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65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大将军人虽去,英灵不灭。然时至今日,柳策业陈思达之流凭借太子,依旧身居高位,权柄在握,大将军竟然至今未得正名!旁人也就罢了,我不信,郎君对此,竟也无动于衷?”

  裴萧元放下手里的杯,望着对面之人,似笑非笑:“我无动于衷如何?义愤填膺又能如何?”

  冯贞平以袖擦干泪痕,起身,走到裴萧元近畔,压低声道:“裴郎君,如今朝堂之势,你应当看得清楚。圣人只有二子,百年之后,太子继位,焉能容你?第一个要杀的,必定是你。康王便不同了。他早就敬慕于你,获悉新安王拜你为师,羡慕不已。今日若非他身份不便,恨不能随我同行,来此亲自为郎君你斟酒一杯,如此方能表他心意。”

  “康王叫我转话,日后,若蒙上苍垂怜,他侥幸能够主事,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神虎大将军正名,令其陪葬皇陵,再立神庙,叫他永受香火祭拜,英名不朽。至于裴郎君自己,以君之才,封侯拜相,更是不在话下。”

  “我今日来此见君,乃是怀着满腔诚挚。所说之话,千真万确,若有半句作假,若是将来食言,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最后,他一字一句,咬牙起誓。

  裴萧元听完,起初静默不言。

  冯贞平在旁留意着他的神色,揣度着此行目的达成的可能性。

  自裴家子入京得圣人重用的第一天起,冯贞平便思忖如何将他拉拢过来,或者说,暂时拉拢。

  只是自己也知,此举希望不是很大,加上怕落人眼,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宁王曲江宴后,冯贞平开始沉不住气了。死了一个最宠爱的儿子也就算了,最叫他不安的,是本要将孙女嫁给康王的王彰,态度摇摆起来。

  就在几天之前,在冯贞平忍不住去试探王彰的时候,他竟拿命格推脱,说什么前些时日有高人给孙女看命,称今岁议婚不利,想将事情推到明年。

  显然,康王因当日沉船时的举动遭到了皇帝的厌恶,这已不是个秘密了。冯贞平怀疑王彰如今想改弦易辙,与柳策业和解——虽然这可能性不是很大,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王柳两家无深仇大恨,有的,不过是从前因争权而导致的不和。何况两家中间,还有一个太皇太后可以作缓冲。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一旦王柳两家合力支持太子,本就遭皇帝厌恶的康王想要上位,希望变得微乎其微。

  加上就在昨日,冯贞平又听闻太子妃的母家竟也想用婚姻拉拢裴萧元,甚至,此举好似还得到了皇帝的首肯。这叫冯贞平再也坐不住了。

  莫说只是给死了的人磕头谢罪,就算是要他给裴家子磕头——如果这样就能达到目的,冯贞平毫不犹豫也会去做。

  他如今迫切想要将先将裴家儿子先拉拢过来,和他一道对付柳家和当今的太子。

  只要柳家不稳,王彰自然又会乖乖找回康王。

  而裴家子,他不可能不知道柳家在当年的北渊之战中扮演过什么角色。他和柳策业的仇是绝不可能消解的。想要扳倒柳策业,多一个像自己这样的助力,对他并没有坏处。

  将来得皇位的,不是太子,就是康王。二选一,只要他不是蠢人,选谁对他更有利,他会知道的。

  当然,他可能也有第三个选择,图谋作乱。但真若有那一天,反而是冯贞平求之不得的乱局。他本是武将,如今虽遭皇帝慢慢限权,但在地方,至今还有一些听他号令的旧部,越乱,他才越有用武之地。像现如今这样四平八稳,一切仿佛都在道宫里的那个圣人的眼皮子底下走着,冯贞平深感一种如被绳索慢慢捆紧双手般的无力。

  他紧紧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片刻后,只听他淡淡道:“阿史那王子收你五千金,看来暂时无须退还了。你想做什么,去做便是,在我职权范围内,我不阻挠。”

