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 第80章

作者:观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轻松 古代言情

  “就是……随便起的……”萧沁瓷从齿缝里把话挤出来,她颤颤巍巍地暴露在危险里,连抬手挡一挡阳光都做不?到,只好?紧紧闭上?眼,侧过脸去,不?看?不?听不?闻。

  皇帝不?相?信这?个回答。

  “随便起的?”他似乎笑了一下,有淡淡的嘲讽,“是怎么想到的?书上?随便找的一个字吗?哪本书告诉我?”

  他逼近了。

  “忘了……”

  “忘了?”皇帝道,“阿瓷的记性似乎变差了,朕帮你想一想。”

  这?间?花厅的朝向不?好?,正对着?将?沉的落日,将?余晖都纳了进来。他们?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包裹住萧沁瓷的是潮热的暑气,日头晒了一天,都积攒到了一起,散不?出去。

  萧沁瓷枕在簟席上?,却仍觉得冷,凉悠悠的。

  簟席也是清透的翠色,有玉一样的色泽,纹理细密得摸不?到缝隙,平整光滑,却能惹朱印、按霞红。

  太光滑了,也太空,席上?空空如?也,案几都被放倒,萧沁瓷没有东西?可握。连纹理也抓不?住,手指徒劳地从编织得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上?滑过去,无力可借、无枝可依。

  榻太窄,叫她不?上?不?下的悬着?,落不?到底,也攀不?到头。

  她是个柔弱的姑娘,皇帝一直知道。每一次、每一次萧沁瓷都忍不?住要握着?些什么,或是花枝、或是窗棂,甚至是皇帝的臂膀。她两手空空,便忍不?住想抓住点什么,想靠着?其他的东西?来支撑自己熬过这?漫长的时光,和皇帝比起来她显得那样脆弱,没有能抓住的东西?便会觉得恐慌,没有逃离的退路也会觉得害怕。

  那种怕绵绵密密地爬上?来。

  冰水化掉了,就变成灼热的潮气,是六月的无尽夏,太热,暑气散不?出去,都闷在了屋子里,覆着?人的眼耳口鼻,能感触到外界的知觉都只剩下了热这?一种。

  凉也没了,她身上?起了薄汗,将?簟席都捂得滚烫。

  皇帝没碰她,只沿着?她被印上?的牡丹细细勾勒,虚虚的,隔着?日光,眼前漂浮着?细尘,偏偏她是纤尘不?染的模样,剔透干净。闲趣就在这?一时上?来,餐风饮露似的。

  慢的缓的,低低的。萧沁瓷一直要的是皇帝在她跟前低头,他这?样做了。

  但当他真这?样做的时候萧沁瓷反而受不?了。

  他给萧沁瓷簪上?一朵牡丹,花上?缀了珠,匠人的手艺好?,连露珠也能雕刻得栩栩如?生,欲坠不?坠。似乎再被日头晒一晒,便也要化了。他知道这?是萧沁瓷最受不?了的事,看?他卑微,看?他讨好?,用?尽手段。

  皇帝从前愿意为她这?样做,现在也愿意。

  只是目的截然不?同?。

  “告诉朕,为什么要叫苏念?”他说?话,含糊不?清的,语调拉得很长,是刻意要唇齿上?下触碰。

  磨人。

  整座府宅都很安静,没有人来添冰,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树上?的蝉也被皇帝叫人捉干净了,草丛里恼人的虫子还没有到叫唤的时候,但也被撒了驱虫的药粉,不?会悉悉索索的惹人生厌,他喜欢这?样的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处。

  “为什么要叫苏念?”他没有得到回答,便反反复复地问,似乎铁了心要逼萧沁瓷说?出来。

  萧沁瓷没受过这?样的苦。她确实觉得是苦,每一寸都绷紧了,只想逃开,或者把自己蜷起来,藏进日光照不?到、他也碰不?到的缝隙里,但簟席那样细密,她找不?到一丝一毫能让自己遮挡的缝隙。

  但日光从四面八方来罩着?她,避不?开,细微的挣动无济于事。像条离水的鱼,上?岸之后连喘气都做不?到,呼吸都被剥夺,一点点窒息,弹动只是下意识的事。不?,她也不?是鱼,她是被浸在了水里,潮水一浪一浪地涌上?来,淹没了口鼻。仿佛又回到了行宫的温泉,水从四面八方过来,越来越热,把人都烫熟了。

  细密的痒从骨子里爬出来,渗透了,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淋漓的汗被蹭在了簟席上?,她藏不?进去的纹理,水能淌进去,湿漉漉的一层光。

