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79章

作者:诗槊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而吏部尚书苏昀出身武功苏氏, 毗邻长安, 对于苏昀来说更希望通过政变拿到话语权,当然,其人本身或许也与陆氏达成了某种合谋。

  而王俭则大不相同, 其人任职行台与中枢尚书台,虽然代表陆氏, 但未必不会为家族进行考量。陈留王氏应该已经对濮阳王有一定程度上的策动,因此王俭十分关注汝南王的动向, 希望在政变中不会太过被动。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徐宁知道, 但凭一己之力很难有所功成,必须要依靠一支力量。而苏昀和柳匡如都不可靠, 唯一能够让彼此放心交易达成合谋的, 只有陈留王氏及其背后的濮阳王。没有中书制诏,即便濮阳王入京也难称大义,

  徐宁能够做到如今位置, 也是极会审时度势,当即道:“畿内佛佞塞道,妖氛弥盛, 皇后皇嗣俱危, 某自当以大义为重,怎敢以私意夺公, 自作主张。既然濮阳王过境,使洛阳令调兵不便,何不请濮阳王入洛,与汝南王一道主持大事?”

  “只是皇后如今安危弗定,虽有早产迹象,但仍有拯救之机。是否有必要请濮阳王入洛主事,还在两论吧。”

  徐宁这一番话,主要还是说给王俭听。皇后尚未生产,结果未定。可一旦生下皇子,那么皇子自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按照统序,濮阳王还要排在后面。他说出这些话也是要试探陈留王氏有没有动谋害皇后与皇嗣的心思。要是这点觉悟都没有,他也不必跟着掺和,直接保陆氏皇嗣就是。

  柳匡如闻言,当即呵斥道:“徐令欲为袁绍,引董卓之祸乎!”

  此时一名兖州世族出身的官员站了出来:“濮阳王乃海内名王,出身显贵,其实西北莽夫可比。况且其人身为皇室,入朝只是协助主事,未必就要带诸多兵马。”

  话音一落,许多人也纷纷附和,徐宁也眉头一舒。毕竟濮阳王寡兵入洛,对于世族和徐宁来说都是好事,力量弱才能更加依靠他们。

  此时的王俭颇为尴尬,身为兖州世族在此间的代表,他也不好罔顾乡情。陈留王氏看似势大,但由于王谦的失策,也让家族背上大战不力的罪名。支持陆氏,最多就是将功抵过,但支持濮阳王,或许陈留王氏就能一飞冲天。如今,陈留王氏就如受伤的野兽,在这种复杂的时局内,也要时刻警惕这些本土势力。因此,如果众人要引濮阳王入都,陈留王氏支持,则有魁首之名,但若一力阻挠,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这些人所谋实在太大。引濮阳王入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内宫以陆氏为首的势力都要割除,而前线皇帝也必须出意外。

  皇帝有皇帝的班底,濮阳王有濮阳王的班底,兖州的世族已经把所有的赌注压在你濮阳王身上了,皇帝在前线,还活的那么健康,咱得帮皇帝死啊!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运作的可能,毕竟江州刺史是由吴玥担着,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而且一旦吴、王联合,推举濮阳王以这种方式上位,别的不说,扬州刺史苏瀛的处理上就能轻松不少,日后江扬豫这个金三角为兖州世族所掌,在朝堂上必然更加有话语权。

  看着眼前已经争论起来的朝臣们,徐宁只是冷然一笑,旋即吩咐道:“先去看看浮图所的情形如何了。”

  蒲团上有水渍,淡而透明,待发现时,突然袭来的一阵腹痛已然让陆昭难以言语。种种迹象指明,羊水已破,皇后即将生产。然而没有人知道,正是清晨陆昭多进了好些狮蛮栗子糕,以至于有此迹象。

  麝香有活血化瘀之效,亦有催产之功,雾汐知道药效的厉害,当即令众人扶皇后移至别宫。昙静、昙攸不知生产之事,骤遇此节也有些慌乱。然而受徐宁之命,他们亦不敢放人离开,遂让一众僧侣拦于门外,命人先行上报徐宁。玄能意欲劝阻,却被昙静、昙攸二人强行拉下。

  雾汐见此状也是又惊又气,当即道:“此番恶事,非独涉皇后皇嗣之安危。尔等僧众身为国教之徒,皇门子弟,作法不慈,行举不义,既损修行,又伤陛下体面。待陛下归来,不知尔等几人得活?”

