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 第66章

作者:紫微流年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荣乐公主忽然一翻,身子半出栏杆,引起左右一阵惊呼。

  陆九郎来不及思索,一跃冲前,极力要扯住她,没想到荣乐公主大袖一扬,一抹刀光直刺而来。

  陆九郎本是前扑之势,间不容发的一侧,匕首从颈侧擦过,手已经抓住公主的衣衫,将她从栏外扯回。然而荣乐公主并不罢休,反而趁势一搡,他本来已失衡,再控不住身形,从高台坠进了清池。

  一声沉闷的水响,四周的宫女与禁卫全傻了,小船赶紧划近,寻找水中的陆九郎。

  水面被荷叶所覆,看不清水底的情形,枝叶却剧烈的摆荡起来,似有人在底下挣扎。

  众禁卫大急,有的斩开荷叶,有的用长竿翻捞,忙碌之下一无所获,陆九郎竟似凭空消失了。

  荣乐公主丢开匕首,优游的在高台上看着,居然纵声大笑起来,她施然步下观鱼台,得意的一拂裙摆,“本公主不想死了,回殿。”

  她带着一干宫女与内监走了,余下众禁卫一片茫然,兀自在水中寻找。

  等消息递到李睿处,他听得匪夷所思,“人不见了?十二妹耍的什么把戏!”

  夏旭也是又惊又怒,“池内寻出两具穿水靠的尸体,还有残破的网,必是水下有埋伏,将陆九弄走了。”

  李睿一时难以置信,在宫中如此弄鬼,背后之人还能有谁,他立时望向了李涪。

  李涪似在欣赏伶人耍绳,眸光从容扫来,讽意十足。

  李睿怔愕,当着满堂欢庆,他隐下厉容,紧紧一咬牙,“去找!就算池水抽干也要寻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一章比较瘦,存文很少了也不能加更,请亲们见谅

第95章 生死搏

  ◎纵然他竭尽心力爬到高位,这一刻又成了卑贱的奴隶◎

  花萼楼宫宴结束,庞大的瑞象披红挂彩,相伴着数百名姿秀貌美的少年,载歌载舞的将天子与百官迎向了异兽苑。

  异兽苑百花绚烂,以丝障为引,八只纯白的祥禽翩然飞来,为天子衔来五彩丝络;随后是红鹿载来通体金毛的灵猴,跳下鹿背献上蟠桃;黑熊立起作揖,羚羊低首而跪,宛如群兽通灵朝拜,百官惊奇不已,哗然纷赞。

  韩明铮也为之惊讶,“这是人力所驯?”

  沈铭听过一些传闻,“听说大皇子从大宛、大秦、吐浑等地重金购来驯兽师,看来的确成效卓著。”

  他心底其实不屑,这些奇技淫巧耗费无数金银,只为讨好天子一人,为贤者所不取。

  韩明铮亦是默然,她一路远来,经过数十座城池,深知百姓生活的艰难,也听闻各地民乱不断,藩镇屡屡造反,唯有长安骄奢安逸,歌舞升平,如不着烟火的仙阙,如此能太平到几时?

  此时曲乐声起,驯奴指引动物与百戏并演,舞伶在犀牛背上展袖,绳戏与飞鹦并跃,还有舞马绑着金带,随着乐曲奋首鼓尾,在力士托举的床榻上欢舞,曲终时屈下后腿,衔杯为天子献酒。

  天子露出微笑,难得的一赞,“这是涪儿的主意?不错。”

  李涪少不了谦词,众臣纷纷称夸大皇子至孝,一派父子间的和乐。

  李睿越发怒火中烧,打定主意等百官一退就向父亲禀明,皇子与皇女在宫中加害重臣,绝不容其糊弄过去。

  等百兽与驯奴退去,李涪又道,“还有一戏,在前方石池,请父皇与群臣移步而观。”

  天子本有些倦了,闻言还是给了长子颜面,来到了石池。

  石池的狮子今日格外精神,在池底黑布遮障的木笼外转悠,鼻子兴奋的嗅探,发出阵阵低吼。

  李涪扬声道,“这只猛狮为拂菻国所贡,能生裂熊豹,威夺虎狼,为百兽之王,然而人为万类之首,较之孰强?此时就有一位勇士挑战!”

