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陆星离
侧眸望去,她的脸部轮廓和她的脖颈纤瘦柔弱,眼角却藏着坚毅,刚与柔在她身上恰到好处的融合。
裴璟不喜欢南陵贵女们那般如菟丝花一样的女人,也不喜欢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
傅归荑这样的刚刚好。
既不娇弱任人宰割,也不会逞强做无畏的挣扎。
他喜欢聪明人,更喜欢会审时度势的人。
更准确地说,在没有遇见她之前,裴璟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人,而傅归荑这个人的出现,恰好满足了他所有的喜好。
她像是上天注定送给自己的礼物,跋涉千里,遥遥而来与他相遇。
裴璟看向傅归荑的目光里掺杂几分难以察觉的宠溺,又暗生几分懊恼,早知道她会因为那件礼物对他冷着脸,还不如直接遣人赏赐下去。
罢了,她以后总会明白他早已对镇南王府早没了戒心,甚至已经决定若是傅归宜终是无法寻回,他也会帮她扫除后顾之忧,让她再也不必小心翼翼行走于世间,忍受她本不用承担的磨难。
裴璟心念一动,抬手绕住风中胡乱飞舞的一缕发丝,温柔地替她别至耳后。
她这样好,他怎么舍得让别人发现她是个女人。
傅归荑的耳朵冷不丁地抽动了一下,垂下眸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裴璟失笑地盯着通红的耳尖,傅归荑原来是害羞了。
她害羞的样子很可爱。
裴璟察觉到季明雪的目光,皱了皱眉,身形微移挡住傅归荑大半张脸。
余光瞄到赵清冲他使了一个眼神,他神色不变,直到等傅归荑耳尖和脸颊上的红晕都退散才招来季明雪。
裴璟吩咐道:“孤有点急事,你替孤好生招待傅世子,不可怠慢。”
季明雪自然恭敬称是。
裴璟说完看了眼傅归荑,她神情已恢复成往日的清冷疏离,他这才挪开遮挡她的身体。
傅归荑这拒人千里的冷肃模样让裴璟分外安心,他放心离开去处理别的事。
“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裴璟轻柔地替她弹了弹肩膀上的浮尘。
傅归荑像木头一样背对着裴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裴璟也不在意她的怠慢,径直离开。
傅归荑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漠地驻足眺望远处训练的骑兵。
季明雪负手陪立在身侧,也不言语,心中却已然掀起滔天大浪。
他方才看到了什么,太子殿下在替傅世子整理仪容,动作小心翼翼中带着说不出的亲昵,像在对待一件珍宝。
太子甚至在对待傅世子说话时用的是“我”!
在他心里,裴璟是高高在上的明月,是不可亲近的君主,怎么能如此纡尊降贵去讨好一个世子。
最可恶的是,这个傅世子面对殿下的厚爱还表现出一脸抗拒,他都已经不能用不识好歹来形容傅归宜。
他简直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错了。”
季明雪犹自沉浸在对傅归宜的大不敬谩骂中,忽地听见耳畔边一个清冷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傅归宜精致的五官登时冲击着他的全部感官。
傅世子眼眸含笑望着他,与方才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
作者有话说:
裴璟:老婆对谁都是冷冷的一视同仁,我很放心。
季明雪:……你这么说我有点慌。
第24章 妒火 我给你当哥哥好不好?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改变看法需要多久?
季明雪对傅归宜仅仅用了一炷香, 不,是半炷香的工夫,就已经从不满到欣赏, 最后甚至有种他怎么没早点遇见对方的惋惜感。
方才傅世子指出他在训练南陵骑兵时的几处错误,他原本是不屑的, 鄙夷他们蛮族人一上马就知道往前冲, 根本不懂什么战术。
但随着傅归宜深入浅出, 鞭辟入里的分析,他的眼从满不在乎的轻视渐渐变得凝重。
傅归宜所说的, 心中疑惑迎刃而解,正好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季明雪沉默半晌,眼神复杂看着身侧的人。
他的头微微扬起, 迎着日光,澄澈的眸子里似乎盛满暖意, 丝毫没有方才的冷淡。
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 傅归宜侧头望过来,嘴角挂了一丝浅笑, 眉梢尽显乖巧。
傅归宜朝他弯了弯眼, 季明雪的胸口瞬间剧烈跳动。
他长得……实在是漂亮极了。
傅归宜和气地问他:“季将军, 是否还有疑惑?”
季明雪回神,不自然地假咳一声,干巴巴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傅归宜笑意更甚,宛如绽放春日最艳丽的垂丝海棠, 雪白的肌肤上透着淡淡桃红,红白相映, 璀璨夺目。
他歪了歪头, 开玩笑似地说:“因为你好像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
季明雪这才注意到他的声音好像变了一个调, 冷清中透着一丝调皮。
他很快警惕起来,这个镇南王世子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方才在太子面前一副冷漠不在意的样子,为何忽然对他这么亲近?
难道是想从他这窥探南陵的军密?
