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春 第75章

作者:南楼载酒 标签: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古代言情

  沈若怜哽咽的语气?闷闷地从他怀中传来,“我可?以此生不嫁,我想去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皇宫是一座精致的囚笼。

  这些年她?谨小慎微,哪怕被欺负被鄙夷,也只能笑眯眯地对待所有人,这种精致而窒息的生活,若不是有他护着,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可?如今唯一让她?留下来的理由也没有了?,她?想离开。

  晏温沉默了?片刻,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离开去哪里?”

  沈若怜抽了?抽鼻子,鼻腔中萦绕着他身上?冷冽的竹香,她?的哭声?渐渐平复了?不少?,“去江南。”

  她?感觉晏温抱着她?的手?一紧,停了?片刻,他才沉声?问她?,“想去江南哪儿?”

  “扬州。”

  她?的家在西北的黄土高?坡上?,从前村子里来了?个衣锦还乡的贵人,那贵人给了?她?从没见过的糕点,还告诉她?这是扬州带回来的,扬州是最最繁华富庶的人间天堂。

  可?沈若怜话音落下,久久没听见晏温的动静,她?小小地推了?推他,就见他顺势放开手?臂,盯着自己,眸中满是探究,“裴词安同你说什么了??”

  沈若怜忽然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

  晏温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没什么。”

  话音未落,他猛地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朝外走去。

  沈若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挣扎,就听他一面走一面意味深长地笑道:

  “不是要去扬州么?进宫陪孤一段时日,孤便放你走。”

  沈若怜一听还是要进宫陪他,原本就没几分血色的脸更加白了?,她?作势又要挣扎,晏温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威胁一般看了?她?一眼:

  “你觉得没孤的允许,你能离开得了?么?”

  月色下,他的眸光迸射出汹涌的占有欲,强势地欲//望将她?包裹,“沈若怜,你没得选。”

  沈若怜抿住唇,神色满是挣扎,半晌,她?将抵在他胸口的手?缓缓放下。

  晏温轻笑,“好姑娘。”

  公?主府的侧门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深更半夜,那马车在暗夜中悄无声?息地从皇宫侧门驶了?进去。

  夜色归于?平静。

  回到东宫,晏温照旧让她?住在自己的主殿,同他在一处。

  沈若怜今日身子太虚弱,耗尽了?精力,实在懒得再挣扎。

  晏温命人熬了?鸡丝粥来,亲自端着碗守在床边喂她?。

  沈若怜胃里仍翻搅的难受,可?为了?不惹他生气?,她?还是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全都?吃了?下去。

  晏温好似对她?的乖顺十分满足,正放了?碗打算带她?去沐浴,忽听门口薛念低声?说:

  “殿下,孙婧初今日几次三番想求着见您一面,您看——”

  孙家判了?流刑,明日天一亮就要启程,晏温略一思忖,看向沈若怜,“孤去去就回。”

  沈若怜攥紧在身侧的手?倏地一松,莫名松了?口气?,垂下眼睫轻点了?下头。

  其实她?是希望他不要回来的。

  房门开了?又关,过了?片刻,沈若怜缓缓抬头环视四周,水眸中渐渐涌起无尽迷茫。

  晏温出了?门,站在台阶上?冷眼看向下面跪着的孙婧初,语气?冰冷无情,“见孤何?事?”

  孙婧初一身宽大的囚服上?面沾满泥灰,虽然头发竭力想梳好,但因为在狱中时间太长,早就像枯草一样打了?结,全身上?下唯一能看的也就她?那张用?清水洗过的还算干净的脸。

  她?看见晏温,眼前一亮,急忙跪着膝行?到他面前,求道:

  “殿下,求您赦免民女,民女可?以给您当?牛做马!”

  她?攥住他的衣衫下摆,急切地想证明自己的利用?价值,“民女、民女还知道哥哥的一切罪状!还有家父、家父他也——”

  “孙婧初。”

  晏温嗤笑一声?,从她?手?中将袍摆抽出,冷睨着她?,“孤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你父兄之事孤早已查的一清二楚,只是孤没想到的是,你为了?求生,可?以毫不犹豫出卖自己的家人。”

  他眼底的厌恶太过明显,孙婧初面色陡然一僵,忽然发了?疯般朝他扑过来。

  “殿下!殿下我求你!我不想去西江!那地方不是人待的,我去了?会死的,求你,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哪怕给你做个暖床丫鬟都?行?!求你!”

  晏温向后躲开她?,眉头紧蹙,已显出不耐,“你以为谁都?有资格给孤暖床?是你太天真,还是孤给你从前的太多错觉让你觉得孤很好说话?”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

  “若是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孤听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向回走,谁料孙婧初见求情无望,忽然发了?疯一般仰天大笑了?几声?,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晏温!你就是个贱骨头!我孙家也算高?门大户,我平日里对你更是温柔小意!我竭尽全力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结果你呢?!你满心满眼关心的全是那个什么姓沈的!”

  “公?主?!她?算哪门子公?主?!一个乡野村妇的野种,也配让你这般对她??!哈哈哈!你们一个下贱一个卑劣!怕不是你们早就苟且到了?一起吧!!哈哈哈!亏你还是太子,也就只配那种杂种了?!!”

