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 第60章

作者:紫微流年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楚翩翩也见过一些将军,只觉粗鲁又蛮横,实在想不出哪里打动了情趣高雅的贵公子。

  其实沈铭自己也讶异,他还从未与女子论及兵书战策,边地要略,复杂的部落与民情,这种感觉异常新鲜,格外的吸引。

  楚翩翩谙熟男人,见他失神就知不妙,方要设法拉回,外头传来了轻叩之声。

  但凡沈相之子来此,她绝不许人轻扰,登时生出了火气。

  沈铭掠了一眼,“知我在此还来叩扉,必是有事相求,去看看是谁。”

  门扉一开,果然一个女郎泪涟涟的央求,“求沈大人与楚姑娘救一救我家娘子。”

  楚翩翩认出来人,不禁一愕,“商娘子怎么了?”

  来者正是商娘子的使女,伏地道,“娘子给荣乐公主邀去,至今未归,生死不知。”

  楚翩翩一悸,荣乐公主的跋扈谁人不知,连四品将军也险些给射死,何况是低贱的花坊娘子,她不免也急了,“早劝青青不要与陆九郎厮混,空一张好皮相,寒门能有什么前程?这下可好,将自己都搭进去了。”

  南曲的娘子平时虽爱争风,遇事还是会互相帮扶,楚翩翩立时求了沈铭。

  沈铭也有些意外,荣乐公主才受重斥,竟然仍不收敛,继续胡乱行事。但这种事他不合插手,总不能递父亲的名帖去索要一个官妓,传出去也太难听。

  女郎将商娘子所有的高门恩客求过,无一人肯应,如今见宰相之子也是如此,只能一径流泪,楚翩翩也为之凄然。

  沈铭没了逸情,整衣出宅,路过中曲时偶然瞥见蒋轩,心下一讶,听说这位少监为紫鸡倾尽家财,还借了高贷押赌,输得一塌糊涂,此刻竟还有金银享乐?

  蒋轩确实一度山穷水尽,无数债主迫上门凶恶的讨要,吓得妻号儿啼,没有一刻安宁。

  他试着向上司借钱,只落得无情的嗤笑,如掸蚊蝇一般将他驱开,亲朋好友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就在他走投无路,险些要将绳子悬去横梁之时,有人暗中递来一个消息。

  巡察使不日将检校幽州,随行带了一批盘库的好手,幽州军急需借调一批军械填补,中人带着这条发财的捷径,来走蒋轩的门路。

  各地的军库亏空是常态,只要面上糊弄过去,朝廷从不深究。军械监正有一批存械,只要转手一调,等盘查过了再运回来,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天价的欠债也将一笔勾销。

  蒋轩平时还能谨慎的掂一掂,而今走投无路只差吊颈,一咬牙应下来。当夜就仿了公文,让心腹去装上车辆,运去指定的地方,换回一个沉甸的匣子,掀开来满目黄亮。

  蒋轩债务一清,腰杆又直了,就等着军械送回,只是心头到底不安,加上手面阔了,沉溺进了温柔乡。不过中曲既是官员混杂之地,难免遇上熟人,比如凉国公的孙子高祟。

  高家与蒋轩的外祖略有交情,二人也算认识,往来不多。此前一帮纨绔在金碧坊消遣,陆九郎投了青鸡,意外大赚一票,接连邀伙伴享乐,高祟没少笑话蒋轩,这回给陆九郎指见正主,登时就乐了,拉着他一起聚饮。

  蒋轩哪知究里,跟着一群纨绔猜枚斗酒的耍闹了一阵,孙珪也应约来了。

  蒋轩一瞥,心怦怦的跳起来,与孙珪同来的还有个富商,正是倒腾军械的中人,不过此时对方宛若不识,蒋轩也就佯作初见。

  孙珪近期正风光,又是陆九郎请客,越发的要摆架子,连声音也拔高了三分。

  陆九郎也不恼,似笑似赞,“孙兄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神采都焕发了。”

  孙珪听得飘然,鼻孔朝天出气,轻狂道,“也烦得紧,成日里不知多少人讨好,想让我在干爹面前美言几句,摆了宴我都懒得去。”

  要说他也算得上运道好,一样是宫侍,攀上马安南就给提成了中郎将,刘骈实在羡慕,言语的酸劲也收了,还逢迎了几句。

  孙珪志满意得,拿装捏调的显摆,“干爹待我那是极好的,格外的亲厚三分。”

  谁不知道马安南的干儿子有七八个,连孝敬也要排个队,但到底是条通天梯,一帮人话里话外还是捧着。孙珪快活得骨头都轻了,信口吹嘘,将干爹夸得手眼通天。

  陆九郎笑嘻嘻道,“以后跟着孙兄混,马大人权势熏天,定少不了发财的消息,将弟兄们也带一带。”

  孙珪傲然道,“这有何难,干爹指缝一透,机会多得是,比捡金子还容易。”

  这话在外人听来不觉,蒋轩却陡然明白,顿时大喜。

  孙珪必是从干爹处获知了幽州军的消息,要倒腾军械发财,碍于不好露面才托了中人,既是如此,这桩交易等于神仙护航,哪还有什么不妥。

  他心头大定,跟着热切的巴结起来,一帮人嘻笑的胡闹了大半夜。

  直到杯盏零落,卫孜才想起来,“陆九,你那老相好落在公主手中,不求五皇子救一救?”

