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26章

作者:诗槊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第62章 新贵

  两三名老迈文臣的中间, 被拥簇着的年轻人格外显眼。他头冠上插了一对雉鸡翎,身穿却不过儒袍,干净而英气的面容较之两年前, 多了几分老成。魏国虽然多用骁勇悍将,但大帅必用儒将, 文多于武则懦, 武多于文则悍。在日益廓清的世道中,这股穿着遂成风气,时人品评中再加以称赞, 倒不失为一种快速上升的通道。

  等周围人散了去,苏瀛转向元澈行礼道:“殿下无恙?”

  因先前陆衍大殓之礼上, 苏瀛那一番话有些欠妥,考虑到吴地本土世族的情绪, 元澈还是暂任扬州刺史督军事,离开之前方才向苏瀛交割。

  元澈原本铁着张脸, 然而面对苏瀛,也变得有些笑意:“好不好的都一样, 你常在荆扬两地奔波, 回长安一趟不容易。此次是为关中战事?”

  苏瀛道:“末将回京述职,正逢吴地上缴课税。如今江夏已能自足,故将物资钱粮送往关中。只是钱粮数目有限, 仅二十万余,大战迫在眉睫,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元澈听罢点点头, 苏瀛明面上督荆、扬二州军事, 其实魏国荆州只有江夏一郡,与楚国划汉水而治, 为军事重镇。至于吴地,尽管有了两年的治理,但当地豪族林立,私兵众多,也并非一日就可以分化瓦解。

  而苏瀛在扬州连个单车刺史都算不上,家世地缘又不可能与当地豪族打成一片,这一州的课税能收上来已经不错了。就这样,每年中央还要对这些豪族做出各种政治上的让步。要知道前朝时,光三吴之地的钱粮足以支撑与南匈奴作战数十年的消耗。

  陆昭听完,心里也打了个算盘。俗谚道,三吴之资可平世,西蜀之用养千年。昔年父亲在位时,北据强魏,南托世家,总石头津仓、台城内仓、南塘、常平四仓,便年有八十余万。而南面世家虽有占山固泽,吸纳民众之弊,但年年稻米丝绢通过州郡台传,也有数百万之用。

  如今在吴地执掌铨政的虽然已经不是虞衡,但他是当年反叛的第一人,所以魏国开出的价码极高,基本将地方人事权交予他。毕竟这个投降好招牌还是要立住,因此即便虞衡身死,朝廷依然任他的弟弟虞钦为大铨选。

  本着背叛吴国不背叛世族,不管是虞钦的脑子还是那群地头蛇的素质,都不至于闹僵。地方上保证了吴人自治,做事有商有量,而军权又在魏国人自己的手里。这样的配置还不至于连粮米都收不足。

  作为当年的吴地枭首,只怕陆家此时已经成为皇帝迁怒的首要对象。听完苏瀛说的话,元澈的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陆昭,平和道:“自古吴地难安,慕洲你素有仁德之名,还要以怀柔之策时时安抚。”

  苏瀛顺着元澈目光看去,想了想,和拳道:“如今时局,自当举国勠力,同心同德,末将谨遵殿下教诲。”

  此时刘炳一躬,伸手引着,对元澈道:“殿下快些请吧,保太后、薛美人和五皇子都在里面候着呢。”

  宣室殿里有淡淡的松木香。高祖时,未央宫皆由杉木建造,不难看出这里已被翻修过了。原是个大通间,如今被分成内外两殿,内殿已被改成了书房格局。

  魏帝并不在正殿,因此最正中的座位暂时空着。魏帝御座的旁边是一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眉妆浓而高挑,原本是盛气凌人的妆容,但是她的眼角却没有一丝盛气,反倒多了一分庄重与从容。此时,她手中拿着一只十二羽凤翊步摇逗着怀里的婴儿。陆昭知道,这是保太后。

  陆昭曾听闻这位保太后出身涿郡贺氏,祖上未有两千石者,最高不过官至太守。当年贺氏女以寒素之身入宫,历经两代苦心经营,如今贺氏已是朝中一等一的高门。

  保太后读书知史,为人世故通达,是魏帝生母亲自挑选作为皇帝乳母的。其子贺循领并州刺史,其侄贺祎更是当朝丞相,又有保举魏帝登基之功。如今看来,魏帝生母当年的抉择的确颇有远瞻。

