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74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世伯!”

  岑雪待要追,已被一名士兵拦住,她心下憾然,抬头去看徐正则,后者亦是一脸无奈。

  及至驿馆,徐正则掉头唤来岑家家仆,吩咐备车。

  “师兄要做什么??”岑雪机警道?。

  “在你看来,危怀风声东击西,偷袭岳城的可能有几成?”

  岑雪毅然道?:“九成。”

  徐正则黢黑眼眸里焕发着光亮,说道?:“师父叫你我过来,是为帮史世伯夺回明州城,一旦岳城失陷,半个月内夺回明州便是天方夜谭。史世伯一心要在城外伏击危怀风,无暇顾及岳城情?况,为周全起见,我先往岳城走一趟为好。你可要与我一起?”

  “自?然!”

  岑雪率然应下,史云杰的态度已然明朗,他要把全部赌注都押在渠城,可是一旦被危怀风算计,后果不堪设想。

  徐正则点头,待马车来后,先护着岑雪登车,并道?:“城外已有战事,出城以后,或许会碰上危怀风的人,若是被拦,你我随机应变,不必拘泥。”

  岑雪神色微变,念及危怀风,点头应下。

  冬日昼短,岑家马车从南城门驶出时?,压在城头的阴云更厚了一层,天光晦暗,严风吹卷着凋敝的山峦,在夜幕里散开一片灰影。

  岑雪与徐正则坐在车里,行至城外荒坡,果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杀伐声,想是史云杰埋伏在山里的一批人正在与危怀风的人马厮杀。

  岑雪脸色凝重,便在思忖,在前方开路的家仆突然策马奔回,着急道?:“前方有敌军,快撤!”

  从渠城南门前往岳城,仅有一条官道?,他们在这里撞上敌军,可想而知是危怀风派人拦截了渠、岳两城的交通要道?。岑雪心跳一时?飞快,脱口道?:“他果然是要偷袭岳城!”

  徐正则眉目严肃,待马车掉头往回疾奔后,下令先撤往山上树林。岑雪推开车窗,发现身后夜幕里冲来一群黑影,蹄声震耳,人数竟比想象中要多!

  “师兄,离岳城最?近的重镇可是在西北方向?”岑雪眺望着右后方的夜空,越过眼前的山头,便是西北方向。

  “是。”徐正则反应极快,“你要如何?”

  “我留在车上引开他们,师兄快马往西北方向走,先为岳城借兵,可否?”

  徐正则神色一变,盯着岑雪,半晌难以表态。

  “他们人太?多了,再?拖延下去,我们谁都逃不掉。师兄!”岑雪转回头来,掠向徐正则的目光一改平日柔和,多了凌厉与气势。

  夜色里,蹄声撼动旷野,已离他们越来越近,徐正则抓紧车窗沿,起身时?,交代道?:“兵不厌诈。他先前算计过你,今日你一样可以算计他。”

  岑雪怔忪,不及分辨那句“他先前算计过你”具体是指鸳鸯刀一事还是宝藏被劫,徐正则人影已消失在车里。

  “往东南方向走!”耳闻车外有马嘶鸣叫声,为掩护徐正则,岑雪高声吩咐。

  岑家家仆及车夫立刻调转方向,借着黑夜与茂林的遮掩,驰入西南处的树林里,身后追来的一批人马果然中计,奔驰间,不知是谁喝令了一声“放箭”,虚空里霎时?传来“嗖嗖”利响,车辕及马腿中箭,车身剧烈颠簸,岑雪一头撞在车壁上,疼得失声。

  “姑娘!”

  春草、夏花撑着车壁稳住身形,扶起岑雪,心里无不是痛骂危怀风。岑雪赶来渠城协助史云杰作战一事,也不知那人知不知晓,要是岑雪今日在这荒郊野岭发生不测,看他如何收场!

