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第26章

作者:贞观女史 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桂枝躺了?回去,问:“姑娘,你到?底怎么想?的?”

  云贞道:“我没怎么想?。”说毕,自觉这话?太冷淡了?,接着道:“我能怎么想?呢?他又没说什么。两家?相隔这么远,将?来的事情,谁知道会怎样。想?多?了?,不是自寻烦恼么。”

  桂枝听了?,料她不会多?说什么,咕哝了?几句,闭了?嘴,不一会儿睡着了?。云贞被她搅扰起心事,反倒思绪纷纷了?一阵子。

  却说陆青素来甚少思虑,起初,他看蒋铭凡事关照云贞和桂枝,也觉平常,心道:“她们是女?孩子,原该如此的。”忽有一天,发觉铭贞二人之间,似乎有些异样,渐渐看出了?蒋铭的心意。不免心中失落,甚为难过。好在他一多?半心思放在武学上?,倒能借此排遣。

  此外,他淳朴的人,有个呆念头在,心道:云贞救过大哥陆玄,就?是于己有恩。蒋铭是哥哥,况且又对自己很好,现在,云贞成了?哥哥喜欢的人,自己怎可再有非分之想??

  如此,也就?接受了?现实。看到?蒋铭和云贞在一处,有意离远些,只?和李劲一起厮混。有时不由自主?,往云贞这边多?看几眼,也就?罢了?。

  话?休絮烦。晓行夜宿,不觉已到?了?濠州地界,时节已是深秋,霜露清冷,草木疏黄。忽一时下起雨来,秋雨绵绵,淅淅沥沥,接连下了?四五日。雨天行走不便?,又兼夜长昼短、迟发早歇,从早到?晚,走不到?平时一半路程,都觉气闷。

  这一日,终于雨住云开,艳阳高照。举目望去,白?云淡抹,长空一碧。两旁山野,各样树木经?霜之后,皆染浓浓秋色,由远及近,从浅黄、金黄、橘黄到?褐色、红色,纷繁错杂,漫漫层层,宛若锦绣云霞一般,人在路上?,如同走在画中。

  众人一边赶路,一边赏玩景色,心情舒爽无比。允中更是诗兴湍飞,即兴口占一首七言律,赞美山里秋色,高声吟咏。众人皆赞道:“好诗!”

  李劲道:“就?为这首诗,也不枉三少爷出门走这一遭了?!”

  允中笑道:“哥见笑了?。我是大胆胡诌,不过是给大伙儿取个乐,要是当真了?,还不叫会作诗的笑掉了?大牙!”

  蒋铭骑在马上?,环顾四方,悠然自得。笑说道:“你也不用?过于自谦!这几句,对着眼前景色,的确挺贴切。”

  允中笑道:“那还是要多?谢二哥,带我出来,要是没出来,看不见大好景色,我也诌不出来!”

  说毕又道:“难得这么好景儿,二哥作一首诗呗!我都好久没见二哥作诗了?。”

  蒋铭呵呵笑道:“我就?算了?吧,我可没你那样儿大才!”

  允中道:“二哥谦虚什么?本来我这句子,就?是要抛砖引玉的。”

  转头对云贞道:“我二哥的诗,父亲都赞过的,可是他总不愿作。他说:男子大丈夫,应该‘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

  话?还没说完,就?听蒋铭喝道:“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允中看他瞪着眼睛,有些着恼的样儿,连忙笑道:“是,是我记错了?,这话?不是二哥说的,原是曹子建说的。”向云贞和桂枝一咋舌,三个人都笑了?。

  蒋铭有些难为情,看了?看云贞,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催马快行,往前面去了?。

  午后到?村店打尖,得了?个坏消息。说是连日下雨,把前方一座桥浇坏了?,左近又没别的通路。所?幸的是,现下水势已退,这两天已能涉水过河,人和马匹都能过去,车子却走不得。

  几个人听了?,面面相觑,因是必经?之路,只?得过去看看情形再说。

  吃罢了?饭,又行一个多?时辰,果然看见一条河拦住去路。河上?本来有一座桥,却从中间塌断了?。河水不深,已退离岸边十几步远,水面约有二三十步宽(古人一步即现在所?说两跬步,1.2米左右)。

  忽见对岸有两个人在那里吆喝招手,比比划划,示意他们趟水过河。有个打柴的路过,说:“对面不多?远,就?是个村镇,叫做乔家?集。今早有几个客人,也是连人带马,从浅处趟过了?河。车子却不好过的,万一陷在泥里,就?麻烦了?!”

