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娇 第27章

作者:猪猪丁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她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又深知此事急不得,否则一切煎熬付之东流。

  她正在城外的茶铺边洗手,忽有两名卸甲的便装将士坐进来歇脚。

  方柔之所以能认出他们的身份,是因她发觉他们脚上的靴子跟裴昭的那双制式很像,他们的皮肤黝黑,却又不像是天生的,因坐下后有人捋起了袖子,那一截胳膊是有差别的。

  她忽而灵光一闪,或许能直接求到军营大帐,她不求裴昭偏私庇护,只说自己被准允回家乡省亲,等到她打探好了城内情形,再找机会混进城。

  只要找到阿嫂的家人,她便可以暗中与师兄传信,神不知鬼不觉。

  方柔心中有了主意,又捧了几口水饮下,悄没声地绕开了城门。

  她曾去过云尉营送信,大营在城外不远的绿洲旁,地势高而平,适合演兵练武,更对四面一览无遗。

  方柔藏身在一处山丘之后,借着坡地掩盖行踪。

  此时黄沙漫漫,瞧天色似要起风。她掩着口鼻,想找个合适的缺角,躲过正门的看守直接到大营里头,最好能够直接面见裴昭,省去其中不必要的麻烦。

  她沉息琢磨着,一面又全神贯注留意着风沙的起势,若有不对,这天时可是会吃人的。

  也正因如此,她全然没有察觉旁的动静。

  直到有人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腕,身子压上,教她动弹不得。

  方柔一惊,那阵久违的恐惧席卷全身,不待她惊呼出口,那人却忽然凑前脑袋,循着她的角度朝军营的方向打量了一番。

  好似有所领悟那般,低声:“这倒是个刺探的好地方,看来张成素那小子又偷懒了。”

  方柔的心意霎时松懈下来,她的五感回拢之际,便闻到了那阵淡淡的皂角香气。

  她微微回转过头,裴昭已松了钳制,方才只不过与她闹着玩。

  他坐在沙地上笑望着她,一身练功的装扮,粗布结发,额前有丝缕碎发落下,少年英气勃发,姿态却十分随意。

  方柔这便摘下了面巾,刚要开口,裴昭的脸上霎时却没了笑。

  他有些意外地盯着方柔憔悴的面容,微微皱眉,忙拉她起身:“方姑娘,你怎么了?”

  方柔稍怔,一时又要跪下,可裴昭牢牢地托住了她的胳膊,不叫她朝下伏低。

  “方姑娘,我们云尉营不兴这一套,你有话但说无妨。”

  她心思沉浮,还是以江湖之礼朝他交手一拜:“裴将军,请您明察方柔遭遇可怜,收留我入军营避祸。等到局势明朗,我会自行离去,绝不给大营添麻烦。”

  这与她原本设想南辕北辙,她打算瞒着裴昭,以萧翊的名头压他一压,好顺利躲进军营,再找借口将满身狼狈瞒过去。

  可眼下她见着裴昭,将他的态度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又遥想起那日在马球场上,他似乎并没有要攀附结交权贵的意图。

  于是她想赌一把,她也更不愿再以谎言和欺骗与他人结交。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也厌烦了。

  裴昭却只是朝她走近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青白的面色,语气不忍:“方姑娘,你自己逃出来了吗?”

  方柔一怔,不答话。

  他竟然用了一个“逃”字,显然她瞒不住旁人。此刻便暗中庆幸方才没扯谎欺骗裴昭,毕竟,萧翊对她的态度人尽皆知。

  方柔悄悄朝后退了一步,心想若裴昭不愿得罪萧翊,她便趁机扬沙迷了他的视线,速速从坡后逃走。

  “这一路应受了很多苦吧?若不是方才走得近,只瞧见你的背影觉着没认错,否则定以为自己眼花了。”

  可裴昭没有。

  他只是不住地在关心她受了多少折磨,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他见方柔往日的绝色光华被憔悴掩盖了,但他有句话却未明言,与之相反,她眸子里的哀愁似乎也逐渐消散。

  方柔张了张嘴,却没答复他的追问,过了许久才道:“裴将军,您答允吗?”