  愤然间,后方传来一声厉喝:“前面的,刀剑不长眼,再?不停,下一箭可就往人身上瞄了!”

  车里三人认出这声音,夏花意外:“是金鳞?!”

  岑雪捂着疼痛的额头,认出金鳞声音,一颗心竟然放回一半。车外有岑家家仆请示,问是否要停车,岑雪顾及徐正则没有走远,坚持下令:“不可停,接着往前逃!”

  双方继续在黑夜笼罩的树林里疾奔,不多时?,后方果然再?次传来尖锐的利箭破空声,岑雪用?力推开车窗,“噗”一声,窗上立刻多了一支羽箭。

  “姑娘!”春草、夏花二人再?次惊呼,声音往外传出,后方的放箭速度忽然变慢,杀势顿减。

  岑雪趁势喊话:“不知来的是何方大驾,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后方半晌没有回应,但因认出她是谁,不再?发狠放箭。岑雪松了一口气,扶着车壁坐稳,正在思考稍后要如何脱困,马车突然剧烈一震,撞在侧方的参天大树下,下一刻,狂奔的马轰然远去。岑雪头昏目眩,跌飞至车外,低头看时?,才发现车厢与马早已分离——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有人用?箭射断了套车的缰绳!

  “姑娘!”

  车厢撞翻,车里人被甩飞,岑雪整个人失重,便在千钧一发时?,耳畔蹄声袭来,腰后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熟悉的力量与气息扑面而来。

  岑雪转头,看见夜色里一张明亮的脸,银冠束发,英眉星目,琥珀色里瞳眸里映着月光,以及错愕的自?己?。

  “危怀风?!”

  岑雪难以置信,“吁”一声,危怀风勒马刹停,月色如瀑,漫天枯絮翻飞,岑雪撞入他怀抱里,后背抵着他坚硬的胸膛,听?见他压低的责问——

  “哥哥都不叫了?”

第74章 被掳 (二)

  车厢被撞翻以后?, 岑家一行人很快被掳,金鳞示意众人不必动狠手,把岑家人扣押住便行, 抬眼往前看时, 危怀风已打马调头, 环着岑雪从月色里走来。

  两人不?知是说了什么, 岑雪看着格外羞窘, 危怀风则仍是那副散漫模样, 唇角微微提着, 可是眼底并无?笑意,大概是因为夜郎国里发生的那件事?,又或是猜出了岑雪今夜往岳城赶的意图。

  及至车前,危怀风环视岑家人一眼, 询问道:“你师兄呢?”

  岑雪一早便猜到他埋伏在此,是要防止有人前往岳城报信,自然不?会?说出徐正则的下落, 扯谎道:“在城里。”

  “哪个城?”

  “渠城。”

  危怀风笑了一下,声音并不?明朗,有一点嘲弄的意思, 仿佛是一瞬间识破她的谎言:“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师兄有急信要传入岳城,我帮忙走?一趟。”岑雪搪塞完, 反客为主,“你为何会?在这儿??”

  “等你。”危怀风答得利落,语气里藏着一股难以寻味的暧昧,说完便朝身后?部将下令, “搜山,往岳城与?平城的方向搜。”

  岑雪听得“平城”, 心神一震,那正是徐正则所逃的西北方向。岳城若是被偷袭,目前能发兵解围的只有平城。

  “是!”

  众人很快领命,分成两队,往危怀风指定的两个方向赶去。岑雪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徐正则是否能逃脱追捕,成功赶往平城借兵,颦眉沉吟间,忽觉视线烫人,抬眼一看,正是危怀风炙热的目光。

  “你看什么?”岑雪惊疑。

  危怀风分辨着她忧虑的表情,已然猜出徐正则的下落,并不?点破,说道?:“有些话想问问你,先跟我走?一趟吧。”

