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烟娇 第14章

作者:草笙日笠 标签: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轻松 古代言情

  她掖了掖老太太被角,将床头的小橘灯关上,轻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薄望京神态自若地答:“我来考察项目,恰好碰上酒店老板,她说你外婆病了,让我来守。”

  他乌眸扫向她,轻飘飘吐字:“还平白受了一顿骂。”

  席烟有些羞赧,不用问她也能猜到是下午王冬莲说的那些,小辈不上心之类。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薄望京做什么都不是理所应当,她应该感恩。

  席烟抬了眼,真挚道:“抱歉让你被误会了,也谢谢你今天帮忙。”

  “改天请你吃饭。”

  薄望京“嗯”了声,“医生说你外婆凌晨可能会醒过来,让煮点吃的。”

  席烟也是刚到,为难道:“这个点……得回老房子看看还有什么。”

  薄望京拿了驼色的风衣外套,“我送你。”

  他长时间坐着,平整的衬衫压出了褶,昏暗的白炽灯下,难得有一丝平易近人的温和。

  他手里拿着车钥匙,见她不跟来,回过头站在门口等,乌眸静静落在她身上,衣冠楚楚,清冷似月。

  此时的他没有恶意和嘲弄,像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自然地向她伸出援手。

  席烟思索片刻,不再别扭,离开前用笔在发票背后留言:外婆,我回去煮粥,你醒了以后不要乱走,等我。——你最爱的外孙女,烟烟。

  写完之后用水杯压在上面,小跑到薄望京身边。

  他开的还是那辆劳斯莱斯,每天都有专人清洗,看起来跟新的一样。

  席烟瞥了眼副驾驶的方向,总觉得这个位置暧昧,刻意避开,走到了后排门把手前面。

  薄望京先她一步挡住,淡淡道:“坐前面。”

  席烟和他僵持了一会儿,视线前方是衬衫的纽扣,两人距离很近,她无端想起以前两人相拥时的温度,回忆中暧昧的瞬间让她头脑越发清醒,时时提醒那是过去的事实。

  “我没给人当司机的习惯。”薄望京慢条斯理道。

  如果她一定要选择坐到后排,他不介意和她耗到天明。

  最后席烟败下阵来,她实在无法对照顾外婆一晚上的人生气。

  老屋的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能进,他们这里人口组成不复杂,而且到处都有摄像头,治安很好。

  半个小时前,席烟不会想到,最终是薄望京做的粥。

  他捋了袖子站在洗手台前,劲瘦有力的手臂微微曲起,昂贵的腕表和简陋的环境十分不搭。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白皙英俊的脸颊染上几分晨昏朝霞的烟火气,光影从长睫略过,根根分明地在眼睑下方投落。

  或许是凌乱的灶台,将他眼眸印衬得很沉静。

  远处犬吠两三声,除了风,世界归于冬天最深的夜晚。

  席烟怕他看不清,支了手机在一旁打光,他要拿什么,手电筒就一同跟过去,配合还算默契。

  别的她不多说,倚着桌板微笑:“这么多年了,要不是今天凑巧,我都不知道你会做饭。”

  “就是在国外的时候,吃不习惯那边的黑暗料理,你也请了厨师,根本没动手的机会,什么时候学会的?”

  薄望京头也没抬,“我会的比你想象得多。”

  席烟闲着也是闲着,推测道:“高中的时候你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公寓,当时家里给你请了保姆,不可能自己做饭。”

  “难道是大学?可是大学你不是住校吗?怎么有机会做。”

  “还是说,做饭是你的兴趣爱好,暑假的时候学的?”

  “我猜得对不对?”

  她猜到兴起处,习惯性地扯了一下他袖子。

  薄望京把调好的料和鸡肉一同放进锅里,睨了一眼细白的指头,将手洗净拿毛巾擦了擦,斜斜靠在桌板上,“我的私事不说给外人听。”

  “还要打探么?”

  锅里鸡丝粥已经在煮,火苗呈现青色。

  席烟感觉薄望京在暗示什么,但是她懒得分辨是嘲讽还是别的,耸耸肩说:“你真没劲。”

  “这么无聊总要聊会儿天么。”

  薄望京长腿一勾,将椅子送到她面前,“行啊,聊会儿。”

  席烟也不扭捏,顺势坐下,“聊什么?”

