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万仞 第25章

作者:平章风月 标签: 古代言情

  上御前这么些日子, 皇帝的脾气,她摸出了三五分。嘴硬心软, 爱给自己贴金, 维护他的帝王威仪, 不论什么时候。

  摇光谢了恩,将眼睫上的水珠擦干净。皇帝贴身的帕子,长久地掖在袖管里,有澹然宁和沉水香,清远微苦,像是初春画窗下重重叠叠的树影。

  她说:“万岁爷的帕子脏了,奴才洗干净再给您送来吧。”

  皇帝却说不碍事,一把从她手上夺过去,生怕她不给似的,赶紧叠好收到袖筒里。

  他的手暗暗捏在一处,面上不动声色,手心里却慢慢沁出汗来。皇帝觉得心里怦怦直跳,悄悄抬起眼去瞥她的神色,却发现她有专心致志这一项美德,正无比用心地替自己上药呢。

  他一下子气结,又没有发作的由头,心里像杯盘狼藉的餐桌一样,什么滋味儿都有——她真是块木头!

  他心里焦灼得很,日子一天两天流水似的过,再过两天宗亲就要进宫了。皇帝侧头往外看,心里念着一件事念了三五天,今儿总算是思虑周全,打算实施。所幸这几天下了场大雪,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他想说的话,他的心意,都在这场大雪里了。

  皇帝侧过头,雪光照亮了他半边脸,他状若无意地问:“外头还在落雪么?”

  摇光很老实地答:“奴才来时有转小的势头。万岁爷,您不知道吧,昨儿夜里下了一夜的雪,阶下积了好深一层,扫都扫不过来呢!”

  现在她能主动和他说话了,这是件可嘉的好事。皇帝嘴角含笑,声音却依旧板正,淡淡地“哦”了一声,照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难道做皇帝的,想法就比旁人清奇一点么?老天爷,那样冷的天,这么暖和的屋子不安心待着,非要跑出去弄得湿答答的回来?怹老人家衣裳湿了还可以换,她衣裳湿了,怎么回慈宁宫?

  不过这话是不能明说的。在宫里混久了的人,知道说话有说话的艺术,不能像从前在家里一样,直愣愣地戳人家肺管子。摇光含着妥帖的笑,将上药的物件收了,十分体贴地问:“万岁,您折子瞧了么?下午召见臣工不召?后宫里那么多主子们,您瞧瞧去?”

  皇帝十分恼怒,脑瓜子一转,带出几分轻蔑的笑来,笑得有些无赖,“哦——”他拖长了声调,“原来你连雪人也不会搭。算什么旗家姑奶奶!”

  就算是虎落平阳,姑奶奶的威风也不能败!在家里几个哥子都得让着她,下头的小辈见了她,甭管多淘气,都得老老实实地垂着手叫她一声姑爸爸,如今被人奚落了,虽然这人是万岁爷,但这姑奶奶做得也实在是有些跌份子了。

  她绷着脸说怎么不会,皇帝脸上立时浮现出得逞似的一笑,抚着袍子便下了炕,顺道儿拉过她的手,捞起搭在炕上的一件莲青色玄狐皮西番莲大氅,带她从东暖阁拐出去,过了穿堂,来到后寝殿外的一片空地上。

  那儿没人打搅,再往前头走,就是体顺堂。四面皆是灯火,倒照得雪地里亮堂堂的,雪光反照着烛光,像撒了一地的碎琼,散发着温润的莹芒。皇帝冲风冒雪地拉着她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这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好不容易站稳了,抚平心口,也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但见两个人在茫茫雪中相对着哈白气儿,甭提有多傻。她想埋怨又不敢,只能支支吾吾地阴阳怪气:“这是您的地界儿,没人追着您跑。”

  皇帝笑了,笑得眉目舒展,在一片肃静的大雪里如同明珠宝光,令她不由得看住了。

  眼前的人,暖帽红缨,满身都是郁郁葱葱的少年气。玛玛曾说,他们兄妹七个,年纪轻轻的,都有股少年气,她那时并不明白,于是问玛玛,少年气是什么啊?