  昙静为人圆滑,双掌合十,施了一礼:“施主勿虑,皇后生产一事,右卫将军已提前做过安排,产宫、产婆、御医都有所预备。只是如今百官将集于宣光殿,皇宫内外,多有走动。若遣皇后急出,难免不便,因此贫僧先令人上报右卫将军,使人戒严清道,这才好护送皇后前往产宫生产。”

  雾汐望着一众僧侣冷笑两声,叹息道:“我笑你们即将亡命于此,却还懵然无觉。浮图所忽现不祥之兆,又逢皇后早产,不知朝野舆论将作何解?究竟是妖后祸国,还是妖僧为乱?倘或母子平安,徐宁意欲何为,想来也不必我来点明。倘或母子俱亡,罪衍于何人,亦无需我来点明。桩桩罪孽,种种恶行,徐宁怎会来担?不过是将尔等僧众收斩论罪罢了,还能帮他毁灭先前罪证。”

  雾汐见昙静、昙攸等人已有所动摇,当即道:“开门!宿卫护送皇后移驾!”

  昙静也不再多言,当即命人开门。见人走远后,昙静又打算亲自前往宣光殿向徐宁陈述部分细节,却被玄能拦下道:“逃脱此间,俱是凡尘,尘缘无空,绝非净土。”

  玄能一敛袈裟,重归于莲台,手捻佛珠,闭目道:“我等在此安坐,静候皇后佳音。”

  陆昭自殿内而出,便上了一架抬舆。浮图所周围不乏徐宁安排的宿卫,但为了围住宣光殿,已被抽调不少。而领军将军冯谏此时已听闻消息,遣人赶来,护送陆昭前往寝殿待产,并留部分兵马驻守浮图所。

  见到冯谏的人后,陆昭也觉稍许安心。强烈的阵痛起初并不频繁,但还未至寝殿时,陆昭已经能感知到下一次阵痛来临的时间。每一次阵痛时,陆昭都觉得难以呼吸,近乎失去知觉。她从未感觉过洛阳宫的某一个地方到寝殿是那么漫长,仿佛时间已被捶打得碎烂不堪,将所有的败絮一一延展。

  “皇后莫慌。阵痛频繁,说明交骨开得快,只要胎位正,即便未至产妇大期,也可顺利生产。”跟随的产婆一边走一边安慰陆昭,“皇后前几日走动虽多了些,但对产程也是有所助益。皇后这一胎不大,只要用力得当,绝对母子平安。”

  另一名产婆也安慰道:“皇后若是疼急了,就握一握雾汐娘子的手,可尽量不要叫喊。若提前失了气力,到后面可就难了。”

  陆昭神智尚算清醒,一件一件地应着。

  一阵大风刮过,嘶啸如妖,冲撞这树木、宫人的衣袖以及轿辇。红叶纷飞零落,风摇撼着整个天地,如同一个迫不及待的孩子拼命摇晃着装满糖贻的罐子。陆昭握紧了抬舆的扶手,迎接即将到来的令人窒息的疼痛。

  产程果然如产婆所言,并不十分难熬。刚回到寝殿时,交骨便已完全打开,婴孩顺利产下。

  婴儿的哭声响彻整个产房,陆昭有些虚弱,但她未曾听到宫人们喜极惊呼,也知道自己诞下的是女儿。她知道,这意味着她要在这场宫变中存活,会更加困难。所有人都在瞩目于孩子的性别,以期权衡各种利弊,做出最佳的选择。她与她的女儿不过是黑色盒子里的两只蛐蛐,待人相看后,各自下注,买定离手。

  “把孩子抱过来吧。”陆昭用虚气说道。

  产婆将早已裹好的女婴放置陆昭身边。陆昭看了看又红又黑的婴孩,乌黑的胎发三撇一纵地贴在前额上。

  雾汐道:“皇后你看,这像不像个‘王’字,公主日后是有大福气的人呢。”

  陆昭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女儿的胎发掩了掩,声音格外沉静:“我之福寿,尔之福寿,功成则共登明堂,事败则共赴黄泉罢了。”

  “去吧。”陆昭对雾汐道,“让他们去宣光殿禀报。”