  薄望京若有所思地弓起手指,指尖有节奏地点了点膝盖,“聊你。”

  “聊我?”席烟失笑,看着屋子暖橙橙的光,想起许多以前的事儿,一时兴起说:“那我就和你聊聊和外婆外公一起生活的日子吧。”

  薄望京“嗯”了声。

  席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眼睛咕噜转了一圈,想着和说书人似的,想钓起他胃口,制造些悬念,便说:“我小时候啊……”

  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是个结巴。”

  薄望京长睫一颤,视线抬了起来。

  全世界的光影在他瞳孔中失重般坠了下去。

第14章 冬日的余霞

  薄望京失神的样子惹得席烟惊奇,她抬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冬夜里,女人水葱一样的手指冻得通红,水灵灵一掐就断。

  薄望京想起几年前那个小姑娘,也是伸出这样一双手,在雪天的深夜擦拭他窗边玻璃上的雾气。

  他镇静道:“你们镇上好几个结巴?”

  席烟一脸古怪,“怎么可能?我这个年纪的大概就我一个吧。”

  “然后呢?”薄望京平静如水地望着她。

  席烟觉得男人的表情没有达到她期望中的节目效果,两只手托起下巴杵到他面前,眨了眨眼。

  “你怎么不吃惊?”

  “我后来的同学们知道我小时候口吃都惊讶极了,还说我吵架能力一等一,完全不像得过这方面的病。”

  “怎么得的?”薄望京随口接话。

  然而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好像飘在虚空,有一股巨大的情感激流将它托起,他专注地看着面前浑然不察的女人。

  席烟回忆了一会儿,咕哝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会儿我才七八岁,好多是都是外婆告诉我的。”

  “她说我小时候很想念爸爸妈妈,他们来的时候,我哭着闹着不让他们走。”

  “有一次我爸撇不开我,指着我鼻子骂我不听话,并恐吓再不来见我了。”

  薄望京看到席烟浅笑了一下,她精致姣好的面容浸润在暖光下,缓慢地叙说着过往,有一丝宁静温柔的气质。

  她顿了顿继续说:“外婆说,那天我会那么哭闹,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加上被我爸那么一吓……”

  席烟觉得太戏剧了,在喉咙比划一下,说:“我就说不出话了。”

  “当时外婆带我去看了很多医生,所有医生都说这是心理上的问题,得我自己迈过那个坎儿,没有药治。

  后来外婆就天天哄我说话,无奈的时候还打过我。”

  席烟想起那个时候喝的甘草茶,身临其境地皱了皱眉,“大概过了一段时间,慢慢的,我又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可是说话还是不利索。”

  薄望京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没有打断她。

  席烟双手捧着,润了润喉咙继续说。

  “我在镇上上小学,那些野小子可坏了。”

  “我成绩好,他们都考不过我,背地里给我取外号,就叫我小结巴。”

  “还说我分数考再高有什么用,话都说不利索。”

  席烟耸耸肩:“小孩子嘛,总容易较劲儿。我和他们打了几架……”

  薄望京插嘴:“打赢了么?”

  席烟咂摸了下,“有输有赢吧,反正七八岁的男孩子没有女孩子个儿高,有点优势。”

  “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把结巴的毛病给改了,找了个秘密基地。”

  席烟沉浸在回忆里,弯着唇,十分温柔。

  “我就拿着课本,天天去后山那片读书。”

  “以前那里有个小宅子,比这个小点儿,”席烟比划了一下大小,“那户人家和镇上的人都不亲,我只见过那家男主人一次,老板着个脸,镇上小朋友都不敢过去。”

  她又想起点兴奋的事,手舞足蹈:“对,那里还有一条得皮肤病的狗,本来都奄奄一息了,我给他治好了。”

  薄望京注视着女人满眼带笑的面容,她的声音好似有些模糊,他抑制着不断划动的右手手指,它忍不住想要拂开多年前雪夜里隔在他们中间的朦胧水汽。

  他越是想要记起那个时候她的样子,记忆就越模糊,又或者是她此刻的面容覆盖在了那张久远的脸上。

  那时候他的房间里堆满了腐烂的食物,老鼠吱吱叫着从他脚背爬过,鼻尖闻到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臭味。

  虫蚁在他眼前飞舞。

  他总觉得他有一天也会像那些臭掉的垃圾一样,被这些细小的生物啃噬腐烂,然后死去。

  镇上下了一场雪。

  他闻到一阵不属于这个房子的香甜气味。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新鲜的味道了,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拉开了窗帘。

  银白的世界像棱镜。

  他的屋子黑得看不见影。

  他伸手划拉了一下玻璃上的水雾,竟看见小姑娘的眼睛,乌黑通透如同葡萄,生气勃勃骨碌碌乱转,她的鼻尖被玻璃挤平了,印出红红一点。

  她被黄色羽绒服包得圆滚滚,扒拉着窗口努力想看清里面有什么。

  窗上的水汽像磨砂,他所能感知到外界的,只有那双眼睛。

上一篇:请对我撒娇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