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 第13章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标签: 古代言情

第十八章 蓬莱第几宫

  这厢裴筠庭莞尔一笑,正犹豫何时原谅他,燕怀瑾却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昨夜是他第二次做不该做的梦。

  意识到自己入梦还不愿醒时,他甚至想破口大骂。

  格老子的,怎么总做与她有关的春梦。

  且看眼下裴筠庭的模样,应是将昨夜屋顶上那一吻给忘得一干二净,否则这会子早该逼问他了。

  燕怀瑾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泄气。

  他揉了把脸,难得的懊恼。仅仅觑她一眼,耳根便红透,脸上也染了不自然的绯红。

  裴筠庭正在心底盘算旁的事,全然没注意到他此刻的异样,随口问道:“你今日无事?怎么大早就过来了?”

  “……”真真是见了鬼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三皇子装蒜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昨夜做了场梦,梦见你了,便想着来看看。”

  裴筠庭并未深究,只当他是因迟归而油嘴滑舌地在哄人:“一会我得出趟门,你若无事,要不要同我一起?”

  燕怀瑾尚未来得及作答,她又忙补道:“我可没原谅你,礼物还没打开,但你休想用这招蒙混过关,我如今正在气头上呢!”

  知她向来嘴硬,燕怀瑾也不拆穿,便道:“那便劳驾裴二小姐带我见见世面了。”

  ……

  待马车停在大理寺门口,站在牌匾下,燕怀瑾眼角不由抽了一抽。

  话说他离京这几月,裴筠庭可是没少与周思年混在一块。

  而要说他对裴筠庭的心思,旁人瞧不出,周思年断不可能不知。

  两位都是大理寺的老熟人了,还未等展昭说话,便有人前去通报。

  眼下虽是初冬,却比往年要冷上许多,仁安帝体恤臣子,准许官员们下朝后可换上舒适暖和的衣服办公。

  故而今日,周思年是穿着一身玉白锦氅出现的。

  裴筠庭见到他,眼前一亮,笑着调侃道:“哟,这是哪家的小郎君,真乃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呀。”

  周思年看看裴筠庭,又不着痕迹地看一眼燕怀瑾,打算挽回一下兄弟情:“先到琼玉阁用膳,如何?我今日还没来得及吃早膳,现下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裴筠庭点点头,表示并无异议。

  待与小二点好菜,周思年主动担起了沏茶的活——座上三人,裴筠庭是极爱茶的,故将燕怀瑾也带了进来,两人饮茶品茶的口味都是一样的,裴筠庭喜欢收集各种茶,也喜欢自己沏茶,认识两人之后,就连周思年自己也开始了饮茶之道。

  他先是将在黎桡府上发现的各种事一五一十地讲清楚,又说了他与裴筠庭作的打算,最后道:“那边的线人说,怡亲王几人已经行至幽州边界,是时候动手了,再拖下去也是夜长梦多。”

  裴筠庭抿了口茶,没说话,只是忽然想到,周思年其实也算燕怀瑾身边最大的幕僚吧。

  “尚可,只是此事还存有变数,黎桡府上定留了人——裴绾绾,你别去了。之前我不在,现在我回来了,断轮不到你去冒险。”

  闻言,裴筠庭白他一眼:“我就是要去,前几次我都在,人也是我说要救的,何以我现下不能去了?”俨然一副“我还没消气,你休想管到我身上”的模样。

  “裴绾绾,你再跟我吵试试?”

  “谁怕谁?”

  周思年:……

  周思年:你俩别吵了,真是每天吵得我头疼。

  ……

  夜半时分,侍郎府突然走水。

  裴筠庭在附近安排了人,早在火势较小时便开始高声提醒,除去偏院外的其他院子,并无伤亡,只是家仆四散,一时难以平息。

  府中留下的暗卫和高手都护着府中黎桡亲人逃走安置了,暂时无暇顾及此处。

  趁着大好时机,众人顺势将院子里的姑娘们救出。

  院外火光熏天,裴筠庭一袭淡蓝色衣裳,清丽芳雅,扶起面前惊魂未定的徐婉窈,对她身后的老妇人颔首示意,随后朗声道:“我等奉大理寺之命,彻查侍郎府,今夜之事,算是给姑娘们一个新生的机会,往后回去寻你们的家人也好,在燕京城中谋生也罢,未来总有活路。若还想留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破地方苟且,等着黎桡回来继续过从前的日子,我也不会阻拦,只是奉劝一句,日后侍郎府人去楼空,满门抄斩,可别后悔。言尽于此,来日方长,望姑娘们各自珍重。”

  听完这番毫不拖泥带水的话,院中女子呆滞片刻,短时间内还无法接受突然脱离苦海的现状,随后便有人率先给裴筠庭等行了大礼,哽咽道:“叩谢几位贵人,此等恩情小女永生难忘!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他日若有帮得上的地方,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随后接连有几名女子含泪附和:“在所不辞!”

