桢桢我心 第16章

作者:弦珂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实际上这并不是初次听到他人提及子嗣的问题,过往的时间中,秦桢时不时地就会听到别人谈论她的肚子,或是当众对她指点迷津的,或是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就是比今日更加难听的话语也曾听到过。

  戳心的话语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但秦桢不能,也不应该让乔氏因她而承受来自他人的碎嘴。

  雪不知何时洋洋洒洒坠落,天愈发的严寒,她的脑子却乱得如同沸腾的热锅,烫得她都有些不清醒。

  闻夕找来时只见她独自伫立于院中,粉白相间的斗篷被落雪打湿了也没人上前撑伞,紧忙跑过去,“少夫人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院中的人都哪儿去了,也不来……”

  “是我唤她们离开的。”秦桢手中被塞入温度恰到好处的暖手炉,双手早已经被冻僵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沉默须臾后,心中也有了定夺,踩着落雪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回走,“明日小年,吩咐小厨房备上饺耳的食材,我早些过去。”

  闻夕眼眸微微瞪大,睨了眼自家夫人的神色也如同往常,迟疑片刻,问:“您要亲自下厨?”

  “嗯。”秦桢知道她在惊诧些什么。

  还未出阁前秦桢虽知沈家待自己视如己出,但心知沈家对自己的好是她这辈子也偿还不清的,平日间行事也着意小心些,不落人口实,也不曾端出丝毫世家小姐姿态染不得烟火气息,更是经常往小厨房去,时不时地跟着师傅学些新鲜的吃食,做好后送去各院给众人品尝。

  后来不再前往小厨房也是因为那碗汤羹。

  时至今日秦桢都弄不清楚,从食材到制作再到将桂花汤羹送往宣晖园都没有经手过其他人,甚至汤羹出锅前她还试过一小口,为何偏生出了问题。

  若不是宫中太医查验指出汤羹带有催.情的药物,她都不曾怀疑过源头出在自己的身上。

  也正是如此,秦桢再也没有踏入过小厨房。

  三年前发生那件事后,国公府的掌勺师傅和打下手的丫鬟小厮们都被换掉,是入府三载的掌勺师傅们也是头次见到有主子往这边来,彼此间递了个眼神,战战兢兢地盯着秦桢的动作,生怕她在这儿见了血。

  盯了好半响后他们才隐约察觉到这位主子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少夫人,也稍稍安了心忙起手头的活来。

  圆鼓鼓的饺耳沸腾翻滚着,薄薄的面衣包裹着细碎肉末,切成小段的芤夹杂于肉末中作为点缀,舀入摆放整齐的小碗中,喷香的清香扑鼻而来。

  秦桢命人分别送去给了宁笙和沈希桥等人,离开前将尚未下锅的饺耳装入纸袋中,带着闻夕端过已经熟透的饺耳离去。

  现下不过清晨时分,秦桢抵达东苑时乔氏梳洗将将结束。

  听闻屋外的丫鬟唤着少夫人时乔氏整理着外衣衣襟的动作停顿须臾,侧眸瞥向踏过门槛而入的秦桢,她手中甚至端着份冒着热气的小碗,“你怎么不好好歇会儿起这么早,我还想着晚点儿去寻你。”

  “想着许久没有下厨,趁着今日是小年,便去了小厨房做些饺耳过来给您尝尝。”秦桢掀开闷着小碗的盖子,取来汤勺搅拌须臾抬起眸,睨见乔氏神色中的诧异,盈盈笑道:“母亲快来试试,有些年头没下厨了,也不知道是否退步了些。”

  乔氏闻言目光微动,接过汤勺拨弄着漂浮于水面上的饺耳,取出一个装于碟中。

  余光瞥着秦桢笑意盈盈的神色,她心中有了思量,“昨夜我本想去找你,但和姑母聊完后时辰也不早了就没有过去,我早年间体寒,也是二十出头才怀上的聿白,你现下年岁尚小,也无需过多着急,况且聿白公务繁忙甚少归家,这些都不是你的问题。”

  秦桢心下微动,把竹箸递过去,不疾不徐地将昨晚的所思所想道出:“三载来我和夫君之间关系算不上融洽,夫妻相处之道是两人的事情,往生还长也不能就这般下去,也定是要有人低头的。”