  看他们发愁,又指了?一条路,说是从此往东四十里远,还有一条岔路,有一座桥能过河,却说:“那个桥是不是好着,就?不知道了?。那里水深,万一桥不通,人和车马都过不去,你们还得返回来,还得从这儿走!”

  这下出了?难题,几人商量了?一番。最后蒋铭拿定主?张:兵分两路。他们几个涉水过河,王大王二赶车往东走,去寻那桥。要是过了?桥,明?日便?来客栈汇合,后天继续一道走。要是过不了?,就?让车子返回去。回头再另雇车马。

  云贞犹豫道:“天冷水凉,万一受了?寒,如何是好。”陆青笑道:“都年轻力壮的,不怕!”蒋铭说:“没事儿的,就?一会儿。再说,咱们还有医生呢。”

  计议已定,行李搬下来,该付的车钱付过,叫王大王二赶车去了?。

  陆青找来一根小儿手臂粗细的木棍,笑说道:“今天得我做先锋了?!这样路,我可没少走,我在前面探路,你们跟着,踩着我走过的地方,可别跟的太近了?!”

  蒋铭知道他在乡村长大,此言不虚,只?得依他。三匹马,云贞和桂枝各乘一匹,分别由蒋铭和李劲拉着缰绳,还有一匹马驮行李,允中拉着。

  李劲道:“行李不重,不如分一下,让三少爷也骑马,天冷,这水扎凉的,别把他冰坏了?。”

  允中说什么都不愿意,非要跟他们一样趟水不可。蒋铭见他十分不肯,又因为他骑马,水里没个人牵马也不行,便?说:“算了?就?依他吧,怎么说也是个大小伙子了?,历练历练也好。”

  四个小伙揽起袍襟,脱了?靴袜,把裤腿高高挽起。踏入水中,果然河水冰凉沁骨,冷的人牙齿间倒抽一口气,簌簌起了?一身寒栗。

  陆青走在最前头,小心翼翼用?木棍探着水下,探出可供人马落脚处,后面跟着李劲和桂枝,紧接着是允中,蒋铭和云贞殿后。

  对岸那二人望着他们下了?河,大声吆喝起来,连喊带比划,告诉哪里好走。陆青依言,一步一步慢慢行来,到?河中间,那水也没了?膝盖了?,如此绕了?个“之”字弯,看似不远的一段路,倒走了?小半个时辰,才上?了?岸。

  原来对岸上?的两个人,是乔家?集上?一处客栈的伙计,专等在这儿接客人的。李劲笑道:“你们家?掌柜这脑子活泛,是块儿做生意的料!”伙计满脸陪笑,递过手巾,帮忙牵马。

  四人擦干腿脚,穿上?靴袜,冷的嘶嘶呵呵。允中冻的手都不好使了?,脸儿也越发白?了?,倒是高兴的很。

  伙计说道:“店里烧了?姜汤,热了?老酒,就?等客官们到?了?,驱驱寒气。”云贞和桂枝早下了?马,因为刚经?过一番寒冷,反倒活动活动才好,所?以六个人都步行,跟着伙计走来。

  到?了?客栈,安顿一番,不消细说。因涉了?水,天又冷,蒋铭叫大伙儿都喝两杯。客人不多?,客栈老板见他们一个个仪表不俗,亲自过来招呼,荐出新酿的羊羔酒,山禽野味菜肴,天一擦黑儿就?掌起灯来,听说明?日还要住一天,愈发热情了?。

  李劲问道:“左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不?明?儿没事,我们要出去逛逛。”

  老板笑道:“不知道客官要寻什么去处,我们这儿,虽是小地方,却也有两处赌坊,一处勾栏,还有几家?门户,都是好颜色的姐儿,唱的好曲儿……”