  裴昭不再问了,他自觉失态,很快也往后退了退,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小事一桩,云尉营大多是我的亲军,你在营内不要随意走动,但也无需害怕。”

  很快地,他又补了一句:“你……平安回家就好。”

  方柔怔了怔,悄悄望了裴昭一眼,跟在他身后不再言语。

  而就在方柔顺利求得救兵之际,却是萧翊亲率暗卫苦寻无果后,被皇帝和太后的两道旨意召回京都之时。

  京都的百姓也许很久之后都不会忘记,那一日,宁王殿下着一身正红喜服,似有紧急公务,驾马自东大街一路疾驰,直奔出城门。

  他行到庄子,院子外已跪了一地的下人。

  萧翊提袍下马,冷眼扫过众人,心中自知木已成舟,这后果竟由他一手促成。

  他握着马鞭闯入屋子,仍不死心那般,踢倒了屏风,而后就瞧见那空荡荡的床榻。

  萧翊怔然失神,在那刹居然有些站不稳,他原以为自己早有准备,可直到他瞧见了这里空无一人。他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脚下忽一趔趄,何沉不敢吱声,手底下已有搀扶的动作,却被萧翊喝止。

  无人再敢进屋,何沉在门边瞧着萧翊的背影,感觉他的步子如千斤重。

  萧翊慢慢走到了床边,那里还保持着方柔离开前的模样,被角被捻起了,她是怕热的体质,所以从不愿好好盖住身子。

  萧翊太清楚,那被角的弧度正好可以遮住她的腰,过去许多天的夜里,他都曾替她重新盖好,怕她不慎夜凉受风。那枕头软软地塌下去一些,是她侧卧时会有的痕迹。

  他甚至还能闻见床边余留一丝淡淡的幽香,那是方柔独有的味道,而现在,这阵味道和方柔本人,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他怎会就这样疏忽大意,没看出来她这段时间的曲意逢迎,这段时间忽然转性地乖顺、柔和,以及不自觉流露的小心翼翼。

  他还天真地以为方柔是在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她只是在死守着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孩子......这是第二个谎言,也是萧翊刻在心头的恨。

  他在踏入庄子的那刹便明白过来,从来也没有所谓的孩子,事情太顺理成章,其后的真相只会是一场精妙的骗局。

  他那样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因为这是他所愿,是他与方柔的孩子。可方柔拿住了这一点,狠狠地利用透彻,将他愚弄于鼓掌。

  萧翊对她的冷血失去了判断,她竟不为此感到惶恐不安,就这样轻飘飘地拿起放下,将他的真心践踏。

  秦五通已被押入了王府冷室,自有暗卫问出真相,那所谓的医馆弟子,还有那来历不明的女郎中,他定要逐一查明。

  一桩桩,一件件,到底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让方柔,及那个胆敢出手帮她逃走的人钻了空子。

  萧翊不至于蠢到认定此事全由方柔自行谋划,她没那么个本事瞒天过海,更不可能买通秦五通替她捏造谎言。

  所以,方柔的背后定有人替她打点好了一切,瞒过了许多人,又算准了这个绝佳的时机,好叫她逃之夭夭。

  萧翊转身大步朝外,出了屋子,天色明媚,又晃了他的眼。

  方柔果真选了个好日子,如何?难不成以此作为她逃离他的纪念么……

  可他的小小实在太过天真,心性总是难改。

  她不可能达成所愿,他定会将她抓回来,他会让方柔彻底记住,欺骗他的真心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之前所有的优待、自由,今后也不会再有。