  过去三载她对沈聿白抱有着期望,期望有一日他们恰似梁上燕,也期许着有朝一日他能够抱有和她相同的心思,心意相通再好不过。

  不过到底还是她所求的过多,忽略了他们之间的道道鸿沟,也忘了本。

  比起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待她视如己出的乔氏才是她的至宝。

  京中世家间多有父母之命的联姻在,也都相处的好好的,她也可以做到。

  无欲无求时,方才做到心无杂念。

  “若是谁说你不低头我都要啐她一声。”乔氏有那么瞬间宛若看到了长跪于膝前的她,她一声又一声地道歉,额头都磕出了血来,心疼地挽起她鬓角的碎发,“你若是因为我委屈了自己,我日后如何有颜面再见姐姐。”

  “我不委屈。”秦桢鼻子隐隐发酸。

  路是她自个选的,被打碎了牙吞着血也要走下去。

  小年夜需府中男子前往涅尔山进行祭祖,是以今日也是休沐期。

  只是涅尔山并不近,一来一回也需用上大半日的光景,沈聿白祭祖结束回到家中时已是傍晚时分,但回到家中也就领着鹤一径直地往书房去。

  叫闻夕注意着沈聿白行径的秦桢在他踏入院中时就听说了他归府的事情。

  秦桢抿着唇把玩着柔和温暖的玉珠子,良久才对闻夕道:“命小厨房下些饺耳送来院中。”

  “是。”闻夕福了福身,正要下去时又被叫住。

  她转过身去,只见秦桢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好半响都没有开口,便在旁边侯着。

  良久,下了决断的秦桢浅浅地呼了口气,“再去温上两壶清酒,随我一同送入书房。”

  闻夕愣住,欣喜地抬起眸紧忙朝着小厨房去。

  对于她们而言,没有什么能比主子间相处融洽要来得好。

  望着闻夕小跑离去的背影,秦桢的心微微提起,眸光掠过窗柩落在书房的方向,书房顶楼处的窗柩上烛火荡漾漂浮,恰似她动荡不安的内心。

  沈聿白洁身自好多年,也不喜女子对其使手段。

  对他‘使过’手段的秦桢,虽嫁为他的妻子,也不曾得到他的好生相待,娶她左不过是念在相识多年的份上顾及她的女子名节,以及责任。

  秦桢知晓他的为人,入宣晖园三载以来没有过觊觎之行,也将那份情压在心底,更是害怕他再次用那样冷冽的神情看着自己。

  现下想来,厌恶也好恨也罢,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情感作祟,这世间又不是没有抵着恨相伴而行的夫妻。

  守在书房门口的鹤一余光瞥见楼阁长廊中踏雪而来的秦桢时,还以为是连日处理案情看花了眼,推了推今日刚刚归京的同伴逸烽,“你看看,那是不是少夫人。”

  快马加鞭回京汇报的逸烽打了个哈欠,循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也是不由得怔在那儿。

  两人对视了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不解。

  眼看着秦桢拾阶而来,回过神来的鹤一静下心来,叩了叩身后紧闭的门扉,“大人,少夫人已经走到楼下。”

  说罢他凛着神等待着回应。

  谁知直到秦桢走到门前时,里头都没有传来声音。

  书房内灯火晃动,秦桢问:“我可以进去吗。”

  “您稍等。”鹤一道,硬着头皮又叩了三下门框,“大人,少夫人到了。”

  临近晚间,微风徐徐吹拂而过带来的是寒意。

  小半会儿里头都没有声音,秦桢也没有离开,垂着眉眼静静地站在那儿等候着。

  鹤一对逸烽使了个眼色,心中也知不能够让少夫人在寒风中久等,要出声道‘大人正在处理公务’时,忽而听闻里头微微咳了声,他心松了口气,知道这是让进的意思。

  他紧忙让了个道,推开书房门扇。

  秦桢抿了抿唇,抬起凝着衣裳下摆花枝的双眸,陡然坠入双淡漠之余闪过稍许探究的眼神。

  沈聿白眸光借着烛火光影落在她的身影上,负手而立,神色淡淡地瞥了她身后须臾,继而若有所思地锁在她的身上,也没有出声提醒。

  久到寒风隐隐刺痛秦桢的手背时,她才回过神来提起下摆跨过门槛,这不是第一次来沈聿白的书房,时隔三年再踏入这里时倒有种不知从何处来的怅然若失之情。

  闻夕将酒盅和瓷碗等吃食摆放后便退出了书房。

  半倚着书架的男子眸光灼灼,秦桢端起酒盅有条不紊地注入温热酒水,直到掀开小碗盖子做好了一切,她才仰起头看向他,“我亲手做的,你要尝尝吗?”

