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第9章

作者:贞观女史 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云贞知道他们一贯如此的,笑盈盈向悟因合十行礼,问大师好。悟因和蔼道:“三年不见,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命小沙弥拿行李,送他们去寓所:“前日我让他们打扫过了,老友且先过去,让女娃们住下,再请来叙话。”

  坚白疑惑道:“看你这样儿,倒像真知道我要来的?”

  悟因道:“正是呢,前几天令郎来过,特地来寻你的。看你没在,他就走了,说是去扬州找你。怕你碰巧往南边来,路上错过了,还留了一封信在此。你且先去安住,我这就叫人把信送过来。”

  坚白蹙眉问:“怎么通序来了么?他说没说,是什么事?”

  和尚道:“他没说。我看他行色匆匆的,只住了一夜就走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只怕,你也不能在这儿耽搁。”

  坚白略一迟疑:“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什么事,也得先住下,再做道理。”

  悟因笑道:“正是此理。”又道:“晚间请过来叙话,三年没见了,和尚近日参详法卷,颇有些感悟,疑惑也多,正要向老友请教呢。”

  坚白道:“大师又来取笑老夫了!想是你要难为老夫,看我的笑话吧!”说笑着别过了,小沙弥引领,到寓所中来。

  这寓所是三年前住过的,就在寺后,一个小小院落,几间客房,清幽整利。朝西有个小门,路上少有行人。再往北走,就是凤凰山。往东穿过一条小巷,走不多远,就有许多临街商铺,起居极为便利。

  安顿好了,刚坐下,一个僧人过来,送了一封信给周坚白。

  看官听说,这周坚白今年七十一岁,生平育有三子:大儿子周通序,从年轻时候就开始学道,如今已四十八岁了,还是一个人,未曾婚娶。另有一对双生女儿,大女儿周惠,小女儿周敏。周惠嫁入芜湖宿儒云家,婚后没几年,因病亡故了。临终遗愿,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父亲抚养,是以云贞五岁就到了外祖身边。周敏则嫁给了兖州窦氏,距离应天不远,倒是跟父兄时常来往。

  今年春天,扬州亲友相邀,周坚白带着云贞到老家住了几个月,通序则一路南下,去了茅山。当时父子约好,秋天在句容相会,游览附近名胜古迹,再一起返回应天。如今不知为了何事,通序先自北上来找他们,两下路上错过了。

  却说坚白见信并未封口。取出来看了,沉吟一会儿,向云贞道:“句容不必去了,明儿在此休整一天,后天找船,咱们回应天去。”

  云贞见外公脸色凝重,问:“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坚白道:“钱老爹病了,迹象不大好,你自己看吧。”把信递给云贞。

  云贞看了信,里面写的很简单,说有个道友前日捎消息到句容,告知家里老院公钱老爹忽然病重,请太公作速回去主事。因此通序去扬州找他们,若是路上错过了,就各自回应天,云云。

  信中提到的钱老爹,是周坚白的伴当,比他还大几岁,自幼就在周家服侍,跟了坚白一辈子。现只有一个老妻在身边,儿花女花俱无。他身体一向康健,不知怎地突然病了,既然托人捎信,可见病势不轻。

  周坚白算着时日,心中不免沉了下来,他和钱老爹几乎相伴了一生,虽是主仆,却情同兄弟。说道:“他到底是年纪大了,又偏偏赶在我们都不在家时生病,我这心里觉着不好,这会儿,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云贞想要安慰几句,又觉得说什么话也是无力。唤了声“外公”,伸出手去,握住了坚白的手。

  坚白看看孙女,不为察觉地叹了口气,微笑道:“没什么,都是些人世间的寻常事罢了。”

  祖孙两个默然待了一会儿。坚白道:“明天雇船,咱们去元武湖旁走一走,那边有一段路,桂树颇多,这个时节,正是好去处。这会儿我去悟因师父那里说话。落照正好,你和桂枝也去寺里走走吧,晚了就回来歇着,不须等我。”

  三人一起走到寺中来。夕阳西下,天边一抹落霞灿烂如锦,万道金光斜照过来,山林庙宇、亭台楼阁,无不镀上一层光辉,俨然庄重。

  周坚白自往方丈内去了,云贞和桂枝在寺里闲走了一圈,进大佛殿、天王殿、观音堂、地藏阁等处看了看,天色就暗了。二人回寓所歇下,坚白直至夜深方回。

  次日一早,云贞起来收拾洗漱,桂枝去外面买了早点回来,周坚白尚未起身。二人就先吃了早饭,在院里点起火炉子,烧了一汤瓶开水,又把铁锅坐在炭火余烬上,倒些热水,支了两根竹筷,馒头小菜放在磁盘上,煨在锅里。

  不一时,听见坚白起来了,桂枝把汤瓶提了进去,待老人洗漱过,把饭菜收拾好,端进屋去。忽听见院墙外叩门声响,云贞讶异道:“这个时候,谁来呢?”桂枝道:“莫不是小沙弥送水来了?”走去开门。

  云贞在院里站着,看着桂枝打开门,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姐姐早。不知从扬州过来的周老太公可是下榻在此处么?”

