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 第59章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标签: 古代言情

  “人有七情六欲,故男欢女爱实属常事,且我身边跟来的皆为心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他越说声音越轻,直至最后尾音都要飘散在空中,“裴绾绾,你现在只需要看着我。”

  ……

  衔远山,吞长江。

第八十七章 玉生烟

  参天大树栖于水湖旁,萤火虫仍绕其飞舞,河水仍静静流淌,林间微风扫过,荡起一圈又散又合的涟漪。

  温存过后,裴筠庭半睁着眼,缓缓回神。她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倦怠,疲惫不堪,说话的力气也无。

  耳边传来他温柔的低声询问:“裴绾绾,水是干净的,要不……我带你下去洗个澡?”

  裴筠庭有些犹豫。

  看明白她的想法,燕怀瑾抖着肩膀笑了好一会儿,随后将人拦腰抱起:“怕什么,不会再折腾你了。”

  裴筠庭轻哼一声,手揽上他的脖子:“谁知道呢。”

  这头两人温存中,另一头被燕怀瑾调走的暗卫们正围着火堆吃展昭几人给的烤肉,趁着难得休息的空隙聊天:“你们说,主子预备何时与二小姐成亲啊,我这都等不及要喝喜酒了。”

  “虽然我也挺喜欢二小姐,可这……成不了吧?要能成,圣上不早就赐婚了,何必等到现在?”

  “唉,这话我不认同。”另一个人嚼了嚼嘴里的烤肉,挥挥手里的串,“你莫不是还未知晓他俩如今的关系?我赌能成。”

  “我也觉得他俩一定能成。”展元望着火堆,目光有几分迟缓,声音却笃定,“况且一想到,最后并非二小姐与主子成亲,我这心里,就总刺挠。”

  闻言,展昭颇感认同地点了点头。

  周思年混迹在这群人中间,一言未发,也因此,其余人也没怎么注意到他。

  听罢他们的议论,周思年才似回神般,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轻不重,放在广阔的郊外,没点耳力是极难察觉的。然而能在燕怀瑾身边,为他所用的人,岂为凡夫俗子,刚一听到声响,便齐刷刷地站起身来。

  众人转头望去,就见燕怀瑾正抱着昏睡的裴筠庭,稳稳当当地朝他们走来。

  离得近了就会发现,二人发尾尚留有清洗过的痕迹,湿漉漉地搭在脑后。

  周思年目光复杂,但为不打扰睡着的裴筠庭,便没出声,眼瞧着燕怀瑾径直将人抱到马车上,小心翼翼地放下,又吩咐银儿轶儿替她擦干头发后才离开。

  不知为何,心中无端萌生一种香猪拱了自家白菜的感觉,说不上坏,可又实在说不上好。

  他转过身来,微叹口气。

  ……

  裴萱盯着牢笼外昏暗的烛光,呆滞地躺在地牢那张她曾经无比嫌弃的,又脏又臭的小床上,用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回顾了自己半长不短的一生。

  牢里的腐霉夹杂阵阵恶臭钻入鼻中,她却始终麻木不仁。

  她想起裴筠庭对自己说的最后一番话。

  “裴萱,你自始至终都恨错了人,我要是你,现在就能断了自己。”

  彼时裴萱用无比阴毒愤恨的目光瞪着她,喑哑着嗓子道:“裴筠庭,你别以为自己赢了就能耀武扬威,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能料到未来的日子如何呢?我赌……赌你一定没有好下场。”

  “不劳费心。”裴筠庭付之一笑,“我的结局如何,尚未可知,但你的人生,已经一望到头了。”

  裴萱的心狠狠往下沉了一沉:“什么意思?”

