也去。”

  她猛地甩开女儿的手,正要斥责女儿莫要粘人,忽地想到,李氏乃是爹的宠妾,不好撕破脸,不能似在莘桂院那两个面团那里,吃拿抢要。还是要尽量以礼待之、以德服人,让那李氏乖乖地主动捧出银两,孝敬她才是。

  带着女儿去,要钱也有了个由头,你见着我家孩子,得给小孩子见面礼啊,纯儿是国公府嫡长孙女,礼你好意思给轻了?她也不怕那李氏是个难缠的,若是个小抠儿,她就让纯儿坐地上打滚耍赖。

  嗯,此计高明!牵着纯儿的手,母女俩笑容满面,挺胸抬头地去往玲珑院。

  满心势在必得,可当冯娴立在玲珑院正房阶下,望着那门口时,直如吞了整只烧鸡一般,被噎了个天昏地暗。

  谁能告诉她,这肚子比山高、跟面墙似的将门堵得严严实实的是个啥玩意儿?

  老刘姑娘也没告诉她这李氏是个怀了孕的啊,这、这是不是自个儿反倒要给她见面礼啊?

  作者有话说:

  JJ要抽死了

  蟹蟹石大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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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冯娴端端正正摆着大家闺秀的架势坐在桌旁, 心内有些泛酸。

  她坐在这外间,隔断处的垂帘被松下,里间根本瞧不见一眼,可估么也不用瞧, 定是华贵异常。

  便说这外间, 桌椅乃名木,画饰乃大家, 北面有处矮小的博古架, 一人高, 三臂宽, 格子内各式摆件, 黄金玉石陶瓷琉璃金刚石的材质, 白菜骏马老者圆盘花瓶的样式,琳琅满目。

  南面墙上挂的是一把弯弓、一方宝剑, 这想必是爹爹当年用过的。墙角上头挂着把成色极好的琵琶, 下头摆着架绿绮名琴。那斜挂的宝剑剑穗竖直垂到古琴上方,剑琴交相呼应,给人刚柔并存之感。

  冯娴不禁酸溜溜道:琴瑟和鸣,果然是受宠啊, 知道的以为这是个妾室的居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房呢。还有这玲珑院,占地大小适中,既不空旷, 又不狭窄,有山有池, 花鸟鱼的种类皆不是凡品。如此舒适的居处, 任谁住了, 不得赞一声美哉!

  晓得爹爹对这小妾椒房专宠,以玲珑院为他常居之地,自然不会委屈自个儿,故而哪里寒酸也轮不到这里寒酸啊,这李氏端的是个会沾光的,嚼用住行,可不都与爹爹比肩!

  再细细打量立在她身畔的好命人,因着有孕,浑身胖乎乎的。皮子倒是白净,脸蛋儿嘛,不如自个儿好看。不过这圆咕隆咚的,倒是聚福的人,是个能生的。

  她这回来,是打算从李氏身上得些好处,纯儿便是那由头,可谁知这李氏挺着个大肚子,她哪还能说出口?按理说对着这个亲爹的姨娘,且即将要生下自个儿的庶弟妹,她是应该送份礼的,可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啊,她可不是上赶着往外出血的傻子,再说,她兜儿比脸都干净,啥也送不了!

  她空手来,啥也没留下,再拍拍屁股走,这李氏也不能怎样。可若这么走了,她可不甘心。没法子?怎么可能,没法子就不是她冯娴了!

  “伺候我爹多久了?”

  “近一年半了。”

  冯娴点点头,指着她硕大的肚皮道:“你这月份不小了罢?”

  绿莺手托着肚子,秋云春巧在旁扶着,立了半晌,额角直冒汗:“将满六个月。”

  这么久了,冯娴心里生了些小愧,连忙吩咐道:“别立着啦,快坐快坐。”

  见绿莺颤颤巍巍入座,白皙的面皮又白了些,她心一抖,可别跟爹告状啊,天地良心,她可没故意使坏啊。想了想,便补救道:“听说你是大同府的,本来就胖,而且你五月进门,如今是六月,竟不知道这肚子竟这么大了,呵呵呵。”

  冯娴干笑两声。秋云两个暗地撇撇嘴,哪有这么说话的啊,说人家胖还不够,又挤兑人家不检点有心机,顶着肚子进门。

  绿莺抿嘴笑笑,望着纯儿开口道:“这便是大姑奶奶的千金、国公府的长孙女罢?”

