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 第63章

作者:崔梅梓 标签: 古代言情

  人是元泽先找到的,在?池塘边的石头底下。

  她窝在?那里哭。

  元泽几?次欲上前,又都退回来,攥了攥手,没发出一点声响,去找他二兄过来。

  元衍过去的时候,元泽就在?茶花底下站着,远远地瞧。

  湛君还?在?哭,只是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哭声,只是在?哭。

  元衍在?她身前蹲下,看?了眼粼粼的水面,心里生出庆幸来。

  他对湛君说:“你侄儿?在?哭,你不去看?看?他么?”

  “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我非承接大任之人,天为何要降这些灾祸与我?”她一副迷茫神色,问?罢,抿起嘴又哭起来,哭声有了,眼泪亦有。

  元衍不回答她,只是说:“怎么这么多眼泪?”抬手想?给她擦。

  湛君甩开他的手,猛地推他肩膀,恶狠狠地,他两只胳膊向后撑着才没倒下。

  “都是你!你是拖我进?深渊的恶鬼,我这辈子被你毁了!”

第81章

  湛君又生起病来。

  病得很重, 躺在榻上意识混沌,眼睛闭着也一直有眼泪流出来。

  她好像忘记了自己在哪里,也忘掉了那些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可怕的事情?。

  有人拿湿帕子给她擦脸的时候, 她用沙哑的声音问:“英娘,先生什么时候回来?”说完她哭起来, 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我都快死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

  英娘却不回答她。

  在“英娘”长久的沉默中,她恍惚是意识到些什么,突然停止了哭泣,而后很长时间没有再动弹一下。

  二月里已经是春天了, 草长莺飞, 生机勃勃。

  杏花开的时候,湛君终于养好了病, 女医诊罢脉, 告诉她自明日起便不必再吃药了, 又略叮嘱了几?句话?, 女医请退, 湛君浅笑着同她道谢, 唤来渔歌代为相送。

  渔歌送罢人,再入内室时, 因见湛君靠坐在凭几?上, 一副失神模样, 便将脚步放的更轻了些,无声在她身侧停立, 恭敬垂首。

  “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声音突兀响起,渔歌讶然抬头。

  见眼前人正?蹙眉看着她, 眼神专注,似乎是在等着她回答。

  渔歌一时间呼吸都停了,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二郎伤重,如今正?在养伤,乃是医工嘱咐,随意不可行走,这几?日许是也好全了……”声音简直算得上轻快。

  湛君请点了下头,道:“好,知道了。”

  渔歌不再开口,随意找了个由头退了出去。

  元衍很快来了。

  湛君听见声音,抬眼望去,两人目光相接,元衍没有再动。

  “为什么不过来呢?”她低下头,小声地问,长睫颤如蝶翼。

  元衍抬起脚,好一会儿才落下,后面几?步路倒走得连贯轻盈。

  待元衍到了近前,湛君复抬起头,微微仰首,看着他,朝他伸出来一只手,纤长瘦弱,白的不像话?,玉雕就?似的。

  元衍抿紧了唇,没有接。

  见状,湛君撑着凭几?起身,伸长了手,于是便摸到了,然后抓住,轻轻拽了下。

  元衍唇抿得更紧,一双眉也皱起来,却到底往前去了一步,坐了下来。

  坐下后谁也没说话?。

  元衍心里长了杂草似的,没多大会儿便撑不住,看向她,直截了当地问:“干什么?”语气不是很好。

  过了一会儿,湛君才开口,“你?怎么不来看我呀?”最后一个字咬的轻轻的,羽毛似的,拂人的痒。

  元衍额角轻跳,搁在腿上的两只手霎时攥紧了。

  换了法子折磨人是吗?

  “不敢来。”他理直气壮,“怎么了吗?”

  “没怎么,”湛君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想你?。”

  元衍忍无可忍,腾地站了起来,拳头紧握,气喘不定。

  湛君捧着胸口,神色讶异,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元衍于是又坐了回去。

  湛君忽然挨了过去,脸搁在他肩头,轻声说:“我们说说话?好吗?”

  “说什么?”

  “说我们。”

  元衍捏着她双肩将她推远了些,看着她神色晦暗难辨,良久后道了一声好。

  湛君朝他笑了笑。

  “真的不能放我走吗?”她问。

  元衍心想,果然如此。

  答案显而易见,他不想答,只用眼神告诉了她所有。

  接下来她要?怎么闹?打他骂他?还?是……

  不料她竟然只是轻点了下头,说:“好,我知道了。”平静的简直不像她了。

  元衍略张着眼将她上上下下仔细瞧了,神情?莫名?凌厉。

  实在是被她折腾怕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想回家啊,你?不是不允?”

