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61章

作者:诗槊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陛下不如就放下此事,让这些人运粮出去,不仅如此,还要大张旗鼓地赞扬。至于博阳侯,小惩即可,只是近期不要再让其露面了。只要能从这件事上快速抽身,朝廷就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向北镇和荆州。”

  “如今世上大凡明识者都可以看得出,长安与洛阳的权势,注定此消彼长。对于长安来说,已经不能仅仅因惠民德政而枉顾行台权重、陆氏权重这一事实。如今的皇后,早已超越了当年的贺家。朝中有贺祎的执政强势,在外也有不输凉王的军事实力。如果任由其野蛮生长,洛阳未来必会因荆州战事而成为贯通南北之枢纽,而长安则会变得更加可有可无。”

  “陛下眼下能够钳制行台的中坚力量,并非长安的宗室与寒门,而是荆州与北镇分别对于洛阳和秦州的制衡。”

  元澈点头道:“朕近日的确在考虑北镇和荆州之事。荆州王子恭去年有弄璋之喜,与东垣公主年岁相当,倒可以结以秦晋之好。北镇祝悦丧偶,至今仍未续弦,朕想以谯国大长公主之女秦姚嫁过去。”

  元澈说完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气,连自己也惊一跳。他忽然忆起就在几年前的某一天,自己在建邺仍在叹息着为家族利益去成亲的女孩们的宿命。而这几年来的每一个故事都在告诉他,什么是身不由己,什么是利益人心。再美好的理想,也会为现实妥协。到底是人心太凉薄,还是人世太残忍?

  元澈静静地望着笔洗,随着他一笔一划地书写着国事,一池的清水也变得如墨一般的黑了。

  继位最初的振奋便为疲惫,这个庞大的国家,内藏的黑暗与污秽远比他想象的要多。他的内心,内藏的黑暗与污秽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而曾经有能力平衡这一切的人、接纳这一切的人,已经早已站在这盛世山河的另一侧了。

第381章 童谣

  洛阳宫宇内, 陆昭看着庞满儿和韦如璋一起清点着一批铜器。司州财政困难,陆昭原本打算将宫中一部分奢侈器用变卖或是作为日常赏赐,以减少宫中开支。然而未想到前任王叡也格外一心为公, 早早将金玉器用全部搜刮过了,买主还是薛家。如今金玉全无, 陆昭也只能先将部分铜器收集起来, 交付镇东将军府铸冶,暂充军费。

  即便是这些动作,陆昭都小心翼翼。

  魏钰庭没有继续在薛家粮船上过多纠缠, 无疑是正确的决定。陆放能够借此机会打乱朝廷和寒门攻势,已经是可以接受的结果。然而钱粮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陆家虽然可以为司州提供一定的帮助,但最多也只能维持一个多月。课月过后, 虽然朝廷若还要拖延司州新法拨款的问题,就需要找新的借口, 但未必就没有胜算。未来双方必然要围绕着北镇和荆州做文章,给对方施压, 从而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如今, 长安对行台的敌意已经无法掩盖,拨款的困难也不是什么秘密。除了在粮船事件中和朝廷闹得有些不愉快的薛家,许多原本要入行台任事的本地世族, 都开始犹豫起来。

  原本双方都认可的新法条目,地方豪族的态度也忽然变得暧昧不清。有些豪族对地方的民户和荫户盘剥更重,并开

  始驱赶骚扰行台派出的女官。单单这几日, 就有五个县的女官被威胁逐回, 并且受到辱骂。

  反倒是地方的百姓,有感于女官们在这里监督行政, 日子过得比以往松快多了,因此自结成群,一路相送,还赠了许多自家种的粗粮瓜菜。

  陆昭现在省吃俭用,尽力节约出一些钱粮,分送给在地方坚守的女孩子们。不过苦不及下,余者的衣食供奉一应如常。倒是庞满儿,每到用饭时都一定要偷偷跑来,从怀里拿出来好些干果,一板一眼说着多吃这些,小孩子日后才会聪明。

  午后,庞满儿照例在榻边帮陆昭剥核桃,只见韦如璋匆匆忙忙跑来,情急道:“派往弘农郡湖县的女官被当地豪族魏氏给……今早县府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庞满儿先唬了一跳,派出去的女官都是素日在一起交好的姐妹,忽然一天人没了,心里一时间难以接受。她又顾念陆昭孕中不能动气也不能受惊吓,连忙又转过头去看陆昭。

