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376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第867章 恶路岐

  李敬思心下慌张,手指僵硬搓了搓去端茶碗,凑到嘴边被茶水凉的一个激灵。纵是今日晴好,到底春寒还带料峭。他尴尬笑了笑尚未开口,薛凌已招手催着薛瞑换了热茶。

  若有丫鬟在此伺候,当不至于纰漏,可既说起了些许私心,除却薛瞑,旁人早散得干净。李敬思端着茶碗还在后怕,急道:"依你所言,近日是打不到京中来了。

  可真要这么拖下去,黄家不是稳操胜券吗?这早晚有什么分别,到头来你我都落不了好的。不如……"

  他似有为难,薛凌奇道:“不如怎样?”

  “不如想个办法,先阻得黄家,再慢慢来。”

  薛凌似全不放在心上,一偏脑袋道:“阻他作甚,我好不容易才劝来的。”言罢还是笑眯眯唤李敬思:“李大哥难得过来,晚饭就在园里吃了,我煮个羊汤锅子,上好的羊精肉切得薄些,飞水即熟,只需蘸些……”

  “他真打进来了,我肯定没命,倒时你也……”李敬思打断薛凌,话说一半,越发掩不住埋怨。他不敢当面对薛凌发难,只看向别处,没好气道:“黄靖愢是你杀的,你以为你能跑的了啊。”

  只需蘸些干巴细盐,一塞到嘴里,那滋味美的让人恨不能连舌头一起吞下去。她神色飞扬,无动于衷想把这些话说完。

  她根本不能体会李敬思的焦急,甚至,还带着些鄙夷。人蠢就罢了,还贪恋些本就不属于自个儿的东西

  幸而看见李敬思脸上厌恶神色难掩,薛凌骤然惊醒。以前在苏府,总是自个儿焦头烂额,苏姈如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

  她一瞬间的恐慌比李敬思还多,忙将没说出口的话咽下肚,笑道:"是了是了,我不该让李大哥着急。

  他近日打不到京中来,远了也打不到的。就算龙椅上做个傻子,也不可能是姓黄的人坐上去,你且放宽心吧。"

  李敬思神色稍缓,仍是半信半疑瞧着她道:“这话是怎么说,我听你刚才所言甚有道理。”

  薛凌略垂头平了心绪,再将舆图扯过来,只说李敬思长在明县,本不懂兵家之道,情急也是常理,分明是自个儿得意忘形,性骄失态。

  “你来瞧。”薛凌温声道。

  突见她变了个性子般,李敬思不明所以,还是将头凑上前。薛凌指着西北,尽可能耐心道:“你瞧,这是西北十六主城。大梁多半数兵力都在此处。至于为什么,既有天时,也有人力,最要紧的,是以平安二城为界,与胡人接壤。”

  她抬头,笑意也恳切。幼年薛弋寒耐心不多,鲁文安本是个没啥耐心的,唯有在舆图上,两人皆是言辞切切。自个儿难得仔细与人说些什么,竟从中回味出一点温情来。

  她突而为着那会的倨傲对生惭愧,略有羞赧道:"黄家倒是指望着西北疲敝,可现今胡人的鲜卑王拓跋铣,我与他打过交道,是个心思深沉之人。

  京中一直有胡人暗探,黄家举兵这么大事,必然瞒不过他去。李大哥想想,年前朝堂上就一直在传胡人异动频频,为何却一直不见战事起来?"

  李敬思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说过,春日才是南下的好时机。书上也说,胡人善马,冬日原野上无青草,于他们不利。”

  薛凌笑,夸道:“你学的倒多,比苏凔还细致些。上回我与他说,他还担心的不得了,唯恐胡人年前就打过来。”

  二人气氛稍缓,李敬思笑了笑,承认还带推辞道:“也就是跟着夫子多读了基本纸上功夫,倒不如你这分而化之,纵横埤阖来的厉害。”

  分而划之这个词用的好,薛凌心中暗赞,指尖又点到舆图上续道:"你说的对,冬日原野上无青料,一旦马力不足,胡人事倍功半。除非那边真的没东西可吃,不然那些蠢狗不会过来的。

  但这只是其一,年前固然是严冬。这前个儿也才堪堪立春,京中飞雪尚没停几日。北地那边霜重,估摸着积雪还有齐人深呢。"

  “那是为何?”李敬思奇道,又皱眉略思索,续道:“我记得年初八祭天大典来了军文,后年十二还是十三,安城又有急报说已经起战了。”

  薛凌抿嘴,偷眼看了圈四周,轻声道:“那个是我逼着人发了封假的。”

  “你……”李敬思诧异非常,忙收了声,跟着压低嗓子道:“这么大事,你也干得。”话落大概也觉得自己多此一句,造封假文书和京中之事比起来小巫见大巫,只能咬咬牙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薛凌道:“我自己做得便罢,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危险。”

  李敬思瞧她片刻,虽有无奈,终归这会的薛凌不如先前令人生厌。所言确也如此,既然用不着自个儿,说出来徒增忧虑。

  薛凌笑道:“一会再与你说这个,再说这胡人的事。你瞧,既然原子上还不适合打仗,偏偏胡人在打,是为什么呀。”

  李敬思不言,薛凌自问自答:“年十五前胡人起战,是装的。是我拜托他打一打,好将沈元州从京中带离。李大哥想想,若是沈元州年十五还在京中,黄家的事儿,哪有这么顺利。”

  李敬思越听越乱,皱眉道:“你拜托谁?”

