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48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风一吹,广袖飘拂,落回臂弯,大手里的一截皓腕纤细白嫩,危怀风定睛一看?,变色:“银镯呢?”

  岑雪心头“咚”一声?,尽管有?所准备,脸色仍难掩慌促:“收起来?了。”

  “为何不?戴?”

  “不?方便。”

  “你生气了?”

  晨光里,危怀风眼神灼灼,似要在岑雪身上烧出一个洞。岑雪心如?擂鼓,挣开他,接着往外走:“没?有?。”

  “说真话。”危怀风阔步跟上。

  “你想听什么真话?”

  危怀风再次把人抓回来?,这一次,力道不?再那样霸道野蛮,双手按着岑雪肩膀,似恳请一般让她停下?来?。

  “我不?是有?意要留宿行宫,而是借机打探禁地的消息。仰曼莎是夜郎王女,对禁地的了解比一般人要多。我已与她达成交易,我帮她查案,她保我们平安留在王都。这段时间,我会尽快往禁地里走一趟,争取早日找到藏宝图里的东西。”危怀风一口气解释完,分辨着岑雪的神色,见面前的人已然?卸下?伪装,眉间眼梢皆是委屈,一颗心不?由在胸膛里“噗通噗通”狂跳起来?。

  “小?雪团,”危怀风声?音软下?来?,认输一般,气势陡降,神色却欣慰餍足,“我不?喜欢她。”

  管他是什么方式,管他能?不?能?奏效,这一刻,他不?再想试探眼前这个珍贵的小?姑娘,也不?想再让她有?任何多余的负担和怀疑。

  他只想要她放心,开心。

  岑雪凝视着咫尺间的脸,因为在走廊里,光影稀薄,危怀风逆光的琥珀色眼眸更深邃炽热,原本藏在里面的,叫人捉摸不?清的情绪也一瞬间一览无遗。

  岑雪想,这一刻,或许自己应该是高兴的,快意的,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也和自己一样,对彼此怀揣着一份心有?灵犀的心意。

  这份心意被隔绝了十年,耽误了十年,现在,他们靠着自己重逢了,相聚了,藏在心底的思慕似乎也终于可以团圆了,可是横亘在彼此间的仍旧是千山万水,长?江天堑。

  “怀风哥哥,你是不?是忘记你当初说过的话了?”

  危怀风疑惑。

  岑雪深吸一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清楚:“你说过,你不?会效忠庆王。我也说过,若有?一日与你兵戎相见,我会算计你的。”

  危怀风神色一震,按在岑雪肩头的双手僵住,整个人如?梦初醒,炙热的眼底扬起一捧灰烬。

  “对。”

  良久,危怀风应声?,双手已不?自觉松开岑雪,人站直起来?。

  岑雪苦笑:“所以,有?些话,就不?要再说,也不?要再问了。”

  风从长?廊那头吹来?,栏杆外的古树飒飒作响,岑雪说完,毅然?离开长?廊,危怀风没?有?再拦,甚至也没?有?再看?,他站在廊中,低头揉了揉眉心,颓败地靠在廊柱上。

  ※

  角天一整宿没?睡好,天刚一亮便爬起来?,跑去别庄大门口前守望危怀风。

  等到中午时,肚里饥肠辘辘,庄园外仍然?不?见危怀风的身影,角天悻悻而回,打算果腹以后再去等,谁知一进门,危怀风竟已坐在屋里了。

  角天以前听人说,苗家女儿擅长?下?蛊,那蛊五花八门,其中光是用以对付男人就有?十几种,其中一种专门吸取男人精元,类似于中原话本里的狐狸精采阳补阴。

  危怀风气宇轩昂,年轻气盛,平日里总是一副笑模样,精神头不?知多好,可是此刻坐在方桌前,垂眉耷眼,面色阴沉,整个人俨然?被雾霾笼罩一般,周身散发戾气。

  “少?爷,你……”角天心头“突”一声?,想起这一整夜忧心的事?,以及那些关于苗女下?蛊的传说,悲愤欲泣,“王女她是不?是……”

  金鳞阻止他:“你又发什么病?”

  角天瞪他一眼,挨着危怀风坐下?,不?及关怀,后者抬手在方桌上敲了敲:“开饭。”

  角天听他语气冷漠,更断定所猜是真,哪里还?能?下?咽,痛心安抚:“少?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唐三藏取经尚有?九九八十一难,您这一难不?算什么,往后我和金鳞一定贴身保护着您,再不?叫您给那妖女捉去了!”

  危怀风这才看?他一眼,色泽清浅的瞳眸里冷幽幽的,藏着的并非感动,而是:“?”

  金鳞看?不?下?去:“少?爷昨儿半夜就回来?了。”

  “啊?”角天一懵,“这么快?那王女……只要半个夜晚就可以了么?”