  只见陆昭手中死死地攥着敲核桃的小锤,指节发白,强撑着几案从榻上起身。她的两肩有些发抖,双目似是望着韦如璋,然而却如失焦的剑锋,遥遥指向门外。倒是她的语气极其克制:“让镇东将军和洛阳令进宫一趟。”

  韦如璋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庞满儿先走到陆昭身边,尝试去拉她的手臂,轻声道:“皇后三思,若是出兵,只怕司州就要……”

  陆昭当然明白庞满儿的意思,真动起手来,司州的局面只会更加混乱。这段时日,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波动比往日要更大。然而面对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面对地方豪族肆无忌惮,她也很难让自己的情绪完全冷静下来,只沉浸于行台与中枢的权斗中,不问其它。

  不过陆昭也很快意识到,一名女官的遇难只是一个开始,即便即刻将涉事者杀之后快,也不能解决其它人在各县的安全问题。地方豪族的敌意与不驯,县府的失职与不作为,背后都是对行台实力的漠视。

  陆昭渐渐冷静下来,然而面色依旧阴白。她先转向韦如璋:“去传吧,我有分寸。”

  随后又对庞满儿道:“帮我草拟三封信,一封让人传信给抚夷督护部,让他们扼守沿途官道,隔绝南北消息。再书信一封给堂兄,让他速把祝雍夫妇送到祝悦所在镇府,不容有失!最后一封信给三辅地区与我们交好的关陇世族,让他们去传一个童谣。”

  “什么童谣?”

  陆昭沉吟片刻,随后咏道:“太行八径东西迎,群羊无势草青青,田斗死,当复秦。”

  庞满儿见陆昭情绪平复些,遂放心应下,转头去草拟书信。稍后,韦如璋也带着吴玥和陆遗入内。两人都听说女官遇害之事,因此也都早早听候入宫。

  陆昭先对陆遗道:“司州不稳,我恐地方世族遇事激变。洛阳城防宫防,多是我家家将。文业你先封锁金墉城,随后招集甲士安伏各巷。一旦司州各地有异动,即刻入府擒拿,生死勿论。”

  随后又对吴玥道:“烦请镇东将军遣人先前往湖县,将涉事人等押送洛阳。其余诸县,除了河东汾阴、东垣、临汾,都分别派兵将女官护送回来。”

  “太行八径东西迎,群羊无势草青青,田斗死,当复秦。”元澈低低吟唱着,随后殿内鸦雀无声。王峤和吴淼对视一眼,又悄悄望向御座,只见元澈脸色铁青。

  “这首童谣是哪里传来的?”元澈问玉阶下的众人。

  卢霑作为京兆尹自然逃脱不掉,只好出列回答:“回陛下,此童谣以三辅地区传扬最盛。”

  元澈冷笑一声道:“作此童谣者,颇通史书啊。”

  晋史曾录过一句童谣,“鱼羊田斗当灭秦”。鱼羊,鲜也。田斗,卑也。苻坚自号秦,言灭之者鲜卑矣。随后苻坚淝水之战大败,慕容冲反叛围长安,是为应验。

  而在如今传的这首童谣里,第一句“太行八径东西迎”,则是指太行山畅通无阻。第二句的“群羊无势”就有些贬损了,去势之羊是为羯,舞阳侯秦轶原来就是羯族人。“田斗死”,则是指仍固守鲜卑旧地的北海公元丕。“当复秦”则有些讽刺,苻坚为羯族姚苌所杀,后者建立后秦。

  整首童谣就一个意思:一旦北海公身死,羯族出身的秦氏入主北镇,那么太行山八径之险便形同虚设,使北镇和冀州连通,羯族可复国。

  祝悦和秦轶都在争取对北镇的掌控权,元澈之所以让舞阳侯和姑姑的女儿嫁给祝悦,本意上是希望两方暂时放弃争执,共掌北镇。祝悦和大长公主的女儿结亲,本身也就带一层皇亲国戚的身份,日后能和长安保持羁縻,从而给洛阳施压。

  眼下这个童谣必然是人编的,不然指着哪个小童去翻阅史书查这些典故。而这首童谣之所以在三辅地区传播甚广,也是因为秦氏掌控北镇触及到了关陇世族的利益。时下这些关陇世族都是经过王叡之乱清洗过的,舞阳侯秦轶这些从乱者,也是被这些关陇世族出力打下来的。一旦秦家重新掌事,那么第一个受到威胁的就是关陇世族。

