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娇 第12章

作者:猪猪丁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可方柔想错了。

  自她落了马车那刹,各府的仆从早已将园外的情形逐一回传到了自家主子面前。

  方柔在踏进园子的那刹,周遭忽然一静。

  转瞬即逝,可她还是察觉到了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猜疑、有贬低、有好奇,更多的是惊艳和意外。

  各位姑娘很快又复了交谈,说着笑着,互称姐姐妹妹,没人特地过来与方柔打招呼,全当没见着来人。

  方柔并不在意,她一路往里走,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躲清闲。

  路过一张小圆桌,刺耳的笑声忽而传到了方柔耳朵里,应是有意要教她察觉不对劲的,笑声越来越放肆,还伴随着一些指名道姓的嘲讽。

  “这不是给殿下丢面子么......”

  “谁家姑娘着碧衫呀,京都时下正喜鹅黄正蓝呢!”

  “真是乡下来的,模样再好有何用?赶趟儿都追不上......”

  方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到后来心底明白了,更不想计较。只是眼睛轻扫,正是一人黄裙一人蓝襟,模样都是好的,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不友善。

  她们见方柔转眼过来,掩嘴轻笑,不屑地扔下余光,只当没见着她那般。

  春桃往前两步,靠近方柔轻声劝:“姑娘,别与她们计较。”

  方柔默默点头,她志不在争奇斗艳,换作之前,或许她还会有些兴致与她们斗个嘴。可眼下,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别人对她的定义,再多的争辩也是虚妄的。

  她提步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极清冷的低语:“那是因碧色并非人人皆可驾驭,我记着两位姐姐上年花程节特地制了碧裙赶风,可不如现下夺目呢。”

  方柔惊讶地转过身,那说话的姑娘也穿了一身碧衫,不过碧色为辅,倒还是以鹅黄作主料子,正如先前那两位嘲讽方柔的小姐所言,京都时下正热衷此色。

  只是鹅黄与水碧本是不太搭配的,很少有匠人会犯忌讳,可这姑娘穿着却有说不出的清新脱俗之质。

  她撑起来了,不是衣压人,而是人穿衣。

  两位原先颇为跋扈的小姐霎时噤了声,纷纷低下头去,端起茶杯默默饮着。

  那后来的姑娘这才将目光转向方柔,眸色里有一丝暗藏的惊艳。

  她倒没有刻意结交的意图,只冷淡地朝方柔颔首,随后越过她,坐到了一旁毗邻湖水的雅座上。

  这姑娘带来的丫鬟就有四人,还有一近身伺候的嬷嬷,排场在东园数一数二。

  春桃本就懵懂不经事,可方柔拒绝了萧翊指派的王嬷嬷,执意带小丫鬟来游园,萧翊心道他同在席上出不了差错,这点小事无谓又跟方柔争执,由此并没有勉强。

  而现下便是个尴尬的场面。

  春桃是不认得这些贵家女的,方柔更没地方打听这位仗义出手的姑娘是哪家小姐,她想了想,惯来不愿欠人情,刚打算去找那姑娘道一声谢。

  谁料沈清清喊住了她:“方姑娘,正说要找你呢!”

  这话一出口,园内又是一静,极为突兀,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明显。

  那些姑娘的目光全落在她们两人身上,甚至连那位黄衣碧衫的女子也没忍住,悄悄往这边看了几眼。

  她们怎会料想得到,萧翊有明媒的正房夫人,竟与那藏在王府的乡野女子早有来往。

  眼见着沈清清的姿态,似乎还与她很是亲密,还没入府封妃呢,这边就已有主母的仪态了。

  沈清清今日着一袭红衣,娇艳夺目,这东园霎时像失了光华那般。

  而其实红与碧,本是最不相衬,最不该被摆在一起的。

  沈清清几步上前,拉过了方柔的手,理不得旁人猜疑的目光,对她友善地笑了笑。

  由不得方柔说什么,她硬是被沈清清拉到一旁坐好。

  绿芜倒茶,红果剥果子,沈清清则偷摸打量着她,心底暗叹,人只要模样好,打扮得再普通也难掩天生的夺目。

  “这园子里的姑娘嘴碎,你别放心上。我瞧着你穿碧色极为好看,她们定是心底羡慕又不愿说,所以才刻意贬低。”

