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42章

作者:诗槊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这是谁惹了陛下这么大的气?”宫粉幽香习习,连带着发髻的点金璀璨,在春日暖阳中缓缓而来。刘炳上前打了帘子,薛芷转入阁内。她的声音轻柔沉静,身上外罩着碧山春辰间色的褙子,内里却是一抹朱颜酡的齐胸襦裙。

  她了礼,万分的大方与端庄,好似亲近不得。魏帝笑着让她过来坐。然而仅仅是下一刻的腰肢一斜,便让人生了一丝妄念。

  魏帝一抬眼,望见了那发间的一支新步摇,忍冬端庄,云纹风流,所缀的数十条细细的金链下垂着睡莲。睡莲时而轻轻吻着耳廓,不仅引人望向那娇软如滴的耳垂,连同那深深的颈窝。

  “朕不记得你带过这支步摇。”欣赏与贪恋之余,魏帝仍带着男人天生的防备与敌意。

  美人杏目微睁:“不是昨日陛下差人送给妾的么?”

  魏帝瞧了瞧刘炳。

  “不是他。”美人抬起执着团扇的手,往上抬了抬,“比他高,模样清俊得很。”

  “哦,是了。”魏帝想起来今日一早,韩任已将昨日探听到那镯子的消息告诉给了自己,又说去之前替自己挑了几样东西,送了过去,“朕记得,那个太监是长了个好模样。”

  似是捕捉到了帝王语气中的一丝异样,薛芷继续道:“好模样又如何,还不是冷心冷肺冷面孔。倒是他去的时候,身后跟了个小的,容貌比他还好,让人见了就喜欢,只是不知是哪个宫或是哪个局里的。”

  魏帝笑着道:“你如喜欢那个小侍,朕便拨到你宫里头去。”

  话音刚落,团扇便轻佻扑了过来,语气仍有着闺秀的矜持:“平白多出来的便宜儿子,妾才不要。”

  “那阿芷想要什么?”

  忽然探至腰间的粗粝双手,惊得薛芷腰身一弓,然而想到后面要说的话,身体只得缓缓屈就。“陛下。”她的兄长薛乘前线战事指挥不当,未有功劳,她是想启开话头,准备求情的。

  然而她刚要开口,便有一吻至颈间。先前的称呼因其温婉的音色让帝王有所误会,薛芷蹙了蹙眉,目光泠泠中,一丝嫌恶不经意间又被帝王捕捉到。

  魏帝望向她,忽而生出颓然老矣的悲凉。他的权力不曾由他完全掌控,他的美妾亦不由他彻底征服。那些鲜活的,鲜艳的如今皆化为斧钺与权杖,将自己推向审判的高台。而江山即将迎来新的主人,美人亦然。

  然而不过是稍许的停顿,在刘炳退至门外后,莫名的妒忌与愤怒瞬间化为了更加贪婪的索求。

第98章 饕足

  玉京宫内, 凉王元祐在为母亲奉上最后一盏汤药后,慢慢走出了大殿。几名女史与侍婢望之趋避,这几日凉王心情不佳, 众人皆知。元祐只是笑了笑,之后独自走向容与堂——他的王妃停灵的地方。

  能从陇山活命回来, 元祐已觉是意料之外。那日夜晚, 他与最后的亲信步入了陇道上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意图甩掉身后太子的追兵。然而在前面等待他的,却是陆归的铁骑。后来他知道, 陆归扫荡至此,不过因为听闻有人看到女子骑马途径此处。他不是没有机会杀他。一颗头颅, 便可换得一世功名富贵。但是当陆归看到自己领着仅有的畸零之兵时,却慢慢地让开了一条道路。他说:大丈夫当来去明白, 自此两清。

  元祐静静躺在石枕上。来去明白,自此两清么?他笑了笑, 他明白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陆归本人会遭受他兄长怎样一番恶意揣测。长安城内风云涌动, 不过这一切, 自有他们一家人来抗。尤其是他有一个颇具手腕的妹妹,自他回城后便听说了那些事迹,出手老道, 相当厉害,金城的风雨有一半皆因她而挥就。