  站在保太后身后的应是薛美人,只是屋内晦暗,她又站在灯火照不到的边角处,陆昭并不看的十分真切。然而薛美人面容楚楚,尤其是那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如烟如雨,让人看着真是坠入云里雾里。

  然而,将这些人收尽眼底之后,陆昭的视线便停住了。

  坐在一旁的元洸也颇有默契,同样也是眼皮不抬,开始盯着手中的笏板。

  此时魏帝不在,因此刘炳便领着陆昭一一同保太后等人见礼。对于保太后,陆昭亦行了叩拜大礼,然而对方似乎迟迟不肯点头让她平身,仍旧是逗弄着怀里的婴儿。

  小女婴此时已有六月大,正是想要抓物的时候,因此一经逗弄便笑声连连,连同旁边的几名内侍和女婢看着都觉得可爱可怜,目露微笑。

  保太后笑着对薛美人道:“你瞧瞧她开心的样儿,这么喜欢这只步摇,以后定是个大富大贵的命。”

  薛美人莞尔一笑,一双湿漉漉的杏眼,仿佛尽收江南之水:“太后快别夸她,她这个时候见到个新鲜的便抓。臣妾爹爹上回进宫来,还满不信这个,说若要把印解下来,她抓了,日后还能做三公不成?”

  保太后点头道:“你爹爹稳重,最是识大局。女孩子家么,不拘喜欢些什么都好,富贵平安方才宜室宜家。只是一样,最忌玩弄权术。虽说咱们大魏不忌后宫干政,但多应以冯媛当熊,班氏辞辇为则,若有深谋远虑,也当止于阮太尉.女.洞.察/明.慧.之才,陶母湛氏断发筹谋之策。”

  此时宣室殿内众人皆不敢言语,倒是一旁的刘炳打岔道:“保太后和薛美人说得正是呢,再过半月便是小公主的周岁礼,皇后那听说也在奉命筹备。”

  保太后听罢看了一眼刘炳,又瞅了瞅依旧跪地的元澈与陆昭二人,旋即道:“说了这些话,倒忘了让你俩起来了。罢了,平身吧。”

  陆昭明白方才不过是保太后在立威,但她也并不在意。说到底,世家子女玩弄权术的也不止她一个。保太后自己便是以通晓权术上位的典范。人一旦擢升到一个新的利益层,为了巩固自身地位,自然会对那些还想上位的人不遗余力地打击。

  最简单的手段就是在自己的领域里制定规则,将自己的成功的重要原因说成一种便于统治者自己把握的大众品性或能力。比如前朝风靡一时的玄谈,比如保太后此时所说的女德女范。

  不过陆昭也没打算在她保太后制定的规则圈子里玩,她今天就是要告诉北方的旧贵族们,哪里才是陆氏新贵的主场,谁才是以后的关陇话事人。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偏殿,两名刘炳最亲信的小黄门将韩御史请进去后,便合上了大门,缄口不言地守在了殿外。他们其实甚少见到此人,所知晓的大多也是从师傅刘炳那里听说。

  以绣衣御史为首,其下有令、丞、治掾、吏,名目繁琐,人数众多,隶属之人分布于各地,由以京师最为密集。文案吏自不必说,领俸者多在外掩去身份,实为皇帝密探,或监视军中,或充奴婢于王侯显贵之家,这些就不便为外人道了。

  刘炳也是转为正监之后,才对此事获悉一二,只知绣衣御史姓韩名任,字致远,曾出任中常侍,至于何方人,有无家人等细节一概不知。魏帝每月召见不过一次,召见时众人皆回避,只留韩任一人密谈。

  此时,苦苦等候的韩任,也终于见到了皇帝。

  “启奏陛下,陛下让奴婢去查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只是如何裁夺,还需要问问陛下的意思。”

  魏帝先坐了下来,笑了笑道:“致远这几日辛苦了,如何?可有所获?”

  “奴婢的人从朱氏家里搜出了一封信。”韩任从袖内取出一封信交与皇帝,皇帝瞥了一眼信上的字迹,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信上的字体乃用魏碑,朴厚险峻,用笔刚强,仔细观览,其用墨枯润交映,章法急具变化,其化境可以断定就是太子本人。

  韩任亦小心翼翼道:“奴婢觉得,论本朝书法大家,应无人能出太子之左右,但奴婢观太子墨宝不多,所以还要请陛下慧眼甄别。”

  魏帝并不言语,继续阅读书信的内容,只见信中的抬头却非陆昭,而是陆归。读到最后,则是一句“达人从事,行止屈伸,与时息兮。君子履信,虽无所不居,吾亦盼汝归。”魏帝问道:“朕听说太子那边也有自己的情报线?”