  见那小丫头一改当初的模样,乖乖挺身坐在凳上,齐整秀气,竟还难得地朝她咧嘴笑了笑又眨眨眼,天真可人,她不由心一热。那回她对这小丫头颇为不喜,不会谢不懂礼,邋遢手不老实,以为是个缺乏管教的粗蛮孩子,此时一瞧,竟还记得她,估么是个知恩懂事的。

  对于冯娴忽然而至,她是晓得其中内里的。那回刘氏一席半是好心半瞧热闹的话,她本没当作天大事,大家闺秀,即便冯佟氏狠毒如斯,也不可能教出那般的极品女儿啊,她是以为因刘氏性子讨嫌,才不幸被频回娘家的大姑奶奶如此作弄的。

  可此时,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大姑奶奶跟个坐佛似的不动弹,只顾飘着眼珠子左瞧瞧又看看,半晌不入正题,她便知了,刘氏的话不是信口开河。

  见李氏问起女儿,冯娴连忙热乎说道:“你叫她纯儿就行。”

  又转身对纯儿说道:“叫声李姨娘,说句吉祥话,你李姨娘是个疼孩子的,叫了就能给你好东西。”

  这话一落,众人惊得瞪眼,面面相觑:这又不是过年,还兴给红包那一出?再说,身份高低,你一介主子也好意思巴结个姨奶奶!

  绿莺笑笑,让秋云去内室取出一物。待她将那物事戴在纯儿脖子上,冯娴才看清,竟是一个八宝璎珞项圈,她心里一喜,不住点头,心道这李氏果然是个上道的,不抠门儿!

  架上摆的,都是值钱的,换作在王氏刘氏那里,她早上手夺了,可在这里,对着个大肚子宠妾,她还是有些顾忌。

  挺起腰身,她扭身朝向绿莺,抚了抚掌,矜持笑道:“我呢,闺阁时在姐妹圈里也算才女一个。如今啊,仍不时心痒,总想寻人切磋一番,对个对子啦,作幅画啦。你也晓得,咱们府啊,都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听说你是个熟读诗书的?”

  这是要文斗?绿莺不知这大姑奶奶文采如何,但自个儿几斤几两还是明白的,真不想跟她比。

  虽感觉这冯娴势在必得,可她还是想试着举一举白旗:“不过是勉强识得几个字罢了,哪敢在大姑奶奶面前班门弄斧。”

  冯娴被恭维了,捂嘴一声得笑,也不知这李氏是不是谦虚,是的话她也不怕,不是的话就更好了,且看她将这绣花枕头拍扁。

  “不如定几个彩头,要不总觉比得无趣。若我赢了,便在那架子上挑个物件,若你赢了呢,便任意在我身上取一物,不拘头上插的还是身上戴的,如何?”

  春巧气得想挠她,这人脸皮简直赶上皇上她娘了——太后。瞧瞧,腕子上戴的那是甚么呀,木镯!打鱼的估么都戴不出来这么寒酸的,还有脑袋上,插着扁扁几根棍儿,那是扇骨还是包饺子舀馅用的饺池子啊?方才见她一身华服,倒没让人主意那些。呵呵,衣裳倒是没捡寒酸的穿,可不,就算穿的是金缕玉衣,她们还能扒她衣裳充当彩头?

  这时,只见冯娴面上不以为意,却大剌剌遥手一指博古架:“我看那架子上倒是有几样小孩子玩的。”

  到底是心里发虚,深怕绿莺拒绝,她未停顿,连忙朝女儿问道:“纯儿,你想要哪个?”

  这样那李氏不能说甚么了罢,连孩子都拒绝,那她心得多硬啊!

  纯儿眼睛亮晶晶,指了指一匹金灿灿的鎏金骏马。

  冯佟氏暗咬牙,这傻孩子,那玉白菜和景德镇的苏麻离青瓶才值钱,金的本来就属下乘,你还选了个镀金的!

  摇摇头,她朝绿莺笑道:“我们纯儿属兔,就那颗大白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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