  说罢给她递了杯茶,说是上好的铁观音,正当季。

  方柔品尝不出,只觉得味道清淡,附和说了几句。随后转了话:“沈姑娘,你可认识她?”

  沈清清转头看去,那姑娘恰好侧过身子望向湖面,由此少了对视的尴尬。

  她秀眉一拧,压低声音:“苏太傅家的二小姐,皇后娘娘的异母妹妹苏玉茹。”

  方柔自然不明白她为何作此姿态,这朝堂之中的曲折恩怨萧翊从没与她说过,她也不感兴趣。

  沈清清没卖关子:“今年花程节她可是主角,我无意中听父亲说起,皇后娘娘有意替苏二姑娘牵红绳,让她与裴大将军结连理。”

  方柔只低低应声,心中仍是没有兴致。

  苏太傅与她何干,那位裴大将军就更与她隔了十万八千里。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逃离京都,回到宿丘山去,她知晓再多又如何?一旦她回到故乡,这些个朝堂恩怨就更与她无关了。

  沈清清到底是少女心思,说起闲话就没完。

  她也不管方柔并没有多热烈地回应,又朝她挪近了些:“我听说,这事儿将要成了。因裴将军与二姑娘本就是青梅竹马,暗地里早有情思,只待过明媒呢!”

  “苏二姑娘性子冷傲,又有母家荫庇,向来是不将那些公子哥儿放眼里的,偏偏就对裴大将军青眼有加。我听说他俩从小就认识了,因裴将军是苏太傅的学生......”

  方柔简单地回应着,目光转向独自品茶的苏玉茹,她的视线恰好回转过来,迎上方柔,两人都没退避,她大大方方地朝方柔颔首,嘴边有淡淡的笑意。

  方柔也垂首她笑了笑,算是打了照面。

  姑娘家在东园相谈甚欢,不多时,外头来了名内官通传,两位娘娘离了别院,正摆驾御湖花园。

  大家纷纷起身离开东园准备接驾。

  花园里已布好场子,姑娘家一侧,公子哥一侧,遥相对望,先是共同午宴,过后便有增趣的活动。

  方柔走得最慢,顾不得沈清清一直执意要拉她往前,她几番推脱,对方只好作罢,狐疑地回望几眼,独自朝最前的几张桌子走去。

  方柔是刻意想要躲避的。

  皇后是萧翊的长嫂,太后更是他的亲生母亲,两位都是她不愿见的天家贵人。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春桃不敢擅作主张,只得陪着方柔安席最末,须得探出脑袋仔仔细细去找,才能瞧见最上座的宁王殿下。

  方柔随众人叩拜完贵人,太后抬手发了话,大家纷纷落座。

  她垂着脸,甫一坐下,已察觉有几道目光远远地落在她身上。方柔只当不知,默默盯着眼前的茶杯。

  萧翊心中有些不满,可在这宴席上不好发作,皱眉望过来,方柔居然敢躲着他,这便教他心情愈发不痛快。

  才分开多久,怎又像换了个人似得,冷冷冰冰,他倒是疏忽了,当初真该派王嬷嬷紧跟着,就是见她一时姿态软了下来,这便松了防备,现下竟不知她在东园遇见了何人何事,又惹出了这变故。