  “知道就?好。”元衍声音淡淡的。

  “那我还?费心想什么?只听你?的就?是,你?想我如何,我便如何,怎么样,你?高兴吗?”她笑盈盈地讲。

  如果是真的,他大概真的会很高兴。如果是真的。

  元衍已经不相信她了。

  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并不执着于得到答案。

  “你?把吴杏林怎么样了呀?”

  “你?觉得呢?”他反问她。

  “我不知道,但?他应该还?好,因为你?知道如果你?做了对他不好的事,我会生气的。”

  她猜的完全对,这么懂他,他该欣慰才是,可是全然不。

  输的简直一塌糊涂。

  “是想做点什么的,比如折了他的手脚,剖他的心,再一刀刀剐了,可惜还?没来得及,人就?已经不在我手里了。”

  这是湛君始料未及的,她难掩错愕:“什么?”

  比之?方才那副怪样子,这神情?可讨人喜欢多了。

  元衍笑了下,“我顾着你?的事儿,哪还?管得了他?不过他倒是舍得下本钱,我也不算亏。”

  这下湛君更听不懂了,“谁?”

  “太尉那位好侄儿,除夕夜行刺便是他了,我好意留他一条命,他倒恩将仇报捅我一刀,他被杨琢手底下人追杀,到咸安时怕只剩半条命,要?没那个姓吴的救他,他哪里能有今天?他在那姓吴的家里住过不少时日,怎么,你?没见过?”

  湛君立时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怪道除夕夜邀他不至,又想吴缜怕是从来都不知他身份,这糊涂人,比她还?傻。

  见她神色几?番变换,元衍心中憋闷的厉害。

  那日他两人说了什么,他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对那姓吴的没心思?,真动了他,没事也要?变有事。

  他不是做蠢事的人,只是这一口气怄着,想起来就?牙痒。

  湛君自顾尚且不暇,既知吴缜无事,便放下不再挂牵,只一意周全己身。

  “我阿嫂葬于何处?”

  这才是紧要?事,是给她的交代,元衍正?襟危坐,严色道:“只选了地方停棺,待来日,送她与你?阿兄合葬……你?阿兄,你?不必忧虑,我早作了安排,只是暂且委屈罢了。”

  湛君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什么时候叫我见鲤儿呢?”她终于有了一些急切,“我都听你?的话?,就?把他给我养吧,别叫我们骨肉分离。”

  听到最后才晓得鲤儿是哪个,他无奈道:“从来也没这样想过叫你?骨肉分离,只是他太孱弱,你?生着病,不敢叫他靠近,你?放心,他如今还?算好,很乖的,可惜总是睡。”怕她多想,又说:“你?不要?担心。”

  他神色蓦然温和?,看着她的脸,柔声道:“他眼睛像你?,到时候抱给你?,你?可以好好瞧瞧。”

  湛君许是仔细想了鲤儿眼睛什么样,脸上有了真诚的温柔笑意。

  见她如此,元衍心软的几?乎没力?量跳跃,眼角不知何时有了湿意,察觉到时连他自己也震惊。

  眼泪是软弱的表现,不应该是他该有的东西,他忙不迭擦去,只当从来没有。

  “如果我不离开你?,你?能不能叫我见先生?”她恳求,“二月廿五是我生辰,每年那天他们都在我身边的,我不想今年没有,离家已经一年了,我很想他们。”她抓起他的手臂,晃了晃,“叫他们来看我,好不好?”

  “不离开我?”

  “嗯。”湛君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眼里泛起泪,“你?不叫我走的话?,我哪里离得掉呢?阿嫂已然被我害死了,我再不敢任性胡闹了,我都听你?的。”

  虽然元衍的确作此想,但?听她讲出来,心中却是说不出来的烦闷,“不是你?的错,是她没好命。”

  谁能想到呢?又没人把她怎么着,摔那么一下,不是福薄命浅是什么?

  “嗯,她没好命,我有,我遇见你?,天大的福运。”

  她讲这话?时语气没甚起伏,只是平静地讲述,整个人透着股端凝,好像说的就?是她心里话?似的。

  元衍忽然就?看不透她了,今日自见到她起便隐隐有这种?感觉。

  比起先前时候的满身尖刺,如今她顺从的很,是他一直想她有的样子,可是她真如了他的意,他却不觉得高兴,从前她虽然爱使小性子,却灵动逼人,一目了然,现在她软绵绵的,却一团雾似的,好像怎么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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