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蝉鸣 第66章

作者:一明觉书 标签: 古代言情

  游照仪是真心为?她高兴,送别之时难得生出了依依不舍之情,握着裴毓芙的手?不肯松,说:“有机会?我去看?您,您要好好的。”

  裴毓芙也有些怅惘,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也是。”又看?向依在她身边的宣峋与,说:“爹娘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见他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要学?会?长大啊。”

  这句话意有所?指,宣峋与难过之情更甚,哀伤地看?着裴毓芙。

  她心头酸涩,却不改其意,摆了摆手?说:“别送了,回去吧。”

  游照仪揽住宣峋与的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

  那边郑集安也不舍的和父母话别了,走到他们俩的身边,一起目送两行人马渐渐远去。

  直到人影缩成小点,逐渐消失在远方,几人才回头往城里走,游照仪想起什么事,问?郑集安:“这段时间事连着事,也没问?你和却非怎么样了?”

  郑集安愣了愣,露出一个?苦笑,摇头说:“应该……没机会?了。”

  游照仪惊异,说:“怎么回事?如今新帝登基,你们俩的之前所?担忧的事已然消散,怎么就没机会?了?”

  郑集安脸色哀伤,说:“却非说,历经此事,才发现?自己确然不是做郡王妃的料,对我的喜欢也很浅薄……总之,不愿再?和我在一起了。”

  闻言,游照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当年明明是想为?了狄却非心愿得遂,才起了此事的想头,一路走来披荆斩棘,终成大业,如今她却放手?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表面看?着大大咧咧,其实聪慧得很,一旦认清局面,果断慧剑断情,倒是她一直犹犹豫豫,踟蹰不前。

  游照仪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感情之事勉强不来,如今你也要入朝为?官了,定然另有一番天地。”

  郑集安点了点头,目光悠远地看?向远方的山岚。

  ……

  到了积石巷门口三人分道?,游、宣二?人携手?回府,这段时间他们似乎恢复到了以往相处的样子,自然甜腻,这让宣峋与对二?人的感情勉强重拾了一点信心,也一直想找个?机会?与她谈谈。

  然而还未等他寻找到更好的时机,某日?下值时就看?见匆匆而来的许止戈来报他,游照仪带着养好伤的卜同?钰进宫面圣了。

  他的心骤然慌乱起来,生怕宣芷与气急处罚她,从太常寺一路策马狂奔至宫门口,可刚走上宣室殿的宫道?,就看?见游照仪就一个?人走了出来。

  宣峋与忙走上前,说:“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来了,堂姐没说什么吧?”

  游照仪安抚的拉住他的手?,说:“没事,陛下没有处罚我。”

  宣芷与一开始确然有些恼怒,但她不仅带了卜同?钰,还带了一封宗书长卷,不仅再?次写明了流云声一案如何操谋,还连带着将洛邑官场贪腐、皇庄欺上瞒下、军中饷银明细等一连串的事情,宣芷与默默看?完,神色复杂。

  游照仪行了个?大礼,跪在阶下,说:“先帝所?行,功不抵过,广邑王及镇国公主保其名誉,祸不及他人,以皇族之礼下葬,已是给先帝留了最后一分体面。”

  “若您当时救下先帝,后患无穷,臣使?计阻拦,并不后悔,您要杀要贬,悉听尊便。”

  宣芷与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游照仪,遥想当年,她恰从叱蛮归来,满心惶恐,只?觉得她是那道?破除浑噩昧梦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敢轻放。

  后来归京,她虽日?夜在父皇面前演戏,装作与她不睦,然而或有机会?私下相处,也是抛却礼节,亲昵非常。

  可现?如今,二?人却是君臣相待,她坐她跪,大殿下长揖深深,山呼海唤大拜叩首,再?也回不去当年。

  殿中寂静可闻落针,良久,宣芷与才开口:“先帝之事已然了结,我不想再?牵扯任何一人。”

  游照仪不卑不亢,金砖触首,道?:“多谢陛下。”

  宣芷与又问?:“授官之事你考虑得如何?之前说再?议,如今呢?可愿来帮我。”

  游照仪笑了笑,摇头说:“陛下身边能臣无数,不缺臣一个?。”

  宣芷与:“你不为?官,想做什么呢?”

