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烟娇 第55章

作者:草笙日笠 标签: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轻松 古代言情

  后来她在家里背书,隔音不好, 口吃的腔调被皮的那个听了去,拉了一堆人在墙角, 时不时在楼底下喊叫:“小结巴又开始刻苦了, 真牛啊小结巴!”

  “哈哈哈, 别、别、取笑人家,人家要哭、哭了啦!”

  外婆拿扫帚赶,他们才嬉皮笑脸一哄而散。

  渐渐席烟就不乐意在家里背书了, 但她又想将口吃治好。

  那是一个冬日, 她在路边听到小狗的叫声, 跟着声音的方向找,正是那个绿房子。

  她想起吓唬人的传闻一时不敢靠近, 但听着小狗呜呜咽咽的声音又实在好奇,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只灰头土脸的白色小狗拴在树底下。

  树干被铁链磨得发白,好像已经枯死。

  小狗背上有秃掉的斑块,像得了皮肤病,见有人来,先是大叫几声,又怯怯地往后退,打翻了食盆,盆里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吃东西了,

  席烟环顾四周,才发现绿房子除了肆无忌惮的爬山虎,安静得没有一点人气儿。

  她无意间听镇上长辈聊,这里两个月里死了两个老人,一个生了病治不好,另一个瘸了半条腿没什么收入,好在外孙还是孙子很争气,常常参加什么竞赛,靠奖金维持生活。

  少年穷归穷,很有骨气,媒体带了摄影机和记者来宣传,他把门一关,不肯接受社会资助。

  席烟那个时候不懂什么叫死了。

  单纯比划了下手指头,屋里住了三个人,两个人不在了,那多出来的那个怎么办呀?

  她大着胆子喊:“有、有人吗?”

  没人理她。

  她想把小狗抱回家,但它很怕她,龇牙咧嘴地不让碰。

  第二天白首镇下了厚厚的雪,席烟偷偷抱着几个地瓜玉米还有几块生肉出门,没下完的雪花飘在她头顶,那时她不知道“千山暮雪共白首”这句诗。

  也不知道她将去的是一场远赴未来的约。

  那天天气冷,她鼻子耳朵都冻僵了,想知道房子里到底有没有长辈嘴里的少年,爬上台子,脸贴在玻璃上贴得紧紧的,眼睛咕噜咕噜乱看。

  但里面一点光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席烟时不时给小狗带吃的,顺便在这里练朗诵,不在乎念了几遍,自得其乐的看漫画,看小说,哈哈大笑,这里逐渐成为她的秘密基地。

  有一天嘲笑她的小鬼们偷偷跟在她屁股后头。

  席烟生气秘密基地被窥探,骂了他们几句,他们一点不生气,反而把她的书扔来扔去。

  有几个年级比较高,席烟个头没他们大,抢不着又着急,有些书是她和同学借的,弄坏了,别人就不和她做朋友了,喊了好几句:“还、还给我。”

  那些人就学她。

  就是那天,一直没什么声响的房子传来诡异的古典乐声。

  小木棍从窗户丢下,一根接一根砸在那些小鬼身上,听声响还挺重,人群顿时响起一阵尖叫。

  不知怎么的,席烟不太怕,她抬头看到窗边清瘦单薄的影子,少年没有露面,只有一个鸭舌帽的帽檐,席烟看到他的手背清白如鹤,指骨粼粼,好似雪岭的天光。

  待人走后,她拍了拍门,少年不理她。

  随后给她扔下一卷透明胶带,砰地就将窗户关上了。

  席烟挠了挠头嘀咕,“他、他怎么知道我要、要粘课本。”

  她猜测,这人肯定长得很丑,不好意思见人,因为她长水痘的时候就不肯见人。

  席烟十分善解人意地维护他的自尊心,再也没敲门逼人下来,把透明胶带挂在门把上,拿小木棍在他一眼就望得到的沙地上,歪歪扭扭写了五个字:你是大好人。

  席烟去绿房子的时间越来越多,读书声音很大,有一次她太饿了,一直在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重复了十来遍,终于吵到了少年。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和人说话了,嗓子滋滋啦啦像坏掉的收音机,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席烟眉眼耷拉,“我饿了。”

  他沉默地给她做了一碗蛋炒饭,投喂小狗一样,人不出来,门拉开一道缝,把碗放地上。

  席烟不大好意思地吃起来,他没出来,但她莫名觉得他还在门口,好奇道:“你、你天天在家里,不、不孤单吗?”

  那边长久地没回答她。

  久到席烟快把饭吃完了,他才开口,语气空灵得好似要碎掉:“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治好口吃?”

  当时席烟听到这个问题很生气,筷子一放,很有骨气地不吃了,挺挺小胸脯,说:“我就、就是可以!老师说了,铁、铁杵磨成针。”

  “要是命让你如此呢?”他又问。

  席烟不懂命是什么,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一个答案,娇声娇气大喊道:“我不信命!”

  -

  彼时的席烟那样鲜活顽强,薄望京想了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顺从听话?