  玛玛依旧清澈的眼睛里闪着光,她说,少年气是永远青春,永远明亮,永远充满希望。像一团火,像初夏油亮的乔木,蓬勃、旺盛、纯粹、富有无穷的力量。

  他将臂弯上挂着的大氅抖开,替她披在身上。龙涎香的气息迅速将她环绕,带着好闻的芬芳,她有一瞬间的沉溺,却见皇帝笑吟吟地看着她,“愣着干嘛?堆雪人啊!”

  说着便挽起袖子,蹲下身去,开始滚雪团。天地苍茫,北风萧萧,冻得有些冷,她却觉得热乎乎的,这是她第一次,在这座庞大的宫苑里,找回了几分家的感觉,真实,亲切。

  她于是也去滚雪,手被冻久了,居然开始发热。其实堆雪人并不难,他们跟较劲似的,比谁堆得快,等两个雪人并肩堆好了,才发现彼此都已经累得出了一身汗。

  五官也很简单,三粒石头一根棍子,皇帝原本还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好雕工,后来发现雪不是玉,凿了两下便也就怏怏地放弃了。摇光站在一旁围观了全部过程,看着他得志意满,看着他偃旗息鼓,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巴大笑起来。

  皇帝有点恼羞成怒,喊了好几声“不许笑!”,无奈她却不听他的,依旧笑得自在,他没有法子,顺手从身下抄起一团雪球,对着她的袍角扔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骄傲的姑奶奶气急了,管不了什么,也捏了一团,往他身上砸。皇帝几岁开始就跟着师傅练布库,身手轻巧得很。她一个也没砸中,反而累得气喘吁吁的,干脆站在原地跺脚,再也不追他了。

  皇帝见她没动静,乐了,转回来问她冷不冷,却没料到她反手一砸,一团雪球便直愣愣砸在他胸前,豁然碎开,散成了一片。

  在满目琳琅又砰然四散的冰雪里,她站在不远处,好看得像幅画。

  皇帝两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见她不说话,伸出怹老人家那尊贵的手指,纡尊降贵地指了指自己胸口上那一团,隐隐约约光华流动,意思是你惹的事,你自己办。

  摇光十分无辜,又觉得他矫情极了,“掸一掸不就好了?”

  “你掸。”

  她有些无言以对,垂下眼,伸出手替他掸干净衣上的雪渍,又拿自己的帕子来回擦拭。他笑得像个孩子,伸出双手,包住了她的一只手。

  她有些生气,试图要挣开,“您是万岁,寻常怎么爱拉拉扯扯?”

  皇帝却十分坦然的“唔”了一声,握得更紧了,“我冷,让我渥渥。”

  他转过目光,拉着她的一只手,带她看又日新窗外的雪景。两个雪人并排,竟然也有了些风雪白头的温馨。

  摇光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上下一白,九重三殿肃穆庄严,在一片暖黄色的灯火里,愈发显得眉眼温和,灯火可亲,颇有一种家常的衬意。外头虽然冷,可是手上却是暖和的。她原本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慢慢地,也开始安定下来。

  只听得他静静地说:“我每日就寝前,所能看见的风景,约莫就是这么一片。也许你会觉得小。”他的声音低沉,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是期冀:“雨雪瀌瀌,见晛曰消。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它们就不复存在了。人生如朝露,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定呢?”

  皇帝虔诚地看着她,她半边脸隐在光影里,不大分明,“但是它们现在在一处,等到太阳出来之后,它们也会一起消融,化作春雨春风。”

  他的话正如春雨春风,吹得她心底春草蒙茸摇动。她从没有料到,此生有人会同她说这些话,如此的真挚,真挚而珍重。

  又怎么能不心动?

  可是她的阿玛额捏尚在宁古塔,她的玛玛下落不明,这一切,她又怎么能忘的掉?