  而自己呢?自己的父亲早已离世,自己的兄长早已与他势不两立, 他的母亲看似刚强, 实则暗弱。而他唯一深爱的王妃,唯一能给他不计回报帮助的王妃, 也在这个春天永远地离他而去。他无法给自己家人一个保证,那些在易储之变时为他付出生命的人,为了让自己这个失败者安居一隅,直到去世前仍精心做出布置的父皇,他终其一生也无法来偿还。来去明白,自此两清,践行这八个字所需要太多的资本。这将是他永远做不到的事情。

  元祐侧过头,看了看已在棺椁中安眠的爱人,然后在草毡上蜷了蜷身子。他从未感觉到北境的夜晚如此冰冷,如此孤寂。

  次日朝会,元祐拖着疲惫的身躯穿过众人,登上王座。在他到来之前,众人已私下里谈论了几桩小事。某园中提早盛开的牡丹忽作黑色,所有生黄花的柳树一夜之间被某种异火焚烧殆尽,曾经生荚的梨花树上爬满了蚂蚁。而木香架上则站满了灰黑色的鸟雀,地上则是一片如鲜血般殷红的蒲桃渍。

  失道,毁灭,蚕食,杀戮,原本的福瑞如今已被众人解读为凶兆。当他穿过人群那一刻,众人纷纷瞩目于他,仿佛捕捉到了一切凶兆的来源。

  下了朝后,他又一次穿过异样的人群,去他心爱之人的小敛礼。没有宾客,汉中王氏族人不会来这里吊唁,其余各家也不敢在此时站出来表态。得罪一个魏国皇帝就够了,何苦再得罪一个古老的世家。

  元祐在哭祭时落泪了。他所受教的礼法,不允许他在此时饮酒,因此他只能如此清醒地接受所有的悲伤,吞噬所有的仇恨。明日的朝堂上,对于王妃安葬的争论还会继续,以杜真为首的关中派坚持以王妃之礼下葬,而他的国相,上官弘,则认为此事不宜张扬过甚,还应与汉中王氏商量。

  元祐闭上了双眼,他知道,很快两人的矛盾便会成为两个世族的矛盾。毕竟,以王妃为首,出仕在凉州的汉中世族已经全面溃散,遗留下来的是大片权力的空白。而这些,终将有人来弥补,来争夺。他心爱之人的尸体,不过是世家们的垫脚石,是远在长安的皇权又一笔丰功伟绩。而承受这一切,为这一切付出种种代价,乃至于生命的,是自己与千千万万浴血而战的寒门将领、平民以及……杂胡?

  这不公平。

  元祐用衣袖拭去了眼角上最后一滴泪水,目光中唯剩黑暗与阴恻。这不公平。

  次日,元澈攻克华亭县,略阳东面最后一城如今也被拔下,与此同时,凉王暂且退兵的消息也传至崇信县。在战事已持续紧张两月的情况下,退兵一事丝毫不亚于大捷,在整个别业中传遍。

  元澈已从驻地赶回,洗沐后换了常服,前往陆昭的住处——今日午后,郎中要来复查伤口。

  “伤口几乎已恢复如初。”女郎笑了笑。

  似乎是郎中在第一次匆忙问诊之后,了解到了这个小娘子的身份与关系,这一次为陆昭察看的是郎中的女儿。

  “娘子身子骨真硬朗,以后定能长命百岁。”

  进了富贵人家看病,少不得要说几句吉祥话。带着乡音的恭维在陆昭那里并无太大受用,但确让元澈今日的心情锦上添花。打赏了父女二人后,他回到房间内,此时陆昭已在两个小丫头的服侍下重新躺下,额头上还有一丝丝水汽。可见察看伤口的时候,陆昭支撑得还是有些勉强。

  “还是很疼吧。”元澈从怀中取出帕子,将陆昭额头拭干,这些天他第一次随身带这些杂物。他擦拭的时候,仍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帘。他能感觉到,陆昭并不喜离人太近,所以他想,还是等陆昭自己愿意揭开这层纱。

  然而元澈刚要收回手,手腕却忽然附上一丝冰凉。

  “殿下。”