  由此可想,不独关陇世族,王峤和吴玥也必然不会乐见此事,因为当年一举定事的也有这两位元老。作为地方的秦家一旦复起,也是对王、吴二公权威的一种挑战。而且令元澈感到绝望的是,大长公主所居的封邑谯国,位于兖州,更是在吴家和王家的掌控之下。

  原本将秦姚嫁给祝悦只是自己的私计,但是对方却抛出这首童谣出来,引起所有人的警惕。

  元澈不禁慨叹大势下的阳谋令人最为无力,陆氏族人环环相扣,每一步都在为后续更大的目标做以铺垫。此次,朝廷注定要先输一场。除非他肯豁出去,毁掉雁凭公主和陆家的婚约,让这位嫡亲的公主去做北镇戍将的续弦。

  元澈不禁回想起当年自己的父亲为妹妹选驸马的种种举措。如今看来,自己的种种好意,与维护爱意的初心,早已成为了时局的累赘,如今正被一条条谶语嘲笑着,讽刺着。他不想成为父亲,他想弥补幼时的种种遗憾,他想做一个更好的君王。然而做到前两者后,他竟无法做一个更好的君王了。

  夜晚,元澈路过雁凭的宫宇。明年陆归便可由廷议提议夺情除服,雁凭的婚事也将筹办,此时,宫里的侍女和女官们已经开始帮助妹妹准备嫁服。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们讨论者四时新衣和鸳鸯锦被。他实在没有底气、也不忍心用君王的权威来伤害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也不愿意亲手打散曾经自己也向往、且得到过的相伴一生的爱侣。

  一月后,洛阳宫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访客——北海公元丕的外孙娄誉。如今北海公元丕病重,身边有孙子、女儿负责照料,外事便由娄誉负责。

  娄誉本想南下直接前往长安,但三辅流言沸沸扬扬,外公北海公本身也不得关陇世族好感,因此他不得不绕道抚夷督护部。然而抚夷督护部则以朝廷要修缮渭水河渠为由下令禁行,并且因此前有械斗发生并不安全,故而提前告知将要南下的娄誉。因此娄誉不得不转道沿汾水南下,想办法从潼关入都。

  娄氏是鲜卑族人,北镇得以复兴,也是托力于陆家的谋划相助。因此经过司州,娄誉坚持先前往洛阳见皇后一面。

  然而当娄誉见到洛阳对自己超规格的待遇时,也不由得愣住了。

第382章 求贤

  娄誉由镇东将军吴玥和洛阳令亲自率兵相迎, 随后至洛阳宫由皇后设宴亲自款待。

  北海公派遣娄誉南下,也是想向提前打探朝廷对北镇的安排。

  席间娄誉不乏慨叹:“原本北海公寄望北镇能得祝将军与秦逸伦分掌,然三辅流言纷纷, 朝廷也迟迟不能拿出定论,我等不免忧心。”

  对于北海公的期望, 陆昭也很理解。无论是祝悦还是舞阳侯秦轶, 只要是独掌,北海公子孙的命运虽不至于多凄惨,但也必然失去往日的光彩。只有在祝、秦二人之间处于一种健康对抗的情形下, 北海公的子孙才能成为大家争取讨好的对象。

  陆昭之前的几次出招的确也是别有所图。

  对于斗争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陆昭并没有报以太大的希望。元孚对于抚夷督护部的做法, 简直就是在触碰方镇的底线。而司州豪族迫害行台女官,则是在政治变天之前涸泽而渔的典范。两者都不是掌握权力的高层决策者, 但对于两都关系的伤害,却是无可挽回的。

  即便初期她与元澈彼此都能把持住一个度, 但是权力的执行者会曲解,权力的分享者会夸大, 整个体系中无奈的追责机制, 以及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贪婪本性,都会让矛盾的雪球越滚越大,冲破一切阻挡, 坠入悬崖。

