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 第45章

作者:抱空山 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她一眨不眨地看他,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在这般奇亮的傍晚下泛着波纹。

  一张瓷白的脸很像是一轮新上来的弯月,皎洁逼人,叫他移不开视线。

  四目相对。

  李青溦轻声道:“你脸上的神情向来这般自如, 是惯会骗人的。可你的心不会骗人, 我你为何不愿意承认?”

  陆珵性子向来清冷自持, 自小所受乃处世之道, 世事之变。各式的繁文缛节,却好似并未有人告诉过他如何做自己,他也不擅于表露情绪,久而久之, 脸上的清冷许是化了形。

  许是这样惹了她伤心, 但其实并非他本意。

  他心中如何想。

  除却身份, 他自然只是个普通人, 即便面上再自如,每一次见她, 她或笑或恼, 都叫他心里又冷又热。见着她的眼泪,他也会忧患不安。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之事。

  但他不知如何说下,一时未言。

  见他不答,李青溦一时又那日她所说之事,又轻声道:“我也并非要逼着你同我回并州做赘婿。”

  “你知道, 我原也不是那般肤浅瞧不起别人出身的人。我心悦一人,是心悦他的性情能力其它,自不会是心悦他的家世。莫说你是一个八品的小官, 即便你是什么货郎、打渔的又如何呢?”

  她向来只挑对的, 贵不贵的又有多么重要呢?

  陆珵知她如此小, 一时倒真的希望, 自己只是一个八品的小官,为官做事只需恪守本分,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平日里无事同她一起说笑玩闹,晓日寻花,闲游出马。

  即便是做赘婿,也没有什么当不得。

  可他不是。

  他若娶她,她许就如同他母后一般,一辈子困在深苑华庭,似一只笼中鸟一般。

  他不愿如此。

  久未再等到他的回应,李青溦眼中的光亮渐渐地熄灭,一时眼圈又有些红。

  一次又一次地试探,仿佛是秤砣掉进了棉花里,没有一点回音。

  李青溦不由又想,许是人家没有那个意思呢。

  她一时更加委屈。从未有人叫她这样忧患,也从未有人叫她这样伤心。

  她轻吸鼻子:“这些话,许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你若没有回答,到此为止便是了,我这次回京城,只是遵亡母遗愿,寻一门亲事罢了。若你我之事不成便算了,只是以后,也不必再见面。”

  她低低垂眼,鸦青的睫轻颤,倒将手里头挂着的一串儿香珠褪下来,扔到他怀中,转身便下了船。

  外头已沉了下来,四周笼在一层昏昏的暖光之中。水纹澹澹,远远近近橙黄色的灯火同绿莹莹的莲叶开在一处,她一身月白衣衫临水倒影,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

  或许真的是如她所说,是最后一次见。

  陆珵看着水面,瞧着她远远地走出自己的视线。

  他垂眸敛目,看向自己手中香珠。

  那手串儿因日日都带着,已有几分香残,他轻轻地收进荷包中迈步下了船。

  岸上,那船娘已吃过晚饭,正在洗碗,陆珵行过去取了银子递给那船娘。

  船娘言多了,找给他,眼见他未接,倒是眉峰紧凝深思恍惚地不知在想什么。

  她先前也瞧见那小娘子神色异样地出去,知二人并未和好。一时也有几分可惜,到底是叹了一声。

  “先前那小娘子还说不知郎君心中如何想的,许是婆子出了个馊主意,惹得你二人都不快罢了。

  即已经如此了,婆子这儿也有几句话想对郎君言。”

  一旁的男子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摇头:“你如何就这样话多呢。”

  船娘未理会他,轻抚了抚额角的白发笑着:“只是几句闲话罢了。”

  她轻轻地指了指河面接天莲叶的碧色,“郎君看这荷花,上次所见还只有荷叶罢了,未有半月便有花骨朵了。荷花的花期只有三月四月。有时候细细想想,人同荷花又何其相似?只是几十年的梦中身罢了。待到老了的时候,你想起今日之事许才会觉着,因你今日所坚持之事,才错过了一个满心都是你的姑娘。”

  “世上向来是易得有价宝,却难得有情人。”

  陆珵听了怔忡一瞬,他手中的香珠串子冰凉的团在他手心,他一时也不知今日所坚持之事,是否真的有那样重要。

  倏忽,他有几分冲动。莫管以后如何,今日便追上她,将一切都告诉她。

  告诉她,他的心是如何想的。

  告诉她,他在面对她时如何像在野的一粒爝火忧患不安。

  可四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陆珵到底未往前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过几日, 已是六月。

  这日倒异常的热,瓦蓝瓦蓝的天上只一些似雾非雾的热气,低低地浮着, 屋中更显闷热, 直到了晚上才好了一些。

  李青溦这几日胃口不佳, 小厨房里别出心裁地端了一碗冰过的素面。用嫩菇蓬熬了汁定清浓卤, 再加少许鸡肉、酸脆笋。滋味是极精,唇齿留香,很是酸爽,只是李青溦还是浅浅地动了几筷子就放下。

  赵嬷嬷见她食欲不振, 轻轻摇头, 叹了口气, 又想到些什么, 笑着打趣儿两声:“姑娘倒是早早等着了,是不是知道了林嬷嬷过几日要来的事儿?以前小时听见了林嬷嬷要来, 常常空着肚子呢, 这些年越发大了,倒还是淘气得很呢。”

  李青溦只是这几日心绪不佳,又是热不愿多吃,听了这话倒愣了片刻:“林嬷嬷要来?”