  桂枝道:“是哩,二位小官人从哪里来,找太公什么事?”

  那声音又道:“在下蒋铭,是狮子桥旁蒋宅的,有事求见太公,烦请姐姐给通传一声。”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3章 (上)

  【诊脉息云贞进府】

  上回说到有人叩门,来人说是狮子桥旁蒋府的,求见周坚白。桂枝道:“二位官人稍等,我家太公正在用早饭呢,”回头叫云贞:“姑娘。”

  云贞走过来,见门外立着两个男子。都是中等身材,一个略高些,二十岁上下年纪,身穿天青色交领长衣,腰间扎束角带,修眉凤目,气韵朗然,料是方才说话,自称蒋铭的那人。

  他身旁的少年,十六七岁模样,穿着件玉色湖绸道袍,圆盘脸,面如傅粉,目若点漆,生得俊美温柔,像个女孩儿一样。

  二十几步开外,路边停着一辆骡车,旁边还有一匹前额有白斑的棕色高头大马,两个小厮看守在那里。

  蒋铭看见云贞,端正做了个揖,带笑说道:“这位是云姑娘吧,蒋铭有礼了。”云贞还了一礼,顿了一顿,才要开口说话,哪知蒋铭见她迟疑,也要开口,两个人同时出声,话音撞在一起,又同时止了。

  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少年走向前来,也作了个揖,说:“云姐姐好。”蒋铭道:“这是舍下三弟蒋铨,表字叫做允中的。”云贞亦还了礼,吩咐桂枝:“你报太公去。”向蒋家兄弟道:“祖父正在用饭,二位请进来稍候。”

  引着二人进了门,往周坚白房中起居间让,两个人不肯进去,只站在院子里等着。桂枝出来笑说道:“太公说,快请两位哥儿进去说话呢。”

  兄弟俩进门。周坚白才撂下手里的碗,起身出迎,不等他们开口,迎面笑道:“你们怎知我在这儿?想必,是昨儿陆家小哥到了告诉的!”

  蒋铭陪笑道:“太公说的正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周坚白抬手止他道:“你先别说,让我看看。”打量了一下,对蒋铭道:“你是老二铭儿了。”又指着允中:“这个女娃娃可是哪个?”

  云贞和桂枝一听这话,都抿嘴儿笑了。允中叫了声:“太公,”一下子红了脸。坚白笑道:“老头子说笑呢!这老三,大模样儿没变,小时候就生的稀罕人,如今,越发长的俊了!”

  允中看了云贞一眼,羞的说不出话来。蒋铭笑说道:“从前太公来家,就喜欢三弟。今儿我不想带他来的,知道您见了他,就把我比下去了,可他非吵着要来不可!”说的坚白愈发欢喜,呵呵笑起来。

  蒋铭道:“请太公上坐,好叫我们弟兄见礼。”

  坚白遂转上坐了,二人拜见,坚白亲手扶起。又叫云贞与他们相见,三人序齿,蒋铭二十岁,比云贞年长两岁,允中十七岁,各以兄弟姐妹相称。

  叫他俩坐,二人初时不肯坐,坚白道:“叫你们坐就坐,小娃家莫要学的恁啰嗦。你俩站在那儿,我老人家得抬头说话,抬的脖颈要痛。”

  蒋铭笑道:“太公不但健朗依旧,说话也还是从前一样风趣。”遂告了坐,蒋允中直待云贞也坐了,才在下首落了座。

  蒋铭向周太公道了路途辛苦,叙了寒温。坚白道:“许多年没见了,你父母可都好么?”蒋铭回道:“我父亲身体一向康健,只是母亲身子近日来不大安。”坚白收了笑容,问:“倒是个怎样症候?”

