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 第45章

作者:崔梅梓 标签: 古代言情

  “还有,敢偷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阿澈不可?无礼。”卫雪岚扯着湛君的袖子,笑着对马夫道?:“我妹妹就是这个?性子,您见谅,还请您稍等我们会儿,我一个?有孕的人,甚是麻烦……”

  马夫讷讷道?:“夫人言重了,小人不敢。”

  “真是多谢您了。”卫雪岚朝他点头?笑了笑,目光不经意从?他腰间滑过。

  卫雪岚由湛君搀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林子里去。

  走了有一阵儿,两人脚下忽地加快,静夜里树枝折断的声音分外刺耳。

  直到了一处陷地两人才停下。湛君先把卫雪岚扶到坳处,藏好了,她自己又往前走了一段,盘算着差不多了,又原路返回?,一样躲进了坳处。

  夜里冷,湛君穿的少?,冻的发抖,卫雪岚把她抱住,斗篷下的两个?人相拥着取暖。

  “他什么时候会追来?”湛君问。

  “不知?道?。”卫雪岚把她抱的更紧了,“往后怎样,就全看咱们两个?的命了。”

  “他真会杀了我们吗?”

  “我要?是郭植,绝对不会放过你,再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了。”

  “可?是她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湛君小声道?。

  “阿澈你记着,你可?以不害人,但?绝不能不防人,你心善,别人未必,你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全寄托在别人的善上,这简直是豪赌。”

  湛君听罢沉默,忽而又问:“接下来怎么办?”

  卫雪岚笑道?:“你不是早计划好了,要?带我找你的先生去,你忘了?”

  湛君抱紧了卫雪岚,声音带了哭腔:“可?我不知?道?先生在哪,我上哪里找他呢?我好像什么也不会,做事情欠考虑,像个?傻的,阿嫂你还这样重的身子,要?是连累了你不好,我简直愧对阿兄!”

  卫雪岚像哄孩子一样,“别怕,我好得很,说实话,其实我在元府里怕的很,这个?孩子不仅对咱们来说是宝贝,对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更是,我真怕他以后成受人摆布的傀儡。”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对,不会的。”卫雪岚笑着说,“咱们这不是带着他逃出来了吗?阿澈,你快睡吧,咱们不说话了,别叫他找来了,我知?道?你好累了。”

  湛君轻轻地嗯了一声。

  “夫人!快叫我见夫人!”

  “夫人已经睡了,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渔歌你可?别发疯了,快回?去吧。”

  “就是天大的事!快叫我进去!”

  “哎呀!你干什么!你敢硬闯,不要?命了吗?还不快拦住她——”

  方艾住所?前,渔歌与?使女们闹成一片。

  “这是在闹什么?夫人才睡着了,你们是都不要?命了吗?”

  使女们连忙松开了渔歌,纷纷跪地求饶。

  渔歌也跪着,只是不曾出声。郭青桐走到她身前,“渔歌,你一向沉稳,何事惊慌至此?”

  渔歌抓住郭青桐衣角求道?:“少?夫人垂怜,我有万分危急之事请见夫人!还望少?夫人为我通传,少?夫人大恩,婢子没齿不忘!”

  郭青桐扯回?衣角后退了一步,面有不豫之色:“渔歌,是什么紧急事,你倒讲与?我们听,若真是万分危急的事,我们谁敢拦你?”

  “这……”

  渔歌左右环顾,十?几双眼睛灼灼如电,她哪里敢?

  正在这时,一使女来到:“夫人遣我来问,哄闹为何?”

  渔歌立即道?:“碧凝姊,我有紧急事,有关二郎,还请速为通传!”

  既抬出了元衍,无人不凛然,碧凝当即道?:“快与?我来。”

  听完渔歌禀报,方艾冷哼一声,将手中巾帕掷于地上,冷笑道?:“怎么?她跑了,还要?我找她回?来?”

  渔歌跪地不起?,“二郎嘱咐,云娘子万不能有失啊!”

  “难道?是我赶她走的吗?她连告辞都没有,自行走了,她便是有事,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我直说了,她最好死在外面,皆大欢喜。”

  “可?是——”

  “行了!”方艾十?分不耐,“我决计不管,你再聒噪一句,舌头?便不必要?了!”

  渔歌登时脸色煞白,不敢再言。

  “天晚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渔歌跪地不动。

  方艾见此,骂道?:“亏我还赞过你聪慧机灵,谁知?这般没眼力!你要?你的舌头?,却不要?你的眼睛?难道?还要?我请你出去不成?”

  渔歌瑟瑟发抖,却仍是不起?身。

  “反了天了!来人,拖她出去!”

  两边使女拽住渔歌的肩臂,将将她拖出两步远,渔歌忽然大叫:“夫人,不过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您与?二郎的母子情谊,不是吗?二郎既喜欢,您也应当喜欢才是!您难道?要?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与?二郎生出龃龉吗?”

第63章

  “阿嫂, 我们真?的要回咸安吗?”湛君满面愁容。

  天?色已然大亮,并没有什么人追来,湛君才松了一口气, 卫雪岚就拉着她要折返咸安城。

  “对?,咱们得回去。”

  “为什么?”湛君想不明白, 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咸安出来,怎么又要回去?

  “他肯定要找你, 我肚子里这个快五个月了,我走?不了太远的,难免给他找到,可是如果我们回了咸安, 他一定想不到, 任他到天?底下哪个地方找,咱们都是不怕的。”

  湛君顿时喜笑盈腮, 击节而赞:“阿嫂真?是聪慧!我实?在比不得!”