  冯贞平心中大喜,低声道:“我若有所行动,必会事先叫你知道。”

  他向着面前的人拱手为礼,随即不再停留,转身匆匆离去。

  片刻后,承平再次迈着轻快的步伐入内,为裴萧元斟了一杯酒,双手奉上。

  裴萧元看他一眼,没有立刻接过。

  承平注视着他,那一双平日总是笑吟吟的眸子,此刻烁着如野兽将要扑去撕咬猎物似的兴奋的精光。

  “君严兄,我知道你想复仇。然而无论是太子还是康王,最后谁继位,你都是没有好结果的。”

  “愚弟劝你,趁早另做打算。”

  “无论何事,我会助你,在所不惜。”

  承平用前所未有的严肃的语气,慢慢地说出了这几句话。

  裴萧元和他对望了片刻,拿过承平一直举在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咣的一声,撂下酒杯,拍了拍他肩。

  “早些回去睡吧。”

  “我也回了。”

  他撇下承平,迈步离去。

  这一夜,是裴萧元近来回家最早的一次。

  他从酒楼出来,回到已三天不曾住的永宁宅。进去,走到他和她相隔一墙的院落外时,看到她那边的灯是黑的。

  裴萧元在甬道上站了一会儿。

  他心知,不可能是她这么早便熄灯安寝。

  直觉也早就告诉他,今早她说出那样一番话,是她不会再回来的意思了。但是,他居然好像还是有点难以相信,直到此刻,仍是没有彻底回过神来。

  此刻他就这么立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踢嗒踢嗒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到是自己的小厮提着灯笼来了,一看到他,脸就哭丧起来,说白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家里住了几天的那个姓杨的阉人和护卫都走了,还把叶小郎君屋里的东西、画笔颜料什么的,全都拿走了,只留下了侍女仆妇等人。

  “我追上去问,他们也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郎君有跟你说过吗?她家里不住了,是要住哪里去?”

  她是公主。当朝皇帝唯一的一位公主,寿昌公主。

  裴萧元的心里模模糊糊地掠过这念头,口中却什么都没说,只迈步,朝住的地方走去,入内燃起灯火。青头跟了进来,继续絮絮叨叨地追问,小郎君到底什么时候回。

  “她有事,不会回这里了。”

  昨夜一夜无眠,裴萧元此刻只觉又倦又乏,被这小厮追问得心烦意乱,道了一句,随即打发小厮出去。

  青头却不走,愣怔片刻,突然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我知道了!”

  “是不是她生气了!”

  “白天我就想和郎君你说了!昨晚我告诉小娘子,你不要那顶帐子,她很不高兴,问我有没有告诉你是她叫我买的,我说你知道的,你猜怎么着?她竟立刻要我拿去烧了!要不是我不答应,一万钱就这么没了!西市里一文钱如今买三只鸡卵,一万钱,三万只鸡卵!卵生鸡,鸡再生卵,不知道能卖多少钱!苍天!她竟眼都不眨要烧!”

  “郎君,全怪你!怪你惹她生气了!她给你买东西,是对你好!你用就是了,为何非要和她作对?”

  这小厮自从得过皇帝嘉奖,近来心宽体胖,连带着对裴萧元也没从前那么敬重了,此刻说话的语气,竟带着几分责备的口吻。

  裴萧元一时定住。

  他此前对她的认知,仿佛一直还停留在甘凉郡守府里她拒婚的一幕,从不曾想,她会对他有别的什么可能。来长安后,和她有过的几次亲密举动,也都是他主动的,并且,事出有因。

  他知她信任他,在身份被他识破后,对他也无秘密了。但他从未想过,她会钟情于他。

  然而此刻,因这小厮的一番话,当他再忆起皇帝那恨不得杀了他似的怒容,还有她今早临走前的一番话,不由地怔了。

  难道是真的吗,她竟真的曾心悦于他,而当他清楚地知晓,却是她告别走了的时候。

 