  也是他唇上?的颜色。萧沁瓷没有想过皇帝会这?样做。不?是取悦,他只是要看?她难堪,要她崩溃。

  那几个字反复地灌进萧沁瓷耳里,她终于受不?了,颤着?说?:“是因?为……我小?字叫念念……念念是我的小?名……”

  十岁之前,没人叫她“阿瓷”,都是唤“念念”。

  “念念,出去玩啊。”

  “念念,你又翻墙了。”

  “念念,来吃桂花糕呀。”

  念念、念念……两个叠字,含在嘴里是软的,吐出来也是软的,裹着?一层柔软的糖衣,听上?去那样甜蜜。

第93章 勤俭

  “念念?”这两个在皇帝舌尖上打转, 他吐出来的?时候果然也是软的?,像是被含在唇舌间嚼磨了千百遍,才能在唤出来的时候柔肠百转。

  “不许……叫这个名?字。”萧沁瓷说得吃力, 那两个字的?空隙逼她眼底泛起清泪。她人都绞成了一团,反而将自己的?无助暴露得更快, 整个人摊开在天光下,叫日?光都如饥似渴的一缕缕镂上去。

  把她镂空了。

  “朕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他慢条斯理的?笑,呼出的?气?也是热的?,灼烫,“朕还是喜欢叫你阿瓷。”

  若是换了旁的?时候,他知道萧沁瓷有这样一个柔软的小字,一定欣喜若狂。这字这样?软,他会放在心里?、含在嘴里?, 时时刻刻都这样叫她。

  萧沁瓷一定会觉得厌烦, 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可不该是如?今,萧沁瓷拿了文?牒, 改名?换姓,千方百计地要逃离他身边,他觉得这个名?字把萧沁瓷抢走了, 让他厌恶极了。厌恶的?同时还有嫉妒, 他此?时方知原来自己的?占有欲可怖到这样?的?地步, 一个名?字、一个称呼也要斤斤计较。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空气?湿热得能拧出水来。

  “记得这样?清楚, ”皇帝退了两步,帕子挨过唇角, “都有谁叫过这个名?字?”

  他骤然远去,萧沁瓷却没觉得轻松, 但她要故作冷淡,偏过头去,道:“没有谁。”

  分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能叫她小字的?不外乎也就是那几人,顺从能让她好过些,但萧沁瓷偏偏没有这样?做。

  “是吗。”皇帝端详她,话里?是不甚在意的?模样?。但他如?果不在意才有鬼。言语才是能拉近彼此?距离的?关键,他愿意对萧沁瓷坦然,可萧沁瓷总是不肯。

  说不在乎是假的?。他退开得猝然,绞了帕子替她擦着薄汗,又去擦簟席。天太热了,没有冰盘就更难熬,到处都是闷的?,分不清是汗是水,总也擦不干净。

  皇帝忽而问?:“热吗?”

  萧沁瓷躲着他,腿还颤着,没应声?。

  “啧,”他动作很慢,似乎故意要让她感受帕子柔软的?触感,“有些费帕子。”

  这样?轻忽的?语调,让人羞恨。

  萧沁瓷不是体热的?人,即便是炎炎夏季她也总手脚冰凉,身上也带着凉意,有如?冷玉。但此?刻她却出了很多汗,淋漓地淌下来,像是才从水里?捞起来。

  冰盘已经完全融化?了,潮气?和?热气?都被捂着,花厅变成了熔炉。这样?热的?天,似乎出些汗也是正?常的?。

  皇帝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捏着帕子的?手滚烫灼热,不过还有衣衫掩着,被藏得很好。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他颈上也跳着热汗,污了衣领和?袖口,他给萧沁瓷擦脸,动作间带起碎金似的?光芒,融进萧沁瓷眼底,像一闪即逝的?火星。

  即便只有火星,落进熔炉里?也能顷刻燎原。

  厅里?越来越热,人却还在胶着。

  帕子浸过凉水之后是冰凉的?,挨了人的?肌肤只有短短一瞬凉意,很快就被汗捂热了。

  他换得很勤。

  萧沁瓷闭目不语,面上的?红不知道是被逼的?还是气?的?,她还在隐忍。

  皇帝见状越发想?逗弄她:“阿瓷,帕子不够了怎么办?”他低语,带着满满的?恶意,“你说洗一洗还能用吗?”

