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 第71章

作者:崔梅梓 标签: 古代言情

  他这样讲,湛君知道?了他手里的是什么,于是伸出手去接。

  她摸到了,他却捏紧了不松给她。

  “你肯定想不到,知道?有他在?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说完,他松了手。

  湛君却抖了一下。

  汤汁淋出来,乌黑色,闻起来苦涩非常。

第89章

  良药向来苦口。

  喝下去就有?解脱。

  可是?, 可是?……

  碗掼在地上,湛君伏榻哀哭,震颤如风中枯叶。

  瓷盏碎裂, 水迹蜿蜒,苦意四散。

  人的心也给浸透。

  元衍坐到榻上, 一下下轻抚她?的背,小声地说:“不闹了好不好?”

  湛君仍是?哭。

  “你其实也爱他的, 是?不是??”

  “我想回?家。”湛君抬起头?,哭着?对他说,“我想先生,想英娘……我要回?家……”

  她?这样子也太可怜, 元衍拥她?到怀里, 温声软语:“怎么不叫你回?去?等都好了,你带着?我, 也带着?他, 咱们一道去, 好不好?”

  “不好!你可恶!”她?大声喊。

  “是?, ”元衍笑说:“我可恶, 不是?个好人, 你人美,心又慈, 最讨人爱, 我最爱你, 只爱你。”

  元衍正一句句的哄人,忽然有?喧闹声, 脚步声急促杂乱,由远及近。

  “逆子!这个逆子!”

  听得出咬牙切齿。

  方艾踹开了门进来, 先看见地上的狼藉,脸松了松,随即又绷紧,狠盯着?榻上相?拥的两个人。

  湛君要落胎药,元衍既决定给她?,便绝不会掺假哄她?,是?以?端给她?的那一碗,能够切实葬送父母子女亲缘。

  药是?渔歌煎的。

  她?是?个聪慧的使女。

  从元衍手里接过药的时候,她?简直心惊肉跳。

  她?再怎么得看重,也还只是?个使女。

  兹事体大,知?情不报,主母能活剥了她?。

  她?听令行事,她?的主子也许会保她?,只是?性命攸关,哪里是?可以?赌的?

  何况二郎也不是?真?不想要那孩子。

  该如何选自然一清二楚。

  “毒妇!”

  方艾怒骂。

  “逆子!”

  又骂自己不争气的儿子。

  “你昏了头?!虎毒尚不食儿,我看你是?疯了!”

  又指湛君,“你这妖妇!惑人误人!我儿子早晚毁在你手里!”

  “母亲!”

  “叫她?走,快叫她?走!”湛君抱着?元衍哭,“我不要看见她?!快叫她?走啊!”

  方艾如何能忍,发指眦裂,“反了你!”

  湛君推了元衍一把,“你看她?!”

  元衍果断起身,“母亲,我有?话讲,先与我到外间吧。”

  他这般选,哪个母亲受得了?

  方艾张嘴就要再骂。

  元衍抢在她?前?头?,“她?本来就体弱,母亲,别叫她?生气,对孩子没好处,你只当?心疼我孩儿。”

  方艾有?再多话此时也讲不出一个字来,立在原地,手脚僵硬,呼吸急促,脸色青白?如鬼。

  元衍连忙上前?,亲自扶住了她?,引着?她?往外走。

  母子两个庭中站住了,方艾扶着?头?,闭着?眼睛小声呻、吟起来。

  “药是?她?自己打翻的,她?到底没那么狠的心,母亲莫要再气了。”元衍温声劝道。

  “我气是?为?着?谁?”方艾出冷气:“今日心是?软的,明日呢?”

  元衍不说话。

  方艾便又冷笑:“还有?八个月,谁知?道她?又会闹出什么事?”

  元衍道:“还要母亲多费心,要是?母亲也不帮我,我还能依靠谁?”

  这话叫方艾心中熨贴,气不知?不觉散了,脸上带了笑,只是?说话还是?怪声气,道:“我有?用,你记得我,用不着?我,不知?将我丢哪里。”

  元衍笑道:“母亲这话叫我伤心,好似我真?是?个逆子了。”

  “你做出这种事,还不是?逆子?那落胎药你难道甘愿给她??还不是?她?逼你!为?着?讨好她?,你连我的性命也不顾,不是?逆子是?什么?”方艾气道:“你是?真?没出息,叫她?这么摆布你。”

  两人正说着?话,元希容急匆匆跑来,到了跟前?,先看她?兄长,语气怨怪:“二兄你怎么能做这样的糊涂事!”又问母亲,“她?没有?喝吧?”

  “那就好,那就好……”

  得了否定的回?答,元希容抚膺舒气。

  她?一路跑过来的,绯红的脸上带汗,正像一朵结露的海棠。

  这样的妹子叫人如何不喜欢。

  元衍问她?,“青雀你好像高兴得很?”

  元希容睨他一眼,没什么好气:“我侄儿还在,我当?然高兴得很,要是?……”她?顿了顿,“二兄你脸上是?怎么了?”

  问的自然是?元衍脸上那还未消去的红印。

  方艾先前?一颗心全在湛君肚子上,倒没空闲仔细瞧她?儿子的脸,女儿提了醒,她?便也去看。

  不看倒罢了,看清楚了,当?即怒生心上,浑身颤抖不止。

  “这妖妇!”

  元希容着?实吓到了。

  “……二兄,她?真?敢打你?”

  元衍倒不在意,教诲他妹子:“青雀,日后倘若你夫婿惹了你生气,你也同她?学,莫要忍让。”

  元希容神色变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恍然间,元希容突然对这二嫂生出了特别的深不可测的敬意。

  又说了几句话,元衍要送方艾同元希容出去。

  方艾自是?知?道撵了她?们走后他要去做什么,面上很不高兴,元衍哄了她?几句,又讲自己还未用朝食,她?到底最疼他,便不再同他计较,如了他的意领着?昏头?昏脑的元希容走了。

  元衍回?到内室,湛君早不哭了,此刻坐在榻上,手搁在腹上,无神的双目正望着?地上一片将干未干的水渍。

  碎掉的瓷碗早被使女收拾干净,地也洗过了。

  听见声音,湛君怔怔抬起头?,一双盈盈的眼睛忽然淌下泪来,虽无声息,却像秋冬天的凉雨,万物都被摧毁得衰败。

  杜擎的到访使郭青桐稍有?一些错愕。

  她?已?许久不见客了。

  她?也没有?什么客。

  十年来,她?一直侍奉在方艾左右,并没有?太多机会结交同龄朋友,且她?也不愿费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她?只需要叫方艾对她?满意即可,毕竟她?所拥有?的最叫人艳羡的东西正是?来自这位婆母的恩赐。

  她?是?元氏二郎的妻子。

  曾经是?。

  元氏为?妇十年,她?自认无有?过失。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还不是?身处这般不堪境地。

  她?得到了他的尊重,他的怜惜,他的负愧,却没有?爱。

  他不是?没有?爱,有?的,只不过不给她?。

  她?终于也羡慕起旁人来。

  她?早已?经拿到了放妻书,由她?曾经的夫君亲手所写,言辞恳切,未道她?半个字的不好,只写分薄缘轻。

  他实在是?一个太好的人。

  所以?她?才这么不甘。

  许多人劝过她?,她?知?道他们全是?为?她?好,讲的话诚恳又合理,她?听了,且牢牢记住,深夜里劝解自己。

  她?的眼泪已?经流尽,可是?依旧不能将自己劝服。

  她?做不到。

  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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