第64章

  不日,又逢五日一朝的朝会之日。当天圣人虽依旧不出,但司宫台的袁值来到内宫正殿紫宸殿,向百官宣告一个消息,下月盂兰盆节过后,圣人将择日携皇室亲族、臣属百官以及在京的诸藩官员去往苍山避暑,京中所有六品以上在去年的政绩考评中得到中中以上的文武官员皆可同行。不但如此,还将举行阅兵之礼,命教坊排演破阵乐舞,以助威势。

  这个消息,当场叫整个紫宸殿为之躁动,一时满是官员相互议论所发的嗡嗡之声。

  也不怪满朝失态,而是此事实在叫人意想不到。当今圣人登基至今快二十年,一次也不曾临幸苍山,百官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几乎忘记还有这么一件事。谁也不会想到,突然之间,他竟做了如此一个决定。

  不到半日,此事便在南衙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在谈论,除去私下揣测圣人今年为何突然出行的一部分人,更多人是为之兴奋,毕竟长安苦夏,能得这样的机会外出避暑,虽名义上也要带着公干过去,但无论如何,比起整天待在南衙一板一眼地出入宫门上值下值,不知要舒服安逸多少。而朝廷每年对官员的政绩考评,除去少数实在说不过去的,绝大部分人,想得个中中的绩考并不难。可以这么说,除去部分留守,这是圣人要带几乎全部六品以上京官同去苍山避暑的意思了。

  至于破阵乐舞,是相对于文舞而言的一种武舞,用以彰扬军中将士勇猛无俦百战百胜。三年前西陲战事结束,在凯旋献俘仪式中上演一次过后,这几年再不曾重现。此番又要上演,且还伴随阅兵之礼,可想而知,到时场面将会如何雄壮。此舞蹈需一百二十名舞者。教坊这些年在圣人手中逐渐凋落,一时去哪里凑这么多的雄壮舞士,毫无疑问,要从京中诸卫的武士儿郎里抽选。消息传开,人人将能参演视为莫大之荣耀,不但众多子弟争相竞争,连康王也主动请命,还得了圣人的许可。

  虽然离出发还有些天,但礼部司宫台等有司各已派出队伍提前发往苍山做各种迎接圣驾的准备。整个南衙几乎也都沉浸在即将离京避暑的热烈气氛里,许多人连事也无心做了,只翘首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此事的影响,自然也波及到了原本可算是古井无波的凤仪宫。

  此宫是当朝皇后小柳氏的居所。此时她从太皇太后所居的德安宫摆驾而出,凤辇行于路上,甚至等不到回宫,便已压不下发自内心的失望和怨恨,一张面脸虽敷足脂粉,仍掩不住深深的阴沉色,伴行在周围的众宫监宫女体察,无不胆寒,屏息敛气,唯恐一个不慎触怒皇后惹来大祸。行至通往昭文馆方向的一段宫道之时,忽然,距凤辇几十步外的岔道上远远行来五六人。除两名阉人,剩下几个看穿着,像是供奉于集贤殿的直院之人。那一行人似正要往昭文馆去,忽然留意到了皇后凤辇,立刻走来,俱口称皇后殿下,行拜见大礼。独剩一名看去弱冠年纪的少年之人竟不上,停在原地。

  小柳氏见状,方才隐忍着的怒气不由全被勾了出来。

  她去往太皇太后那里,是为探听下月苍山避暑之事。此行,京中诸多皇族贵妇贵女、王妃以及朝廷命妇悉数皆受命同行,然而她贵为皇后,司宫台转来的,竟是一道命她留守后宫安奉太皇太后的敕命。

  她知自己此番必又成长公主等人的笑料,忍下屈辱去往德安宫见她的表姨祖母王氏。

  王氏贵为太皇太后,算上当今圣人,至今已历四朝皇帝,耄耋之年,早就不大管事了。皇帝此番出京避暑,司宫台第一个恭请的便是她。自然她是不去的,以年老不喜动为由拒了,不但如此,把小柳氏的话也说了,称她已告知自己,愿留下陪侍。