  一众文武百官轰然而惊,围在池栏边议论纷纷。

  随着软绳一引,笼门悬起,黑布掀散,狮子跃退数步,四肢蓄力待发。

  丈高的木笼里有一个人,他的脑袋箍着头具,宛如套了个铁壳,唯有眼鼻留了狭缝,黑衣黑肤,似一团会动的黑炭,显然是个昆仑奴。

  狮子趁着笼门吊起一扑,巨口直噬笼内,那人闪电般跃起,攀住顶栅避过,踩着狮头纵出木笼,四下一顾,疾冲而走。

  狮子咬了个空,怒咻咻退出笼子,凶猛的向对方追去。它四肢粗壮,爪尖如刀,一扑距离极远,险些咬中男人的后腿,旁观的众人无不骇呼,看得触目惊心。

  不少文臣议论起来,就算是奴隶,令其与兽相搏也未免太过残暴,怎适合献于寿昌节。

  韩明铮虽未见过狮子,观其行跃就知道厉害,哪是一个赤手空拳的昆仑奴能应付,这般安排无异于以人饲兽,不禁蹙起了眉。

  沈铭也为之疑惑,大皇子一向以和善示人,此次却一反常态,竟作如此引人非议之举。

  狮子捕猎时多是悄然潜扑,或以吼啸吓得百兽僵木,趁机袭中。

  然而这次对上昆仑奴却很不顺遂,它三番两次未扑中,怒得狮眼凶光四溢,巨齿森森,咆哮不断,看得众人肝胆生寒。

  昆仑奴的身手惊人的矫健,躲过了数度蹿扑,奈何猛兽比人更快,终给狮子从背后袭近。众人哗然惊恐,眼看利爪按下,将要鲜血四溅,那人却在一刹那滚避开去,蹿进了石隙之中。

  这一下险死还生,池边的众人无不为之渗汗。

  石隙外小而内深,狮子毛蓬蓬的大脑袋卡在石沿进不去,迸出一声惊天怒吼。

  男人被吼声震得双耳欲聋,汗湿重衣,胸膛猛烈的起伏,他死死盯住狮子,抬手摸索套头的铁具,卡扣是铁制的,扳了几次纹丝不动,他骤然背后生警,猛一回头,对上了几双黄澄澄的兽眸。

  石隙深处竟然藏了豹子,一只已经凑得极近,兽嘴涎水滴答,被他一脚踹退,不甘的亮出了獠牙。内外皆有凶兽相迫,男人浑身激汗,陷入了完全的绝望。

  他不是什么昆仑奴,正是坠入景龙池的陆九郎。

  当他失空落水,被池中的伏网所困,就知道中了陷阱。水下不仅有罗网,还伏了几名水鬼,他极力弄死两个,仍然摆脱不了缠缚,给拖进了池底的水道,人也呛得半晕。

  极少有人知道,景龙池的底下是有水道的。兴庆宫在开元年间大肆修缮,景龙池扩为胜景,也留下了一条出口在隔墙外的水道,是以禁军无论怎样搜检,也没法从池子里寻出人来。

  陆九郎在昏朦中觉出有人搜走腰刀,给头上枷了铁具,泼了一身湿黏刺鼻的浆液,等他终于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木笼,手颈给浆染得漆黑,身畔兽息拂哮。

  随着曲乐渐近,语声喧嚷,似有无数人来到邻近,他却给铁具箍住下颚,连呼救都不能。

  李涪不仅要他死,还要他死在天子与李睿面前,被恶兽生吞活食,让满朝文武围观,成为一场恶毒的游戏。纵然他竭尽心力爬到高位,这一刻又成了卑贱的奴隶,死活微不足道。

  石隙深处的三只豹子畏惧猛狮,已经饿了许久,闯进来的人带着刺激诱食的气息,哪怕给踹了一脚,群豹依然凶相毕露,露齿跃跃欲扑。

  池底不见动静,栏边的百官渐觉得无趣,狮子既然攻不进去,哪还有什么可观,天子更是大为不快,方要开口责备,群臣忽然一阵惊哗。

  原来昆仑奴竟从石隙冲出,惊得狮子也吓了一跳,跃退数丈,警惕的对峙。

  池底生着一棵臂粗的小树,那人冲去一脚踢折,狮子已从后方扑近,众人看得呼吸一屏,却见他抄树疾扫,宛如横枪,连枝带叶的抽在狮子脸上,狮子吃痛一侧,扑势顿时偏了,给他成功避过去。

  池畔声如雷动,百官无不交口相赞。

  李睿眼皮一跳,蓦然间惊觉有些异样,他捺住气息打量,见昆仑奴肩阔臂长,身姿形态无不越看越象陆九郎,衣衫虽是全黑,却与禁军将军的服制相同。他的脊背一阵激寒,近乎难以置信,欲喝出来使人相救,又疑起会不会是李涪的诱计?

