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 第79章

作者:崔梅梓 标签: 古代言情

  “我?到她那里去!我?是什么身?份!难道不该她来拜见我?!”

  “那母亲便在此等候吧,我?且先去。”

  方艾却站了起来,“我?得?瞧瞧去,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总是不安定。”

  元希容只当是她的托辞,不由得?觉得?好笑?,她这高傲的母亲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先前哪里敢想?

  元凌不怕生,在湛君的怀里睡得?安宁。

  生身?母亲是生人,说来真是可怜。

  “你看,他乖得?很。”

  湛君是坐在榻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元凌,元衍站在妻儿身?侧,躬着腰,父母孩子紧挨着。

  湛君手指轻轻拂过婴儿水滑柔嫩的脸部肌肤,点了点头,赞同了元衍的话。

  元衍笑?意更深,也想要在榻上?坐下,湛君忽然抬起了头,“你不是要出?去?”

  元衍道:“不想去了。”伸手指去点儿子饱满丰盈的脸。

  湛君脸上?有些微微的恼怒,“不是说要替我?找先生?”

  元衍倒真忘了,事关姜掩,哪里是能慢待的?

  元衍笑?了笑?,“那我?很快回来,乳母在外头,他要是哭,你就叫她来。”

  湛君轻轻嗯了一声。

  元衍舍不得?走?,脸上?很有些懊恼。

  湛君一眼瞪过去,他立刻收敛了神情,正?色走?了,步履颇是急切。

  屋子一时只剩母子两人。

  湛君愣愣地看着小?孩子带笑?的睡颜,眼泪不觉落下来。

  “你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唇、下巴……都不是我?的,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我?呢……”

  湛君喃喃自语,而后单手拨开了自己衣裳。

  不到五个月的小?孩子,吮吸是本能,哪怕半睡半醒着,也是一含到嘴里就开始吃起来。

  湛君感受到了疼痛。

  但凡高门,孩子自生下便是交由乳母喂,即使爱子如方艾,元衍她也没有乳过。

  湛君早该退乳,有段时候她涨的疼,所?以?连汤药也喝过,可仍是退不干净。

  简直就像是在特意等这一天。

  莲娘昔日讲的话,湛君已切身?体会过,如今再没有不懂的地方了。

  “是因?为有了你,我?才会有这个,这就是为你才存在的,你吃了,咱们就是真正?的母子了。”

  “我?的孩子,我?最珍贵的宝贝……”

  眼泪止不住,湛君低头在襁褓上?擦了。

  “他们给你取了名字叫阿凌,喊你鹓雏,都是很好的,其实母亲也给你取了名字,叫客儿,我?的孩子,人生居天壤间,不过逆旅而已,来无喜,去也没什么好悲伤的。”

  “你一定怪我?狠心,这么久都没去看过你……”

  “母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我?是你的母亲,怎么会不爱你?”

  “正?是因?为知道我?一定会爱你,所?以?我?才连看你一眼都不敢,对你的爱会叫我?失掉勇气,我?的孩子……”

  “客儿,母亲没有办法再支撑下去了,我?带累了那么多人,实在罪孽深重……”

  “如果活着只是痛苦,那还不如干脆死掉的好。”

  “你表兄尚有人可以?托付,可你要怎么办呢?万一他们待你不好,将来你定要怨我?,倘若如此,便是我?已在碧落黄泉,得?知亦是要痛至魄散魂飞……”

  “孩子,你倒不如跟母亲一道去……我?本来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是我?对你不起,客儿,今生是母亲亏欠你,如今咱们一道去,求过神佛,来世还叫你我?做一对母子,母亲对你千万般的好,我?的孩子……”

  眼泪不可抑止,她张大了眼睛,缓缓朝婴儿柔软的脖子伸出?了颤抖的手。

  即将触到的时候,怀里的孩子忽然毫无预兆的举起了双臂,两只手准确无误的拢住了母亲的一根手指。

  湛君像被针扎了一下,整个人猛地一抖。

  婴孩的手软的像没有骨头,他对周遭的一切全无所?知,是以?并不明白自己此刻正?置于何种?危险之中?,只管瞪大着一双曜石样的眼睛,咧开嘴笑?,给母亲看他的天真可爱,还有他的脆弱……

  他是那么容易就会死掉的小?东西。

  湛君忽然不能动弹,此时此刻,看不见摸不到的感情征服了一切,她蓦地大哭起来,抱紧了怀中?软肉,母子两个面颊相贴,她心痛到不能呼吸。

  “我?的孩子,你这样乖,母亲怎么忍心叫你去死……”

  门扉轰然洞开,内外景象一清二楚。

  元希容还呆着,方艾怒吼道:“你要干什么!”

