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 第11章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标签: 古代言情

  裴筠庭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给燕怀瑾写信。

  信上难得未与他斗嘴,只将周思年查到的事简单叙述,并告诉他,自己不打算阻拦黎桡随怡亲王行军练兵——反正这人在哪都是作死,最好死在路上,曝尸荒野,为那些他残害的女子偿命。

  黎桡离开后,她和周思年会找机会,将院中的女子都救出来,好生安顿。

  但总得给他个教训。

  于是十日后,怡亲王与黎桡领着随从行出不远,待天黑时,便先歇在官道旁的树林搭帐休整。

  黎桡吃饱喝足,走出帐子,打算找个无人的地方解解手。

  正解裤腰带,头突然被麻袋套住,漆黑一片。手脚挣扎乱窜,又很快被绳索捆紧,丢在树根下。

  他惊疑不定,但实在别无它法,只得虚张声势地大喊:“你们是谁!胆敢绑架本官,知道我什么身份吗!识相的话就赶紧……唔!!”

  裴筠庭嫌吵,索性踢他一脚,恶狠狠地威胁道:“管你是谁,再吵就把你舌头给剁了。”

  黎桡闻言,立刻停止挣扎,以示自己的乖顺,怕她真的动手,还道:“女侠您行行好,我不骂了。您绑我所为何事呀?要财?还是——”

  周思年没好气地补上一脚:“谁让你多嘴了。”

  “我不过是好奇二位想做什么。”

  两人不耐烦地异口同声道:

  “替天行道!”

  ……

  仲冬风雪凄凄,哪怕骄阳高悬,照在身上也半点不见暖。

  裴筠庭早早换上袄子,毛茸茸的,比起往日不说话时的清贵,更平添别样的几分憨厚可爱。

  距燕怀瑾离开燕京,已两月有余。

  再过几日,就是裴筠庭的及笄礼了。

  一直等不到他返程的消息,几番打探后,裴筠庭渐渐失去期待。

  起初还想,等他回来,定要摆几天冷脸,让他为自己的迟到赔罪,可日子一久,忙着准备及笄礼,便没时间念想了。

  女子十有五则为笄,及笄礼对女子而言意义重大,与男子的弱冠礼不相上下,过了这个年岁,便可以行谈婚论嫁之事。

  侯府众人,尤其长房,对此颇为重视。

  裴瑶笙是过来人,每日准时准点地到裴筠庭房中来,教她需注意的礼节;裴长枫性格内敛,表现关心的方式也各不相同,但一得空,便经常领着裴仲寒来找她,要么下棋,要么切磋几番。

  裴筠庭是知道他们用心良苦的。

  兄长和姐姐一起宠大的妹妹,如今已到及笄的年岁,再过不久便可谈婚论嫁。裴瑶笙的婚事有了着落,之后也该轮到她了。

  每每想起此事,几人便觉极为不舍。

  及笄礼当日,镇安侯府可谓是门庭若市,往常交好的几家都来了,其中包括周思年一家,永昌侯一家,以及裴筠庭在翰林院时交情不错的友人,御史大人的小女儿江心月。

  皇后虽无法到场,却大张旗鼓地赐了许多礼物,由燕怀泽亲自送来的。

  而及笄礼上备受关注的正宾,是裴筠庭亲自修书请来的翰林院女学士,高芷伊。

  这位惜才,裴筠庭偏写得一手颇具形魂的瘦金体,文学更是整个翰林院里拔尖的,所以即使当年的裴筠庭跟着燕怀瑾将翰林院闹得鸡飞狗跳,高学士也未曾出言责骂她半句。

  开礼后,裴筠庭一身华服,从堂内缓缓行至堂前,转向东正坐,高芷伊走到她面前;高声吟颂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随后膝盖着席地跪下,为她梳头加笄。

  一套严肃昂长的礼,裴筠庭做得规规矩矩,分毫不差。

  礼毕,她转身,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回房内更换与头面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燕怀泽仍一身白衣,端的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他含着笑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心中不由感慨,那个幼时总赖在他宫中,缠着他下棋对弈的小姑娘,竟成长得如此迅速。

  与周思年一同坐在席间的傅伯珩,自开礼便目不转睛地瞧着裴筠庭,小嘴就没合上过:“裴姐姐好漂亮啊,难怪我娘总夸她。”

  周思年闻言觑他一眼,心道,你裴姐姐凶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另一边的裴萱听闻此话,颇不是滋味,转头和裴蕙酸道:“不过如此罢了,某人往日到处显摆自己与三皇子关系好,可如今我也没见着三皇子现身,想来传闻多有不实。”

  傅伯珩自小习武,同燕怀瑾一样,是个耳聪目明的,闻言皱起眉头,替裴筠庭辩驳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说镇安侯府嫡女的及笄礼不过如此?再者,殿下的身边人,岂是你有资格妄议的?”