  “拓跋铣。”薛凌恐他不识,特意解释道:“当今鲜卑王,也可以说是胡人的皇帝,现儿个胡人五部都在他手里。”

  李敬思愈奇:“你如何拜托他?”

  说自己跟胡人勾结好像越发难为情,薛凌手指点在舆图上不放,咬了片刻下唇才轻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她不敢抬头,想着这句话也不知道李敬思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固然好,没听懂,也不见得就不好。

  然李敬思悬梁刺股大半年,又听得他前头说将沈元州带离,焉有不懂之理。薛凌话音才落,李敬思即高声道:“你跟他合起来对付沈元州?”

  薛凌忙抬头否认:“不是,我未曾跟他连手,各取所需罢了。至于你说的沈元州……”

  她顿了顿,李敬思抢话道:“你不会想杀了沈元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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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8章 恶路岐

  薛凌听其语气,似乎不赞成,谨慎道:“依李大哥的意思,恰好你与此人有过往来,以为如何。”

  李敬思又复言辞闪躲,心下纠结半晌,没评判沈元州如何,只嗫嗫道:“苏凔与他关系甚笃,你……你这么做,怕他又要……为难。”

  薛凌心下一喜,李敬思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自个儿并不会偏帮沈元州,以至于现在都没帮沈元州说句好话。

  当下忙将宁城和申屠易之事大致讲了一遭,又提起棱州刺史之死,道:"你瞧,此人并非良臣,他先往宁城抢功笼络,又草菅人命,暗杀雷珥。

  究其所为,与你我相差无几。成王败寇,他既计输一筹,自该死有余辜。先前我说拜托拓跋铣,实则话不尽然。顶多是先传了个消息去,他也希望早日斩杀沈元州。"

  李敬思莫名心动,又见薛凌手点舆图,续道:“你瞧,所以年十三安城来的文书只说起战,并未说战况惨烈。”

  他忍不住插嘴道:“当时我在朝堂听得一些,年前沈将军就向朝堂要求增兵平安二城,粮草马匹都添了双倍之数。战事才刚起,他就给京中呈文说惨烈,未免有言过其实之嫌。”

  “此话有理。”

  见薛凌赞成,李敬思越发不吐不快,抢道:"但今日已是年二十五,战事已然过去半月。我没打过仗,却是听人说每日死伤以百千计。

  安城在边关是孤城,就算城中三万余人,每日伤病一千,现也去了三分之一。如果胡人还在进攻,那沈将军发文书要求从乌州调兵也是常理,朝堂上再没谁可以指责他。"

  薛凌赞许笑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倒是不知道,李大哥这般善学。只是就像你说的,你未去过战场,更不知平安二城的仗如何打,且耐心些,听我把话讲完。

  这两座城,自梁开朝以来就在。我听说,早些年,并不是没有梁人踏足胡地,但是梁几代先帝皆觉得胡地只水草丰盛,不似中原适宜耕种。

  自古民以食为天,若那地长不出粮食,夺来也是无用。便是要养马牧羊,西北亦有大片草皮子足够跑马。

  如此来,与其占领胡地教化,劳民伤财未必能成,成了也只得些牧草,不如让其称臣即可。

  所以代代胡人只作贡岁,未作大梁子民。而两方河山,便以平安二城为界。那里苦寒的很,又临近胡人,一开始少有百姓。

  薛家在那里经营数代人,我知事时,城中已是男女怀春,老幼怡然。虽比不得这京中繁华,至少也是一方乐土。

  只是听我父亲讲,自先帝的先帝在位时,胡人不臣之心日益剧增。待先帝登基,这纷争愈多,战火已经烧到了平城城外。

  直到我父亲浴血而归,"她话间稍顿,既记起薛弋寒,又记起拓跋铣说的,那场胜仗……是假的。

  李敬思叹了口气,他从未见过薛凌这般沉重。不过,沉重有沉重的好,他也是第一次觉得,薛凌总算把他放在了平等位置,而不是欺着他,骗着他,哄着他。

  薛凌语有哽咽,续道:“又替梁多添了十几年太平。正是那年,我就出生了。他们说我娘亲难产,我出生当日,她就没了。”

  李敬思手指动了动,轻道:“这事也常见,妇人生孩子……”

  薛凌垂头,苦笑了声,道:“李大哥都是这般安慰人的么。”

  李敬思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以为薛凌又要刻薄,手忙脚乱比划道:“我往年,就是明县,常听说妇人生孩子死了。你……”

  他忽而想到,薛凌的娘亲,就是薛弋寒薛大将军的妻子。薛大将军的妻子生产,没有十七八个御医守着,也得有七八个大夫守着,截然不是明县区区妇人可比。

  这都救不回来……按明县的说法,那得是薛凌克母。再想想薛弋寒死的惨,保不齐她克父。幸而苏凔还在,但薛凌身边人貌似就没落个好,莫不然她命硬,逮着谁克谁?

