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 第25章

作者:紫微流年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他万万没想到,被捉回来不但没死,还从青木营转到赤火营,与一干旧队友重逢。韩家的宽宏简直不可思议,陆九郎几乎怀疑韩戎秋是中了蛊,难道自己比裴家少主还金贵?

  赤火营的主帅是方景,平日多在沙州城,老将邓宵代为掌营,韩七作为辅将协助练兵事宜。

  歇了一阵,下午的操训开始了。陆九郎当先拎起一块沉木,架在肩上跑起来,□□的肩臂黝黑,给日头烤出一层薄汗,张狂又矫健,放肆如一匹野驹。

  力量在体内涌动,汗水恣意流淌,陆九郎不断战胜对手,信心就越发强大。他不在乎同伴,却有一群人簇拥左右;不必心机讨好,自然就有接纳与赞美,做一个强者格外美妙,就如击败昆仑奴时的飘然畅快,异常令人沉瘾。

  纵然一度憎恨韩七与青木军所给的折磨,却也是那些痛苦让他脱胎换骨,学到了马术、枪术、弓箭、缚绞,列阵……而今所受的训练更多,他却越来越甘之如饴。

  陆九郎冲了几十圈仍昂着头,奔过时还踢了一脚步履蹒跚的许胜。

  许胜的屁股受了一踹,险些扑到地上,方要骂出来,人已经跑远了,他悻悻对一旁的李相抱怨,“这小子以前一副废物样,如今怎么这般能耐?”

  李相也在喘气,“当初他扛过来,我就知道不能小看,难怪——史勇都——服了他——”

  史勇偷懒没有前冲,与几人跑在一处,咧嘴笑道,“老子傻么?这是棵摇钱树,还不得搂好了?”

  王柱脚步虚软,淌着汗上气不接下气,“没错,听说这小子在青木军闯了大祸——居然没受罚——定是有来头的——将来说不定——还能当将军——娘的累死我了——”

  他说得断断续续,最后一句突变,惹得几人大笑。

  史勇帮他托了一把沉木,嫌弃道,“就你最孬,还有两圈撑着跑完,不然又要加罚。”

  王柱背上一轻,总算稍缓过来,翻了个白眼,“我才从外头弄到两个瓜,嫌孬你们别吃。”

  他之前是个贩货的,精明活络,与营卫套好交情,总能弄些东西进来,几人一听大乐,一番嘻哈乱赞,脚下都似生出了劲。

  陆九郎跑得忘形,抛开队友迎风越奔越快,有一种无所不能的飘然,正当意气风发,一个纤瘦的身影扛着沉木奔过,冷却了他所有骄意。

  韩七时常一同训练,她虽是个少女,却有极强的力量,能拉最硬的弓,举最沉的锁,挥枪数千次从无一日懈怠,练到汗湿重衣,她对士兵要求严格,对自己更是苛刻。

  陆九郎忍不住暗中比较,尝试同样的训练,未过半已精疲力竭。一个天之骄女为何要自讨苦吃,他始终无法理解,直到偶然知晓了答案。

  夜里一帮队友蹲在营房外啃瓜,王柱鬼祟的说出,“知不知道,韩七将军其实是养女。”

  这一言极为震撼,众人无不惊讶,争相询问。

  王柱得意的吐了一口瓜籽,“方将军的亲卫说的,她进韩家的时候大约五、六岁,有人猜是外室所生,其实和韩大人毫无关联,就是韩夫人收养的。”

  石头愕然道,“她与韩小将军极要好,怎么可能不是亲的?”

  史勇想得更实在,“养了这些年,和亲生的也不差了,以韩七将军的能耐,韩家只怕还舍不得将她嫁出去。”

  李相啧啧称奇,“难怪韩大人几个女儿,只有七小姐从军,我看她找夫婿可不易,什么样的男人降得住?稍有争执岂不给她揍死。”

  伍摧很是不屑,“有什么好争执?换我百依百顺,说东绝不往西,当祖奶奶一般供着,养女也是韩家的,在河西就如公主一般,娶到手还怕没有富贵?”

  陆九郎听着,心思不知转了几道,面上一声不吭。

  史勇锤开另一个瓜,嘲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没黑就发梦,她瞧得上你?你举的石锁还不及她的一半。”

  不料他说话分心,手劲没控好,瓜皮四裂而迸,溅了一脸瓜汁。

  众人哄堂大笑。

  作者有话说:

  本章比较瘦,中午多放一章哈

第35章 嗢末人

  ◎我喜欢男人,但要最强的。◎

  河西的原野嫩草初萌,阳光烂漫,野鹿成群出没,正是一年春始。

  陆九郎有一群伙伴嬉笑为伴,日子格外欢乐,以至于忘了曾对石头说过的话,韩家耗费无数金银炼出的强兵,绝不是为安养闲人。

  韩七点了八百新兵游击,深入西北的荒野,长驱掠袭蕃人的部落。

  陆九郎一干人都在其中,他心情复杂,禁不住又琢磨逃走之事。上战场是要掉脑袋的,他不愿莫名其妙的将小命送了,但逃跑的风险也不小,他已深知荒野的可怕,并没有独行的能耐,纠结良久仍没对策,只能跟随出营。