  林嬷嬷也算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嬷子,她先前在平西王府中是伺候她娘亲的厨娘。到了京城之后, 她未跟来。

  但李青溦爱吃几口海鲜,林嬷嬷都会来伯府住上几个月。

  李青溦也是未想到今年她刚回了京城,平西王府里的竟都这样记挂着她, 一时又是熨帖, 叹了一声。

  “倒难为我外祖他们日理万机的, 想得还这样的细致周到。这个时候也惦着我, 不像是旁的什么人…”

  船停在他那儿,像是停在死水沟里,死都动不了橹。

  她想起那日的情景,又是气又是恼,重重地哼了一声。

  赵嬷嬷不知她怎么了,只当她热的心烦。一旁的绮晴和清霜倒是面面相觑。

  前几日她们几个本是在乐坊下面等着李青溦的,到了傍晚瞧见陆郎君和她家姑娘走在一起。二人神色都怪怪的。

  绮晴转念一想,前几天姑娘恹恹的,今日又如何,该是同陆郎君拌了嘴。想这次陆郎君是哄她家姑娘的。

  绮晴如何有眼色,直接便将要过去的清霜带去了河对岸轿前等着。

  只是未久,便瞧见她家姑娘自己回来了。

  “姑娘怎自己过来,不见陆郎君送送姑娘呢?”绮晴当时存了揶揄的心,谁知她家姑娘听了哼了一声。

  “死了呀,以后万不要在我面前提前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才是。”

  她家姑娘说这话的神色虽是平静,只是声音却微微发颤,眼睛也有些红。

  她家姑娘素日里性子看着是骄矜了些,可内里是最心软不过的了。绮晴从未听过她家姑娘说过这样的重话,也不知道那陆郎君说了什么伤着了她家姑娘的心。

  瞧她家姑娘的态度,她也不敢多问些什么。

  眼见她家姑娘这几日佯装正常,只是人本就苦夏,什么都吃不下。心里又有事,短短几日,看着是瘦了些。

  绮晴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无可奈何,心里头倒是把那陆郎君颠来倒去地骂了许多声。

  ——

  南郊,已是夜晚。

  端庄各家院里远远近近地点着灯,似是萤火点点通明。

  风中隐约传来几声闷闷地犬吠声,几户人家的女子在院子外头一边纳凉一边闲着搭话,眼见自家郎君荷锄而归,皆和和乐乐地归家。

  陆珵行在后面。

  他身后跟着几个工部的官,几人都有几分唯诺,远远地同他打过招呼各自散去,陆珵也往梁嬷嬷院走。

  院里仍是远远近近地点了许多的灯,得了吩咐知道他要来,梁嬷嬷早就等在门廊前,瞧他回来笑着带带他进门。

  南郊之事,需他亲自看着去办下头的人才不会过多欺哄。这几日事情繁琐时间也紧,陆珵每日都脚不点地,天黑尽了也才跟着人回来。

  只是闲了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李青溦。

  尤其是此刻他行在二人上回走过的花架前。已是夏日,他却总是闻见那日,独属于春日,沉沉的花香。

  他一时出神几分,脚步都未动。

  梁嬷嬷看出这几日他不怎么对劲,又见他在此地出神。轻轻捻动手里的念珠,心中隐隐有了想法,轻言道:“殿下有心结可以同婆子说说。婆子没别的就痴长了几十年,也曾跟着皇后娘娘念过几年佛,别的本事许是没有,只是说不准可以帮着殿下排忧解难。”

  陆珵轻轻摇头,偏头轻咳几声,一时未语。

  梁嬷嬷知他性子,又问了一声:“殿下是不是同李姑娘起了什么龃龉?”

  “她很好,是我的原因。”陆珵沉默片刻,“您先前与我母后在皇城中久居…我有时在想,我娘亲嫁入皇城,是否有过后悔的时刻。”

  他答非所问,梁嬷嬷倒也听出他纠结什么。轻笑一声:“许以前是难熬的。可有了殿下和公主,樊笼再难捱,再深再冷,娘娘也甘之如饴地熬了下去。因为娘娘心中清楚,比起无拘无束的生活,她最不能割舍的是殿下同公主。”

  她轻轻叹口气:“世上很多事都是如此,必须抉择出轻重,不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这些时候,其实些东西并非十分重要。”

  “比如殿下曾见过的此间佃户的妻子,对于她们而言,富足的生活或许不重要。”

  “那是什么?”

  “重要的或许是,”梁嬷嬷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陆珵,“和心悦之人度过一生。”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殿下不问李姑娘,如何知道李姑娘愿不愿意?天地有万古,此身却不可得多。殿下啊,感情之事不同其它,首要不是问心无愧,而是莫叫自己后悔。”

  陆珵想着她说的话。一时未言。

  二人进了正房,梁嬷嬷亲自端出一碗酸梅汤来:“冰镇的酸梅汤。里头搁了陈皮、甘草、山楂,用冰糖熬的,很有几分清凉败火。昨日我还吃了几碗,殿下也尝尝?”

  陆珵没什么胃口,见梁嬷嬷亲自端给他,还是接了过来。

  几个丫鬟又摆粥菜,陆珵捱着吃几口,突背过身子重重地咳嗽几声。

  陆珵以往倒极少咳嗽,梁嬷嬷觉出几分不妥,轻轻地碰了下陆珵的额头,触手有几分温热,吃了一惊。

  “殿下似是发了热病。这几日外头本来就热,殿下天天早出晚归的,怪道这几日精神怠怠又饮食懒进的。”

  梁嬷嬷一脸心疼,又念叨几句,“还好是发现的早,殿下自己倒一点都不上心。若真在婆子这里有什么来,婆子真的是粉身碎骨,罪有万重。”

  陆珵心里有数,他这病未多严重,只说无妨,梁嬷嬷却不听他的,已经吩咐人叫了郎中来,问诊抓药,又是好一番折腾。

  梁嬷嬷本就岁数大了,这样折腾自然困乏无力,陆珵将她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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