  摇光觉得自己的心被放在火上炙烤,北风呼啸,吹得她的眼睛发酸,她轻轻仰起头,望着细密的大雪茫茫无尽,覆盖在九重宫阙之上。

  她不是没有心动过的,如果没有,就不会隔着窗,递给他一枝梅花。

  如果没有,也不会在他抬举宁妃之后,学着他的行止,站在窗前。

  可是她怎么敢。

  记得与阿玛额捏分别那一日,也是在大雪天,窗外绵绵下着雪,照得晴窗辉煌。兵丁们一窝蜂地涌进了家里,大声呼喝,翻箱倒柜,将家里弄得一片狼藉。她的阿玛与额捏,被套上枷锁,押到正堂前,听为首的那个人一字一句高声宣布着他们的罪名,不过唇齿张合之间,就已经定下了他们的去处。

  她骇极了,玛玛让她快走,宫里来人接她,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她却挣扎着叫着玛玛,后来连玛玛也不理她了,玛玛别过头去,再也不理她了。

  后来她入宫,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往事历历在目,连哭喊的声音都沁入骨髓。可是眼前这个人,这个让她家门败落至此的人,现在却满怀深情与期冀,殷切地望着她。她茫然极了,是他让她困在这万仞宫墙里,却也是他,一次又一次,在她快要死掉,在她濒临绝望的时候,与她在一起,告诉她春日可待。

  其实他也很不容易,虽然小女子的眼界太窄,看不到朝堂风云,但是为人臣者尚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为人君者,又当如何。

  原本是那样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只能仰望,不敢亲近。如今却在她冷极了的时候,站在窗口与她说话,给她希望,告诉她春天一定会来,让她千万珍重,与他一起待春风。

  再怎样不经意的烫伤,也不会齐整地烫在手腕上吧?

  那浇的时候疼不疼?

  春天真的很好,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春风浩荡,春阳明媚,一切可以期冀的来日与新生,都在那个季节。

  摇光痛苦地闭上眼,觉得眼眶温热,却死死咬着唇,不让眼泪再落下来。

  皇帝仍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温热热,仿佛足以熨平她这一路走来的所有伤痕。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蓦地一动,她轻轻地吸了口气。

  “我的话,已经说给驿使了。”

  她说完,取下身上的大氅,放回了皇帝的臂弯里,稍微使了些劲,便将手抽走。她再也不敢看他,低下头,快步转进穿堂,融进殿内渗出的光晕里,拉出长长的影子,不过一瞬,便已消失不见了。

  皇帝觉得心里跟沁了蜜一样,甜丝丝的,一点也不腻人,反倒心驰神荡。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他是懂得的,她也知道他是懂得的。

  有一些话不必要说明白,真正相契的人,一点即通。

  皇帝忽然觉得敞亮无比,心里提着一口气提了好久好久,终于松了下去。他紧了紧臂弯,将那件大氅拥在胸前,缓缓露出一点笑来,从唇角,蔓延至眼角眉梢。

  他们会有很长很好的未来,等他涤清朝堂里盘根错节的黑暗,自会还舒氏清白。他一直命人暗中护佑着舒宜里氏一族,也为他们铺好了未来的路。一切只需要静候时机,她不必知道这背后的污浊,一切自有他来担负。

第49章 才吟未稳

  “二十三, 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 炖羊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宫里的新年,其实打腊月开始,便一路热闹下来了。腊月二十三坤宁宫祭灶, 供奉的是张家口进上的黄羊。皇帝今年将黄羊分赐给了几位宗室, 并额讷、绰奇、哈奇、博答哈等一干臣子。应承戏儿唱起来,祈佑着灶王爷的嘴甜一些,好上天去多多美言几句。

  皇帝赐福字, 打初一开始, 到二十七才算完。因着他今年烫着手,写福字写得有些辛苦,却还是一张不落。他在重华宫里往往要消磨掉大半日的时光,写完的福字分赐给后宫、前朝诸臣,以昭圣恩浩荡, 历年都是这样。

  腊月二十四日宗亲们入宫,老一辈的太福金们陪太皇太后,自今日入宫后, 便安置在慈宁宫各殿。宗室家里头有新一辈的主母们操持,老太太们自然乐得清闲, 当然也有些不肯放手的老太太, 瞧着媳妇们办事不如自己熨帖, 在家里头总忍不住念上两句,倒不如入宫来相聚,老妯娌们叙叙话,玩一回,乐一回,老的少的这个年都过得舒心。