  游照仪闻言,一向淡然的面容竟露出了几分孩童般的天真疑惑,歪头想了想,说:“想试试无牵无挂地活。”

  宣芷与愣了愣,笑了一声,说:“我明白了,那我给你些银钱,算是赏你从龙之功了。”

  游照仪也笑,说:“陛下知我。”

  游照仪没有和宣峋与说大殿上的事情,只?说陛下并没有怪罪她,宣峋与松了口气,便没有再?问?,两人今日?有约,便一起朝流云声而去。

  新帝登基,卸任的除了游照仪还有已经官至宣威将军的焦十安,她自小练武,从未做过生意,然而家中庞大的基业不可能后继无人,父母想着年纪渐高,趁着还能带她几年,望她回家继承家业,她之前虽拒绝了好些次,这次却答应了,于上个?月卸任归京,开始接手?家中商铺。

  游、宣二?人进房之时,焦十安和狄却非已经等在那里了,几人寒暄了几句,郑集安才匆匆而来。

  狄却非有些不自在,坐在游、焦二?人中间,郑集安倒是还好,照常与各人打招呼,说话,坐在了宣峋与的身边。

  左侧还有一空位,几人自然的留了出来,放了一副碗筷。

  焦十安给那个?位置挟了一筷宁康朝爱吃的炒蟹,说:“罢了去宁府看?看?。”

  几人点头,狄却非又说:“宁康曦明年也要结业了罢?”

  游照仪说:“是,有十四了。”

  一晃眼宁康朝走了已然两年了,一时间众人心中皆有些怅惘,悲伤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最后还是狄却非打破沉寂,率先举杯,道?:“好了,来敬一杯给宁康朝,新风除尘,百废待兴,不正是我们所?期盼的吗?”

  余众举杯,与她相抵,这回倒是游照仪先说话了,还是那句众人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话:“前程似锦,护国安邦。”

  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宁康朝说得对,我们始终如一。

  今日?众人又是大醉一场,不知是高兴还是惆怅。

  他们几人前路几折,如今又有颠覆,皆再?次通往了不同?的道?路。

  游照仪默默看?了看?几人的脸,心说:各自保重,平平安安。

  ……

  接下来的几天,游照仪依旧无所?事事。

  宣峋与每日?上值后,她便在京中无聊地闲逛,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等到武官下值后便找楚创、张长鸣、阮伯楷等人喝酒,驻京营的人喝完了便去找周星潭,或者又几个?故旧同?袍,每日?都?是醉醺醺的回家,宣峋与颇有些无奈,却仍旧事无巨细的照顾她。

  她喝醉之后比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样子好太多了,常常盯着他瞧,他心里高兴,晚间任她施为?,情到浓时也不再?问?对方爱不爱他,只?乖顺的享受她给自己带来的一切。

  这种日?子一连过了半个?月,这日?他以往也是一样,可进门后却看?见游照仪目光清醒的坐在房中看?书。

  一时间一阵不安兀自涌现?出来,他正待踏入房门的脚步僵硬的顿了顿。

  游照仪已经看?见了他,放下手?中的书,说:“回来了?先吃饭罢。”

  宣峋与僵硬的笑了笑,乖乖地说:“好。”

  夫妻二?人净手?用膳,广邑王府的菜式一向不多,但样样精致,今日?做的也都?是宣峋与爱吃的菜,他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佯装自若的吃着。

  游照仪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的,照旧与他话着家常,说府门檐下的灯笼该换了,说映雪这两日?吃得不多,说快要入夏,给他选了两身衣服,又说谁家大人孩子满月,该送什么满月礼过去。

  说到这个?,他心跳快了几分,鼓起勇气说:“如今堂姐登基……灼灼,我们要个?孩子罢?”

  游照仪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他飞速颤动的纤长睫羽,温声问?:“怎么突然想要孩子了?”