  花看半开,酒饮微醺,红纱影下的柔荑,是恰到好处的寒艳。指尖与手背上因清骨勾勒的凹凸间,流动着丰涌盛极的魅人光泽。他被她举重若轻地抓住,向内牵扯的力道,由于气力虚弱显得幻梦幻真。元澈不由自主地前倾上去,仿佛对方抓住的不是他的手腕,而是他胸口处的交领。此时此刻,只可由此,他方能印证对方的主动——是她要拉扯他进来的。

  “可不可以扶我一下。”

  逐渐贴近的面庞在红纱处戛然而止,元澈似忽从梦中惊醒。再度回神后,床榻边已垂下一片月白色的衣摆,衣摆下端伏动,是侍女在为她穿上丝履。

  她走向书案,屏退旁人,就着之前郎中开药时元澈亲自研的那半池墨汁,提笔写了一封书信,用的依旧是自己婉丽锋锐的字体。

  “凉王能得逃出生天,是我兄长放走的吧?”

  “是。”并不惊讶于对方的洞若观火,元澈慢慢也走到书案前,“你兄长此战并未动凉王直属军队,只歼灭了几个世族军号,战绩也算辉煌。凉王毕竟厚待于他,我明白他的难处。其实他这么做,我也是赞同的。”

  “且不说当日他与我皆不知你已逃出,为得顾及你的性命。便是他所掌的数万军队,得到了如今的威势,也有当日凉王的提携有关。若他真下得去这死手,将凉王杀之请功,我反倒为之胆寒。”

  “但若殿下不惩戒,想必陛下那里也会施压。”她一边书写一边道,“如今殿下孤身在外,虽执掌大军,但君臣大义依旧在禁中。而执掌禁中的,殿下亲信只怕少有。若因此事徒惹陛下怀疑,被有心之人利用,在殿下出征时掌握禁中,遥控三辅,矫诏易储,那才是大患。”

  陆昭一书而就,提笔落款:“如今我兄长亦孤身在外,手握重兵,想必与殿下都不能彼此放心。即便殿下有心召回略施惩戒,搪塞禁中,只怕各自也会警惕存疑。这一封家书,就劳烦殿下找人送去,兄长必在近期面见殿下请罪。”

  文采焕然的信在交到元澈手中后,又被其覆手压回了案上。“你如今在静养,这些令人烦心的事,千万不要再多想。父皇对我,不至于如此,即便如此,我自一力承担,”

  陆昭对元澈目光略作躲避:“我为此,也不全然因殿下。兄长擅自放走凉王,若论罪,军法处死也是当得。殿下召见兄长施以惩戒,无论轻重,皆是天恩。有此大义,后续兄长才能继续为国效力。我还等着兄长封功,能沾其荣光呢。”

  “你的荣光,又何须兄长来添?”元澈忽然一脸的认真,“五月女侍中待选,你想去么?你想来东宫,和我一起么?”

  辛烈的目光愈来愈近,向前欺上的身体几欲压迫其上。微微弓起的背脊,将炽热与欲念一并拉满,带着一腔孤勇,将箭矢直发入的。他深情在睫,意图化开她的孤意在眉,但何时他才能化开那一寸冰凌?他耐心等待,然而答案不知此间何远,只觉得心口焦急而湿黏。不过是风吹云动的片刻,他终于再也拿捏不住分寸,俯首啄向鼻尖下那两片花萼。

  原本似触非触的试探,在施爱者魂胆揭竿而起的一刹那,化为极致的侵夺。她的唇绵密如雪,凛冽如冰,自浮于其上,而他只能向下堕落。

  理智凌乎欲念,神智定其肉身,尽管陆昭努力尝试控制着身体的一肌一寸,漫无目的地后仰与无从躲闪,最终化为身体的僵直。麻木与灼烧几乎将要漫过脖颈,她若呼吸,便将窒息,她若予求,便如索求。炽热的气息未曾想过饶她一遭,掠过舌尖的温软后,再度向脖颈袭来。她目光上方的穹顶已非昔时,他的发梢如流火般倾泻而下,划过她每一寸肌理。