  骑马虽有乐趣,长时间的驱驰却是一种折磨。几百新兵一出营屁股就粘在鞍上,从日升奔到日落,大腿磨得淌血,腰臀颠散了架,整个人酸疲不堪,爬下马背无不打晃,宛如一群蹒跚的老太婆。

  唯有韩七始终精神抖擞,似不知疲倦,她带了有经验的老兵,但从不倚仗指引,自己就能按军图与星辰校正方位,寻到水源与村落。

  尽管新兵个个叫苦不迭,但人的适应力极为强大,十来日后陆九郎居然也惯了,疲累还能忍,更难熬的是补给极少,时常食水匮乏。陆九郎这一日饿得头昏眼花,腹鸣如鼓,心火燥腾不堪,突然手里给塞了一物,竟是半块干馕。

  史勇的脸庞也瘦了,骨架还是大,对他挤了挤眼。

  馕饼极为干硬,大概被史勇揣在怀中,有股汗馊味,换在从前,陆九郎用来喂狗都嫌差了,这时却舍不得咽,含在嘴里反复嚼磨。

  前方的韩七一声叱喝,队列骤停,她的长鞭指向远处的一线,话语凌厉如刀,“看好了,那是蕃人的营地,也是我们的给养!”

  风送来蕃语的声息,长草带来了遮蔽,敌方的斥候被几个老兵潜去抹了脖子,数百人随着韩七悄无声息的掩近,随着一声杀喊,暴起冲入了敌营。

  这是两千蕃人前军,正在扎营安歇,压根没想到敌人天降般杀来,猝不及防之下给冲得七零八落,慌乱成了一团,有的连武器都没寻着。

  韩七冲向大帐,蕃军的主将刚跨上马,正呼喝士兵迎敌,被她银枪一抖,如灵蛇飞噬面门,大惊慌忙招架,双方激烈的交战起来。

  蕃将的近卫簇攻而来,史勇带队挡下,陆九郎还是头一回上阵,听得周边的惨叫此起彼伏,血花四溅,心里不免发悚,掌间冷汗湿滑。

  敌兵凶猛壮硕,神态狰狞,一刀劈在枪杆,陆九郎长枪一滑险些脱手,这时要逃也来不及了,只有硬着头皮迎敌。他不再分心周围,凝神盯住面前的敌人,二人周旋几个回合,他觑着时机长枪疾突,生铁枪头瞬间命中,蕃兵的喉颈怒血飞溅,当场气绝。

  陆九郎第一次阵上杀人,手足微微发麻,心腔乱跳,一时翻腾欲呕,竟未注意侧旁敌刀劈来。伍摧眼疾手快的帮他挡下,吼叫出来,“发什么呆!会死的!”

  陆九郎清醒过来,提枪又战,说也奇怪,杀人之后反而稳了神,蕃兵再凶也不惧,与队友并肩而战,越杀越勇。另一边传来一声惨号,韩七将蕃将一枪挑翻,那人栽落马下还未断气,已经有老兵冲近斩了首级,挑在枪尖纵声欢呼。

  主将身亡,蕃兵大乱,悉数弃营而逃,陆九郎追杀得忘了形,还是给伙伴喊回来。

  全队首战得胜,伤亡不过百,歼敌却有近千。

  一帮新兵大笑又大叫,在营地抄寻战利品,围着火堆分食敌军留下的烤肉,

  陆九郎身躯紧绷,带着过度兴奋后的酸疲,头脸溅了敌人的血,腥气冲鼻,极想找个地方洗沐。然而史勇递来一支羊腿,刹时勾起他狂烈的食欲,连手也顾不得擦,狼一般凶狠的撕咬起来,抛开了所有不适。

  八百铁蹄迅疾如风,无情的扫过遇上的蕃人部落,纵火烧掉敌营,摧挫敌兵的意志,尽一切手段削弱蕃人,让他们无力侵扰河西。

  激怒的蕃王派出了军队,然而这一支轻骑迅捷无比,行迹诡秘,似幽灵神出鬼没。这是一场狡黠的游戏,韩七精心控制,狙杀敌方斥侯,甩脱大军的追袭,时而引军避缩一隅,时而彻夜突进,打得蕃人难以防范,追到时只见焦烟余烬。