  宣峋与也跟着放下筷子,颠三倒四地说:“如今这不是……你也留在了京中,我们俩都?不小了,广邑王府……母亲也提过几次……”

  游照仪想了想却问?:“你想要孩子吗?”

  宣峋与点了点头,说:“想要。”

  二?人成婚时裴毓芙便给了他们一个?避孕的药方,不分男女效用,且都?是精挑细选的药材,没什么后遗之症,她和宣峋与也没分过什么你我,有时候她喝,有时候宣峋与喝。

  听到这个?回答,游照仪神色变得有些不忍,宣峋与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游照仪闭了闭眼,温柔地看?向宣峋与那张漂亮干净的脸,说出的话却宛若利刃:“阿峋,我们和离吧。”

第60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1)

  很长一段时间, 宣峋与都是茫然的状态,似乎那句话剥蚀了他的生命,只剩下一副躯壳, 能做到的只有一动?不动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

  直到游照仪有些担忧地喊了他?几声, 无奈地说?:“别?哭啊,阿峋。”

  此话一出,他才惊觉自己早已落泪,伸手摸了摸, 满手水渍。

  他?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却已经克制不住的战栗,极其艰难地问出声:“为什么??”

  游照仪没说?话,伸手想替他?擦眼泪,被他?侧脸躲过, 只好收回了手。

  她说?:“我曾经以为,我说?出的话一定能做到,说?好要?陪你一辈子, 便真的会陪你一辈子。”

  “你和王妃把我带回府,此等恩情无以为报, 故而我立誓要?保护和陪伴你,你过得好这件事已经变成?了我前半生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为此我付出了所有我能付出的。”

  “可?有日我发现, 这种陪伴对你来说?变成?了一种折磨。”

  闻言, 宣峋与急促的摇头, 拉住她的手,语句破碎的说?:“不、不, 不是,不是折磨。”

  游照仪安抚的回握他?, 继续说?:“你开始问我爱不爱你,喜不喜欢你,也?越来越看明白我。”

  “我已经骗不了你了。”

  宣峋与还是摇头,脸色惨白又可?怜,从椅子上跌下来摔在地上,伸手抱住她的腰,哭着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问了,我再也?不问了,灼灼、灼灼!求求你,你答应过我的——”

  骗子!骗子!骗子!

  明明答应他?要?陪他?一辈子,明明他?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这样!

  骗子……

  “你没错,阿峋,”游照仪双手托住他?的脸抬起,声音平静而温和,“夫妻合该相爱,你想要?你的妻君爱你,一点错都没有,是我错了。”

  “是我变了,是我反复无常,朝令夕改,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轻易许诺,你没有错。”

  这是一种自暴自弃式的话语,宣峋与愣在原地,一时间被这个说?法砸的头晕眼花。

  不知从何日起,他?突然看穿了枕边人?极力伪装的一颗真心,于是惴惴不安,孤愤难评,无数个深夜都惊惧哪日灼灼会骤然离去,只好咬着牙装出一副温驯柔顺之态,渴望她能怜惜自己,把这场骗局再次延续下去。

  可?惜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天翻地覆。

  游照仪是那样的平静,把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让他?想求饶,想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都无处着力,只好全然舍弃自己的尊严,不讲道理的重复:“你说?过不会离开我,你说?过,你就得做到。”

  他?的眼泪急促滑落,滑过脸颊,落进她的手心。

  游照仪感觉到那眼泪是无比的灼热,从手心那一点极速的烧尽心里,让她已经结冰的心又吱嘎作响。

  可?她还是没有心软:“对不起,阿峋,我可?能做不到了。”

  “不行!”他?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声音悲苦:“你不能这样,灼灼,是你说?要?陪在我身边,试着喜欢我,我知道我太?贪心了,我任性,我狭隘,总是仗着你在我身边就肆无忌惮,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别?离开我。”

  他?死死的望着她的眼睛,像个穷途末路的犯人?摇摇欲坠且可?悲地还想从中获取最后一点生的希望。

  可?游照仪还是摇头,说?:“对不起,阿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