  与皇帝同辈的王公们,入宫先到养心殿请皇帝安,皇帝赐了福字,才到慈宁宫太皇太后跟前来说话。当今中宫空悬,贵妃领着摄六宫事的衔儿,后妃命妇们入宫后则到钟粹宫,请贵妃的安,再与后宫主位们见过礼,互相聊聊家常,相赠节礼。

  摇光今儿穿了一身桃红色十样锦的袍子,头上除了惯常戴的羊脂玉簪子外,另插了一朵三多绒花。老太太亲自替她挑的花样,让她一直戴到过年,希望她三多九如,来年平安顺遂。

  西暖阁里已经上上下下坐了许多老太太们,老荣太福金是荣敏亲王的正妻,和太皇太后是一辈的妯娌,故而与太皇太后分坐在炕上。饶是这样,谨慎惯了的老荣太福金仍不敢高坐,只敢坐在炕沿上一点,惹得太皇太后又笑话她一回。

  高宗皇帝与先帝的后妃稀薄,如今留下来的没几个,都送到颐和园奉养了。老辈的人日渐凋敝,虽然看多了离别,也就看淡看惯,可是偶尔想来难免索寞。一些旧时的故事,旧时的人,旧时的笑话,再与后生们讲起,也没有几个能毫不忌惮地陪上话,再笑上一笑了。

  她们二人下首,一溜儿坐着端亲王太福金、荣亲王太福金、平亲王太福金、直郡王太妃、淳郡王太妃、滴里嗒拉的宗妇们。

  端、荣、平、全四大亲王是铁帽子王,祖上从龙入关,有着赫赫功勋,世袭罔替,如今与先帝同辈的三位老亲王已去,唯有全亲王一家,老亲王尚且在世,只是太福金已经早早地就去了。余下直、淳等宗室,也有次子分出去的,也有因功而封的。譬如淳僖郡王,怹老人家过世后,嫡长子袭爵,便降了一等,袭的是贝勒的爵位。

  慈宁宫里难得热闹,这是年下独一份。女人们在一起,在寒暄完近况后,无非是聊儿女。老太太抓了把瓜子,笑着夸老荣太福金有福气,“她高寿。我嫁进宫里时,她早已在荣王府里主了好几年的事了。那时满京城里谁不夸一句,就连当时的仁敬太后,都夸荣亲王娶了位好宗妇呢!”

  老荣太福金捂着脸笑,纵然年长,手上的皮肉却也保养得宜,衬着一对翡翠镯子,如同一汪碧泉一样。

  老太太不由感慨,指着她的镯子说:“这底子,这水头,也就当年有。如今内府进上的东西一日不如一日。我还想给我姑娘挑一副镯子,挑了半天,也没见着一个中意的,反倒还不如她手上油青的那对!”

  老荣太福金闻言,托起手腕,仔细端详,眼里露出怀念珍重的光彩,她感慨万分,“老主子眼力好。这对镯子是我未嫁时,老亲王私自给我下的定。他说他千挑万选的,当时我还不信,这么翠翠的,戴在手上,哪还是姑娘,都成老太婆了!”她轻轻抚上去,温润的触感,她亦笑得温柔,“谁曾想,它竟陪了我这么几十年。”

  底下荣太福金识趣,也来陪话:“妈待这镯子珍重得很,我们寻常见了,觉着很羡慕。这种老坑的料子,见一次竟是少一次了。如今进来的料子粗得很,我年下新得了条镯子,我还觉着它太浮。”她说着抬起手,拉袖子给太皇太后看,“老祖宗,您瞧瞧,我还不敢给我妈看呢,怕怹老人家说我。”

  荣太福金脾气好,会讨巧,老荣亲王在时夫妻恩爱,如今虽然老亲王没了几年,所幸太福金看得开,小荣亲王也在皇帝跟前得力,日子过得也算称心遂意了。

  老荣太福金笑着直骂:“猴儿崽子,来老主子跟前现什么眼?你若是怕我骂你,咱们家去,我不当着哥儿的面骂你就是了,何苦来哉!”