  “哈哈哈……”

  晏温猛地转身,狠狠盯着还在发狂的孙婧初,眼中寒光冷得仿佛能杀人,他下颌绷了?绷,咬牙吩咐薛念,“将人拔了?舌头,拖下去乱棍打死。”

  倘若她?是个男人,此刻早在他手?下凉透了?。

  薛念一怔,“殿下……”

  晏温冷冷扫他一眼,“孤的话,听不懂?”

  薛念身子一震,忙低头应下。

  晏温再未看院中之人一眼,转身的时候,他脚步突然顿住,低头瞅了?瞅,十分厌恶地蹙起眉,将外衫脱下甩给李福安,“脏了?,拿去烧了?吧。”

  说罢,在原地站了?站,又吩咐李福安,“让吏部?将裴词安调任扬州的调令撤了?,他不必去了?。”

  李福安抱着衣袍,低头看了?看,见那袍角处有一个浅灰色的淡淡的指印。

  他知道殿下自来有洁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被拖走的孙婧初,低低回了?声?“是”。

  晏温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沈若怜正坐在床上?发呆,听见他进来,她?呆愣愣地朝他看过来。

  小姑娘的眸子沁着水雾,灯烛一照水波粼粼,泛红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晏温知道她?定是听到了?方才孙婧初喊出的那些话。

  他冷戾的面色渐渐被软意所取代,看向她?的眸中不自觉生出怜爱,柔声?安抚,“她?的那些话……你不必当?真。”

  晏温放轻了?步子走向她?,站在她?面前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最好的姑娘,孤——”

  他凑近她?,伸出手?想将她?揽进怀中,然而下一瞬,沈若怜忽然脸色一白,直接趴在床边吐了?出来。

  方才喝进去的粥被她?尽数吐了?,满地的污秽溅得到处都?是。

  晏温面色陡然一变,急忙扶住她?,轻拍她?的背。

  方才孙婧初喊的那些话又让沈若怜想起了?白日里那件事,她?忍不住觉得那个女人被煮熟的心脏就被塞在自己胃里,这才没忍住吐了?出来。

  沈若怜吐光了?粥,胃里舒服多了?。

  她?吸了?吸鼻子,接过晏温给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漱口,待到一切都?收拾停当?,她?才发现他的衣衫上?沾了?一小片污秽。

  她?秀眉微蹙,“皇——”

  “无妨。”

  晏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摆,伸手?轻轻将她?唇角的水渍擦去,“孤待会儿去换一身就行?。”

  他见她?面色仍然愧疚,忽然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眼里晕染开一片柔和,温声?安抚道:

  “是孤不好,不该逼你喝那些粥,你不必自责。”

  沈若怜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突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晏温又给她?倒了?些热水喝了?,扶着她?躺下安顿好被褥,这才顾上?去盥室将自己身上?沾了?脏污的衣裳换下,沐了?浴,重新回到床上?。

  沈若怜还没睡,他趟过去的时候感觉她?的脊背变得僵硬。

  晏温想起他方才刚进来时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心软,将人转过来捞进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孤今夜不碰你,你好好睡吧。”

  沈若怜闻言,眼睫轻轻颤了?颤,却并未抬眼看他,而是直接阖了?眼。

  -

  翌日沈若怜醒来的时候,见晏温正倚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闲适地翻着。

  温暖的日光下,男人的面色温雅淡然,一副君子如玉的好模样。

  见她?醒来,他笑看她?一眼,“昨夜睡好了?么?”

  沈若怜揉了?揉眼睛,与他错开视线,低低“嗯”了?一声?,昨夜她?在他怀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却莫名是她?最近一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一夜。

  “梦到什么了??”

  沈若怜眨了?眨眼,“什么?”

  晏温定定看着她?,神色莫辨。

  半晌,他轻笑一声?,收了?书起身,“算了?,收拾起来吧,左右孤今日无事,教你写写字。”

  沈若怜起身的动作一顿,有些不明所以又掺杂着几分警惕地看向他,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然而晏温却并未理她?,径直起了?床,让李福安送来热水,自己洗漱完,又摆了?热帕子过来给沈若怜擦脸。

  她?被他伺候得有些不适,自己抢过帕子胡乱擦了?擦。

  沈若怜今日身子恢复了?过来,早膳晏温特意让人准备的好克化的粥,两人收拾完用?了?早膳,晏温便带她?去了?外间。

  晏温的房间外间有一个书案,只是东西没有书房的全。

  沈若怜看了?一眼,迷糊道:“不去书房么?”

  晏温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从后面搂住她?,心情十分愉悦笑道:

  “不去,最近一段时日,你都?只能待在这里。”

  沈若怜心跳骤然一停,全身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手?脚冷到止不住微微发抖。

  她?试着张了?张嘴,刚刚从僵硬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晏温就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不紧不慢道:

  “今日,孤教你给裴词安写一封断情信。”

  沈若怜闻言吓得手?一抖,“啪嗒”一下一滴墨汁滴到了?宣纸上?,晕染出一圈黑灰色。

  她?无措地将视线从墨迹移向他,蕴水的泪眼里满是惧怯和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