  她的重音,着意落在了‘亲手’二字。

第19章

  袅袅扬起的热气萦绕酒盅上方同饺耳冒起的缕缕气息交织环绕,弥漫散落于秦桢身前将其笼罩于烟雾之中。

  烛光似有似无地划过女子的容颜,光洁白皙的长颈似戏水天鹅仰起高傲头颅,眸中满是透着笑的情谊,宛若尚未出阁前的她,动人而又不自知。

  沈聿白如炬的眸光透过氤氲雾气锁在她的身上,半响,敛下眼眸走过去。

  温热清酒穿破酒盅暖着冰凉的手,秦桢的下颌随着他一步一步走来渐渐落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她的眸中仅剩下他,她拾起竹箸慢条斯理地摆放在碟碗上方,指腹时不时地摩挲着酒盅上突出的纹路。

  沈聿白并未错过她的小动作,视线掠过碟碗中晶莹剔透的饱满饺耳最终落在那盅清酒上,他身形微微往后靠,漫不经心地倚在太师椅上,“找我有什么事情。”

  来前秦桢就知道逃不过他的眼睛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落下手中的酒盅,眸光抬起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嘴角溢出多日前宁老夫人曾问过他的话语,“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她的话语直白,沈聿白神色未变,答非所问:“你又为何想知道这个。”

  “只是问问而已。”秦桢抿了小口酒水,清酒滑过喉间带来阵阵暖意,心口无意识地抽了下,“若你有心仪的姑娘,也可迎她入府,我……”

  “秦桢。”沈聿白漆黑的瞳仁蕴含着审视,“宣晖园不是什么杂乱院子,你想迎什么人入府就迎什么人入府。”

  “……”秦桢眼睫微垂。

  她只是想知道有还是没有而已。

  若是有心仪的人,她也无需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只需将他的心上人迎入院中堵住那些个悠悠之口,若是没有心仪的人……

  秦桢瞳孔轻颤了下,顶着那道清冽的眸光,又喝了口清酒壮胆子。

  她不在乎沈聿白会如何想她,但是有些话说出口也是需要勇气的。

  炭火烧得十足十的书房中静谧无垠,良久,秦桢才抬起眸,宛若春日桃花莹莹坠落水面漾起的嗓音掠过强撑的坚定。

  她说:“我想要个孩子。”

  说出口的话倒是像巨石砸落平静春水荡起的巨大水花。

  沈聿白无波的神色闪过丝裂缝,薄唇紧抿成线,看着她眼神中的坚定,道:“你疯了。”

  看,这就是她挂在心头多年的男子。

  秦桢心想。

  他的第一反应不会是她为何会说出这种话,而是她疯了。

  “我很清醒。”秦桢不急不躁地反驳他的话语,眸光透过摇晃烛火凝视着他凛下的神色,忍下渐渐漫起的尴尬之心,不疾不徐地说:“我知道你厌恶我,可你要接受的是,不论如何我都已经是你的妻。”

  在沈聿白心中,她已是那个使了手段嫁给他的人,秦桢大可‘再次’使手段得到个孩子,但他本就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她不愿这个还未降临这世间的孩子不受父亲爱护。

  这样的痛苦她独自承受就行,不能让孩子因她而承担这份苦难。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步之遥,但隔在面前的鸿沟有百来丈宽。

  闻言,沈聿白别有深意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一板一眼的话语勾勒着她恬静的容颜,往日眼角眉梢间的柔情和时不时漾起的爱意全然消失,不过是在和他商讨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也不是在和他拿乔,而是将心中的话语全盘拖出。

  少顷,别有兴致的眼神逐渐被拒人千里的神色代替,他道:“出去。”

  淡漠清冷的话语令秦桢捏着酒盅的手紧了紧,难为情之意后知后觉地漫起,她指尖紧紧地抠着掌心,不让这一点尴尬流于表面。

  顿默良久,她才松开了酒盅微微起身,强撑着道:“我今日来得突兀,但所言也是心中所想,你想想后再和我讨论也不迟。”

  单薄的背影逆着光离去,她抬起手推开门扇,离去前还不忘替沈聿白带上门扉。

  深邃不可测的眸光落在梨花木门扇许久,沈聿白敛下眼眸。

  碗碟中的饺耳早已变得冰凉,冒着氤氲雾气的清酒入口之际沁人心脾,他拎起酒壶和酒盅走向长桌之后坐下,漫不经心地饮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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