  蒋铭道:“也说不好是个什么症候,只是常常觉得乏力,心里又时常懊恼,睡得不好,有时身痛出汗,有时咳嗽,有时可又好了。从开春就是这样,延医用药,也服过几个方子,多不见效,就见效,也只管得一时。春天我去宋州,到太公府上去过,只是不巧,您老人家去扬州了。母亲近日发病,又添了个头晕的症状,前日竟眩晕到不能起身!就是太公不来,我们兄弟也打算去扬州寻呢!昨日陆大哥到家,听说母亲的病,说起来,才知道他们与太公是一路到的,所以我俩赶早过来,万望太公来家里瞧瞧。”

  说毕站起,深深作了个揖,允中也随即站起了。

  坚白道:“你快坐下说话。我就是为怕你府上,总有这些繁琐,才没去的。既是如此,一定要去看看的。”二人道了谢。

  坚白又问了些别话,知道他们带了车马过来,就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云贞回房,换了出门见客的衣服,同桂枝拿了药匣子,众人一同出门。

  坚白三人上了车,蒋铭将两个小厮打发回家报信儿,自己上了马随行,却是允中驾车。桂枝撩车帘看见了,颇为惊讶,悄声道:“这位小少爷,生得恁娇弱,我还以为他该跟咱们一起乘车哩!”云贞也有些意外,但看桂枝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不由笑了。

  因要避开小桥绕路而行,直到了巳牌时分,车子才在一个宅门前停住了。三人下了车,见两边一箭地的青墙,中间一个斗拱飞檐的门楼。有小厮飞跑过来,接过车马去了。

  蒋铭在前引路,允中后面随行,一众进了门,屏门没开,只沿右手游廊走巷曲折走来,云贞一路望去,但觉院宇深沉,亭轩潇洒,与以往见过的庭院颇有不同。

  才过了正厅,迎面走来两人,当先一个二十七八岁,穿一件艾绿色夹纱直裰,身长八尺,形容磊落。长圆脸儿,眉飞入鬓,双目炯炯,两颧微微凸出,愈显气宇轩昂。他后面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

  蒋铭向坚白道:“此是家长兄,管家陈叔。”

  说着二人已到跟前,那青年满面春风,抢步拱手道:“太公辛苦,蒋钰迎接来迟了!”

  坚白笑着点头道:“钰儿。”又看向管家:“陈管家别来无恙?”

  管家慌忙躬身做了个揖,笑道:“晚辈什么样人,敢劳太公动问,陈安惶恐了。”坚白笑道:“惶恐何来?都是老相识了!”陈安道:“太公好记忆,真是半面不忘!”

  蒋钰道:“我父亲说了,太公不喜繁文缛节,只照家常相待,才会欢喜。是以请您老到花厅相见,我父亲迎候多时了。”坚白道:“这样最好。”

  众人一行说笑一行走,拐了两个弯,过了一个月洞门,见有三间厅事,蒋毅正站在厅前滴水下候着。云贞从祖父身后望过去,见那蒋毅五六十岁年纪,素服角带,形容端重,气度儒雅。心中暗忖道:蒋家兄弟三个,倒是只有第二的蒋铭,与他父亲有几分相像。

  当下将坚白迎了进去,蒋钰随后,陪着云贞进到厅里,其他人都没进来。蒋毅和坚白见毕了礼,落座奉茶。

  蒋毅笑道:“上次一别,到现在有七八年了,太翁那年来,含光还未成亲,如今他已有两个孩儿了。可见时光荏苒。”便叫蒋钰过来行礼。蒋钰这才上前,推金山倒玉柱,向坚白拜了四拜。

  坚白扶了起来,叹道:“几年未见,大郎越发出落了,真可当得‘玉树临风’四字,上次我来,他不过十七八岁,那两个还是垂髫童子,老夫也还自恃体健,不甘服老。现如今,他三个都已是翩翩佳公子,我这头发也白了。人生天地之间,不过忽然而已,真是一点儿不差!”

  蒋毅道:“太公说哪里话,我看您老人家精神依旧,面容也和从前没两样,丝毫不像是年近七十的人。”

  坚白叹道:“不行了,这人一上了年纪,外面看着再精神,也不过是羊质虎皮,外强中干。”

  又道:“我看大郎倒有些像他母亲,有几分北人气质。不像我这贞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生的没有一丝跟我周家人相似。”

  向云贞道:“贞儿过来,……”迟疑了一下,对蒋毅笑道:“这是我那大女儿的孩儿,名叫云贞,该怎么个称呼,老夫竟然弄不清楚。”

  蒋毅道:“既是大妹妹的女儿,可是芜湖云家的姑娘?”