  没等说完,李劲喝道:“说什么呢!”看云贞,云贞却像没听见一样。老板自知失言,连连告罪道:“是我一时昏了?头,胡说了?,客官莫怪。”蒋铭笑道:“附近有什么好景色,或者有什么古迹,我们好去瞧瞧的。”

  老板想?了?想?:“要说古迹儿,就?这跟前的东岭山,里面有一座寺庙,打我小时候就?有,不知道多?少年了?,左近四乡八村的人,都去进香随喜。山上?的景色,过往客人也多?说好的。”

  蒋铭问:“路好不好走?”老板道:“好走,人马都好走。”想?起进门时看他们带着弓箭,笑说道:“客官有闲,这东岭山上?还能打猎,这个时候,活物儿正多?,今儿桌上?的野鸡野兔,就?是人家?打来的,好不肥哩!”

  陆青听了?这话?,欢喜的拍大腿,向李劲笑道:“太好了?!明?儿咱们就?去耍耍,就?打不着什么,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李劲也觉高兴,向蒋铭道:“二少爷说呢?”

第36章 (下)

  【赏秋光误闯宝华寺】

  蒋铭转问云贞:“云姑娘的意思怎么样?”

  云贞笑说道:“还是听你们的。要我说, 你们想打猎的,就去?打猎。我?们不能打猎,就去?山上走走。这个季节,草木颜色最多, 是一年里头?最好看的。”允中和桂枝闻言拍手叫好?。

  蒋铭见云贞喝了两杯酒, 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眼波流动?, 映着灯光熠熠生辉,比起平时的淡雅飘逸来, 又增添几分妩媚俏丽, 不觉恍惚了一刹,开口要说什么话, 忽然忘记了,一时怔怔的。

  云贞看他眼神痴望自己,心中一阵羞涩,笑一笑,将视线移开了。

  伙计端茶上来, 说道:“不知客官功夫怎么样, 这山里, 还?有狍子野鹿这些大家伙,要是打一只回来,可了不得啦!”说的陆青李劲愈发兴致冲冲。

  蒋铭问:“山上没有伤人的虎兽吧?”伙计:“那倒没听说过,可是有蛇, 客官们得当心些。”

  允中“啊”了一声, 原来他最怕蛇的, 就有些泄劲儿。桂枝安慰道:“没事,走路小心些, 只要不惊到蛇,也不会咬人,明儿咱们一起走,就遇到蛇,也不用怕,咱们这么多人呢!”说的众人都笑了。

  次日一早,到饭堂吃饭,云贞和桂枝姗姗来迟。一见面,四个小伙儿惊讶了一场:原来两个女?孩儿都换了男装,变成一个俊雅书生,带着一个清秀小厮。

  蒋铭赞道:“这样好?!虽然瞒不过人,路上到底便宜些。”众人都看着她俩笑,把云贞笑得有些害羞起来,桂枝解释道:“我?们从前?跟太公?出门也这样过,路上一直带着男子衣服的。”

  允中笑说道:“这下该怎么称呼呢?不能叫姐姐了,难道也叫哥哥不成?”

  蒋铭说:“称呼就不用换了,哪有那么麻烦的。”仔细端详云贞,又看看允中,笑道:“这会儿看你两个,倒像是亲兄弟了。”反把允中说的不好?意思?。

  众人步行?上山,山里景色,与?昨天走在大路上又是另一样了:橙黄橘红,漫山遍岭,其绵延壮美,比那春日的花红柳绿更胜一筹。越往里走,草木越是茂盛,中间一条山路,两旁稠阴夹道,身边脚下,到处一派斑斓绚丽,头?顶上也是红叶蔽日。

  几个人开始还?一边走,一边说笑赞叹,后来都不说话了,只顾赏玩。不一时,发现了松鼠野兔的踪迹,李劲和陆青立时来了精神:“你们慢慢走着,我?俩去?追一遭,完了,大伙儿在寺庙汇合。”蒋铭嘱咐了几句,俩人钻进林子里去?了。