  复婚之后,除了小打小闹,她不敢真拂他的意,最叛逆的也就这次的离家出走。

  仿佛是自己亲手折断了她的脊梁,逼她就范,让她知道,她得信命。

  薄望京闭了闭眼,长指蜷缩,仍由指甲扎入手掌,用力得几乎出血,即便如此也抵不过隐隐作痛的心。

  人不在一处,过去的记忆反而触手可及。

  薄望京看着房间里花瓶的花,想做些讨她欢欣的事,和国外定了一束精心培育的大马士玫瑰,没一会儿就取消了。

  玫瑰始终是他想送,她谈不上多喜欢。

  很快,他想到了那包蒲公英种子,第二天亲手给她摘了一束。

  他坐在轿车里,远远跟着,看到席烟离开他之后坐在小饭馆的椅子上,和当地的人随意聊天,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她好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他突然有些动容。

  他低头看花,冥冥之中上天好像已经给了他们两个人的密语,代表希望的种子,开出的是自由的花,它纷飞四散的时刻,爱意才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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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宿的老板打扫卫生非常勤快,席烟第一次把蒲公英花束随手放在桌上,没用水养起来,结果第二天就枯了,老板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人好像知道她扔了似的,第二天又送了一束,席烟要笑不笑地自己下去扔,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守着。

  结果第三天他就不送蒲公英了,换成了这个季节山野很多的蓬蘽,用叶子装饰,一颗一颗红艳艳好吃又好看。

  颇有些揣度她心思的意思。

  席烟笑了下,自己尝了一颗,趴在窗台,四处张望,没看到眼熟的声影,欢快地下楼将果子分给常到民宿打闹的小朋友。

  他不急。

  只不过席烟出门没带伞的时候,去洗手间的功夫,桌边就会多出一把伞。

  她痛经那天,从外面回来脸都是白的,民宿老板娘给她送了一碗红糖姜汤,还有几盒止痛药。

  她直夸老板娘心细。

  老板娘却挤眉弄眼道:“我也想心这么细,但下午忙,不知道你生病。是有个长得很俊的年轻人,气派也足,交代我帮你做碗红糖姜汤,药也是他买的。”

  “他不让我告诉你。”老板娘撞了下席烟的肩,笑道:“男女之间就别搞什么做好事不留名了,我觉着小伙子人不错,他是不是在追你?”

  席烟抿了抿唇,弯了下眼睛,说:“可能吧。”

  她想起前几天她给周岳发了地址后,周岳捆了周满过来,那会儿薄望京已经知道自己住在哪儿,没必要藏着掖着。

  周满说因为知道薄望京施了很多恩给周岳,就上了心。

  他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和里面出来的哥们儿又联系上了,那哥们聘他做保安,结果是个给地下赌场看门的。

  后面好巧不巧周满知道薄望京和席烟的事儿,他脑筋一转,觉着可以火上浇点油,都拿债务合同逼了,直接让席宜民破产不是更方便?老丈人更离不开金龟婿了。

  加上他亲眼见着过开着豪车的老总们,在场子里输得裤衩子都不剩,非常简单有效,就去找了席宜民。

  周岳站在席烟旁边,对周满说:“在家说好的,得跪下给烟姐认错,叫你不要交那些狐朋狗友,偏不听!”

  席烟退了两步,蹙眉道:“别跪,我受不起。”

  周岳顿了顿,看着席烟说:“当时薄总知道以后很生气,说……说等时机到了,我哥得给你,给你家人磕三十个头才能放过他。”

  席烟撇了撇嘴,“那他怎么不解释?别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真不是!”周岳激动道:“薄总……他怕你误会他,其实他不敢伤害您的家人,只不过事情到那个地步,他料到,就算他解释,那会儿您也不会相信他。”

  这是实话。

  席烟拽着周满不让磕,冷声道:“起来,我怕折寿。”

  周满五大三粗的,在席烟面前畏畏缩缩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委屈道:“那薄总不会放过我。”

  周岳将周满拽起来,“听烟姐的,她说了算,当牛做马,你归他们家了。”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后来不知道场子里哪个输红眼的去举/报了,本也应该端掉,同时查到了席先生,给带走了,说实话,他情况特殊,和那些人性质完全不一样,薄总托了个很好的律师,帮忙交了罚金,将人保释了出来,席先生才一点事没有。”

  周岳又看向周满,揣了脚,恨铁不成钢,骂道:“要是你从中收了人头费,又几年出不来!”

  周满挠挠头,“那我毕竟也不是冲钱去的。”

  他面朝席烟,正正经经鞠了一躬,“我周满,对不起您,这声道歉有些晚,但是真心实意的,不求您原谅,以后有什么事,吱一声,我一定赴汤蹈火。”

第51章 小烟娇娇啼

  很多年后, 席烟和薄望京又聊起周岳。

  席烟说:“我发现一个道理,有些人躲也躲不过,和心软心硬没关系, 一栽就是一辈子。”

  薄望京抬头看了她一眼, 勾勾唇:“不好吗?”

  席烟在外面转的这些天,她时常想起薄望京。他的姓名就像刻在她记忆神经上。

  有时候社媒会给她推送薄望京的新闻,众人看到他的最高处, 赞不绝口,而她看过他的最低处,百废待兴, 那样的感觉很微妙。

  短视频的新闻播报起台风预警,说五月十五日一号台风将登录菲律宾,并对我国南海中东部地区造成影响。

  席烟看看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是不太好。

  她切回微信,看到朋友圈里周岳发了一条:百转千回, 人生如寄。

  自从上次之后,她和周岳关系反而融洽了一些, 不像以前公事公办, 更像朋友。

  她评论:“这么感慨。”

  周岳在聊天框回她, “我父亲前天过世了,总觉得人生很短。”

  席烟愣了愣,觉得刚才的话不太恰当, 将留言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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