  金秋的日光柔得出奇,流洒在安和的眉眼上,在腥风浮动的一霎那,杀机初现。

  宣光殿内,人声嘈杂,日影一分一刻地从窗隙掠过,总不及那些面容上的表情变换来得精彩、来得迅速。

  皇后平安诞女的消息传入殿中,仿佛打开了群臣道德最后一层枷锁。在所有人饱含野心、饱含期待的目光下,徐宁率先发言道:“皇后母女虽然平安,但妖僧为恶,宜作深量。洛都寺院众多,一经诏捕,必引动乱,洛阳令如今焦首内外,平定僧佞,仍需外力。濮阳王入京一事,只怕已迫在眉睫。”

  徐宁把话递过来,兖州世族们也嗅出气味,纷纷赞同。

  王俭此时也不得不应从了:“藩王带兵入京,不宜多,一千精锐足够定事。只是入京除需奉诏,还要有三公默许。司空之职,掌宗室;凡郊祀之事,掌扫除乐嚣;大丧则掌将校复土。凡国有大造大疑,谏争,司空亦当出面。此次是否应请王司空先行入宫?”

  “这是正理。”徐宁颔首,旋即签署一份手令,又向一旁的光禄勋韦崇道,“王公入禁,还望光禄作以备案。待司空入拱,我等一同定诏。”

  待传令者出宫后,徐宁对于眼前的道路也慢慢明晰。其实支持濮阳王入洛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风险,濮阳王入洛之后是想要直接上位还是想以皇太弟的名义摄政,这都不是他需要费尽心思考量的,而是陈留王氏与兖州世族们要谋划的。

  自己保守一些,可看着王峤与陆氏反目,两家厮杀之后,他再出面□□。产生的巨大的权力空白,仍然能让自己更进一步。

  不到半个时辰,果然有将领来报,司空王峤已集兵众聚于千秋门。

  千秋门?徐宁目光微动,此时心中已有计较。洛阳宫城门西面的千秋门由自己所掌,而南面的阊阖门与内门云龙门则由冯谏所掌。如果王峤的诉求真的足够光明正大,走阊阖门何尝不可?即便是冯谏拒绝,届时再尝试别路也未必不可。王峤直接在千秋门外要求入宫定事,本身也是想促成濮阳王于自己的合作。

  听闻这句话,王俭也明白了王峤的表态,如今他再不发言,便有些不识时务了,因此道:“司空奋起匡扶正祚,我等晚辈又怎能置身事外。快请司空入宫定事,至于出诏之事,还要仰赖徐令。”

  徐宁却内心冷笑,制诏请濮阳王入都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担着?到时候王氏叔侄谁都不认,坏人只他一人当?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在诏书上签名。

  很快,王峤一行便入殿中。此次王峤带五百名帐内护卫入宫,三公与仪同三公的帐内护卫都属禁军划拨,可出入宫禁。一般这种宿卫多由官宦子弟充任,不过是求一个威仪之表,因此战斗力堪忧。然而此次王峤所选,显然都是经历过实战的骁勇之士,可见早对今日有所准备。

  见王峤入殿,徐宁只礼貌含笑:“刚刚某才与七兵尚书言,既要匡扶国事,司空与王尚书俱是辅国重臣,岂能缺席?如今事态紧急,某急出诏令,又恐不具威信,还要请司空、尚书于诏令上加署姓名。”

  王峤会意,略笑一笑:“但为国事担责,三十死不称夭,我署名就是。”

  徐宁又看了一眼在一旁一直沉默的魏钰庭,“尚书令想来也不会反对吧。”

  徐宁虽然身为右卫将军兼中书令,但涉及宗王入都乃至后续执政的合法性,如果缺少尚书印,也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至少行台方面可以直接封锁金墉城,指认洛阳宫的大不义之举,并依靠尚书印继续维持整个国家的运转,更何况如今身为司徒的吴淼也未在宫中,终究是一个变数。

  片刻后,中书署衙值房的人问讯赶来,并奉以制诏用的帛书以及笔墨。徐宁却没有落笔,只向最远处招了招手:“卢诞,你来草拟诏令。”

  “徐宁!你……”魏钰庭当即上前,准备拦下,却被一众戍卫执戈挡了回去。魏钰庭戟指对方,恨道,“大丈夫生死一人当之,何须罪衍一区区稚子!”又对卢诞道,“孩子,听魏伯伯的话,不要写诏令!”