  她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划出一个口子,只需要一个出口便好。

  陆昭默默将手游移至后方,只有一支笔,也好,她便捉笔为刀。墨如幽冥,豪如剑刃,她刺向了他的脖颈。

  温软的触感并达到应有的效果,反倒引起更为激烈的回应,太阿倒持,便是天旋地转,最终她带着满脸震惊,脊背贴上了桌案。耳鬓已被厮磨出一片残红,原本未染丹蔻的清白指尖,深深嵌入胸口,反倒生出几分艳质。他还未曾饕足,而她已无力匍匐其间。

  缠绵悱恻之际,忽有钟声杳杳冥冥。城外有流兵掠杀乡民。

  元澈终支起了身,将陆昭横抱起,重新安顿在了床上。纱帘复又垂下,拢起一片绮靡之色,帘外的声音深沉而温存:“天步艰险,祸难殷流,你我原不必心急。”

第99章 底线

  三月正朔, 天水有流兵劫掠乡民。因春交时期各家存粮皆不多,此事愈演愈烈,最后竟酿成饥馑之祸。平民中不乏有起义者。然而自天水窦氏出征下陇, 数日后战败,本土世族力量削弱不少, 因此陇西彭通以协防之由先奔赴襄武, 随后折向各地平叛。与此同时,刘庄亦起兵响应。

  然而不过一个昼夜,飞羽檄书转至金城, 刘庄进攻略阳,略阳失守, 彭通分兵控扼洛门与豲道。弹指之间,两郡之地从凉州南境脱离, 当凉王平叛的军队意图南下时,故关的牛渚也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而元澈所领的魏军主力并未第一时间开往天水, 年轻的太子在所驻扎的崇信县面见了陆归,并以笞刑八十作为惩戒, 平了其未能成功抓获叛贼首领的事。

  消息纷纷传至长安崇仁坊的一座宅邸内, 元洸刚刚回来。他朝服未除,暗金雕镂的远游冠高高地束着,听着下首处来者的汇报, 连带他的眉角也扬得颇高。

  “呵,她还能有命回来。”元洸用胰皂净了手,顺手抄了一只果盘中的橘子于手中把玩, “太子倒惯会金屋藏娇。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汇报的人先将陆昭提议太子惩戒陆归之事说了, 然后道:“那陆归当真是一条好汉,陆娘子看着也是深明大义的人。”

  元洸一边抛着橘子一边笑着道:“陆归是一条好汉不假, 他妹妹可未必了。”陆昭之所以让元澈惩戒陆归,不过是将陆归的知恩图报描绘的更加完满。惩戒之后,就要戴罪立功,到时候双方再动刀子,毫无道德累赘。在清理掉所有对家之前,陆昭绝对不会给己方留下任何政治污点,这是她的风格。

  “还有什么?”元洸依旧追问。

  “太子和陆娘子在园子里养了一匹马,据说是救了陆娘子的那匹。”话刚说出口,汇报之人便感到锋利的目光自头顶扫过。好生奇怪,不过是养了一匹马而已,又不是养了个孩子。

  “哦,他倒是有几分本事。”

  未曾注意到听者本身的表情,汇报的人附和道:“那马确实聪明,救人,也认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元洸的双目斜斜地看了对方一眼,旋即落回原处:“不是马,是我哥。”

  “再说……还有什么?”

  平静却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追问,最终唤醒了汇报者的记忆与胆量。在对诸多不可描述的旖旎进行复盘之后,听者仅仅是轻蹙眉头,脖子向后挺了挺。他依旧微笑,仿佛带着无尽缥缈的爱意,目光中却是永不枯竭的杀机。

  “把这封信交给她。”一纸书信顺着男子的掌心滑落在地,“带她回来。”

  若是人间即为地狱,那么她只可和自己走过,即便不可泅渡,也要一起沉沦。元洸抬起头,看了看午后的庭院,这将是一个缠绵悱恻、危险致命的春天。

  通报者接了信,才要离开,只听一个声音问道:“她的伤……无碍么?”那声音细微,并不真切,如同庭院中被风惊落的一地芳尘。

  略阳既陷,凉州的东南门户彻底打开,金城顿时成为四战之地。豪族们有着天生敏锐的直觉,作为防御性与生产性兼顾的坞堡,在几十年的太平中消弭,如今又被重新修起。春耕还要做,人嘛,还是要活。