  韩任点头道:“正是,如今查的有些眉目的都在河东一带,倒不在京师。”

  魏帝点了点头道:“不妨,你继续查着。倒是这封信,太子看样子是想招纳陆归入自己的麾下?”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韩任十分谨慎,又想起一事道,“几日前那桩案子,太子查到那叫卖郎为羌人所杀之后,就没再继续往下走。”

  魏帝皱了皱眉:“太子要灭你绣衣属的口,自然不会让你们拿到把柄。这封信你拿到的时候有没有被拆开过?”

  韩任道:“信封得好好的。且听说靖国公之女素爱以白檀入香,这封信上未沾染过熏香味道。”

  魏帝站起了身,踱步许久,而后道:“这件事不要再查了……不要再查了。”

  韩任亦没有再多言,只敛衽颔首道:“诺。”

  韩任从偏殿后的角门走出,早已轻车熟路的汪晟便站在那里等候,见自己的主上沉着脸出来,不由得问道:“陛下不信太子图谋凉州么?”

  此时韩任方能觉得可以呼吸自如,站定了片刻道:“陛下信,但陛下没有办法。”太子的势力已非昔日可比,即便是私下结交叛臣,亦或是未来方镇,前有在吴地的旧例,今上已经既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来废太子了。而在查出这封信的绣衣属,来日在新旧二主之间,只怕也要做出一番抉择。

  “晟儿”容貌昳丽的贵珰终于开口,修长如玉竹的手指所夹的书信,翩然落在了年轻内侍同样干净洁白的手掌中,“找个适当的时候,交给太子,绣衣属的大礼,请他一定笑纳。”

  没有再理会一脸惊异的年轻内侍,韩任抬起头,看了看夕阳余晖下的乌云。镶着金色边缘的黑色网漏如同巨幕一般遮蔽了长安的天空,筛下的一如既往是华丽而辉煌的金色雪籽。

第63章 棋子

  随着绣衣御史的离开, 渐渐有内侍鱼贯而入。刘炳见皇帝在偏殿延留已久,便出了正殿去偏殿询问,却见魏帝已从回廊走来。刘炳上前侍奉, 只听魏帝问道:“先前你派去和陆归联系的人可又有了回信?”

  陆归出仕于凉王,领兵数万, 足见宠信。但其实在陆氏一族入长安后, 陆归便与魏帝取得了书信联系。除了感念皇帝于对自己家族的宽容,亦表达对当年与招降的失之交臂。魏帝也回信抚慰。君臣二人之间就这样联络起来,联络的线路也由刘炳负责, 并未让绣衣属的人插手。

  这几年来,魏国军镇体系中, 太子已颇具实力,荆扬二州尽在其手。虽说太子亦为皇权发声, 但若皇帝本身无屏障,终究于朝纲无益, 更对皇帝晚年能否安全交接权利无益。既然看到了机会,魏帝也不打算白白放手。而陆归在第二封信中的表态更有意思。

  陆归信中除却言明凉王对自己的优渥, 还描述了凉州当地的风土人情与世族环境。其中详述了各郡兵马盛貌, 以及凉王勤武之风。而最后则以一句“凉州中原两地风物不同,时人或潜怀异志”为结语,颇有深意。魏帝收到信后, 亦以一句“君子履信,无所不居”作为回复。

  君子履行忠信,不必在乎身在何处。这句原出自《北征赋》。

  然而今日, 魏帝亦从太子给陆昭的书信中看到了相似的一句。“君子履信, 虽无所不居,吾亦盼汝归。”君子履行忠信, 虽然不必在乎身在何处,但我也在盼望着你归来。此时魏帝产生了高度警觉,太子是否已经知晓他已经在招纳陆归,甚至曾看到过他与陆归的通信?