  燕怀瑾吩咐锦衣卫,将她们都带到大理寺去做登记,又给每人补贴了一些银子,倘若想回乡寻父母亲人,便差马车好生送回去;如已无亲故,想要留在燕京谋生,也能拿着银子,找份差事。

  大齐不拘女子营生,只要有心,解决温饱完全不成问题。

  待做好这些事,他回身,望向一旁的裴筠庭。

  只见徐婉窈跪在她身前,泪水盈盈,她身后,那夜求救的老妇人也一并跪下。

  她泪眼婆娑,郑重道:“感谢小姐行侠仗义,若没有小姐,窈娘早就身处乱葬岗了。”说完就要给她磕头,却被裴筠庭抬手拦住,顺势将她拉起。

  裴筠庭淡淡一笑:“不过是路见不平,举手之劳罢了,你我皆为凡夫俗子,无需对我行此大礼。过后在大理寺领了碎银,你便带着嬷嬷回去找外祖一家吧,他们定未想到你还活着。回去以后,便将在此处的事忘掉,只当是场噩梦罢,往后的日子,都是康庄大道。”

  徐婉窈却握着她的手,轻轻摇头,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忘呢……我是在鬼门关走过的人,自然不惧旁人的眼光,却怕连累我外祖家姐妹们的名声。相认后,我也未打算长居,且窈娘清白已毁,再无嫁人之心。小姐对我有恩,若不嫌弃,来日我回燕京,做小姐身边的丫鬟可好?”

  燕怀瑾抱臂站在不远处,闻言挑眉。

  裴筠庭自小不喜院中人多,嫌麻烦,故身边只有三个丫鬟,银儿轶儿乃是贴身服侍的一等丫鬟,厌儿则为二等丫鬟,原先还有个奶娘在身边伺候,前些年因病去世后,院中也未再添仆从,燕怀瑾想给她塞个会武功的侍卫,都被拒绝了。

  最后只好拨些暗卫暗中看护她,出了事也好及时回禀他。

  虽然这姑娘看上去很可怜,但他猜裴筠庭不会将徐婉窈收入院中做丫鬟。

  果不其然,裴筠庭拒绝了:“你莫急,先回去同家人相认,若回去后还未改变主意,便来镇安侯府寻我,我有别的差事交予你做,可好?”

  徐婉窈点头如捣蒜:“自然是好的!”

  皎月高悬,倾泻流光,见侍郎府的火灭得差不多,这头的事也接近尾声后,燕怀瑾漫不经心打个哈欠,将手上的披风给裴筠庭穿好:“裴绾绾,眼下该回府了吧?”

  徐婉窈循声望去,月下少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说是洛神之姿也不为过。

  方才也有不少小娘子眼神往他这瞟,奈何三殿下始终不肯给旁的女子半分眼神,不是抬头瞧穹顶之上的星屑,就是将眼神黏在裴筠庭身上。

  如此一来,姑娘们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

  然无人知晓,皎洁清冷的月色下,裴筠庭的耳根是微红的。

  一如昨夜缠绵的吻后,她不平静的心。

第十九章 承乾殿辞岁(上)

  临近年关,宫内外都十分忙碌,燕怀瑾身为皇子,自身公务更是应接不暇,故腊月以来两人统共也没见上几面。

  周思年亦忙得不可开交,近来大理寺中邪一般,年末各种事务堆积不断,琐碎案子全落到他头上。裴筠庭偶有一回在外碰见他,也是匆匆打过招呼便分别了。

  家中事务虽不由她主持,但也理应学着帮衬一二,于是近来她跟在裴瑶笙身后学着处理了不少家务事,夜里累得沾床就睡。

  除夕这天宫宴,林舒虞带着裴筠庭、裴瑶笙,二房的裴萱裴蕙,以及三房裴苒入宫赴宴。二三房虽为庶支,林舒虞却未曾有过苛待。然而横壑在他们之间的,是裴家嫡庶几代的矛盾,一时半会无法消解,所以二三房的人向来只有表面亲热,实则背地貌合神离。不过每逢佳节盛宴,条件允许,林舒虞依旧会尽量带上姑娘们一道。