  因此陆昭最终决定,插手北镇事务,亲自扶植一位北镇的下一代掌权人, 用北方最强悍的军事实力, 为这次争斗进行保底。

  三辅地区传唱的童谣破坏了祝家与秦家和解共存的可能,抚夷督护部和关陇世族们对南北信息的截流, 也让北镇和朝廷双方难以及时沟通。因此,在不确定局面全貌的情况下,祝悦和秦轶无论谁想要获得北镇,都只能自己暗中争取,而不敢放在明面上讨论。娄誉南下,除了想打探朝廷方面的意思,也是要试探各方的态度。

  陆昭还没有摸清娄誉的意向,因此只叹息道:“此前门阀几家执政,北海公身为宗室而居显,数十年无有一错,更有大功,实乃国之柱石。只是一心为国难免积怨于人,先前北海公加太尉竟不得入长安一步,至今想来,实在是令人唏嘘啊。世情伤人,前法积弊,我等后来者宜时时自省。”

  陆昭说完后两句,娄誉忽然看得透彻起来。

  外祖执掌六镇,威势赫赫,这是其个人能力以及时间所累积的成果。但对于北镇未来的命运,以及北海公的哀荣和后嗣的问题,却是门阀执政下遗留的无奈。门阀执政存留下来的政治意识还没有完全消融,寒门新贵们纷纷入台争先恐后,而北镇将士仍停留在以年限擢录的稗政阴影里。

  北海公一生为这些将士们抗争,也结怨太多的人。之所以让他前往长安并打探各家,也是担心有人在自己死后发难,为难自己的家人和北镇戍将。因此事先与各方做一个沟通,如果有人对北镇有想法,彼此之间可以先拿出诚意,相互做个保证。

  有了这个一层明晰,娄誉便将关注点放在陆昭最后一句上,试探道:“世情虽伤,但新帝维护宗室,倒也不觉有难。只是选士之法,固之已久,实在难做更改。”

  娄誉的意思也很清楚,皇帝可以给他们这些宗室抬高地位,但北镇的上升通道,陆家能帮忙打通吗?

  陆昭会心一笑:“世情是否有难,我非元氏,难得体会。然选士之法,我是已有准备,且势在必得!待娄君前往长安,自见分晓。”

  陆昭此言一出,在场的吴玥、陆遗、卫渐等人也都为之一惊。选士新法这么大一个预案,如果陆昭真准备做,不会不提前通知他们。况且选士之法涉及的层面,远比司州试行新法要深广的多,以陆家和行台现有的资源,根本不允许有这么大的动作。不过陆昭既然在公开场合给予这样的政治允诺,想必是真有胜算。

  傍晚,庞满儿照旧来到陆昭的书房内。这几日,对于湖县女官之死,触动最深的便是庞满儿。作为女侍中,庞满儿身负其它的责任,倒无需下县历练。然而正因为没有身临其境,庞满儿觉得自己诚然侥幸,心中痛苦反倒比旁人要多。再者,新法事宜庞满儿也出力颇多,一路走来,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听了下来,阻挠者偏偏又是名分大义俱在的朝廷,心中郁闷可想而知。因此接连几日,庞满儿心情都十分低沉。

  这一日,陆昭却将庞满儿叫到身前,而后道:“湖县之事,终究会有结果,但你心有郁结,即便将害人者正法,只怕也未必能了却你的心事。”

  庞满儿被说中心事,坦白道:“我今日始知成一事何其难,为一事而殉难者何其多。”

  陆昭沉思片刻,道:“康庄大道,各有卫道者,虽东西南北俱为通衢,仍不能使四方洞达。路旁沟渠,底有泥沙,虽不过没膝之身,仍可使壮士裹足其中。过道者亡,泥足者困,后来者怨卫士与泥泞无益。若不能降举国卫士,则披荆斩棘,自辟蹊径。若不能清天下泥泞,则入山伐木,自驾桥梁。蹊径成,则万人拥至,谁还见执戈卫道者?桥梁就,则蹈足高处,谁还瞩目于淤泥?”