  “莫非你还心存侥幸,认为做了通敌叛国,杀人未遂的事还能逃脱不成?”她语气稀松平常,好似只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届时你出来后,日子也不会比在牢里好过多少,于你而言,恐怕生不如死。”

  裴萱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未等她作出反应,燕怀瑾便带着裴筠庭离开了。

  以她如今的处境,也只得看着一行人挥挥衣袖,径自远去。

  一门之隔,牢内牢外,泾渭分明。

  直至脚步声渐渐消失,一切归于平静后,裴萱才塌下脊背,缓缓瘫坐在地。

  她都听狱卒说了,杀人未遂,主犯绞刑。从犯分两种情况,一起动手的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参与谋划但未动手的,杖一百,徒三年。

  裴萱疲惫不堪地闭上眼,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十年前的镇安侯府,回到了那个让她一生难忘的窗台下,听着老夫人,她的祖母吩咐将圣上赏赐的衣料给长房的姑娘挑走后,再把剩的给二三房的姑娘相看。那天夜里,年幼无知的她拉住母亲,破天荒地询问为什么庶女总要低人一等。

  再转眼她已到上学的年纪,却依旧无法得到与嫡子嫡女一样的待遇,进入藏龙卧虎,学生们非富即贵的翰林院读书,还是赵姨娘求老侯爷和老夫人许久,软磨硬泡后,二三房的孩子才得以进入仅次于翰林院的丽正书院上学。

  二三房皆由妾生,故不受作为正妻的老夫人待见,老侯爷自致仕以来便对庶支不闻不问,整日闲散,修身养性,宁愿养只鸟儿也不肯管管他们。

  她开始意识到,嫡与庶,一字之差,中间隔着多大的鸿沟,宛若银河,凭一己之力根本无力扭转。

  其实诸如此类的事情,她早已目睹无数次。

  譬如她曾无比渴望,却也只能眼巴巴望着的,溽暑里的那碗樱桃冰酪;譬如自己的父亲,正因是庶子,所以才会被人弃之如敝屣;譬如裴孟喆出事后,身边人趋利避害,那几个妾偷偷收拾行李,准备听着风声逃走,连合离书都不敢要。

  凡果必有因,凡因也必有果。以因为果,无论因果,皆为自己修得。③

  一切因果,皆为咎由自取。

  恍惚间,她好像闻到远处飘来的,樱桃冰酪的味道。

  睁眼,没有旁人挑剩的布料、没有争吵不休的爹娘、更没有樱桃冰酪。

  阴暗幽寂的地牢中,她终于从这场旷日持久的梦中走出来,幡然醒悟,原来裴筠庭说的是真的。

  这并非好梦。

  是她,恨错了人。

  真正有错的,一直都是世俗。

  然而无论再说什么,都无法挽回她蹉跎的光阴了。

第八十八章 喜临门

  翌日清晨,结束短暂出游的一行人正收拾东西准备返回。

  而正当他们悠悠踏上返程的同时,靖国公府上下可谓热闹非凡,不仅裴长枫和裴仲寒在场,就连裴照安夫妇都来了。

  起因是温璟煦出门上早朝后,裴瑶笙照例洗漱,正打算找本闲书消磨时间,用完早膳后却突然发觉身子不舒服,肚子剧痛,才吃下去没多久的早膳,也直叫人想吐。

  其实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已有一阵,最初裴瑶笙曾找大夫看过,大夫宽慰她说,是因近来换季,只需在吃食上当心一二便可,加之府内事务忙碌,她便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然而今日的状况比往常来得要更严重些,府里人看着干呕不止的夫人,全都吓坏了。在管家的吩咐下稳定心神后,便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前去宫门外等着将消息第一时间告知温璟煦,另一拨人则去请燕京医馆最好的大夫来问诊。

  被众人簇拥在座上时,裴瑶笙就已提前在心中暗自盘算起了自己来葵水的日子,可过几天才真正到日子,眼下她也只得静候大夫来把脉,给个准信。

  果不其然,当大夫拱手祝贺此乃喜脉后,周遭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夫人有喜了!夫人有喜了!”

  两个丫鬟相拥而泣,更别提裴瑶笙自己了。

  她先是一愣,又在众人激动的目光下缓缓湿润眼眶,抬手抚上平坦的小腹:“我和璟煦的孩子啊……”

  “阿瑶!”