  ※

  离开?山林以后?,岑雪被带回了危家驻扎在渠城东侧的营垒,因为史云杰在前线开?展伏击战,危怀风回营以后?,赶往前方处理战事?,把岑雪带入毡帐里的是金鳞。

  “岑姑娘,请先稍事?等候,少爷在前面与?将士们商谈军务,一会?儿?就来。”阔别多日,如今再见岑雪,金鳞心里亦是百感交集,想起上?回夜郎国里,危怀风特意交代他与?角天不?可再唤岑雪“前少夫人”,而要尊称“岑姑娘”的事?,更是唏嘘。

  岑雪坐在案几前,白皙脸庞被一盏烛灯映亮,额头上?残留着被撞伤的痕迹。金鳞放下药瓶,本来准备走?了,忽然听见岑雪开?口?:“史云杰既然在前线伏击你们,你与?你家少爷为何会?埋伏在南城外?”

  金鳞驻足,想起在南城埋伏的这一茬,说道?:“姑娘与?徐公子来渠城帮史云杰的事?,少爷一早便知道?了。”

  岑雪抬眸,目光清亮:“他派人监视我?”

  “两城交战,城外自然要派人监查。”金鳞不?承认,但也不?否认,毕竟明州一界原属于?庆王的势力范围,危怀风来偷城,不?可能对史云杰及其相关人员视若无?睹。再者,因为夜郎的那件事?,危怀风一直耿耿于?怀,尽管明面上?并不?显露,但每回有江州的消息传入西陵时,他总是比任何人都在意。金鳞知道?,他心里放不?下岑雪,这次来夺明州城,多半也掺杂了一点与?岑雪相关的私心。

  不?过,这些隐秘不?是他这个做下属的该提的,金鳞搪塞完,补充:“少爷只是猜中了赶往岳城报信的不?会?是史云杰的人,而是姑娘。”

  岑雪不?疑有他,听完以后?,越发肯定危怀风声东击西的计谋是真,道?:“你们来攻渠城是假,借机偷袭岳城是真?”

  金鳞摸摸鼻梁,道?:“少爷行事?一向不?拘常理,姑娘是知道?的。”

  这便是等于?承认了。岑雪垂目沉吟,祈祷徐正则一切顺利,金鳞忽然又道?:“少爷今夜把姑娘接来,应是想问一问当初在夜郎的事?,我们不?会?对岑家人动手,姑娘不?必担心。”

  岑雪眼神微动,看过来,一时竟不?清楚金鳞口?中提的“夜郎的事?”是哪一件事?。莫非是指她不?告而别?还是指那一批不?翼而飞的宝藏?岑雪心潮起伏,便想再问,帐外传来一人声音,说是校尉有事?要找。金鳞应下后?,对岑雪拱手一礼,转身走?了。

  岑雪独自一人坐在毡帐里,琢磨着金鳞走?前说的话,没留意放在案几上?的那一瓶伤药。约莫半个时辰后?,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及人声,一人掀开?帐幔,低头入内,身着一袭玄色铠甲,腰佩宝剑,英眉亮目,正是危怀风。

  算起来,两人相别小半年,按理说,本是不?长的,可是这一眼,彼此竟看出一种阔别多年的怅然与?悸动。危怀风似乎更高大了,银冠束着马尾,少年意气散了一些,眉目间多出来的是征伐后?的沉厉,肤色则更深了,被铠甲裹着,令他更散发英武气质。

  岑雪心口?莫名怦动,挪开?视线,凝着虚空一角不?动。危怀风走?上?来,瞄一眼案几上?的伤药,又看岑雪额头,坐下后?,二话不?说便抓住她胳膊。

  岑雪猝不?及防,身体?遽然绷紧。危怀风能感受到掌心里的那一截纤细胳膊在瞬间抖了一下,本来是打算再冷一会?儿?脸的,看她这反应,便有些想笑,抿了下唇才道?:“帮你擦药。”

  岑雪抬头看他,眼底戒备不?散,危怀风便松开?手,君子而坐,等她同意。

  岑雪胸脯起伏了一下,说道?:“我自己来。”