  徐宁道:“今日共定大事,本应征求西都卢刺史之意,但事从权宜,也不得不为此下策。况且男儿若要成功业,也需儿时经历些大波浪,日后临事方有静气。”

  说完,徐宁招了招手,属下当即抬出书案,并用戎袍擦拭一番,展开一张空白的帛书。卢诞此时早已惊惶失措,不肯上前,然而还未挣扎几下,一柄环首刀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卢诞被押上前,哭道:“伯父,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在场众人无不掩面悲叹,可是谁也不敢上前,毕竟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还掌握在徐宁的手里。

  魏钰庭又看向王峤,情切道:“司空!昆仓倾而折砥柱,不毁小木。家国亡则死衣冠,无涉稚儿。司空秉德中正,器量弘远,可否出面一言?”

  王峤敛袖而立,默默将目光移至窗外。

  几名兖州世族另并王俭也低下头,沉默无言。他们当然明白,只要眼前这个孩子一落笔,那么连同远在西京的卢霑便与整个事件脱不了干系。

  可是这些兖州世族也不得不承认,若不能把长安的卢霑裹挟到此事中来,那么他们要面对的军事压力就太大了。与身家富贵相比,与面对一场内乱相比,一个孩子的性命似乎也不足为重。

  在所有人的沉默下,卢诞近乎哭着拿起笔,在帛书上写下了徐宁念的每一个字,并在拟招人处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待草拟完毕,徐宁确认无误后,自己先签署了性命,随后示与王峤等人。

  随后王峤、王俭、另并兖州部分官员也都签署了名字,王峤亦加司空印。

  徐宁最后看向魏钰庭:“魏令,请署名加印吧。”

  同样都是身在樊笼,徐宁并不敢拿刀逼着柳匡如等人署名,毕竟是河东大族,真闹起来,事后自己一定会被这些世族联手清算。但是逼一逼魏钰庭,这个能力还是有的。

  魏钰庭却冷眉一剔,正色道:“名我不会署,印也不在我身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416章 夺门

  今日宫中虽有法会, 但尚书台各个署衙依旧有官员入直办公。魏钰庭身为台臣之首的尚书令,随身携带令印,不应有疑。可今日魏钰庭却偏偏没有带印, 那必然说明已经对今日宫中大事有所了解。

  尽管徐宁此次行事极为周密,但以魏钰庭的资望, 未必不会有人将种种异常透露于他, 有所准备也是理所当然,徐宁根本不必理会此事。但是让徐宁最为担心的是令印没有随身携带,那么会放在哪里?

  若只是留署衙内或是家中, 那么一切好说,自己动用禁军力量去取就是。但魏钰庭一副坦然赴死的样子, 显然令印已经妥善保管好了。

  王峤也意识到这一点。

  今日他做出此决定,也是由于得知皇后产女并非产子。安排濮阳王入洛是第一步, 入洛后要做的事更加复杂。是逼迫前线的皇帝立皇太弟,还是让前线出一些意外使濮阳王承制, 都需要更加细腻的操作,并与其他利益方更深的交换意见。

  这当中肯定会有消息走漏至前线。一旦皇帝有所察觉, 一道密令至洛阳, 他们如果没有掌握尚书令印,那后果就太可怕了。金墉城毕竟还有五千精锐,不管是魏钰庭也好, 还是旁人也好,可以直接退守金墉城,利用尚书令印来接手控制国家其他州郡的力量, 反攻中枢。

  如果是像先前与陆昭约定好的一样起事, 此时即便没有魏钰庭的尚书令印,凭吏部苏昀、兵部王俭、祠部孔昱、民部陆扩, 也是可以将国家政事运转握在手中的。可是如今,一桩桩突发事件连串起来,徐宁禁锢百官,而自己已经以这种方式入宫,请濮阳王入洛,相当于向所有之前的同盟者亮明了立场,那么这些人事也不会再听由自己调用了。

  王峤心里生出一丝懊悔,但他也明白,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下已近傍晚,最好在天黑十分就控制宫城要地,引濮阳王入宫,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意外。

  王峤思索着,眼下果然是尚书令印出了问题,那么他就必须重新调整,让新的力量补充进来。他略作叹息:“尚书令执意如此,也就不好勉强。既无尚书令印,京畿府库、人事、度支诸事,只怕要权柄下移,要仰赖诸部尚书与尚书郎了。”

  徐宁听罢,目光闪过一丝不满。濮阳王入洛,他其实并不算是主谋,如今他掌握禁军控制百官,能为他未来争取一些话语权。现下,王峤要求权柄下移,让尚书与尚书郎代替尚书令行尚书事,这部分人有不少都和陈留王氏有关系。一旦濮阳王入都,进入兵变之后的政治洗牌环节,那么王峤就拥有绝对的定势权,而自己则会很快被排除于圈层之外。