  说完,陆昭交给庞满儿一份密章:“你若真想解心中郁结,便为此事。此事成,则北镇可为我等所用,新法之困自解,姊妹之仇得报。”

  次日,在行台所有文吏都在等着陆昭针对选才一事项找到自己的时候,庞满儿已经跟随娄誉所乘的轻舟一路西上,抵达雍州境内。

  长安城内,魏钰庭居于家中,正与几个门生故旧闲谈。今日魏钰庭常宿于官署,元孚的事情仍未解决,实在没有闲暇来关注都中风言。今日归家,除了宴请门生好友感激近日众人出力,也想听听行台的女侍中入都后的所作所为。

  一位门生道:“近日众人对于选才一事讨论尤多,似是对博阳侯仍在位,颇有不满。女侍中庞氏先前便常出入清谈集会,对此事颇有看法,不过其中言语却有些难以入耳。”

  “有德之士未必进取,进取之士未必有德,唯当以贤大夫治天下,而非元孚之类耳。”魏钰庭在读过门生抄录来的庞满儿所说的一些言论,合卷笑语,“魏武之风渐盛啊。”

  “中书此言便是过誉了。”门生一脸不屑道,“女流才卑,貉子性劣,不过是毒草莨菪,空有美艳,以姿态邀世而已,中书不必理会。难道其人真有改天换地之能?”

  此时,魏钰庭的笑容凝滞住了,不由得重新读了一遍庞满儿的言论。随后发现,朝廷还真不能不理会。

  这个关于贤、德的取舍之论,颇似当年曹操的求贤令。建安年间,曹操连发三次求贤令。历来士人大多关注三次求贤令在用人上的意义,但并没有关注其背后的意识形态之战。最后,这场意识形态之战掀起了玄学兴起的大风潮,成为撼动汉朝士人基础的一股重要力量。

  玄学有人说是魏晋士大夫的处世之道,也有人说是门阀世族放荡糜烂的遮羞布,但其实玄学的形成是由一次次政治变动形成的,换言之,是一场有预谋的意识之争。

  自东汉以来,豪强世族崇尚名教之治,以经学起家,迅速突起。随后皇帝重用宦官,却最终加剧了政治纷争,使国家遭到了更深的破坏,世道就此崩塌。濒临绝境的士大夫们也感到极度的忧虑和不安,也渐渐开始反思。譬如仲长统便痛言:“嗟乎!不知来世圣人救此之道,将何用也。又不知天若穷此数,将何至也!”

  而曹操则言:“吾起义后,诛□□,于今十九年,所征必克,岂吾功哉?乃贤士大夫之力也。天下虽未悉定,吾当要与贤士大夫共定之。”至此,“贤大夫”这一理念彻底打入了曹操势力的执政之中。

  然而事随境迁,士大夫因亲汉而事曹操,但曹操要弃汉成魏,便难以合作。因此曹操连发三道《求贤令》,十五年令中,言用人不必廉洁,十九年令中,言用人不必有行守信,二十二年令用人不必忠孝仁义,出身名贵。在冲击以名教之治维持话语权的世族的同时,也在对当下的意识形态和社会舆论进行规训。这本身就是潜移默化地对汉天子的否定,对汉王朝统治的否定。

  此次行台看上去是在否定元孚,以泻私怨,但对于忠义清廉无亏的元孚来说,否定的并不是个人,而是其背后的执政符号。

  想到这一层,魏钰庭再也按捺不住,携此书卷,起身从长廊快步离去。待行至外院,方对家仆道:“速速备车,我要入宫。此外看好家中郎君,近日不许出门,更不许与任何人谈论涉政之言!”

  次日,果然洛阳行台颁布求贤令,以才度,以功量,招贤纳士。

  当日,朝廷也迅速搬出公示,吏部典选举,举用当皆清廉之士,虽于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不得以进。

  能够及时防患于未然,魏钰庭本以为事情可以平息,然而另一则消息则让他从车上惊跳下来。

  “什么?娄誉离京了?”

第383章 握炭

  娄誉在长安面见新帝后, 按常理便该与各家接触。随后,中枢根据娄誉在长安交涉的结果,作出考量, 安排北镇权力交接事宜。可是娄誉人直接走了,那就说明各家无需接触, 长安交涉结果他也并不关心。

  魏钰庭感到隐隐的不安, 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命人卸车,策马直奔城外。

  渭水渡口, 娄誉已然登船,船儿吃满风, 张帆顺流向东行驶。岸边的魏钰庭一边策马追跟,一边高喊:“请娄将军留步!”

  然而船头的娄誉只是遥遥拱了拱手, 回到船舱。

  魏钰庭仍不甘心,高声疾呼:“北镇不问长安政教, 欲以何为?”

  此时,一名随侍从船舱内走出, 取出一把拓弓, 拉满弦,“嘭”的一声,围绕在船头的水鸟相继往岸上遁逃, 白色的鸟毛飞了魏钰庭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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