季明雪承认他被美色所迷了一瞬,但是他对裴璟的忠心登时让他迅速清醒过来,暗自提防着傅归宜。
傅归荑见季明雪变了脸色,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淡。
她双眸一凛,忽地抬起右手的连弩搭在左臂上,头凑近瞄准前方百步开外的箭靶,刹那间将箭匣内的十支短箭射空。
季明雪眯着眼睛望过去,每一支都正中红心。
他心中惊骇不已,眼眶微怔,嘴巴不自觉张开,又转眼去看傅归宜,他轻描淡写地放下连弩,神色纹丝不动。
这连弩虽然解决了发射一次就需要重新上箭的问题,可它的瞄准精度一直存在极大偏差,军中最好的弓箭射手十发最多只能中六发,他自己最多是四发。
然而傅归宜却能做到百发百中无虚弦,这是何等的厉害,瞧他那举重若轻的样子,怕是没有尽全力。
季明雪头一次将“苍云九州第一神射手”的名号与面前这个瘦弱漂亮的少年对上。
傅归宜完全无视周围人向他投来的崇拜惊异的眼神,平静地指出这把连弩的缺点和改进方向。
这一次,季明雪收起怠慢之心,认真倾听他提出的建议。
越听越是敬佩,傅归宜对于箭术上的造诣和机关构思实在是比自己高出很多。
他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小人,感受到傅归宜尽心尽力在为他出谋划策的真心,季明雪完全将之前的对她的不满抛之脑后。
尤其是在他试探性地提出了几个疑问,傅归宜很是耐心地解答,困扰自己的难题终于迎刃而解,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
他听得出,这个来自苍云九州的镇南王世子毫无私藏。
“傅兄,”季明雪已经开始跟傅归荑称兄道弟:“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只恨没有早点遇见你。”
傅归荑痴痴季明雪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敢问季将军今年贵庚?”
季明雪毫不犹豫:“我虚岁十八,傅兄呢?”
傅归荑明显愣了一下,转头望向远方低声笑道:“与我一般大呢。”
季明雪啧啧出声,视线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年,他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身体单薄,冰肌玉骨像个瓷娃娃似的,怎么看也都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怎么,我看上去不像?”傅归荑挑眉问他:“还是你瞧不起我?”
“不敢不敢!”季明雪连忙否认,见识过傅归宜的真本事后他哪里还敢以貌取人,连忙讨饶赔罪:“傅兄莫要打趣我?那咱们两到底谁大些?”
傅归荑喃喃道:“我的生辰是五月初八。”
季明雪连忙接上:“哎呀,好巧。我的生辰正好是四月初八,比你整整大三十天。”
傅归荑闻言笑了笑,眼神却黯淡下来,“真是巧,季兄家里可有兄弟姊妹?”
季明雪早就对她放下戒心,忙不迭地将家里的零零碎碎倒豆子似的说出来,生怕傅归宜觉得自己不够真诚。
傅归荑听完后,沉默了片刻:“季将军好福气,有一双可爱的弟妹。”
季明雪察觉出旁边人眼神里有些落寞,想到他跋涉千里,孤身一人来到京都,想必是触景生情想念家人了,连忙插科打诨:“哎呀,福气什么呀,他们就是一对混世魔王,整天调皮捣蛋得紧,我恨不得想抽死他们。”
傅归荑见他嘴里在骂着,眼中全是宠溺。
他真的很像哥哥。
她生下来身体不好,全靠药材吊着命,偏偏那时药材是稀罕的东西。她曾不止一次偷听到有族人劝父亲母亲放弃她,将来再生也不迟,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
那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是个拖油瓶,有时候故意打翻药或者不喝药,好让自己解脱,也让父亲母亲解脱。
是哥哥一口一口地哄着她喝下去,一边哄一边嫌弃她:“阿荑真是一刻也离不开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快点喝,等会凉了药更苦,我又要重新给你熬药。”
后来她偶然得知自己喝的药,很多都是哥哥央求着族里的大夫带着他去采的,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浪费。
明明他们一样大,哥哥总是把她当成小孩子,自己像个小大人一样事事为她着想操心。
季明雪骤然发现傅世子盯着他的眼眶泛了红,那双似琉璃般澄澈的眼眸中噙着朦胧的湿意,透出几分脆弱无助,无端惹人心生怜意。
他目光微微呆滞,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校场上新一轮的训练厮杀声将傅归荑从记忆中拉回来,她挤出一个笑容,偏过头逼退眼里的泪雾,温声道歉:“让季将军见笑了,我只是想到自己的妹妹,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
季明雪就知道她是在思想,非常讲义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哎,此乃人之常情,不妨事的。”心里对傅归宜好感更甚,觉得他是一个重情义之人。
傅归荑快速收敛好情绪,又跟季明雪随意聊了两句。在她得知季明雪还有一个京城巡卫统领的职后心念一动,她扯下腰间的玉坠递到季明雪眼前。
“今日与季将军一见如故,我将这枚玉佩赠与将军当作见面礼了。 ”
季明雪连忙摆手拒绝:“使不得,使不得。”
傅归荑故意板起脸,强硬地塞进他手里,冷冷道:“若是季将军拒绝,那便是看不起傅某。”
季明雪哪里有这个意思,他见傅世子言辞恳切,推辞不过只能收下:“傅兄也不要见外再叫我什么季将军,以后你我之间以兄弟相称。”
傅归荑自是应允,她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季明雪能将这枚玉坠挂在腰间,不要转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