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喜 第8章

作者: 元月月半 标签: 随身空间 种田文 历史衍生 爽文 古代言情

  “有为说得对。回家再说。”

  钟小薇拧眉,回家怎么说啊。

  成亲不到半年就和离,还不得被全村人戳脊梁骨。

  钟子孟做事高调,比如捐钱挖河修桥,但为人低调,以至于钟小薇不甚清楚她家在村里的地位。

  一行人甫一进村就有人招呼:“小薇回来了?”

  小薇心虚,完全没有意识到没人奇怪她昨儿刚来今儿怎么又回来了。

  在门外晒暖的曹氏更是扶着墙起来迎上去:“薇回来了?冷不冷啊?”

  喜儿奇怪,古人不是更看重子孙重男轻女吗?老太婆怎么这般反常。曹氏见喜儿瞟她,心虚地躲一下:“去祖母房里,祖母给你留了好吃的。”

  小薇不安地看向父亲,祖母究竟怎么了?这半年来待她格外亲热。虽说只是嘴上亲热,可在以前也不曾有过。

  钟子孟知道为何。钟子孟有个亲侄子在县里读书,童生考了三次才过。曹氏待孙女亲是希望梁秀才能指点指点她最有出息的孙子。

  “娘,小薇回来有事。她得在家住几天,下午再去你那儿。”

  曹氏拉着孙女的手:“啥事这么急?咦,我薇的手咋这么凉?咱不能因为爱美着单衣。快进院,院里没风。女人家受不得寒,否则不好生养。”

  钟小薇脸色发热,羞赧道:“祖母别说了。”

  “奶奶得说。你不懂你娘也不知道教你,也不知道要她有啥用。”曹氏觉着婆婆数落媳妇天经地义,并不担心惹恼孙女,“要不是家道中落,你娘这样的当使唤丫头我都不要。昨儿居然还敢把我关在门外想冻死我。”

  钟小薇不敢信。

  曹氏撇嘴抱怨:“奶奶还能骗我大孙女。”

  喜儿忙着帮姐夫搬米面和肉,没空教训老太婆。东西都放有为房里,喜儿腾出手:“老太婆,你都七老八十了,咋瞎编排。昨晚是我把你扔出去的。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钟小薇顿时不感到意外。

  曹氏习惯性想反击,话在嘴里转一圈又咽回去,拽着孙女去她屋。

  喜儿挡住去路睨着她:“哪儿难受?我给你松松筋骨。”

  曹氏很是不甘心地松开孙女。钟小薇倍感意外,她奶奶何方神圣,骂遍全村无敌手啊。

  “回屋!”喜儿吼外甥女。

  祖孙二人站一起,曹氏以为喜儿吼她,吓得一溜烟回自个屋。钟小薇惊得微微张口,舅母哪是小傻子,分明小罗刹。

  恰好沈伊人想问问闺女出什么事了,回来怎么没带衣裳。虽然钟家有小薇的衣物,但放在柜中多日有味了,也不如她常穿的合身。

  小薇不知从何说起,就看她爹。

  钟子孟从喜儿敲门说起。沈伊人听到女婿嫌喜儿傻,顿时怒不可遏。郑家和钟家都可以嫌喜儿傻,前者遭她“迫害”多年,后者为她花十几贯钱。梁家算个什么东西,给沈二郎提鞋都不配。

  若非担心齐大非偶,沈伊人早把钟小薇送去长安叫沈二郎给她找婆家。

  钟子孟赶忙劝她消消气。他接着解释喜儿给女婿两巴掌一脚,还推亲家母一把。沈伊人一听她家人没受欺负心里好受很多:“喜儿,没伤着你吧?”

  喜儿摇头:“姐姐,梁秀才是个坏种,不能叫小薇回去。”

  民风开放的初唐女子不怕离婚。听闻此话沈伊人就点头,钟小薇不禁喊一声“娘”,分明不想离。

  沈伊人拉过闺女的手,冰凉冰凉:“你爹说见着你的时候手通红,用凉水洗衣裳?”

  “井凉水不凉。”

  沈伊人气得哼一声:“休要骗我。这个天的水最凉。下雪天井凉水不凉。”然而安阳县很少下雪,“梁家穷得烧不起柴?你在家这些年娘什么时候舍得叫你用凉水洗洗刷刷?你奶奶蛮不讲理也没说过用井水洗衣。”

  小童不禁说:“奶奶骂你娇气啊。”

  沈伊人瞪儿子:“闭嘴!”