  坚白道:“是了,从她母亲亡化了以后,她一向在我身边,差不多有十三年了。”

  蒋毅道:“怪不得这孩子气质超逸不俗,想当年云珔兄文采风流,丰神俊秀,与大妹妹两个凤鸾佳侣,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谁不知道的。不想大妹妹享年不永,实为憾事。云珔兄与我原是旧交,也是经年未见了。”

  周坚白向云贞道:“既如此,你就称呼伯父吧。”

  云贞一路进来,见他家人虽是说笑,却个个儿执礼甚恭,所见童仆也都低眉顺眼,敛声静气的,方才又见蒋钰行的礼,心里有数,就按子侄辈的礼数向蒋毅行了拜见之礼。

  蒋毅欢喜。又教蒋钰和她二人见了礼,兄妹相称。教云贞坐,云贞见蒋钰侍立在侧,哪里肯坐?

  说了会儿话。周坚白道:“铭儿跟我说过了,要去看看他母亲的病。正巧贞儿在,就让她到里面看吧。这孩子自小就跟我学医。从她十五岁起,赶上我不在,她就可单独应诊,问切针药,就如我自去的一样,分毫不差的。她女孩儿家,虽说行走不便,却另有一样好处:这两年,凡是妇人家有了什么不适,都是叫她去,左近无人不知。如今诊治妇人疾患,是不用我的。”

  怕蒋毅不放心,又道:“让她去内院诊过,要是她有做不得准的,出来我二人一起斟酌,就是万全的了。”

  蒋毅欢喜道:“既是太翁这样说,必然妥当,哪还有做不得准的。想不到这孩子如此聪慧,小小年纪,学有所成,还是太翁教养有方。”命蒋钰:“你就陪你大妹妹进去吧。”又吩咐,“叫人把禥儿带过来,给太翁磕头。”

  蒋钰应喏了,和云贞一起辞了出来。

  又从月洞门出来,桂枝跟着。穿过一段游廊,向右转个弯,是沿墙一径磨砖小路,走过来,只见一个垂花门。蒋钰引着进来,门内立着一个穿青的小丫头,叫了声“大少爷”,行了个礼,回身匆匆去了。

  三人穿过抄手游廊,迤逦往里走,路过荷花池,假山,花圃,几间敞厅……但见亭台清幽,花木深秀。忽见数杆翠竹,又有两棵不小的桂花树,中间现出两扇院门来,走进去,是雕花立柱的门廊,一排五间正房,两边另有耳房厢房。

  廊下站着方才那个穿青的丫头,笑盈盈冲屋里道:“大少爷他们来了。”

  房内应声走出一个俊俏妇人,长挑身材,穿着天青缎二色金绣衫,官绿的缎裙,螺髻上插着金银簪钗,挑眉俊目,神采焕然。向蒋钰笑了一笑,对云贞道:“云妹妹来了。”

  蒋钰道:“这是我房里你大嫂。”

  云贞便知是陆兰芝了。含笑问了声“大嫂好。”兰芝笑容满面:“云妹妹好,妹妹请随我来。”拉着她的手,一直往里间房中来。

  丫头打起帘子,云贞进了屋。一眼看见靠北一张大炕床,床上铺着锦绣褥子,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心想:这位,应该就是蒋毅的续弦、蒋铭的生母白氏了。

  只见床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允中,另一个是年轻姑娘,穿着白绫子袄,桃红裙子,外面罩着蓝绣花比甲,容貌端丽,体态娴静。二人见了云贞,齐齐叫了声:“云姐姐”。

  云贞上前,给白氏道了万福,问了安。白氏神色倦怠,强笑道:“劳烦你了,”又向身边那穿蓝比甲的女孩子道:“素文,快请你姐姐坐。”素文早把绣墩让出来,云贞就在床前坐下了。

  白氏拉过云贞的手,仔细端详,又问她名字年纪,说道:“……我从前见过你母亲,那时她才十二三岁,和你姨妈两个,是一对双生的姊妹花,方圆百里,谁不知道的?后来你母亲不幸殁了,我们这些人听说了,没有不掉泪的,今日见了你,长成的这样好,我这心里真是高兴。”

  云贞知道白氏是从前周大娘子的随嫁养娘,见过自己母亲不为奇怪。她对母亲的印象早已模糊,以往每逢有人提及,只觉茫然淡漠。今天却不知怎地,听了白氏这几句话,又见她面容柔善可亲,忽觉一阵伤怀,眼里泛起一层泪来。她是行医的人,习惯了悲喜不形于色,就把头低了,没说话。

  白氏看她难过,忙叹了一声,说道:“唉!你看我真是糊涂了!平白的,又招你伤心做什么。不知你姨母可好不,你们常常见面么?”

  云贞抬起头,微笑答道:“姨妈都好,家里人也都好,在应天时,姨丈总派人去问祖父安的,也时常接我们去他庄上住些日子。”

  白氏点头道:“这等才好,一家子骨肉,总要时时相聚,通着消息,日子才过的有滋味儿。”

第14章 (下)

  【辞江宁坚白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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