  狮子生受一击,恼得颈毛蓬竖,大爪子宛如铁钩,绕着圈子兜袭。昆仑奴将树杆舞如铁枪,险之又险的击退了数次扑击,看得众人又惊又佩,无不为之揪心。

  沈铭从未历过凶险,看得心惊肉跳,强自移开视线,却发现一旁的韩明铮神情大异。

  她身形僵绷,面色煞白,紧紧盯着池底的人与兽,额角细脉隐现,前所未见的失态。

  沈铭愕然一唤,她似神魂不在,直到连唤数声,才回了一下眸。

  她从来静淡,即使荣乐公主以耻辱加身,也没有半分惊乱,然而这一刹,美丽的脸庞震骇而恐惧,焦虑又愤怒,明眸藏着千万种无法形容的激意,一瞬间慑住了他。

  沈铭怔忡又疑惑,随着池底一声兽吼,韩明铮目光掠回,落在了昆仑奴身上。

第96章 天意违

  ◎一条狗换个储君之位如何?◎

  狮子多次扑袭,或是受击,或是落空,从未遇过如此难缠的猎物,惹得它狂性大发,拼着受击攻咬树杆,血盆大口锵然一合,树杆断为两截,众人看得惊悚,心提到了嗓子眼。

  狮子甩下残杆,毫不迟疑的向对手扑去,男人滚避后险极的一纵,跃上狮子的背,死死绞住了凶兽的颈项。

  猛狮迸出怒吼,激烈的滚扭,拼命要将身上的人挣脱,狮颈相当粗壮,绞住极为不易,翻滚与扑撞更是沉猛非常,换作常人恐怕骨头都给辗碎,男人却顽强的坚持,池上的群臣无不屏息。

  一人一兽纠缠良久,男人终于力尽,被庞大的凶兽甩开,雄狮也给勒得发晕,仍不肯放过猎物,晃晃摇摇的趔近,张开了利齿。

  众人失声而呼,眼看男人将命丧狮口,却见他骤然一弹,狮齿锵然咬在铁面具上,狮躯猛然跳起,迸出剧烈的惨嚎,地上鲜血如泉。

  众人惊呆了,一时不明所以,很快有眼尖的发觉狮腹多了一道裂伤,连肠子也淌落出来。

  猛狮再也没有兽王的威风,它踉跄着伏倒,发出痛弱的低呜,腹下的血泊越来越大。

  男人浑身狮血淋淋,也不知是否重伤,倚在池壁无力的喘息,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短刀。

  群臣惊哗又兴奋,原来这人携有武器,只是过于短小,最后关头才拿住机会,一举剖开了狮腹,奇迹般的大胜。

  天子也不禁赞叹,“如此勇士世间罕有,当有厚赏!”

  韩昭文在人群远观,突觉有些异样,这人所持的黑刀竟似莫名的眼熟。

  李睿的心跳至此方缓,神情变得笃定,不论昆仑奴是不是陆九郎,狮子死了,人还活着,事后自有分晓,他复又一望,见李涪面色僵凝,异常难看,越发觉出快意。

  然而下一瞬李涪忽的笑了,带着鲜明的恶意,众人继而哗然。

  李睿望向池内,惊见石隙内钻出了三头豹子,正向力竭的男人抄围,形势再度危险起来,他立时向天子行去,打算揭出真相,让士兵下去相救,却给李涪拦住了。

  李涪似笑非笑,低声道,“我的好五弟,急什么?人活着,父皇至多责我几句;人死了,你才好大作文章。”

  李睿怒瞪一眼,方要将他推开,忽然听李涪在耳边道,“一条狗换个储君之位如何?我会上书自请贬为庶人,岂不正合父皇与你的心意?”

  李睿做梦也没想到他如此一说,面上流露出愕怔,心头却怦然一动。

  两位皇子之间的潜暗交锋,旁人皆未觉察,陆九郎搏完狮子就抬眼望去,悉数收在眼底,他大汗淋淋,疲累至极,一丝劲也提不起,浑身形如瘫软,三只豹子却是越围越近。

  豹子的体型比雄狮略小,也有一人多长,尤其擅长配合捕猎。它们在石隙内听到狮子的哀鸣,大着胆子出来了,本来饥肠辘辘,该去分食狮子,却给陆九郎身上的气息吸引,将他当成了头等美味。

  陆九郎从栏边收回目光,望向掌中的黑刀,幸而它短窄薄巧,藏在靴筒未被搜走,刀刃又惊人的锋利,一击就剖穿了狮腹。

  染血的刀身幽锐而沉敛,一如它的主人,多年来铭心难忘,他很想在人群中寻找,最后看一眼魂牵梦萦的身影,终还是没有抬头。

  他一直想赢,想得到荣耀与认可,以胜利者的姿态掳获她的心,却输得比当年更难堪,命运总是无情的猝击,粉碎他的所有努力,以不可挡的摧折将他碾为飞灰。

  三只豹子伏低身形,这是猛兽攻击前的征兆。

  群臣的议论声更大,许多人由衷的惋惜,有的已按捺不住,欲向天子进言。

  李涪却扬声道,“既然搏狮大胜,斗豹子又有何难,各位不妨静观!”

  皇子发话,众人一时又静下来。

  沈铭很是不快,勇者分明已经力竭,如何还能再搏,但他无暇关切一个奴隶,只见韩明铮目光冰凛,大异于平常,唇畔咬出了血,他越发惊疑不解。

  韩明铮忽然开口,话语冷硬而微哑,“陛下,勇士不该死于兽口,请容我入池相救!”

  她根本不等回答,跃上边栏冲近垂笼的长索,从高处一引而下。

  沈铭大惊,抬手一扯,连衣摆也未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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