  小童翻出糖脆饼:“我找舅舅玩儿去。”

  钟子孟担心小舅子天天想死就撺掇儿子多陪陪舅舅,名曰舅舅在长安多年什么都懂。外甥像舅,小孩又不哭闹,沈二郎也喜欢这个外甥。

  沈二郎用一碗鸡蛋羹比昨日精神多了,见外甥进来就哄他:“有为,你娘怎么了?”

  “娘好不讲道理。”小童把偷听来的大概说一遍,接着又跟舅舅炫耀舅母一脚把梁秀才踹倒在地。

  沈二郎惊得险些呛着,小童过去扶他一把。沈二郎借力起来:“你姐不想离?”

  小童点头:“姐姐为啥不想离?舅母说了,离了可以找个上门女婿。”

  沈二郎又差点被口水呛着,郑喜儿可真无知无畏令他刮目相看。

  “舅舅,可以吗?”古人算虚岁,钟有为虽是六岁,其实年前才过四岁生辰。他只比小侄钟金宝大几个月。小童不懂和离为什么听起来很麻烦。

  沈二郎点头。小童把炊饼给他往外跑:“姐姐,舅舅也叫你和离找个上门女婿。”

  曹氏从屋里出来:“小崽子,你说什么?”

第9章 大智若愚

  小崽子不想理老太婆,可是小崽子又怕老太婆,于是他便躲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舅母身后。

  钟子孟解释梁家把小薇当使唤丫头。

  曹氏粗粗打量一番孙女,没缺胳膊少腿,脸上手上也没伤:“秀才孙女婿怎么着她了?”

  闻言,钟子孟觉着不必再同她解释,小薇不死他老娘就不可能同意小薇和离——离了梁秀才,谁指点老娘的金孙。

  可是老娘一眼不错盯着,钟子孟也不能一声不吭。他大概说一下梁秀才狗眼看人低。曹氏不禁说:“你一个农夫还指着秀才公把你供起来?”

  钟子孟丝毫不感到意外。随即又说赵氏叫小薇用凉水浆洗衣物。果不其然,曹氏又说:“年前就打春了,用凉水还能冻伤她?”仿佛跟先前一口一个“薇”满脸慈祥的祖母不是一个人。

  曹氏冲孙女招招手:“薇啊,过来,来祖母这里,不要听你爹娘放狗屁。”

  喜儿一把抓过外甥女,挡在她身前。

  曹氏不敢上前,急得干瞪眼:“别在这个时候犯傻。小薇现在是秀才娘子。离了梁秀才上哪儿再找个秀才。老大,姓沈的,她傻你俩可不傻。”

  沈伊人:“梁家把小薇当使唤丫头。”

  曹氏:“你没洗过衣裳?”

  钟子孟替妻子回答:“洗过。她洗衣裳我挑水,她洗干净我晾晒。偶尔有为还能帮帮忙。可梁家——”

  “你惧内!”曹氏没好气打断他,“谁都跟你一样?”

  钟子孟不觉着他惧内,反而认为沈伊人跟着他遭罪——他没有小舅子的能耐,买卖货物也狠不下心低价进高价卖,无法给沈伊人买使唤丫头绫罗绸缎,只能帮她做活。

  沈伊人:“那就找个惧内的。”

  “你你——”曹氏气得手指颤抖,恨不得撕了她。要不是喜儿盯着她,她已经忍无可忍上手了,“跟你一样窝在山里一辈子?天天喂牲口下地除草就不累?你还是个当母亲的,你的心真黑!”

  沈家是京中富商,因为得罪贪官家破人亡,沈伊人姊弟二人才被送去奴隶市场。沈伊人又经历多年乱世,各路诸侯李密、王世充换了一茬又一茬,富贵在她眼里最不长久。

  沈伊人不是钟小薇,她认为清河村样样好,小薇可能不这样想:“小薇,你想回梁家当使唤丫头,还是找个你爹这样的?”补一句,“指定比你爹高。”

  钟子孟被妻子嫌弃也不生气,乐呵呵道:“我闺女就算二婚,十里八村小郎君也任你挑。”

  小薇一个人洗衣做饭也累,以前跟梁秀才抱怨过。梁秀才宽慰妻子:“我爹走得早,娘供我考上秀才实属不易。她上了年纪,我也成家了,哪能还叫她辛苦。你是我的妻,就当替我尽孝。”

  钟小薇心想,夫妻一体,应当替夫尽孝。

  此时梁秀才不在她身边,而她回到母家不由得想起出嫁前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母亲帮她洗衣,她做饭弟弟烧火,一时不想再回梁家。

  钟小薇希望梁秀才高中进士,把父母弟弟接到长安享福,又不想和离。

  “我也不知道。”钟小薇坦白。

  曹氏:“你才十几岁懂什么?这事我说了算。”

  喜儿轻笑一声:“没人问问我咋想的?”