  路过长街,车窗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她想起不久前倚在车壁闭目养神的少年,掰指一算,竟有整整十日未见。

  华灯初上,夺目的灯火照亮夜空。房屋商铺自天桥以至大街,鳞次栉比,百姓出门夜游,流连火树银花间。

  林舒虞正在矮几前沏着茶,裴瑶笙凑近神游天外的妹妹,手掌正覆心口:“绾绾,我这心不知为何怦怦直跳,半晌不见好,你说,今夜可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裴筠庭闻言回神,宽慰道:“阿姐莫要自己吓自己,许是你近来过于操劳,没休息好才会如此。今夜除夕,是个好日子,阿姐该开开心心的。”

  话虽如此,裴瑶笙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愿如此吧……”

  行至宴前,裴筠庭终于见到许久未见,面容略显憔悴的周思年。只见他缓缓朝林舒虞行了个礼,寒暄两句,才望向裴筠庭,见她面露几分担忧,扯着嘴角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自他出现,裴蕙便投去含情脉脉的视线,奈何周思年目不斜视,上演了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裴筠庭与裴瑶笙对视一眼,心中难免冷笑。

  唯独裴苒温顺地低着头,未曾节外生枝。

  ……

  灯烛次第列开,一如白昼。往日紫禁城仿佛仅有一个模样,雕栏玉砌的宫阙,星罗棋布的亭阁,从未更改。唯于歌舞升平,金觥玉筹交错间,才显出几分与平日不同的热闹人间气。

  金盏醉挥,殿中舞姬舞姿妙曼,管弦丝竹不歇,琵琶落珠玉,如莺语花底,幽咽泉流。

  女眷席上,裴筠庭端坐着,感受到某处频频投来热切的目光,一次也未曾回望。

  讲过几句提酒词,再由嫔妃们献完礼,帝后便会点出几位才艺出众的小郎君与小娘子上前来作诗献艺。

  南平郡主自告奋勇,上前献出那支同外邦舞姬学了许久的舞,并得到了帝后的赏赐,正满心欢喜地望向燕怀瑾,心想自己苦练多日,这回总该入他的眼,殊不知燕怀瑾仅在开始时看过一阵,随后转头吩咐身后的展昭,并未认真欣赏她的舞姿。

  南平见他神色平平,心中难掩失落,回到位上只顾闷头饮酒,没再对任何人的表演提起兴趣。

  而镇安侯府这头,向来是裴瑶笙名声最盛,所以献艺这事,自然头一个落到她的身上。

  裴瑶笙一手箜篌弹得极佳,昔日宫宴诗会常因此大出风头,曾获盛赞——“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嘈嘈切切错杂弹,犹如花底下婉转流畅的鸟鸣,行云流水,悦耳动听。

  一曲终了,帝后没再说场面话,如同等待已久般,皇后边笑边朝身后婧姑姑摆手:“本宫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你都有婚约在身了,真乃流光易逝啊。”

  裴瑶笙对皇后忽然提及此事的行为一头雾水,却仍谦道:“瑶笙及妹妹多年来得圣上与娘娘关照,自是感激不尽。”

  座下的裴筠庭了解皇后性情,在她说完第一句话的当下便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随即似有所感地瞥见殿门外玄衣的一角,骤然清明。

  “本宫向来最喜欢看你们小年轻欢欢喜喜的模样……瑶笙,你回头,瞧瞧是谁来了。”

  裴瑶笙一僵,似乎终于明白过来皇后的用意,满眼不敢置信。

  蓦然回首,便目视这那许久不见的人,此刻缓缓自殿门而来。

  皎月高悬,倾泻流光,凝如雪,冷如霜。

  此情此景,如梦如画。

  玄衣男子迎着她变幻几番、五味杂陈的目光,在裴瑶笙身旁跪下,朝帝后行君臣之礼:“微臣来迟,还望圣上责罚。”

  仁安帝呵呵一笑,大手一挥:“何须如此多礼,除夕之夜,你紧赶慢赶,不就是为给心上人一个惊喜?朕可不能棒打鸳鸯。行了,你二人退下吧,待回了府,再好好叙旧。”

  “是。”他全礼后站起身来,又伸手去扶裴瑶笙,见她目光闪躲,脸颊泛红,沉声道,“是我不对,待明日,我定亲自上门赔罪。”

  裴筠庭看着殿中执手相望的两人,心中微暖。

  除夕夜,果真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