  方才小柳氏过去,太皇太后闭目半晌,就在小柳氏以为她睡死过去,听到她淡淡道了一句,“我是为着你的脸面,才替你做了主。怎的不识好歹。”

  小柳氏当时便臊得满面通红,勉强若无其事出来,满心怨怒,此刻又遇如此之事,怎还忍得住怒火,寒声命人将那狂妄之人唤到面前,不料,方来拜见的一名集贤殿宫监回头看一眼,慌忙解释,说此人因画紫云宫西殿西王母图有功,深得圣人赏识,赐下特权,不但宫中行走自由,遇人还可免行拜礼。

  “便是见到陛下,陛下也准他免拜。”

  小柳氏惊怒之余,下意识又眺向对方,恰好此时,那少年人也转动两轮清泠睛目投来目光,看过来时,小柳氏忽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她尚未理清这古怪的感觉,只见对方眸意冷如小刀,若鳞刮过她片片皮肤。溽暑渐至,然而这一刻,她周身毛孔,陡生隐隐寒意。

  一种也不知何来的恐惧之感竟袭向小柳氏。她猛回神,待闪目再看,只见青影一动,那少年人竟撇下她自顾继续前行,迈步往昭文馆去了。

  怒怔之余,小柳氏也忆起前些日画直姚旭来为她作像时讲的一些话。

  直院数月前来了一名画师,年纪轻轻,然而不知用了何种手段,不但令方山尽等人对他俯首帖耳,竟连皇帝也着了他道,恩宠异常,甚至远胜前朝老圣人之于叶钟离。

  姚旭言辞,难掩妒恨。

  不久前皇帝召画师在紫云宫西殿再作西王母图,小柳氏自然知道。至于所谓“西王母”是何人入画,这更是皇宫里人人知悉的事。

  原来画下西王母图取悦皇帝的,就是这画师。

  对方持宠而骄,猖狂程度叫人匪夷所思,竟对她当众蔑视至此地步。然而听到阉人那一句话,小柳氏又能如何,只觉周遭那些看似惶恐恭敬之人,实则个个眼底暗藏讥嘲。忍气吞声回宫,当夜又噩梦复现。她梦见自己赤身露体□□地走在一片利刃倒插而成的刀林里,周遭全是夜叉和恶鬼,一只只獠牙青目,舞动着尖利的铁蒺藜,逼迫她赤脚走过刀山,稍慢一些,便猛烈锤击,血肉飞溅。她跌入寒光凛冽的刀林,周身的皮肉被割得条条缕缕,白骨显露,血淋漓流淌。她想出声哀告,舌头又被牛头马面生生地扯断,她说不出半句话,只痛得浑身痉挛,恨不能立死。然而下一刻,意识到此为阿鼻地狱,等熬过刀山,后面等待她的,还有火海、炮烙、剥皮、碓捣、抽肠、油锅子……她将永受这无边无际的刑罚的苦楚,不得超生……

  小柳氏终于挣扎醒来的时候,耳边有着恐怖得叫人头皮发麻的嗬嗬的抽气和扭曲的如人正遭毒打的哀鸣声,惊坐起身,方知是自己所发。而她躺的这一张描花香木床的周围,正跪着几名神色近乎木然的阉人和宫娥,他们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在一遍遍地呼:“皇后醒醒。皇后醒醒。”终于将她自梦魇中呼出。显然,众人对皇后遭受梦魇镇压一事,早就习以为常。

  小柳氏眼里闪烁着凶光,狂叫一声,恶狠狠扑下床榻,揪住跪在最前的一名宫娥的发髻,一面厉声咒骂,一面胡乱厮打。宫娥起初不敢反抗,只嘤嘤痛哭,其余人慌忙退开,惊恐地看着她用尖利的指甲抓破宫娥面额,拉出道道血花。她兀自不停,圆睁着双目,口里叱骂不停,直到那宫娥痛得受不住,尖叫着挣脱开,磕头求饶,她方彻底醒神,瑟瑟抖着,立了片刻,猛地厉声赶走了人,自己也再不敢合眼,一面不停手捻一转由高僧开过法的佛珠,一面在深宫枯坐,等待天亮。