  曹氏嫌弃地瞥她:“我管你咋想的?你又不是我们钟家人。”

  喜儿:“我不同意!”

  “管你同不同意。”曹氏绕过她拉孙女,“我叫你二叔送你回去。”

  钟小薇自清晨起来就没歇过,终于回到家歇口气,她不想又回去洗衣做饭,下意识挣扎,曹氏没料到跟她儿子一样没骨气的孙女敢拒绝,被她轻松挣开,一时之间愣住。

  喜儿趁机拉一把外甥女:“有为,带你姐回屋。”

  钟小薇显然没料到她的身体比她的嘴诚实,一时也愣住了。有为把姐姐拽到门外,带着寒意的春风吹过,钟小薇回过神,内心很是复杂。

  小童把人拽进沈二郎房中,希望舅舅命令姐姐和离。

  沈二郎的卧室同堂屋隔着两堵墙,只能隐隐听出曹氏跟姐姐姐夫起了争执:“小薇,曹氏不许你和离?”

  钟小薇讶异,舅舅离这么远也能听见吗。

  原来冲喜真有用。

  沈二郎不认为冲喜有用,而他上午半天没睡此刻很想躺下小憩,所以不想过多解释:“梁秀才能考中秀才是很聪慧。可安阳县才多少人?天下有多少个安阳县?长安有句话,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如果希望他高中进士,你也许还得等二十多年。”

  钟小薇听多了相公一考就考上,潜意识认为进士很好考。

  沈二郎:“以前你爹给我写信说他非头名?县里头名到长安也有可能是末流。梁家没有贵人提拔,他想入仕只有一个法子,外放去边关或穷乡僻壤。安阳县县令都轮不到他。小薇,你在梁家的遭遇有为跟我说了,远离父母继续为奴为婢是你想要的?”

  其实沈二郎一封信就能令外甥女婿留在长安。

  凭梁秀才只是秀才就瞧不上姐姐姐夫,其是沈二郎亲儿子,沈二郎也不会替他引荐。

  “我爹不知道吗?”钟小薇认为年轻的舅舅不如她爹见多识广。

  钟有为自是清楚。沈二郎收到家书没有反对也是认为外甥女婿高中进士也翻不出他的手心。谁能想到小薇成亲没多久,他惨遭暗杀,刀上还是淬了毒的。

  沈二郎半真半假:“你爹知道进士不易。进士考诗,音韵和谐,对仗工整。其次是赋,也就是文章,词藻华美,骈骊顿挫。最难的是应题而作,临场发挥。开考前考官都不知道题目。一旦题泄露,一查一个准。世家子弟都无法走捷径。王侯将相也只能揣度圣意猜题。梁秀才的诗词文章如何?”

  钟小薇摇头,她不清楚。

  沈二郎:“凭一个喜儿就能叫他无力招架,平日里文比司马长卿,到了长安也很难过最后一场临场发挥。”

  钟小薇面露迟疑:“如果呢?”

  “最后一题他写过?”沈二郎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然而自古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何况如今你婆母就目无下尘,到了长安还能留你?”

  沈二郎只说梁秀才的不是,小薇可能认为舅舅病糊涂了。小薇对婆母颇有微词。沈二郎最后一句令小薇下定决心:“我听舅舅的。”

  小童高兴地大喊大叫:“姐姐,我听见啦。”

  沈二郎欣慰地露出笑意:“你上过几年村学,离了梁秀才也有机会嫁给商户。”

  虽说“士、农、工、商”商是末流,但是是指太平盛世。刘黑闼去年才被灭,中原才算安定,京中世家也没腾出空来重拾礼仪,长安几百里外的安阳县没有重兵驻守,更没有心思在意门第之见。能好好活着已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