  萧沁瓷咬住了唇。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不过他毫不在意,继续说:“不过朕这样?勤俭持家,洗一洗当然还能用。”

  萧沁瓷猝然睁开眼,月白的?袖抚过她颈,皇帝离开了她的?视野。耳边响起了淋漓的?水声?,还有揉搓帕子的?声?音。

  他真的?去洗了!就着冷水,故意要一点点地搓干净,也要萧沁瓷听得清清楚楚。皇帝几时自己洗过东西?,怕洗不干净,当然就要慢一些。

  那些水声?听在萧沁瓷耳中却如?催命符。

  “李赢!”叫“圣上”太软,脱口而出的?还是他的?名?字,萧沁瓷要被他气?死了。

  皇帝挑眉:“你叫朕的?名?字也很顺口么。”他拧了帕子回来,洗过的?帕子搭在了萧沁瓷面上,还带着冷香,“在看?什?么?”

  “你滚!滚开!……”萧沁瓷终于崩溃了。

  眼泪渗不进帕子里?,只能顺着鬓角滑落,萧沁瓷自己不知道,以为是帕子没有被拧干,水贴着她的?脸滚动,她越发惶急,音里?都是溃散的?骄傲。

  面前忽地一亮,帕子被拿开了,皇帝拭着她的?泪,在萧沁瓷偏头躲避的?动作中不紧不慢地说:“怕什?么,干净的?,朕换了新的?。”

  到底还是心软了。

  先前那样?的?境地都咬着牙不肯服软,一张帕子就能让她崩溃。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萧沁瓷,觉得她真是不长记性,都说过了皇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吃亏,她怎么就记不住呢。

  但萧沁瓷不就是这样?吗?软硬不吃,要想?得到她,就得先击溃她。

  “所以,”皇帝在她眼前晃了晃,“都有谁叫过你念念?”

  他还是执着于一个回答,在萧沁瓷开口之前他又威胁她:“这次是干净的?,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萧沁瓷将要出口的?回答梗在喉间,她恨着皇帝,只是那眼还含着泪、面还有霞红,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只能让人更想?欺负她,被威慑的?人半点不惧。

  片刻后她隐忍地回:“还能有谁,父母兄姐,叔伯婶娘,也不过就是这些人。”

  “父母兄姐。”皇帝复述了一遍她的?话,手上动作没停,将她的?脸都擦干净了,“朕记得,你没有兄弟姐妹。”

  “堂姐堂兄难道不算吗?”萧沁瓷觉得皇帝问?的?简直都是些废话,但她摸不准他的?用意。

  他坐得这样?近,萧沁瓷浑身都绷紧了,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着。但提防也没什?么用,她毫无反抗的?余地。

  好在皇帝一动不动,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提过,你三哥是英国公世子,你同他们?感情很好?”

  “陛下同端阳长公主的?感情难道不好吗?”萧沁瓷反问?,那目光也让她受不了,想?逃开。

  “端阳是朕的?亲妹妹。”

  “我也是他们?的?亲妹妹。”萧沁瓷不想?再提。

  皇帝却不罢休:“那你的?那几个兄姐,你最喜欢谁?和?谁的?感情最好?”

  萧沁瓷眉心微蹙:“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才的?事她还恨着,连敬称都不肯叫了。皇帝并不在意些许小事,他坐在萧沁瓷身侧,自始至终都是慢条斯理的?款款君子模样?,半点没有狼狈。

  “朕方才想?起,似乎对你还不够了解,有些事,你不会主动对朕说,朕只好来问?你。”他语气?温和?,似乎仅仅是一个关心心上人的?好郎君。

  萧沁瓷嘲讽地回了一句:“陛下还真是想?了解我啊。”

  方方面面,一分一毫。

  皇帝前后态度转变得自然,似乎将满怀的?恶都随着汗一并蒸发了出去,但也太快,他如?今这样?温和?从容,叫萧沁瓷不得不提防他是不是还在憋着什?么坏点子。

  他的?恶萧沁瓷算是领教?透了。

  天儿仍然热着,冰盘完全融化?后最后一丝凉气?也没了,她被印上的?牡丹花印子渐渐消下去,身体也渐渐凉下去。

  她原本便耐得住冷,也耐得住热,酷暑寒冬虽然也会让她觉得难熬,但她绝不会表露,萧沁瓷惯于忍耐的?性子是在漫长年月中一点点被磨出来的?,但皇帝总有办法让她招架不住。

  “是啊。”皇帝坐在黄昏的?余温中,语调似有怅惘,“朕总是想?多了解你一点的?。有些事,总要亲自问?你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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