  “我……你!黄口小儿,不和你一般计较。”裴蕙被裴萱拉了一把,提醒她其他宾客和周思年都在,莫要搞坏自己的名声,裴蕙这才收敛。

  傅伯珩冷哼一声,也回过身去。

  周思年冷冷地瞥她一眼,沉默不语,脸色瞧着不是很好。

  幸而此刻贺声赞乐齐鸣,众人的视线皆被裴筠庭吸引,无人注意此处的小插曲。

  裴筠庭在簇拥之下,趁着休息的空隙环顾四周,寻找心中期待的身影,片刻后,失落地收回视线。

  她等的人,始终没来。

  ……

  亥时三刻,城门处有一行人策马而来。

  为首的少年剑眉星目,一身暗紫束袖衣袍,略显疲色。

  守夜的将领瞥见他腰间的玉佩,在他勒马前便令人打开城门,连排查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将几人放行。

  待他们走远,周遭漫天因骏马疾行而四散的尘烟淡去,一旁与他关系不错的小将才悄悄问道:“将军,那是个什么大人物,竟能让您直接放行。”

  将军目光仍紧盯着地上的蹄印,认真嘱咐道:“回去后,我将那块玉佩的大致模样说给你听。可得记好了,这位是最有可能坐上那把椅子的,今朝三皇子,燕怀瑾。”

  随后他又想起什么,笑道:“如此匆忙,怕正迫不及待赶去镇安侯府吧。”

第十六章 及笄夜之吻(下)

  燕怀瑾风尘仆仆地赶到琉璃院时,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自银儿口中得知裴筠庭只身爬上屋顶,独自喝闷酒喝得烂醉后,他重重叹了口气,吩咐同他一起赶回来的展昭与展元先随银儿下去休整片刻,自己则老老实实上去给生气的小青梅赔罪。

  并非他刻意迟到,其实礼物都早已备好了,但途中紧赶慢赶,终是出了点意料之外的差错,没能赶在及笄宴之前回来。

  他懊恼至极,亦心知肚明,此刻回来裴筠庭定恼极了他,所以燕怀瑾除去赶路,其余时间全都在思索如何道歉才能让裴筠庭原谅自己。

  然而眼下倏然瞧见她孤单落寞的背影,单薄又可怜,他的心立刻软成一摊水,不仅怀有愧疚与自责,还掺杂几分心疼。

  他想,要打要骂都随意罢,若她开心,哪怕捅他一剑又何妨。

  十五岁生辰这般重要的日子,怎能让她孤零零地在屋顶独自难过。

  只见裴筠庭抱着膝盖,脚边倒着几个不知是未开还是已经空掉的酒坛子。

  听到踩在青瓦上的脚步声,裴筠庭蓦然回首,见是他,又堪堪转回去,仰头饮下一口清冽的酒,大有几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之意。

  认命地走过去,紧挨着她坐下,燕怀瑾这才发觉她脚下压着几张字迹潦草的《静心咒》,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我果然醉了,竟会瞧见远在千里外的人。”

  燕怀瑾:……为何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

  现下尚猜不准小青梅醉到何种程度,燕怀瑾凑近,轻声询问:“你喝了多少?”

  裴筠庭闻言,慢悠悠朝自己脚边的坛子望去一眼,粗略道:“大概……大概比这些多一点点罢。”

  得,言下之意就是没少喝。

  燕怀瑾感到自己太阳穴处正突突地跳,接着不死心般追问:“醉了没。”

  “没。”

  “我是谁?”他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裴筠庭表情嫌弃地撇撇嘴,“狗东西。”

  燕怀瑾已经数不清这一晚上他究竟叹了多少口气,秉持着良好的认错态度,侧身拥她入怀,动作很轻很慢,小心翼翼的,生怕裴筠庭一个不满推开他。

  然而裴筠庭没有,因着醉意,柔软无骨般,安静又乖巧地任由他动作。

  燕怀瑾用下巴摩挲她的发顶:“我错了,裴绾绾,这回任君处置。”

  裴筠庭一声不吭。

  没等到回答,燕怀瑾也未急,继续说道:“绝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她冷哼一声:“随便你,我、才不在乎,三殿下是何等人物,岂是旁人能左右的。再说你来不来,又与我何干。”

  裴筠庭从小到大喝过的酒不多,一是对这个味道无甚兴趣,二是兄长们以及燕怀瑾都不许她贪杯,故而今夜算得上是她头一回喝醉。

  看得出来,她酒品不错,虽比平日任性骄纵了些,却口齿清晰,瞧着不知比外面那些醉汉好上多少倍。

  虽知道她是因为赌气才说出这样的话,燕怀瑾心中仍不由自主地一悸,放在她背上的手攥成拳又松开,低低道:“是我不对,过后我任劳任怨随你处置,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可好?”

  “那你陪我喝酒。”

  他闻言皱起眉头,认真劝阻:“不行,不能再喝了,明日你该闹头疼。”

  “……明日就让周思年替我收拾收拾你,他今天在宴上可说得信誓旦旦。”

  燕怀瑾哑然失笑,顺着她的长发拂下去,能闻到她发间梳头水的清香。

  好像自认识她以来,就一直是这个味道,未曾变过。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时的情形。彼时他满身是伤,动弹不得,被比他小那么多的姑娘抱在怀中,一声又声哄着。

  与此刻颇为相似。

  “周思年?你是觉得他打得过我,还是他敢动我?”

  “燕怀瑾,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烦!”

  ……

  裴瑶笙白日时便看出裴筠庭情绪不高,姐妹同心,她猜到裴筠庭是因为重要的时刻某个人不在而闷闷不乐。

  心下一直记挂着,待帮母亲将院中事情处理完,便提着裙子找到琉璃院来。

  却不想在门边见到了对着一只大烧鸡,吃得正开心的展昭与展元。

  她脚步一顿,随即狐疑地朝裴筠庭房间的方向看去。

  然后清楚望见月下紧紧相拥,耳鬓厮磨的两个身影。

  裴瑶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卸了去找裴筠庭促膝长谈的念头,临走前对匆匆擦干净手,站起来行礼的展元二人道:“去给你们家主子送个披风,仔细莫要着凉了。”

  “若是还饿,让银儿她们去厨房给你们找吃的。”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若是两人能趁此机会,将心中想法挑明,那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