  不得不承认陆归逃入西北的独到眼光,此时这个人在战略层面上可以说十分珍贵。太子想要获得陆归在关陇的支持,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陇西控扼陇道,俯瞰关中,若关中有事,重臣自可领兵支援长安。

  这也颇见当年先帝分封时的老辣,将一个储位争夺的失败者封到一个离关中如此之近的虎狼地,即便胜利者如他,盛势者如秦、贺等世族,终究不敢对其下手。

  魏帝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更下定决心,将陆归这枚棋子收入囊中。虽然如此必会与儿子产生利益冲突,但以亲子之心,以权臣之心,都是不难理解的事情。况且权利的棋局若一方处于极度弱势,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刘炳听魏帝这么一问,心里也觉得这回的信似乎来得晚了一些。以往每月都是初二信到,等过两三天皇帝回复之后,再由自己的人带出宫,交与接线人。于是答道:“奴婢一会儿就去遣人催一催。如今京中乱的很,不光是羌人多,诸侯王进京,混入的耳目们也有不少。想来消息迟个一两天,也是有的。”

  兴安茶楼才出的事,魏帝也是知道的,因此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且盯住了他们吧。”说完便走向正殿的方向。

  魏帝重新回到宣室殿正殿后,除了保太后,众人又重新起身见礼。魏帝笑着让大家免礼后,自己在正中的坐塌上微微斜靠,垫枕上仍放着半卷书,俨然一副居家景象。他眉眼间虽透露着亲善,但神色变换上的拿捏却有一股历世的老成,这让陆昭印象颇为深刻,也很警觉。

  此时,保太后也抬起了头,道:“小姑娘家的,从椒房殿到宣室殿路远,又下雪路滑,皇帝赐坐吧。”

  “赐坐。”魏帝的语气不咸不淡,“太子也坐吧。”

  陆昭谢了恩坐下,听魏帝并不唤元澈名字,只唤他太子,或许是因为当年立子杀母之故。而保太后更对他只字未提,这意味着元澈并不很得这位长辈宠爱。

  保太后见陆昭与太子都入座了,方才将怀中的婴儿小心交予旁边的奶娘,转身向魏帝道:“这雪眼见是下大了,老身和薛氏母女先回去了。”魏帝亦点头称好。保太后说完,便由一众宫人拥扶着,出了宣室殿。

  薛美人紧随其后,经过陆昭的时候,用余光窥观她了一眼。这位陆氏女有着乌黑的长发,细薄的唇透着寡情之味,所戴的是低调柔润的珍珠饰物。其举手投足,透着不可侵犯的尊傲,因为她的家世来自久远的岁月,根基深厚,世世代代,称霸一方。

  这样的人让薛美人觉得不安,亦有些感兴趣。她忽然很想在这里多留片刻,可是自己的身份由不得,也没奈何。

  裙裾飘动,女眷散去,残留的熏香绵软而迷醉,但并没有人注意到元洸颇为玩味的眼神。他记得薛氏女曾是与太子定下婚约,只是当时南方战局瞬息万变,各方势力皆有为东朝荐枕之意,就连父皇也不敢擅自定夺。眼见薛氏一族怨愤难平,没想到最终竟是父皇自己娶了薛氏女。

  不过这也难怪,薛琬的嫡长女薛芷本就是倾国倾城之色,时人称其有窈窕之秀,婉娈之姿。方才他也看了许久,其柔质之下,目光流转之间,最显柔情,着实有些让人欲罢不能。虽然不知这位薛美人对于嫁给一个父辈作何感想,但如今她为家族利益花封长门,诞下公主,尽心筹谋,却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摘的。

  陆昭与元澈二人双双入了座,元澈自坐在保太后原先的席位上,这样一来,紧挨着保太后、原先薛美人的席位便空了下来。元洸则坐在另一侧,一副生人勿近的神色。陆昭将穷山与恶水两厢比对一番,最终和刘炳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西席最末的角落里。

  看着如此七零八落的入座方式,魏帝也只是笑了笑,寒暄了几句便过去了。

  元澈之前在宣室殿参与议事时,元洸还没在,如今见元洸在席,心里不由得也有几分疑惑。

  元洸此时心境亦然,如今凉州反叛,大战在即,陆归率兵攻占安定。父皇理应羁押其父母兄弟入宫为质,何故诏陆昭入宣室殿?