  陆九郎漫不在意,一派凉薄之态,“为这种事开口,殿下不唾我个满脸花?”

  高祟仍对商娘子的风情念念不忘,“可惜了活色生香的美人,公主的气性也太大了。”

  谁会在意一个勾栏女子的死活,刘骈的笑中带着嘲弄,“陆九才逃了性命,当然要夹着尾巴缩一阵,巴不得有人给公主消火。”

  卫孜又怂恿道,“既然是赤凰将军救你,又有旧主之谊,怎么不趁机亲近她,说不定就成事了,也不至于给沈相的公子得了机会。”

  高祟也来了劲,“那可未必,陆九之前都没得手,兴许她就喜欢沈公子这类文弱的。”

  孙珪狎然一笑,“沈公子长得俊,身板未必好用,谁知在榻上哪个更威风?不过就算给赤凰压了,他想必也受用得紧。”

  一众纨绔哄堂大笑,风月艳事最为撩人,何况还是个女将军,越是说笑越是淫猥。

  陆九郎的笑容似刻在脸皮上,低垂的双眸如淬了毒,一声也不出。

第86章 惊朝野

  ◎韩小姐觉得长安如何?◎

  陆九郎说风光确实相当风光,一个寒门青云直上,升官又赐宅,得罪公主还全身而退,怎不引得满朝议论。有的羡他飞黄腾达,有的讥他攀附皇子,有的嘲他风流惹祸,大多没什么好话,也难免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要千方百计的拔了。

  夏日里寻常的一个黎明,天色漆黑,街巷空寂,陆九郎骑着马赴宫门上朝,石头与几名随从跟着,还未出醴泉坊,猝不及防受到了伏击。

  一群矫健的刺客从隐蔽处冲来,刀光闪过,一个随从的头颅已然落地。

  换成文臣大概已吓傻了,陆九郎却是身经百战,他甩开灯笼拔出腰刀,临危丝毫不乱,石头带人截护在前方。

  刺客招式狠厉,刀刀凶残,不似普通刺客,陆九郎惯用长兵,腰刀使起来不顺手,加上以寡敌众,一行人借着巷子的狭窄且战且退,削弱敌人的群攻。尽管劈死了数名凶徒,随从也折得差不多了。

  石头正在拼命,冷不防背后有人袭来,他急急格挡,砍翻了凶徒,却未能躲过前敌的一刺,肚腹受创不轻,刹时鲜血直流,脱力的伏倒在马上。

  陆九郎怒发欲狂,被一群凶徒死死困堵,冲了几次都无法靠近。

  凶徒是冲着陆九郎来的,砍倒石头不再理会,转去围攻目标,失了驾驭的马儿慢慢踱走,居然驮着半昏半死的石头答答走回陆宅,停在紧闭的大门外。

  陆宅里面对此一无所知,反而是隔邻有了动静。

  韩明铮今日要去皇宫教宫妃习箭,司湛一早起来护送,没想到一出宅就见邻居门外有异,连人带马鲜血淋淋,惊得他顾不上旁的,赶紧将伤者抄下来,拍响陆宅的大门。

  陆府的管家一见石头就知道不妙,立即喊了护卫,沿路狂奔而去。

  司湛还扶着伤者,见一行人倾出,竟没一个接手的,不免傻了眼。

  石头昏昏沉沉,正疼得半死不活,忽然听得熟悉的声音一唤,“石头?”

  他通身一激,勉力睁眼,赫然见到韩明铮,不知怎的眼泪就下来了,“……将……将军……”

  韩明铮给司湛的叫唤惊动,出来恰见陆府的护卫奔走,立即让司湛回屋取药。

  正当此时,巷口一辆马车驶来,沈铭来陪伴韩明铮入宫,意外遇上此等情形,不禁一讶。

  陆九郎反复叮嘱,不许石头与韩家人说话,如今他当自己要死,什么禁令都忘了,虚弱的问道,“将军,伍摧……还好吗?”