  卫雪岚笑道:“阿澈你才是兰质蕙心?, 不论?六博还是下棋, 我总赢不了你, 我比不上你聪明才是, 何必妄自菲薄?你之所以想不到这些, 不过是因为你先前?从?没这样的经历,一时想不到这上头罢了, 苍天?见怜, 你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子, 竟叫你受这些苦。”

  “那些玩的再好,现在有什么用?一点忙也帮不了, 如果没有阿嫂,我一个人, 可怎么办呢?”

  “眼前?的困境不过是一时的,在你的人生里一定还是玩六博和下棋的时候比较多?,所以无需困扰,若不是时局惊变,你怎么会有要在旷野上靠两条腿赶路的时候呢?也自然不会跟人计较心?机,你现在这样想,不过是因为我不能好好照顾你罢了,叫你受了委屈。”

  “阿嫂你讲这样的话!简直叫我无地自容!”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官道上。湛君抬头随意?看了一眼,当即僵立原地,心?中已不能仅用震撼二字来形容。

  路上的人成千上万,黑压压的头颅密密麻麻有如肉上附着的蚂蚁,道路竟一时望不到尽头,细观之下,壮年夫妇长者幼童无不是衣裳褴褛面?黄肌瘦,队伍中不时有人昏厥倒下,呻、吟声哭号声不绝于耳。

  卫雪岚一生也算历经磨难,可与?眼前?的景象比,又何足道哉?

  “徙南者万数……”湛君喃喃道:“原来书上寥寥几字,是这般景象……”

  “不见不能知其惨烈。”

  两人俱沉默了一阵。

  “阿澈,乱世里头,苦难是最寻常的东西?,你我的悲痛无济于事,能保全自身已属不易……”

  “我知道,我只是没有办法无动于衷……”湛君舔了舔干涩的唇,“你说,那些为一己私欲而兴兵革之祸的人,见到这般景象,会作何想?”

  “别?再看了。”卫雪岚拉住湛君的手,带着她还往林中去,“咱们正可以混入其中,只不过要改下装扮,阿澈,往后你听我的,不要随意?大方地给出你的怜悯和热肠,明哲保身,不要期待四?地流亡的人也和你一样持君子操守,你一定要记清,否则将来悔之晚矣!”

  再从?林中出来,湛君已梳了男子发?式,头上淋了干草枯叶,脸颈双手抹了黑泥,衣裳反穿,也在地上滚了两遭,看不出原本颜色了,连鞋也刮花了丝,破破烂烂了,卫雪岚则是拿泥水里洗过的丝料裹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额上还抹了黑灰。这样装扮之下,这两人在流民群中已是平平无奇。

  在林中时,看着湛君还换完后灰扑扑的模样,卫雪岚掩面?泣道:“阿澈你是帝室之胄,怎能罹此之难?他日黄泉之下,我得见殿下,该如何同他交代?”

  湛君则安之若素:“阿嫂莫出此言,莫说我一天?的公主也没做过,不知道什么是公主的排场,便是我真?在泼天?的富贵里长大,可如今父亲兄长皆无,我百无一能,又想要活着,还能有什么好挑剔的呢?况且当初我下山离家?,也是做乞儿装扮,与?如今难道有什么不同?阿嫂且宽心?。”

  两人随着流民队伍到达城墙之下,只见城门紧闭,兵士如林。

  卫雪岚悄悄对?湛君讲:“怕是咸安城收容不了这许多?流民,所以关了城门不许出入。”

  湛君急道:“那如何是好?如今天?这样冷,阿嫂你还有孕,再露宿一夜,怎么受得了?”

  卫雪岚笑道:“你如今是我夫君,怎好还喊阿嫂?”

  湛君脸色一时奇异起来,扭扭捏捏好半天?,怎么也喊不出“夫人”两个字来。

  卫雪岚忍不住,笑出了声。

  湛君恼道:“可别?再取笑我了!”

  人群忽地骚乱起来,湛君与?卫雪岚同时噤声,随着人头望去,见城门开启,一列百十人纵马而出向南而去,溅起烟尘无数。

  卫雪岚还好,湛君给烟尘呛到,咳了起来。

  一片哀呼声中,城门又缓缓阖上,闷雷似的一声响。

  原来开城门只为那些人出去,而并非放流民入城。

  湛君又急起来:“怎么办!”

  卫雪岚拉她的手安慰:“西?原公一向宅心?仁厚,不会不管,否则这些人不会往这里来,便是为了搏名声,也要将流民安置好的。”

  湛君仍是焦虑,“可是还要等……”

  

  “阿母,大战在即,此时去信,岂不是叫二郎分心??”

  “我难道想吗?不告诉他,他回来了,我给不了他人,问我,我说不知道,他能把天?给我翻过来,哎呦——”方艾扶着头低吟,“你说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冤孽呢?简直要来要我的命的!”

  郭青桐起身为方艾按穴,“阿母可好些?”

  方艾舒适得叹了口气:“幸好我还有你呀,青桐。”

  郭青桐笑道:“能得阿母青睐,才是青桐的大幸。”

  “青桐,你说你这样好,样样都合我的心?意?,我真?是不能再满意?了,多?好的一桩姻缘,偏偏冒出那么一号人来,除了一张脸还能入眼,旁的真?是挑不出一点好来,怎么就对?她爱不释手了呢?”

  “有那样一张脸,也不需要别?的好处了,我见了都爱,何况二郎?”

  “那她最好这辈子都这么美下去。”方艾哼笑,“谁没有老的时候呢?人老了就会招人讨厌,要是再没有德行,那更是没法看,只会叫人厌恶罢了。”

  郭青桐只是微笑。

  郭青桐搁下手中玉盏,仰面?捏了捏眉心?。她尚未发?一言,堂下跪着的人却已抖瑟如筛糠。

  “少夫人恕罪……”

  郭青桐忽地笑了一声。很轻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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