  “此事可否暂缓?”徐宁小心试探着,“人多行事,唯恐不密,况且尚书令印仍在宫外……”

  “徐令若恐事不密,不若请太保一同入宫主事。司徒府本有执政之大义,不逊六部。且太保之子,乃我王氏佳婿,徐令但可放心。”王峤面容和煦,话中的意思却有些警告的意味——让诸部尚书和尚书郎参与已经是给你面子,若让司徒入宫一同主事,你这个刚上任的右卫将军和中书令都没有说话的资格。当然,我也怕司徒分我的事权。这件事情你同意,大家还能共事,你不同意,直接下台。

  徐宁听懂了王峤的画外音,也是强忍怒气,拱拱手:“既如此,便依司空先前之言。”

  王峤见徐宁服软,也松了一口气。其实吴淼他还是要拉进来的,不然禁军力量上而言,他根本没有安全感,只是引入的时机比较重要。等自己的人先与濮阳王入洛,确定了自己才是这场政变的主导者,再通知吴淼护送濮阳王入宫,也就水到渠成。

  不过在此之前,他也不能不拿捏徐宁一个把柄。吴家禁军的力量,他也知道一小部分,稍后就可动用,让这些人先前往浮图所捉拿妖僧,以此掌握可以指认徐宁罪状的人证。

  与徐宁达成了些许共识,王峤便问一旁的禁军将领道:“皇后现下在做什么?”

  禁军军官也是才从皇后寝殿附近赶回来通风报信,先将冯谏遣人入拱的前因后果讲述出来,又补充:“皇后产后已然休息,不过公主出生也是大喜,部分宫人已至各宫门分发赏赐。”

  王峤听罢脸色一变,当即道:“请右卫将军速派人前往宫南夺取云龙、阊阖二门,迟恐生变!我等速发诏出城,请濮阳王带兵入禁中,拱护中枢。”

  王峤还不至于看不出陆昭这一手的目的。陆昭未能产子,这在政治上本是弱势。如今陆昭却大肆宣扬这种弱势,看上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那是因为他们所站的角度不同。按照他的角度思考,陆昭产女则意味着他们更有理由支持濮阳王入都。但如果以冯谏的角度来看,皇后无异于在宣扬她是唯一坚定不移的支持皇帝的势力。

  深秋的御池应着远方的红叶山与夕阳,陆昭早已穿戴整齐,移步至此。乳母抱着新生儿,余者三两环绕在侧。这里没有什么趣致,娇贵的锦鲤早已被内侍们移至暖阁里的水缸中,偶尔有几尾黑黢黢的鲤鱼跃出水面。

  深沉的水声仿佛来自湖底深处,那里有凋败的荷叶与落英的尸体,而粗粝的生物此时维持着整个皇家园林的底色。

  陆昭双目迷离,望着那一尾鱼:“御池银红万尾,夏转粼波,秋入暖室。而今落木萧萧,寒潭寂寂,其中不甚美者,亦成观赏。”

  暮色时分,宫内戒严鼓声响起。

  陆昭望向正南:“传令宫外,准备起事!”

  洛阳宫北华林园附近的城门上,随着戒严的鼓声响起,非但没有寂静下来,反倒人员频动。负责值守承明门的乃是徐宁故旧杨宗权,此时已下令众人点灯,指挥宿卫在承明门附近巡弋,并调遣各营准备增防。

  徐宁事前曾多次强调,无论金墉城有何人至承明门下,只要确保皇城内部不乱,静遏内外,无论外面是什么情形,都可以调集禁军扑灭缴杀。

  尽管整个禁军的数目有两万多,但并非集中在某一处。宫城东西南北四个正门,每个正门附近会设有两营,外加正门的戍守者,三班将士轮番换岗。一个门上值守戍卫最多也就五百人,外加两营,总共一千五百人。其余的,除了戍守城墙,还有各武械库、粮仓、外加诸多宫室、水井、藏书楼等地,极其分散。

  宫门虽然有三营的兵力,但往常也不会集于一处。一旦宫内外有紧急情况,由各宫正门发军令示警,各营将士才能出营参战。否则就算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没有军令,众人也不能擅自踏出营地一步。

  正值换防时,却见徐凤行至门下,叉手行一军礼道:“杨将军!宣光殿右卫将军有令发出,请将军调遣两营兵马,随我前往云龙门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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