  危怀风正打算用膳,听及此处,再反应慢也该明白角天那一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玩意儿了,放下?木箸,一巴掌扇在那糨糊脑袋上。

  角天惨叫着跳起来?,抱着头,满脸错愕委屈。危怀风要骂的话一下?又梗在喉咙里,转念想起什么,目光掠向金鳞。

  金鳞埋头扒饭,看?角天被训,心情正好,冷不?丁撞上危怀风的眼神,后知后觉,背脊一凛。

  咳,差点把少?爷大半夜跑人家门口等着赔罪的事?情抖出来?了!

  ※

  这一餐午饭,主仆三人用得?坎坷艰难,待别院里的侍女收拾完饭桌后,危怀风叫住金鳞、角天,开门见山:“从今日起,你二人开始办事?。”

  “少?爷尽管吩咐!”

  金鳞挺胸昂首,一副要效忠的架势。角天缩在角落里,模样仍有?些委屈。

  危怀风瞥他一眼,先对金鳞说道:“给你一天的时间,想办法查清楚月亮山禁地究竟怎么一回事?。别在别庄里查,去王都查,消息越多越好。”

  “是!”

  危怀风看?向角天:“你留在别庄,打听一下?舅舅家里的情况,事?无巨细,一并上报。”

  “为什么金鳞可以出去,我就要待在别庄里?”

  “有?意见?”

  “没?有?。”

  角天讪讪埋头,偷瞄危怀风一眼,见他眼神不?再似先前严厉了,心头一动,重新展起笑颜:“少?爷,那你干什么?是要陪着前少?夫人去玩吗?”

  角天固然?缺根筋,但不?至于愚不?可及,危怀风那一巴掌算是把他打明白了,既然?那叫什么莎的王女没?能?得?逞,危怀风自然?可以与岑雪再续前缘。

  “以后别叫她‘前少?夫人’,叫‘岑姑娘’。”危怀风忽然?强调,脸色难辨。

  “为何呀?”

  明明叫了这一路,都没?见要改口。

  “不?合适。”危怀风语气淡漠,说完不?再解释,起身往外走了。

  ※

  别庄客院不?大,岑雪住在左院,隔着一堵爬满花藤的砖墙,便是危怀风、徐正则所住的右院。两座小?院共用一条走廊,连接外部,危怀风往外走时,余光掠过岑雪所在的院落,克制着,没?往那里多看?一眼。

  危怀风先去找二表兄天桑,及至前院堂屋,才被告知天桑今日一早便回王都国?相府里了,说是要协助禁卫司调查王女在月亮山里遇刺一事?。

  “他走前,特意交代我留下?来?等你,说是要问你有?哪里想去看?的,有?什么想要玩的,你只管说,我带着你去。”天桑夫人笑盈盈的,指一指外面,“徐公子被云桑叫走啦,今日只有?你与小?雪姑娘在,天气那么热,我带你们去瀑布那里玩一玩好不?好呀?”

  危怀风听见“小?雪姑娘”这一称呼,脑海里又浮现那张白嫩嫩、软糯糯的脸,勉强笑笑:“不?必,表嫂带她去吧。”

  “你不?去呀?”天桑夫人意外,神情倏然?一变,“你是不?是要去陪王女殿下??”

  危怀风哑然?。

  “你不?要去!”天桑夫人着急起来?,也不?顾旁边有?侍女在,“她昨天抢走你,小?雪姑娘就不?高兴,你再去找她,小?雪姑娘以后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危怀风五味杂陈,心里真像是打泼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搅在一块,拌到最?后,全是一大股苦巴巴的涩味。

  “表嫂误会了,我与王女不?熟,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些事?还?没?处理,所以打算去忙一忙。你们先去吧,要是忙完还?有?时间,我便来?找你们。”

  天桑夫人一听就知道是假话,他初来?乍到,能?有?什么事?要处理?眼睛一瞪,便要数落,危怀风却已转身,长?腿迈开,两三步便消失在堂屋里了。

  天桑夫人跺脚:“木脑壳,木脑壳!”

  骂完以后,神色又一振,朝侍女吩咐:“既然?没?有?男人去,那就去叫小?雪姑娘多准备一身衣裳,我与她去瀑布旁泅水玩!”