  韩明铮帮他按住流血的伤口,温和道,“他很好,做了正营,得了一儿一女,儿子叫伍勇。”

  石头越发泪汪汪,“他还记得史营……王柱呢?”

  韩明铮又道,“王柱退伍开了商行,还将许胜叫去当了掌柜,两个都过得不错。”

  石头忍着剧痛,又哭又笑,“我好想他们,好想营里——”

  司湛将金创药和绑带取来,小心的给他敷扎,好在腹部的伤口看着吓人,刀头其实戳偏了,并未伤及内腑,养些日子就能缓过来。

  司湛一边上药一边安慰,石头渐渐松散下来,喃喃的致谢。

  韩明铮说了几句就退开,默立在一旁,沈铭取出一方净帕递来,她也未多想,接了拭去掌上的血渍。

  陆九郎一直撑到来援,凶徒四散逃了,他顾不上追击,疯一般打马回来找石头。谁知恰好瞧见这一场面,脸沉得锅底一般,一声谢也没有,将石头一把托起,踏进了陆府。

  天色大亮,街市渐生闹嚷,伏袭之地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地上血渍未干,横陈着多具尸首,巡卫这时才姗姗而来。

  马车驶过,沈铭凭窗打量,知此事非同小可,随口问起韩明铮,“这位陆将军曾是韩家旧部?”

  韩明铮一直静默,这时才道,“数年前已另投明主,依沈大人看,此人在朝中前途如何?”

  沈铭秉持世家的观感,答得不偏不倚,“一无家族可托,二无远智筹谋,手段又过于狠辣狡侩,才升拔就出这么多事,大约难以长久。”

  韩明铮不语,沈铭的看法与韩昭文如出一辄。

  陆九郎行事出格,朝中非议极大,沈铭听过不少,当着佳人不觉多说几句,“他依托五皇子而起,确实不乏手腕,要是肯用十几年慢慢升磨,步步为营,当会有所成就;然而他自恃能耐,锋芒过盛,出身又低寒,不知扎了多少人的眼,一旦折落就永无翻身之日。”

  韩明铮淡淡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世情确是如此。”

  沈铭隐隐觉得有些不寻常,试探道,“韩家对他如何看待?”

  韩明铮答的平静,“韩家尚不知自身能否得陛下信重,如何还留意其他,不相干的人罢了。”

  天子在斥责荣乐公主之后曾提起韩家,显然有所意动,沈铭约略猜出帝心,沉吟片刻道,“我有三问,韩小姐或可一听。”

  韩明铮知是利害,心神陡敛。

  沈铭徐徐而道,“河西相隔万里,韩家的忠诚如何证明?而今与吐蕃议和不利,陛下愿见怎样的河西?假如韩家继任节度使,能给朝廷带来什么?”

  韩明铮一静,如醍醐灌顶,“多谢沈大人指点,韩家感激不尽!”

  佳人是如此的聪慧机敏,一刹那神光焕发,清冷明锐,美得凌人心扉,自己却浑然不觉。

  沈铭怦然心动,面上不露分毫,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韩小姐觉得长安如何?”

  韩明铮犹在思忖,随口而答,“长安锦绣如绮,繁华万千,天下人无不向往。”

  沈铭接着问道,“长安人又如何?”

  韩明铮不假思索,“谦谦蕴秀,人才辈出,远胜沿途所见之地。”

  沈铭欣然一笑,方要再说,马车已停在了宫门。

  刺杀朝官一案朝野震动,天子为之惊怒,责令巡卫大举搜捕,举报者赏钱万贯,包藏者斩首不贷。但死去的刺客查不出任何来历,宛如被世间抹去了痕迹。

  朝官到百姓无不纷纷猜议,有的猜是商娘子的相好报复,有的猜是赌坊的银钱纠葛,有猜是荣乐公主不肯甘休,还有猜是得罪了朝中哪位权贵。

  这些怀疑一桩比一桩可怕,京兆尹如何敢深查,头发都险些薅秃,最后归结为盗匪作乱,在城郊抓了一窝山贼结案。

  宫中的李睿听得冷笑,“难为京兆尹,谁也不敢得罪,只好拿山贼顶缸。”

  这么多无名无籍的刺客,一丝线索也查不出,长安城有几人能驭使?

  郑松堂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可见对方急了,此时更要沉住气,不能乱了阵脚。”

  陆九郎有一丝压不住的戾气,“不如干脆闹得大些,将后头那个一并掀出来,让他沾一身嫌责,不然一直在暗处拨弄,面上一副好人样,殿下要等到何时?”

  郑松堂不赞同,“眼下的时机尚未成熟,只能一步步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李睿也亲自劝道,“知你受了委屈,但大事不可冒进,已经加拨人手护卫,定能保你无恙。”

  陆九郎气息沉沉,没再多说,议了一阵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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