  “这儿?没镜子。”危怀风道?。

  岑雪哑然,危怀风看着她窘迫模样,到底没忍住,笑起来,拿起案几上?的药瓶,道?:“帮你擦,不?弄疼你,乖。”

  想是这一声“乖”太熟悉,岑雪鼻头微酸,待得回神,危怀风裹着药膏的指腹已擦上?额头。

  他的手指是练武的手,指腹上?有厚茧,擦过皮肤时,留下的是一层酥酥麻麻的痒。岑雪忍耐着,胸腔轻振,不?敢去看咫尺间他的眉眼,垂着双目:“你要问我什么?”

  危怀风耐心擦药,眸光里掺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从分开?那一天算起,到今日,整整是一百天。这一百天,大概是他二十多年来最繁忙、最疲累的时候,可是即使那么忙、那么累,他每次入睡前都还是会?想起眼前的这个人。

  想起她的笑靥,她的声音,她在危家老宅走?廊里寻他的身影。想起月亮山上?的那一吻,想起他趁虚而入的告白,以及她酒醒后?的赖账。

  也想起那天他从王宫里出来,想要找到她,诉一诉心里的烦恼与?伤痛,在最无?助的时刻得到她的抚慰,可是后?来,人去楼空,他找到的只是一个无?比残酷无?情的结果。

  “为何不?告而别?”良久后?,危怀风开?口?。

  岑雪猜到他要问这个,说出答案:“你与?危夫人相认,自有许多私事?要处理,我无?意打扰。”

  “哦。”危怀风声音淡淡的,有点说不?上?来的情绪,“不?是要趁机独吞宝藏?”

  岑雪一震,掀眼:“独吞宝藏?!”

  危怀风从她眼神里看出错愕,心头微动:“我按照你留下的提示,找到了月亮山里的藏宝地,可是那里已经一无?所有。”

  “不?可能,我只带走?了一半财物,剩有十五箱珠宝留在原地!”岑雪反驳,突然想起什么,脸色越发凝重?。

  危怀风的眼神也变了,当日他循着提示赶往月亮山后?,发现的的确只是一片被挖掘后?的空地,他想当然便以为是岑雪趁着他留在王宫里的时候独吞了所有宝藏,并匆匆离开?,所以失落了很长一段时日。两人早先便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过要各凭本事?夺宝,岑雪独吞所有,扬长而去,不?算不?仁义?,只是这背后?折射出来的果决总是给危怀风一种被无?情抛弃的错觉,是以后?来他想起岑雪时,心里都又痛又不?甘心。

  可是,看岑雪眼下的反应与?说辞,当初那件事?情似乎另有蹊跷。危怀风道?:“有人在你之后?,在我之前拿走?了剩余的宝藏?”

  岑雪沉眉,想起关城外前来劫车的那一批黑衣人,心知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问道?:“危夫人可知道?你我在寻宝的事??”

  危怀风眼睫微眨:“知道?。”

  “我与?师兄带着一半宝藏离开?夜郎时,在关城外被一批黑衣人埋伏,他们劫走?了所有的财物。”岑雪没有提危夫人,可是话里的指向已经很明显。

  危怀风不?语,想起后?来木莎执意从夜郎运送至西陵城的一大批财物,不?免也心虚起来,道?:“那一批黑衣人是夜郎人?”

  “他们行动敏捷,应是训练有素的一批家臣,身上?都佩有银饰。”

  “没有别的标志了?”

  “他们用的箭镞上?,刻有饕餮图纹。”

  危怀风眼神一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说道?:“那是梁王的人。”

  “梁王?!”岑雪震惊。

  危怀风心里亦感意外,照理说,岑元柏派岑雪与?徐正则去夜郎国里寻宝,这件事?情是不?可能被梁王知晓的,除非,那一路以来,他们身边都潜伏有梁王那边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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