第48章 交易 (四)

  岑雪听说天桑夫人要自己多带一身衣裳去瀑布旁泅水, 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犹豫,月亮山乃是郊外,瀑布那里?又并非砌着围墙的私人领域, 谁知道会不会在泅水时碰见其他前来游玩的人, 造成尴尬。

  前来报信的侍女看出她的担忧, 解释:“小雪姑娘不用担心, 夫人与姑娘泅水时, 会叫人在四处守着, 绝对不会放外人进去的。”

  岑雪抿唇, 想到一会儿毕竟有事要找天桑夫人,泅水时环境私密,或许更方便行事些,便不再推阻, 答应下来,吩咐春草收拾一身衣裳。

  从别庄去往瀑布要半个时辰的路,马车里?, 天桑夫人热情依旧,一开口便先数落危怀风。岑雪早便知道危怀风不会同行,只是听天桑夫人提及他时, 心里?仍有波动?,总是不自觉地想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是什么心情,他不愿意来,是不是意味着他赞同了她今天的那番话??往后,他大概不会再在她面前笑嘻嘻的, 说那些似是而非的亲昵话?了吧?

  念及此,心里?酸涩而难受, 岑雪不再往下想,专心与天桑夫人聊天。

  “这个天热辣辣的,像火一样,光是坐着就能把人烤出一身大?汗,再不去水里?泡一泡,怕是要融掉了!你放心,瀑布旁边全是树,粗粗壮壮的,外面?看里?面?,根本看不见,我也会派人看守着,绝对?不会放外人进来打搅你我!”天桑夫人拍着胸脯保证完,想起一事,“对?了,小雪姑娘,你会泅水的吧?”

  “会一点。”

  岑雪微微点头。说来荒唐,她会一点泅水,竟然是与危夫人有关。

  那两年,因为婚约,母亲与危夫人走得很近,有一次二人约着在城外眷水旁聚会,她也在,因被日头晒得发昏,差点中暑,便被危夫人抱着下了水。

  母亲是极守规矩,乃至有些古板的人,见危夫人这样,感觉不妥,忙要来拦。谁知一下水后,她竟神清气爽,头痛恶心的症状一并消除,快活得不肯挪半步。危夫人大?笑?,干脆叫侍女准备衣物?,要与她在水里?畅快地玩上一会儿。母亲站在河岸上,攥锦帕的手掩在胸口,又气又无奈,追着二人往上游走,又往下游走。

  “柔柔,你也来呀!”

  母亲的闺名叫“柔柔”,危夫人私下总是这么唤她。

  “你,你真?是!快别闹了,先上来,被人看见多不好!”

  “能有什么人?再说了,又不是没穿衣裳,看见就看见,有什么大?不的?”

  “这……这是什么话?!”

  她埋在危夫人怀里?,先是看见母亲急得潸然欲泣的模样,后是听见危夫人“哈哈”的笑?声,再然后,母亲的声音里?带了些恼羞成怒。

  “你还笑?!你再笑?我,我往后不跟你玩,也不叫阿雪同你家怀风玩了!”

  “那不成。”危夫人的语气软下来,又带一些严肃,“你得跟我玩,你家阿雪也得跟我家那臭崽子玩。这是圣上的旨意,你难道还想抗旨不成?”

  “你,你……”

  母亲越发急,说话?都磕巴了。

  三日后,危夫人发来帖子请母亲与她前去一座名叫“玉清苑”的庄园里?小聚。母亲哼哼唧唧,说着上次下水的事,一副不会赴约的模样,次日天一亮,梳妆更衣,抱着她乘坐马车出门?。她问去哪里?,母亲腼腆说:“玉清苑。”

  玉清苑是盛京城郊有名的避暑庄园,后宅靠山,山底下有一处天然的泉水,正适合女眷在夏日里?游玩,既可解暑,又不会有被人偷窥的风险。

  危夫人抱着她下水以后,玩得酣畅淋漓,见母亲仍是在岸上坐着,悄悄凑近,二话?不说把母亲拽进水里?。原本安静的泉水一下水花四溅,叫声与笑?声并起,母亲追着危夫人打,“噗”一声栽入水,爬起来,接着追,又“噗”一声栽进去。她头一次看见母亲这样狼狈又放肆的模样,先是忍俊不禁,而后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庄园里?。

  那是记忆里?最为快乐的夏天。

  走神时,马车驶入茂密树林,不久后,震耳訇声传来,岑雪往车窗外一望,果然是那座瀑布到了。

  天桑夫人所?言不假,瀑布旁的那一方水池处在茂林南侧,一面?是飞瀑,另外三面?皆是树林,古木参天,目之所?及全是蓊蓊绿意,即便不派人守,也不会有暴露的风险。

  不过,为让岑雪安心,天桑夫人仍是派了三名侍女守在古树下。

  因是酷暑,岑雪穿着的衣服不厚,脱掉披衫后,里?面?便是绣着缠枝花的丁香色丝绸小衣。苗人的服饰与中原人不一样,天桑夫人的小衣乃是棉质的藏青色兜肚,胸前是用蜡染的银燕雀,蓝白相?间的色彩虽然单调些,放在绿水青山里?看,却有种?素雅清新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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