  近几日朝堂上的司天监时不时就站出来问问天相,搞的一众人开始求神问佛。这些话自是不能当面问。

  李敬思卡词,薛凌忙微笑道:“无妨,我既没见过她,也没得她养过,真说是想念的死去活来,估摸着也没人信。”

  这话李敬思深以为然,看着薛凌没再劝。薛凌又道:"何况我有个伯伯,待我极好,时时刻刻在旁,少个娘亲,日子并无那么难熬。

  我说着些,并非为着与你诉苦。而是我在平城时,常听得他们说我爹与娘亲是一见钟情,三生的鸳鸯。虽然平时不见我父亲如何怀念,可他一直未曾续弦,我觉着,该是与我娘亲有些情分在。"

  李敬思道:“这是必然。”

  薛凌笑笑,应和道:"你看,李大哥也这么认为。后来,我在平城长到十二岁,有一日出城,遇着两只兔子,走错了路,和我父亲起了争执。他不听我辨解,我也不想让着他,两人生分了许多。

  又后来,先帝就死了。我父亲本该回朝奔丧,迎新帝登基。可那几日怪的很,我跟伯伯每日巡防都能瞧见胡人兵马蠢蠢欲动,欲攻未攻,欲退未退。

  当时我不觉,现在想想,我父亲本可暂让副将宋柏镇疆,他手握西北全数兵权,国丧当头不回,本就不合常理。

  可是那时候我过的都是太平日子,连京都没回过几次,哪能知道这些君君臣臣。还以为我父亲一心系疆,不敢远离分毫。

  直到京中又传消息,登基的不是前太子魏熠,而是当今天子魏塱。"

  薛凌缓缓舒了口气,停了片刻才道:"我还记得,当时说的是太子魏熠禁宫纵马,身残不能为君,其母先皇后随帝而去,共赴极乐仙境。

  魏塱连发数道文书,催我父亲回京。可胡人反倒越来越近,最开始我探得离城足有百里,待到最后,已仅五十里之遥。

  就像你说的,平安二城皆是孤城,绝不能死守。我父亲已经点了名册,将粮草运往城外流营,又点骑兵五千往原上水源处扎寨,准备打这场仗。不料魏塱登基十来日后,"她语速忽急:

  “胡人如原上薄冰,一夜之间,消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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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9章 恶路岐

  此事当局者已是离奇,旁观者听来更是险象环生,李敬思一口气提着不敢放,盯着薛凌问:“怎会如此?”

  薛凌抿嘴,半晌道:"怎会如此,谁说的清呢。我当时还小,信了那些风风雨雨兵不厌诈的传言。

  一开始,还以为胡人退去是要诱敌我方人马入胡地陷阱,当时还与伯伯嘲笑那些蠢狗不知所谓。大梁国丧当头,只要胡人不攻城,我爹怎会派人主动去进攻。

  我伯伯也说,分明是胡狗惧于我爹威名,权衡再三根本不敢过来。原上胡人五部时有内乱,没准是鲜卑和羯起了矛盾,且不关平安二城的事。

  既然这场战事没起,先帝还有数七没烧,新帝登基将近半月,我爹于公于私必须回京面圣。"

  她又停顿良久,沉沉呼了一声,续道:"当时他不肯带我回京,我本也不想回来,幼时这京中人事,厌烦的很。

  不料我伯伯说京中春日好玩,且回来玩些时候。也不知他当时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反正我极信他,又想趁机气气我爹,铁了心一定回来。

  平城时任副将宋柏,也就是苏凔的爹,他曾再三阻我。可我,可我多读了几册书本,在众人面前说,说我爹将儿子丢在边关,是故意惹新帝疑心。

  也不知他是真听了我说的话,还是另有考量,便带着我回了京。那年我已快十四岁,回京之后骄纵的很。京中又确实繁华,我成日不着家,根本不知道薛家已经大祸临头。

  直到一日晚间,我归家之后,见我爹在给我祖母下跪。说是江国公府的少爷欺了我家婢女,那婢女上吊身亡。

  我祖母年迈,未有晚辈在侧侍奉,一直将那婢女当亲孙女一般疼着。我爹却不肯替她去国公府讨个公道,惹得一屋子愁云惨淡,茶碗碎了一地。

  我自小在平城没受过委屈,回忆几许,家里的祖母似乎不甚待见我。纵是那时我与我爹不合,他还喊那妇人一声娘,我也见不得那妇人欺他,当即拎了剑就要去国公府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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