第96章

  “……这孩子我是决计不会再叫她见了, 你给我管好你的人!要不是念着鹓雏,我当场打杀了她!”说着泫然轻拍小孩子的襁褓,“我鹓雏这样好的孩儿, 她竟然也忍心?!毒妇!”

  元凌格格地?笑。

  元衍站着发怔,眼睛盯着一处动也不动, 直瞪瞪又空洞洞。

  瞧着实在叫人同情。

  元希容心?下不忍,“……也没有, 她那句话分明?是说她不会……她根本也不是个狠心?的人……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应当是前段时间那件事叫她不好受……哪里能好受呢?那同父母也没甚分别了,这换做是我,只怕恨不得一死了之, 二兄你该把他们留下来的, 怎么就叫人走了?”

  怎么就叫人走了?因为她说她会选他。

  他信了。

  只要她留下来,旁的人是可以不必管的。

  她说叫他们?走, 那就叫他们?走。

  哪怕他一开始是为了姜掩才上的青云山。

  她和?旁人, 他坚定?地?, 选了她。

  可是她骗他。

  他这样的人, 谁能骗得了他?

  只有她了, 一次次, 一回回。

  他这样信她。

  之所以信了她,是因为她是说过爱他的。

  是真?心?实意, 不是骗他的假话。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往事历历在目。

  他不该把她带到都?城去的。

  如果?她没有去就好了。

  那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就一定?是真?的了。

  是真?的不是假的。

  她爱他, 想要同他在一起。

  渔歌贴在门前, 耳朵机敏地?竖着,一双眉浅蹙。

  元衍问她:“里头怎么样?”

  渔歌心?神?专注在一处, 是以未察觉有人到了身?边,陡然听?见声音, 吓了一大跳,慌忙回身?行礼。

  “没听?见什么声响。”

  元衍没说话,伸手推门,纹丝不动。

  推不开。

  “自夫人离开后便是如此,实在喊不开,又不敢冒犯……”

  所以只能挨近了听?,好在没什么异响,人应当是没有事。

  才这样想着,忽然听?见里头“咔嚓”一声,接着又几声杂乱的想。

  渔歌惊急看向元衍。

  元衍已抬起了腿。

  湛君把衣裳卷了,勾在床榻的雕花围栏上,伸了颈进去。

  她寻死的心?实在坚决,所以不吊房梁。

  吊房梁还要踢倒脚下垫着的东西,势必要弄出些动静。她怕引了人来。

  她几乎就要成功了。

  可惜围栏不大坚固,断掉了。

  元衍坐在榻沿,手里攥着的是湛君拿来自缢的绢衣——正是一条绳的形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是平静。

  “你这是做什么?”

  湛君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一脸厌倦,“这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寻死啊,你只当是行善,别管我了,叫我安生的去……”

  湛君当时是平躺着,勾的是下巴,喉咙倒没多大损伤,话还能讲,只是讲不大声,声音也破碎。

  “怎么就要寻死呢?为什么呀?”

  “因为太痛苦了,除了死我想不到别的法子能够使自己?解脱。”

  元衍笑了下,“怎么没有?只要我送你走,你不就能活?我怎么舍得你死?你应当告诉我的,你肯定?也不是今天才存了这心?思,何?必这样委屈自己??你要是早叫我知道,当初不就同姜先?生一道走了?哪还有今天?你自己?想一想,你是不是自讨苦吃?”

  湛君也笑,不过仍是没有睁开眼?睛,“话讲的真?好听?。”

  她这样淡然,元衍觉得少了趣味。

  “你是我的至爱,在我心?中胜过世间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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