  余下四人继续向前?走,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走着走着,允中跟桂枝两个,就落到后头?去?了。蒋铭和云贞时而并肩,时而前?后。两人都不说话,默默而行?,却似有一段旖旎光景紧紧相随,难画难描,无可分说。

  忽然前?方路上出现一处沟坎,蒋铭先跳过去?了,回身伸出手来接云贞。云贞略一迟疑,将手递了过去?,由着他拉了一把。放开了手,俩人相视一笑,继续向前?走去?。云贞心里三?分欢喜,七分羞涩,蒋铭却是满心快活,恨不得这样情?形,路上再多几处才好?。

  曲径迂回,走了多时,一个旁人也没遇到。忽见一条山石砌路,斜插入山坡上去?了,沿路走不多远,前?方苍松翠柏掩映,现出一座寺院来,青瓦红墙,朱红大门,门上挂着一个金字匾额,上写着“宝华寺”三?个大字。

  众人走进来,四下望望,只见这寺院算不上很大,却也静穆庄严。前?方大殿,两边偏殿,后面还?有几重殿阁。门口靠墙往里一排房舍,房山处生着一棵虬枝苍劲的大松树,树下栓着四五匹马,一个小沙弥在那里扫地。

  正自打量,有个年轻知客僧迎了上来,打个问讯。听说是游览进香的,引着几人去?请了香,出来时,换了一个小沙弥跟随,引至大殿烧香礼佛。蒋铭问小沙弥:“你们这山寺什么时候修建的?”小沙弥哑子一样,一问摇头?三?不知。

  进了大殿,云贞烧香礼拜,默默祝祷了一回。完了蒋铭也进香瞻礼——他往常进寺庙都是不拜的,如?今有了心事,也跟着拜了拜,心里祷告几句。允中佯装瞻仰佛像,冲桂枝使了个眼色,桂枝会意,俩人从后门出去?,一径逛去?了。

  蒋铭和云贞拜毕了,瞻仰了一圈,一起往后殿走来。出了门,只见墙角处歪着一块石碑,上面镌着字。字迹甚是模糊,分辨多时,知道这寺庙是唐时开元年间建造的。

  蒋铭道:“快三?百年,也是个古寺了。刚进门时看见那棵大松树,就知道这家寺庙有些年头?了。”

  云贞点头?:“看样子,当年建造的时候,是极其费工的,香火一直没断,才得保持这么好?。”

  蒋铭:“是”,要说点什么,忽然又不知说什么好?,望着云贞一笑。

  云贞心里涌起一阵羞涩,只作没在意。往远处望了望,说:“桂枝这个丫头?,教我?们家纵的没有规矩,一眼瞅不见就没影儿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儿!”

  蒋铭笑了:“估计是往里头?去?了,放心,出不了这院子,有三?弟跟着,丢不了她!”

  二人皆知彼此有情?,只是都不好?表白。相视而笑,心照不宣,说着话,往后一间间殿阁游览过来。

  却说允中和桂枝,相跟到各殿里瞧了瞧,不一会儿,转到了寺庙紧后头?。见墙边有两棵低矮枫树,树上星星般小叶生得密层层的,映着秋阳,红如?火炭一般,甚是可爱。

  不由走过来赏看,转到树后,意外发现墙角处,静悄悄,有两扇对开的朱红小门。

  桂枝平素活泼灵巧,今天又是小厮打扮,穿着利落,愈发把调皮的性儿勾起来了。走两步过去?,扒门缝儿向里张看,一只手放在门上,不觉轻轻一推,那门是虚掩着的,一声不响便开了。

  原来后面是一个小院,里头?三?间房舍,十分整洁精致。

  桂枝小孩儿心性,见这院子隐蔽,不由动?了好?奇之心,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允中欲要叫她,已来不及,便也跟着进来了。

  桂枝走到屋子跟前?,回头?才要与?允中说话,忽听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声音甚是苍老。

  少顷嗽声平息,只听一个老者说道:“你还?不走?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昨天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么?”语中似有怒意。

  又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答道:“小侄明白,只是……”欲言又止。

  老者道:“只是什么?”随即苦笑了两声:“你是以为,昨天有他两个在,我?说的话,未必出自真心,对么?”