  宫漏绝尽,在晓色里,她看见姚旭给她作的画像,画中人身着皇后朝服,面容丰美,满是母仪天下的雍容华贵之态,然而揽镜,不过四旬出头的年纪,镜中人面目浮肿,眼角布满细纹,额前,又长出了几根此前方拔去的白发。

  天亮,小柳氏叫来族兄柳策业,屏退人便厉声质问:“陛下东行,竟将我独留,要我守那老妇!京中人如何看我?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我过多久?”

  裴家子入京,一时是除不掉了,柳策业怕他被冯家所用,想用韦家拉拢。韦家是太子岳家,婚事若成最好,日后大不了断婚。哪怕不成,只要有所往来,便是太子向百官彰显他影响力的机会。尤其在太子前段时日遭禁闭后,他更迫切希望能与裴萧元缓和关系,所以求到皇帝面前。皇帝不反对,便也可视作皇帝在向朝堂展示一种态度,他意图化解两家怨隙,太子地位依旧稳固。

  所以他料想,裴萧元无论如何也会给韦家,或者说,太子面子,至少和韦家维持走动。

  他没有想到,他竟不来韦家寿宴。当日只崔道嗣现身,称外甥公务缠身,实在无法脱身。

  柳策业这几日正为此事烦心不已,一边猜疑裴萧元会被冯家所用,一边更是担心,难道皇帝私下授意他如此?此刻何来心情再安抚小柳氏,当即也不客气,语带抱怨:“当年如果不是你擅自做下那样的事,何至于今日?全是我替你善的后!不叫你去便不去!留下侍奉太皇太后,盯着王家,有何不好?”

  小柳氏面庞涨红:“当初你们是怎么安排的?不是说由我嫁去接替姐姐的吗?许我以诺,叫我空等,你们做成了吗?也是你们害怕那妇人受宠,懋儿地位迟早不保!我帮你们把人变作死鬼,如今怎的一切全都成了我的错?”

  柳策业见她面容惨白,眼冒青光,忙叫她噤声:“你再忍忍!一时屈辱又怎样?等太子登基,你便是太后,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

  “如今已到最后关头。你若是妄动,坏了太子的事,你自己知道!”

  柳策业这语带威胁的话,叫小柳氏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她盯着面前之人,如自齿缝间挤出似的,一字字道:“事是我做下的,你也不干净!我若有个不好,你们一个一个,都别想好。”

  柳策业知她这十几年与坐冷宫无异,性情早就大变,又是个敢下手的人,手段不少,此刻见这模样,也不敢再将她逼得过甚,忙按下心中的厌恶,顺话劝:“阿妹说的这是何话?咱们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太子将来?正是因为如此,为兄才叫你再忍一忍。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妨再等等。就快到头了。”

  小柳氏沉默了片刻,慢慢道:“赵中芳那个老东西忽然回来了,陛下是何意?”

  “还有,宫中近来有个画师,很受陛下恩宠。昨日我无意遇到,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是熟人,一时却又想不出在哪里曾经见过……”

  一夜过去,当时周身起的那种暗凉之感,此刻仿佛还是不曾完全消退下去。

  柳策业自然也听说过那画师,知与裴萧元关系亲近,如同兄弟。但他怎会将一宫廷画师放在眼中。

  这些年来,他也曾试过,想在皇帝的紫云宫中安插自己人,然而终究是寻不到机会,更是忌惮皇帝精明,不敢贸然行事。

  此事在他看来,倒没什么。皇帝正用着裴萧元,自然厚待此画师,此为其一。二来,皇帝或至今仍对殷妃念念不忘,而今身体日益衰败,难免愈发思念起旧人,将赵中芳叫回来,而画师恰又画得一手好画,想来投皇帝所好,令皇帝见画,如同见人,有所慰藉,这才恩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