  想来不太愉快,因她还刻意地坐在了最末尾,好似这样赌气便有实际作用般,现下离得再远又如何?稍后打马球,散席后游园,她仍是得跟他走到一起。

  萧翊正了正身,目光一直没挪开,惹得太后不得不注意到方柔。

  太后即刻瞧出缘由,好好的竟坐到最不显眼的角落去了,看来在闹小性子。

  她眉心一紧,暗道方柔并不像萧翊所言那般乖顺好拿捏,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只是太年轻稚嫩,叫人轻易瞧得清楚。

  她极为克制地扫了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

  而就只是这一眼罢了,她暗叹方柔难掩的绝色,更明白她那心肝儿子为何不肯撒手。

  女子有倾城的容姿,不见得是多值得感慨的幸事。尤其,当这女子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偏又碰上招惹不得的人,看得开能偷心还好,若看不开、性子又犟,总会有苦头吃。

  太后又发话,这花程节由皇后主持,她岁数大了不经累,只露面陪个热闹,吃过午膳便要回宫休息。

  皇后跟她扮演一番慈母孝媳,最后也让众人别多拘束,随即传了膳。

  方柔没什么胃口,浅浅喝了几口汤,忽听身旁人说:“这梅子开胃,你尝尝。”

  声音很冷淡,但语气里倒是真诚。她转头望去,又是一怔。

  先前她顾着躲人,又一心推拒沈清清的拉扯,并没有留意到身旁是谁。此刻仔细一看,发现那姑娘竟是苏玉茹。她面色疏冷,但手里捏了块梅子干递过来,姿态很友好。

  方柔道谢,接了过来,不好拂了她的善意,这便塞进嘴里,果真沁出一丝酸麻,登时便想吃些食物压一压这道勾人的滋味。

  “我叫苏玉茹。”她又给方柔递了杯茶,应是瞧出了她不太喜酸。

  方柔再次接过,饮了一口,这才答:“见过苏姑娘,我是方柔。”

  苏玉茹了然地点点头:“宁王殿下正瞧着你。”

  方柔心底一沉,别过脸去,不想回答。

第17章

  ◎错点鸳鸯◎

  苏玉茹打量着她的小动作,面上没有什么变化。

  她又主动给方柔作介绍:“这道是应季的腌笃鲜,尝尝?”

  筷子夹了一道新上来的热食,方柔闻着清香扑鼻,因梅子干刺激了食欲,她又尝了尝,说了句好吃。

  苏玉茹淡淡地笑着,张罗着给她夹菜,方柔来者不拒,安心接受她这份莫名的善意。

  而且,方柔察觉苏玉茹并不是旁人口中那冷傲寡言的性子,她的话可不算少,人也心善,虽姿态不会像沈清清那般热情饱满,可方柔能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友好。

  不知为何,她觉得苏玉茹似乎跟她是一类人。

  向往着某一种不切实际的自由,却因种种不得如愿,于是好不容易遇到了同类那般,总想要生出一些怜惜之情。

  午膳过半,太后娘娘已提前离席。

  临走时,似乎又装作不经意地朝方柔这边瞧了一眼。

  彼时方柔正转头听苏玉茹讲往年花程节的趣事,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明艳得又晃了她的眼。

  模样是极美的,一旦不再摆出先前那愁苦的表情,就更加生动惹人。

  席上许多公子都有意无意往方柔这边多看几眼,暗暗感叹,却又不敢想入非非。

  因他们都在最快的时间知晓了,那位生面孔的美人便是宁王萧翊收藏在王府的娇宠,旁人不得染指。

  可只是这样远观打量,也足够赏心悦目。

  太后离席不久,忽来了一行宫女,她们捧着一根根金绳上前,随后各自忙碌。

  方柔还没开口问,苏玉茹已帮她解答:“一会儿散了午宴,便是重头戏打马球。每个人手里都会分到一条金绳,绳子那头绑了谁,就跟谁结伴争输赢。”

  方柔了然,忽而想到跟萧翊分开时他的嘱咐,他让她牵着他的金绳,可这分明只是看天意,她更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非要表露些什么。

  由此,他们又怎能注定牵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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