  虽然赤火军屡屡得手,这样的驱驰也异常辛劳,所有人熬瘦了一圈,心神却很亢奋,鞍上挂满战利品,穿着蕃兵身上扒来的夏衣,配合杀敌熟练之极。

  王柱运气不佳,在战斗中受了伤,随其他伤兵一起留在了嗢末人的村子休养,不必督战的监管,伤愈后会自行归营,就连陆九郎自己,逃跑的念头也已烟消云散。

  嗢末人对河西军极热情,他们时常受蕃军劫掠,苦恨已久。韩七却慷慨的将缴获的军资相赠,村民喜极而迎,搬来木柴与烤架,在空地燃起几十处火堆,宰杀牛羊烘烤,捧出蜜瓜与香果。

  众多士兵吃得油光满面,撑得打嗝,四下里欢声笑闹。

  韩七禁了饮酒,嗢末人烹了奶茶,少女为士兵捧上奶碗与鲜花,扬起青春的笑颜。

  村人奏响铃鼓与胡琴,一个欢俏可爱,身段诱人的少女知道韩七是头领,冲过来热情的邀舞,士兵们兴奋的鼓噪,村民也在欢呼。

  韩七平时话语不多,意态冷漠,众人以为少女必然碰壁,哪想到韩七居然随她舞起来。

  一个纤长灵健,一个婀娜活泼,二人在场内旋转,宛如一对亲昵的情人。

  少女的眼神越加火辣,士兵们哗笑欢呼,曲乐更添欢快。

  有了良好的开头,众多少女奔来邀士兵共舞,夹着村人的谑笑与哄闹,气氛热惬。

  王柱伤了胯,实在没法起身,见成群的少女涌来邀陆九郎,简直羡慕得要死。然而这小子居然不为所动,全推给了队友,眼看史勇等人乐滋滋而去,王柱禁不住嘴里冒酸话,“陆九,你小子又不像我有伤,装什么不好色,是不是不行?”

  陆九郎支颐望着场中欢舞,懒洋洋道,“没一个能看,这些放牛打草做粗活的,比西棠阁的女人差远了。”

  石头恍然大悟,“九郎见惯了美人,当然瞧不上村里的。”

  王柱气个半死,“难得有女人还嫌粗,等回营你就干熬吧。”

  石头发觉场中的人少了,一对对的不知去向,不禁东张西望,“史勇他们人呢?”

  王柱嘲笑道,“当然是去快活了,傻货才放过这样的机会。”

  西域一带民风大胆,不以男女之事为耻,这支又是威名赫赫的河西军,个个年轻精壮,村里的女人当然不会放过,只有石头这样的外来人才会不解。

  石头终于明白过来,登时面红耳赤。

  又一个少女过来邀陆九郎,见他拒了也不恼,笑嘻嘻去拉石头,石头还从未与女子亲近,大窘又按捺不住喜意,求助似的望向陆九郎。

  王柱愤愤的一唾,“瞧他做什么,还要他替你指点把式?这种事哪个男人不会,快滚!”

  石头忸怩的随少女去了,场中突然哗笑。

  原来与韩七跳舞的少女想将人拉去场外,几次扯不动,许多士兵促狭的吹起了口哨,她百般无措,羞得要哭出来了。

  韩七笑了,附在少女耳畔一语。

  少女愕然瞪大了眼,不置信的将手按在韩七的胸前。

  韩七也不避,士兵的哗笑声更响,少女这才明白过来,红着脸钻出人群,韩七走去了场边。

  正当众人乐不可支,少女又奔回来,还牵着一个英俊的青年,对韩七道,“这是村里最好看的男人,给你!”

  众士兵轰然大笑,那青年望着韩七双目灼灼,显然十分乐意。

  少女的话语欢快又放纵,“如果你喜欢我跟他一起,也可以。”

  场面越发噪闹起来,一群士兵乐得前仰后合,口哨阵阵。

  韩七还没回答,少女又道,“或者你喜欢壮的,村里也有,要几个男人都行。”

  众人哗叫得更厉害了,无不想入非非,皆有些心痒。

  韩七环顾一圈也笑了,摸了摸耳根,对少女道,“我喜欢男人,但要最强的。”

  一言让全场骤然静下来,少女犹在怔怔,“村里最强的——”

  韩七的眉间盈着骄傲,带着一点欢谑,“要比我更强,弱的我瞧不上,不配与我亲近。”

  士兵们狂笑起来,欢呼又喝彩,一时沸闹非凡。

  少女无话可说,现出遗憾之色,与青年怏怏的退了下去。

  陆九郎无声的一嗤,凝着远处英秀的纤影,狭锐的眼眸微烁。

第36章 寻仇怨

  ◎除非他是阿爹从前的风流债,但又没半点相似。◎

  八百人出营游击,归返时不足五百,个个黝黑精瘦,机警如狼,腰囊塞满了战利品,一入营门就赢得了全军的欢呼赞羡。

  沙州城也有喜讯传来,朝廷派使者携来圣旨,册封韩戎秋为沙州防御使,正式统领河西五州。消息一经散出,河西百姓喜不自胜,载歌载舞,为重归中原王廷的治下而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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