  一路策马疾奔,却仍姗姗来迟的温璟煦面露急切,裹挟一股劲风快步走到裴瑶笙身边蹲下,皱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夫怎么说?你身子有无大碍?”

  大家都在等,等裴瑶笙亲口告诉他。

  温璟煦微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握住她的手一紧,眸子在光下透出浅浅的茶色,眼底倒映着他此生挚爱。半晌后,却忽然见她眉颦笑浅,回握住自己的手,将其拉到腹上:“璟煦,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什么?你有没——”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他僵在原地,似乎还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房中仆从都已退了出去,识趣地把这份喜悦留给他们夫妻共享。

  温璟煦脸上难得出现了迷茫的神色,喃喃道:“怀了?这么快?”

  裴瑶笙哭笑不得,捧起他的脸,一字一句道:“璟煦,你看着我。”

  温璟煦听话地照做。

  “你要做这个孩子的爹爹了,小家伙来得不早不晚,可我们要打起精神来,嗯?”她含笑替他将鬓角的碎发理好,“千万别咋咋呼呼的,否则绾绾来后,指定要取笑你一番。”

  手掌隔着柔软的衣料覆盖在小腹上,仿佛这样就能与腹中的孩子对话。他有些热泪盈眶,俯身将头枕在裴瑶笙膝上,答应道:“好。”

  ……

  裴筠庭大概是侯府上下,最后一个知晓裴瑶笙怀孕的人。

  马车甫一在侯府门前停下,裴长枫特意留下的小厮便兴冲冲地将这件喜事告诉了她:“二小姐,世子令我告诉您,大小姐有了!怀了!就今晨诊出来的!”

  正扶着银儿的手走下马车的裴筠庭脚底一滑,险些在众人的惊呼中跌倒,好在一直伸手护住她腰侧的燕怀瑾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随即将人稳稳放在地上。

  裴筠庭惊魂未定,情急之下也顾不及旁的了,拉着小厮再三确认道:“阿姐?!真是我阿姐有喜了?”

  “是啊二小姐,侯爷和两位世子一早收到消息,全都往国公府赶了,您也快去吧。”

  于是她不由分说,又转头踏上马车。

  燕怀瑾见状,无奈地笑笑,任由她去了。

  周思年自然也听到了小厮那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嗓门,坐在车内笑着朝裴筠庭贺喜。

  裴筠庭的表情却耐人寻味,其中有高兴,有激动,又掺杂着几分怪异。

  “筠庭?”他重新唤了声。

  裴筠庭回神,掀起眼帘,周思年这才从中瞧出点愤懑不平的意味:“啧,便宜温璟煦这家伙了。”

  周思年:“……”

  燕怀瑾:“……”

  他就勉为其难地同情温璟煦一下吧。

  这天莫约真是个好日子,半边天都被晚霞烧红,云层里透出几许别致的明艳,险些晃花了人的眼睛。

  清脆有劲的马蹄声踢踢踏踏,奔向西街的国公府。

  马车刚一停稳,展昭几人就听马车内传来一道惊呼,紧接着就见有道浅粉色的身影跃下,随即又是一个湛蓝的身影跟着追上去:“裴绾绾——你慢点,人难道会跑了不成?”

  最后身着白衣的周思年手握折扇,不紧不慢地现身:“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国公府的寝房内,林舒虞正握着裴瑶笙的手仔细嘱咐,温璟煦在一旁认真得十分认真,裴长枫等人皆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说到底,几个大男人也实在插不上几句话。

  裴筠庭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份岁月静好。

  “阿姐!”她疾步上前,一把握住裴瑶笙的手,“怎么样?难不难受,害喜严重吗?”

  林舒虞与裴瑶笙相视一笑,周遭的人亦因此莞尔。

  “好了绾绾,先起来说话,好端端的,跪在地上,成何体统。”林舒虞示意她起身,裴筠庭便顺势在此前温璟煦的椅子上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