  元洸偷偷瞟了一眼角落里的陆昭,几年未见,陆昭确实长高了不少。看来这些南冠遗族们的犬羊生活过的不错,而且这几年下来也没今日死一个,明日死一个,可见父皇保持着远超寻常水准的厚道。若依他之见,这一窝祸害哪能留啊。

  然而对于陆昭留在宫中,元澈显然抱有不一样的态度。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挺好的。

  此时魏帝开口,语气仍是一副话家常的样子:“如今局势不安,太子虽常年领兵,但若临大事,仍需兄弟齐心。元洸,渤海郡如今兵力如何?”

  元洸起身答道:“回父皇,渤海郡有精兵三万可供驱使,若全民动员,亦可填辅兵两万余人。”

  魏帝点头道:“自古东方富贵地,少战事,如今国家危急,你那可先准备着,暂屯兵敖仓,不必急于西援。”作为东面少数为自己直系血脉的诸侯王,魏帝还是觉得令其屯守东都附近,稳定东南宗室,更有意义。

  说完,又对陆昭道:“你曾为顾老关门弟子,身负江南人望,虽然这两年不曾回去,不妨时时通信。人情浓淡全在维系,且三吴鱼米富饶之乡,若能成济王事,倒也不失为南北同心的美谈。”

  陆昭听着皇帝的便宜话,笑着应下。若在此之前,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陆家与江东通信的,更不会允许有什么人情往来。陆家自己也很自觉,从不平白无故把脑袋往铡刀里送。毕竟这种事只要有人有心,谋反之类的罪名,随随便便就可以捏造出来。

  最后魏帝终于和太子聊起了军情,虽无太多细节,但太子一一将城池攻克的状况个做了汇报。魏帝听罢长叹道:“降几杖于藩国,折吴濞之逆,可见当年七国之乱何其凶险。你们如今年轻,也算是经历了。”

  元澈、元洸二人低头应是。然而元澈的神色微微凝滞,方才皇帝这一句,出自的正是《北征赋》。

  魏帝只作不察,继续道:“陆归为凉王信重,此番若能劝降,对局势大有裨益。太子,劝降一事你可有所建议?”

  元澈瞥了一眼坐在阴影处的陆昭,道:“陆归人中金鳞,所图甚大。若此时劝降,成功与否尚不能确定,即便陆归有意,只怕所要的也不仅仅是封侯之位。依儿臣之见,应先率兵巩固京畿三辅,禁锢陆氏族人,再领兵前往陆归阵前商谈。”

  魏帝不置可否:“先人有云,君子履信,无所不居。若真有心,倒不拘于在哪里归降。况且他领兵甚众,又居险要,所值封赏,远不止郡侯。”

  元澈听完一怔,父皇怎么又提了《北征赋》中的一句,他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陆昭。此时,连元洸也发现了有些不对。而魏帝则把眼前的一幕捕捉到了眼中。

  陆昭避开了元澈的目光,理了理衣摆,锦绣华服在灯火下明媚绚丽,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披荆斩棘而来。与此同时,她的对手也开始剑拔弩张,下出了她最想要的那步棋。

第64章 试论

  殿内剑拔弩张之时, 刘炳匆匆入内,只言丞相有要事上奏,之后又靠近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皇帝听罢, 似是震惊非常,沉默良久方想起丞相贺祎仍在殿外等候, 于是点头道:“宣吧。”

  宣人入殿的过程不算繁琐, 但因殿内异样的气氛,反而变成了漫长的等待。魏帝深思着方才刘炳告诉他的话。与陆归方对接的线人正是在兴安茶楼前杀了绣衣属人的叫卖郎,而这个叫卖郎转而又被羌人所杀。他与陆归的联系被切断了。

  羌人光天化日下杀了人, 说是凉王的人,确实是有些嫌疑。但如今陆归仍据陇道关要, 前线也并未传出任何主将不和等传闻,说明陆归与自己通信一事, 可能并未被察觉。若非如此,那便是他弟弟心机太过深沉了。于此相比, 嫌疑最大的反而是太子,如今京兆狱中就有不少关押起来的羌人。若借职务之便, 切断他与陆归之间的联系, 那么今日太子的一番谏言,也称得上是顺势为之。况且方才太子的神色,那封信的的确确是出自他之手, 想来无疑了。

  然而更令魏帝警惕的是,自己的线人对绣衣属的人动了手,说明当时绣衣属的人应该已经构成了威胁。会是绣衣属的人在帮太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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