  众人听了发笑,老太太也跟着笑,她凑近看了一回,颔首道:“这已算好的了。没事儿,我帮你说一回话,你妈不骂你。”

  众人又是笑,平王太福金笑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急忙忙掏出帕子来揩,她生来是一张明月似的圆圆脸,瞧起来比旁人要憨些,此时她边举着帕子揩眼泪,边抚着心口喊哎呦,众人本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她一人还在那里哎呦哎呦,倒引得众人又发了一回笑。

  荣太福金遂问:“老祖宗说的,油青色的,是什么模样?我能瞧瞧么?”

  老太太欣然说能啊,朝隔断那头摆清供的摇光招了招手,“摇丫头,来。”

  摇光闻言,忙放下手里的活,稳稳当当地越过了隔断,给诸位宗亲女眷行礼,老福金们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说话,独有端亲王太福金瞧了她,称意得很,温温和和地朝她微笑。

  太皇太后让她到跟前来,携她在炕上坐了,一手揽着她,就跟带着自己心爱的小孙女似的,她将镯子现出来,上好的老油青,温润细腻,冰冰透透的,最是耐看。看惯了鲜亮的颜色,乍然看这一支,倒觉得眼前一亮。

  老太太道:“这镯子有年头。当年是我郭罗玛玛送给妹妹的,她年纪轻轻,戴油青色压得住,不惹眼。后来妹妹又转赠给了她孙女,如今也有几十年了,真得叫老油青了。”

  其实这位姑奶奶,在座的都多多少少见过或者听过。舒、托、鄂三族,也算是世代簪缨的大族,硕尚这一脉,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旗人的老例子,要尊称一声姑奶奶。这位姑奶奶是个响亮人,有派头,硕尚为人也好,家风也好,一向清正,养出来的子女自然不必说。当年几位老亲王给世子定亲,都考虑过这位姑奶奶,只是毕竟年纪太小,不过是想一想的事情罢了。

  后来舒氏抄了家,发配宁古塔。原以为这位姑奶奶也跟着去了,到底舒老太太是太皇太后的亲妹妹,郑济特氏虽然败落了,再怎么说也是享誉一时的望族,根基还是在那里的。太皇太后不忍心亲妹妹唯一嫡亲的孙女儿受苦,才不管不顾地把她接到宫里来了。

  几位太福金感慨万分,荣太福金连连点头:“真是好料子,衬姑娘。”

  太皇太后不过一笑,说“去吧”,她便盈盈起身,又给诸位宗妇行了礼,这才到正殿,与宫女们继续摆清供去了。端亲王太福金遥遥望过去,昔年水灵灵的小姑娘,长久不见,如今再看,出落得愈发清爽。到底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多不少,也算个青梅竹马,难怪自家那不成器的,对她口头心头,念念不忘。

  老太太照旧磕着她的瓜子儿,不慌不忙,“好在她不自苦。我又想让她在宫里留上几年,作养作养。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一辈子顺遂,我替她玛玛看着她嫁出去,我给她添妆奁,我送她出门!”

  老一辈的荣太福金听着,想起自家最小的女儿,荣敏亲王家里最小的十格格,养在家里时,何尝不是千尊万贵,原本定好了人家,老荣太福金就等着送她出嫁,谁料忽然得了急症,说没就没了。

  老荣太福金说:“我一辈子,只生养了一个女儿。我没这个福气,没享过送女儿出门的福。老主子若是看得起我,姑娘哪日出嫁了,我替她梳头,尽一份心,替她添妆奁,送出门,都算我一份。也是老主子体恤我,偿了我多年的夙愿了。”

  平亲王太福金笑说:“添妆奁不怕少,能跟老主子一道,是咱们的福气。老主子抬举我们后辈的,也带咱们一份。”

  老太太自然是高兴的,这倒像是寻常大家子里头一样,老太太说:“我怕你们是看着我的面子,其实不大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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