  中年人没出声。老人又笑了两声,笑声中似有无限凄凉。说道:“存忠啊,你说你在京十二年,所思?所想,已是与?前?不同,那你想过没,我?做和尚,倒做了二十来年了!这二十年倒是白过了不成?我?这心,早在十年前?就已灰了!死了!什么朝代更替,什么沉浮谁主,我?早都没兴趣了。古稀之年,我?还?能有多少时日?你们要做什么,要不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倘若你还?顾念旧情?,就放过我?老朽,让我?清清静静,得个善终罢!”

  中年人叫了声:“伯父——”语音似有哽咽:“存忠明白,伯父是不想理这些世俗纷争了,存忠怎敢违拗?只是,侄儿想伯父离开宝华寺,实是另有心愿,还?望伯父成全。”

  老人道:“你倒说说看。”

  中年人道:“先父亡故时,侄儿年幼,蒙伯父恩养训教,才得长大成人。养育之恩,天高地厚,侄儿未曾有片刻忘记。在京时每常思?念,只恐天不假年,不能再见伯父的面。此番离京南下,固然是为了那件事的缘故,可侄儿心里最要紧的,却是寻访伯父下落,天可怜见,让我?见着了,侄儿想接伯父在身边,早晚侍奉,以尽孝道……”

  话未说完,只听老人冷笑了一声:“这些旧话快休提了!我?如?今已是这个样,出去?还?能做什么?你若真念故旧之情?,就别再说这话。你也不想想,我?出去?了,那些人能放过我?么?你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当柴烧,还?能烧得几时?倘若有甚不防备,还?要连累你。非要我?出去?,还?不如?今天就在这儿,结果?了我?也罢!”

  中年人凄声叫道:“伯父!侄儿所说句句出于赤诚,伯父如?何?不信?难道在伯父眼里,存忠是那等心口不一的禽兽之人么?”

  老人叹息一声,道:“孩儿,你自幼忠厚,我?怎么不信你?只是我?行?将就木,想法?已跟从前?大不相同,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人生如?梦,所谓王图霸业,不过一场空尔!这些年念经礼佛,我?每想到当年杀伐无数,造下无边罪孽,心里就悔恨莫及。我?是断断不会再踏出这寺门一步了!”

  中年颤声道:“伯父可还?记得当年?侄儿还?记得,当日分别时,伯父教诲侄儿,时刻莫忘故国?。伯父说,自古‘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七尺男儿当如?此,才不愧立天地之间。难道这些话,伯父都忘记了么?”

  老者悲叹一声道:“唉!我?何?曾忘?只是那时,我?尚未到知天命之年,自是另一种心肠,如?今才发觉,当年的执着,竟是我?错了!杀来杀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一腔意气罢了!争争抢抢,说到底,一己私欲而已!既然你提起这,我?也与?你说句肺腑之言,你父兄之死,乃是各人命数,天命如?此,其人奈何??现如?今,不但我?将前?事放下了,劝你也放下了吧。娶妻生子,好?好?活着,就是对你父亲,对我?,最大的孝道了!”

  中年人道:“伯父志在如?此,存忠不敢相强。侄儿想接您老出去?,找一个妥当的地方,让伯父安养,不教他人知道。您身子不好?,还?需请医疗治……”

  忽听那老者厉声打断道:“别再说了!你当我?是怕死才不出去?么?我?衰朽残年,早就时时准备赴死了,在这里苟延残喘,不过是反思?忏悔,倘若能消一些罪孽,我?心足矣。觉空!觉空!人生一切,不过是空花泡影!我?是绝不去?的,你就权当我?死了吧。”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番话不过片时的功夫。允中本来打算出声问讯的,听见这些话,里面似乎藏着隐秘事,再叫门感觉不妥,给桂枝使个眼色,想趁着咳嗽声,二人离开。

  桂枝会意,慢慢退了回来,正要转身出门。忽然“飕”的一声,一个人从外面冲了进来,险些撞到桂枝。来人见到他俩,也吓了一跳,喝道:“什么人!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只见来人穿一身玄色绸衣,二十五六岁样子,一张长脸,厚唇阔口,尖下颌,两只三?角眼,眼睛里满是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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