  他的脸色布上了一丝阴冷,眸色深如浓墨,何沉瞧得真切,心中生寒。他从未见过主子清晰地流露过这样的情绪,心中竟不由为方柔捏了把汗。

  萧翊离了庄子并没有回城,他即刻调遣暗卫,兵分八路,又亲自带了何沉往其中一个方向追去了。

  他知晓方柔骑术精湛,眼下时间落差,他们只得从坐骑上争输赢。

  萧翊尚还有十足的把握,扬起马鞭,已朝官道奔去。

  可是,十天过去,八路人马一无所获,唯有天子震怒,连下诏书命他返京。

  萧翊这便明白,一切都晚了,要亲手将她带回京城的谋划就此落空。

  他料想不到她逃离的决心有这样大,他视她天真可爱,一路风餐露宿总会有熬不住的时候,所以派出去搜捕的人立场便是错的。

  可萧翊更加心知肚明,他知道无论方柔躲去哪里,最后仍会回到丘城。因他非常明白,他手里握着的筹码,令她不得不回去面对这天罗地网。

  抓她回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区别只在于,方柔是在西逃的路途中被拦截,还是在丘城被瓮中捉鳖罢了。

  时间长或短,只要结果如他所愿,他可以等。

  而这一次,他再不会犯这样低等的错误,他会叫方柔彻彻底底,再也离不开他。

第33章

  ◎你需要我◎

  方柔随裴昭进了云尉营, 因择了处隐僻的偏门,所以他们的行动无人知晓。

  途中她听裴昭慢声解释,原来她才埋近云尉营,哨塔的将士就将消息传去了大帐。

  彼时裴昭恰好演武归来, 粗粗听了几句, 心中颇感意外, 他只身前来探路,当即认出了方柔的身份。

  这一路她只听不说, 口风紧得很,裴昭见她如此谨慎, 姿态也很避忌, 只叫她宽心, 先把身子养好,旁的事情日后再细细筹谋。

  方柔进得大帐,还没来得及与他道一声谢,眼前蒙黑,就这样昏了过去。

  她早已筋疲力竭,又因此际心弦总算松了下来, 那紧绷的神思忽而大起大落, 一时间令她的身子再没有了支撑。

  等到方柔神思回拢之际, 她尚未睁眼,只觉鼻间有浓重的药香。

  帐内已点了灯, 有名素衣小僮在旁看着炉火煎药,他摇着扇子,听见床铺这边的动静, 旋即一喜:“醒了, 醒了!”

  不待方柔开口, 他一溜烟跑出了帐篷,再回来时,身后跟着裴昭和一名鹤发老人。

  裴昭走上前先没说话,那老人捏起方柔的腕,随后又按了按她的脑门,旋即笑了:“没大碍,看来非得好好睡上一觉才踏实。”

  他退到一侧,像是去查看那小僮煎的汤药。

  裴昭站在她床头,笑望下来:“你可好些?”

  方柔怔了怔,随即点点头:“我睡了几个时辰?”

  裴昭低笑着刚要回答,那小僮却忽然高声:“几个时辰?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方柔瞪大眼,神思空茫地望向裴昭,旁的问题一时间竟忘了问出口。

  小僮仍不住在说叨:“师父说你脉象急乱,身子虚弱,又因吃了极烈的邪药导致急火攻心难以压制,若不是大将军悉心照顾,你只怕还得再睡个几日......”

  那老人却一个木勺拍了下来,正落在小僮后脑勺:“就你话多,麻利些灭了炉子随我去拣草药。这几日你可躲在帐子里偷闲了,心思野了不少。”

  随后,他领着小僮对裴昭一拜,撵着他的脖子出了帐篷。

  裴昭朝他们回之一礼,随后搬来张圆凳坐在了方柔身旁。

  方柔挣扎着起身,裴昭也只是守礼地轻扶了一把,随后给她递来了一杯水。

  她慢饮着,只听裴昭解释:“方才那位是军营的游医何观南,他性子有些怪,你别放心上。”

  方柔摇了摇头,一叹,许多事情忽然不知从何问起。

  裴昭只是浅笑着望向她,脸色和缓:“你静养几日,脸色总算没那样憔悴了。”

  他又替方柔满上水:“方姑娘,早前我与你师兄见了一面,谢大侠已知晓你现下身在云尉营。你在营中好好休养,无需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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