  而魏军此时连战连捷,精神上的亢奋与肉.体上的疲惫皆而有之。但地利上如今魏军已有着绝对优势,因此一鼓作气直捣金城的声音接连不断。首当其冲的便是魏钰庭,趁各方动荡时大军清扫,将关要掌握在寒门手中,遏制世族,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然而各地亦不乏反对声,自陇西与天水等刚刚经历动荡的地方,还是愿意先平稳渡过春耕,不欲再有兵事。

  至于中央,皇帝只将此战统统交与太子指挥,无心过问,也无能力过问。最终不过是在几个人事问题上做出了批示。以王谧为安定内使,陆归领车骑将军,官职如故,罚奉一年。陇西与天水暂时划分出一个南凉州,彭通为刺史,督南凉州军事。刘庄得鹰扬将军号,加督护,至于牛储等人,也各有加官。

  一番诏命下来,从尚书台至中书无一人反对。毕竟陇山以西的江山社稷,与关陇豪族无关,他们也乐得观望。雍州地界,活下来的人都是经过无数次政权变更并且上位的人。太子若急于发兵,必要和陇西天水两郡的世家打一场,过过招,伤者逃跑,死者下桌,那时候他们便可来个鸠占鹊巢。老故事,没什么新鲜。

  这几日崇信县来往官员络绎不绝,别业中闲杂人委实多些,元澈疲于应对,。陆昭的存在也渐渐被人知晓,不乏有消息灵通者,言明陆昭曾为陈留王氏推举为女侍中一事。虽然当年落选,但如今观此形势,只怕早晚也要归于正位。

  更有人言,早在金城宴席上便知其不同旁人,只可惜不曾有机会混个脸熟。鉴于此,有不少人来到别业后院请求陆昭一见,期冀可以在某些事情上托其门路。

  陆昭不堪其扰,索性早出晚归,骑马踏青去。她骑速极快,这几乎是她唯一能够纵欲的行为,陆衍曾如是评价她。

  春日暖阳此时正无微不至地照拂着苍山,旷野,与田地里的耕牛。纵马者亦沐浴其下,那样的姿态耀眼而漂亮,引得牧童与耕人频频回望。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削直收敛的肩背与帷帽银纱的流动,一如前朝书画之体范,其势圆转,其体稠叠,古今一人,后无来者。

  最终,她于古亭下系马,里碑斜斜矗立,头戴斗笠做民夫打扮的人自背靠其上。此时风起云涌,远处的荒草卷起细浪,陆昭苔古色的衣袂亦微微扬起,如轻拂丹青。

  “县主,别来无恙?”

  对于彭通找上自己,陆昭并不意外。陇西本土虽无大事,但天水动荡,以窦氏为首的几家世族被连根拔起,无论是彭通还是刘庄,都是下了血本,要拿下这些无主之地。一旦速战,被夺去最多利益的便是他们。

  “若此时强攻金城,必将影响春播,某身为父母官,当为百姓筹谋。但太子殿下似乎执意速攻,还请县主相劝一二。”彭通一边说,一边觑着陆昭的神色。

  银纱下的喜怒无从分辨,但说者的语气却颇为调侃:“刺史这头句话便不妥了。太子治军严明,不许麾下伤青苗一分一毫,何来影响春播一说?”

  彭通一时语噎,而后解释道:“虽不践踏秧苗,但大军过境,百姓惶恐,只怕不能安心。”

  帷帽下一声浅笑:“彭刺史这话说的不老实,大军过境攻打金城,在天水逗留时间不过几日,走的也是官道。此地千沟万壑,村庄零落其间,能看到军队的影子便不错了。”

  见彭通还欲狡辩,陆昭干脆利落道:“彭刺史,你有难处大可直说。言辞如此遮掩,把我当什么人了?”

  自然当你是太子的枕边人啊我的祖宗,彭通心里嘀咕着,这江山以后还不都是你们小两口的。

  陆昭将马鞭往手里一撂:“今日我便替彭刺史把话说明白。你带了数万人来到天水,费尽周折,驱逐窦氏一族,不拿点实利回去,是无法安抚底下人的。田地,牛羊,当然,还有荫户。我也是世家出来的,跟着祖父父亲摸爬滚打,我知道,饥荒战乱么,军队都不好带。”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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