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358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锦盒上的手渐松,他还是不信薛凌能如何。黄旭尧临死前的话,更像是一种刻意为之的恐吓。

  这桩案子明面上早已结案,只能私下派人去查查,始终没个着落。魏塱将手从锦盒上拿回来,支着桌沿揉了揉额头。

  黄旭尧全家被屠是不是薛凌已经无所谓了,是就是吧,多不过也就这点能耐。当前现状,不允许他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身上花费太大力气。

  说的难听些,他瞧不上一条丧家之犬。

  他只关心西北和黄家,要怎么平衡。如果昭淑太后的全项表不起作用,是否真的要调西北的兵回来勤王救驾?

  魏塱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只锦盒上,而薛凌与薛瞑已经走出隐佛寺后山树林,她迎着如絮飞雪,在给魏塱盒子里的东西添最后一笔注脚。

  薛瞑不关心要造的东西是真是假,只担忧的看了看天,雪这么大,无论如何不能冒着雪走。再往四周看了看,不远处有片竹林,里头隐隐有茅屋。

  他劝住前头还在踱步的薛凌,道是不若找地方避避,等他回去撑了伞,看看能不能驾马车来接薛凌。

  薛凌并不畏雪,身上氅子也宽大,脚上靴子貌若是鹿皮做的,极防寒,真个一路走回去,倒成了桩雅事。

  只她想想回去别无旁事,壑园里头来来回回都是无趣,能找个别的地坐上些时辰也好,当下应了薛瞑的话。

  薛瞑心喜,伸手指着那竹林道:“看那边似有茅屋,不知是有人家,还是寺里搭来给行人落脚的地方。”

  说着话缩了手去解自己身上氅子,想着给薛凌撑一撑。看距离还得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姑娘家淋着了总是不好。

  系带还没解开,薛凌已迈开大步从树底下走出,不忘笑道:“这破地哪有人住的起,当初埋老李头还花了老大笔银子,多半是那些秃头搭来凑个名声,不定里面还放了几个烂果子。”

  地上积雪尚薄,脚踩上去,带起的风扬开片片琼瑶。薛瞑手顿在胸口,又缓缓将绦带系好,追上薛凌,一路跟着到了竹林处。

  茅屋柴门未掩,推开来,里头不过一方竹桌并三四只竹编小椅,并无她说的烂果子。旁儿倒是有个红泥堆出来的炉子,上搁铜壶一只,可惜此处既无炭火,也无茶水。

  薛凌抖了抖头上雪,比划两下,估摸着自己并不会将那椅子坐散架,才扯了一只到窗口处坐定。

  薛瞑跟着掸了掸衣上雪,劝薛凌往里坐些。这破地方四面漏风,居然还开了扇窗户,连个窗纸都没糊一张。

  薛凌不答,薛瞑又道今日闭城,未必能有马车过来。他且回壑园想想办法,若是晚来些许,还请薛凌耐着性子多待些时候。

  薛凌这才回脸笑,道:“有没有都没事,晚些时候,我自己回去也可,你来不来无妨。只是我今日交代你的事,以后要办的妥些,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薛瞑一概应承,转身退出屋外,迎着风雪往壑园去,此处便独留薛凌一人。

  说是窗户,不如说是个窟窿。薛凌瞧着也好玩的紧,碎雪落在茅草沿上,又有些许顺着风飘进来。她听了一遭外头薛瞑已离开,拢了拢衣衫,起身站起到门口。

  竹子这种东西,平城里头好像从未见过。各家园子里倒偶有几颗充作养眼,不过,都是些文竹凤尾之类长不高的东西。

  像林子这般参天之物,以前甚少得见。尤其是这才立春的日子,竹林还是一片翠色,与薄雪相应成趣,只觉着好看的不得了。

  她无端心虚,斜眼环顾了圈四周别无他人,薛凌这才笑出声来。

  好看,是好看。

  怎么看,都好看。

  若非放纵能让人有近乎癫狂的快感,那克制就不算一种为人称道的美德。

  她缩手,摸着袖笼里恩怨的剑尖,看着天地间白色越来越浓,像是在为黄靖愢之死谢幕。

  她还在近乎固执的鄙夷,这种蠢狗,居然有脸去临刘越石的文。

  不过,蠢也好,慧也罢,人死了,她赢了。赢的人不少,不过,她是最大的赢家。

  毕竟,以李敬思之手递给魏塱的那半块兵符,是真的。千真万确,世间只此一枚。

  在没递上去之前,逸白不是不知道薛凌常在书房里盯着半块兵符看。不过,他只当是薛凌担忧罢了。

  谁不担忧呢,霍家姑娘不也担忧么。虽说即使是假的,也能陷害黄家,但到底不如真的好啊。

  是真是假,也只有送到魏塱手上才知。

  薛凌在壑园书房里犹豫了数个日夜,江府和壑园各造了半块假的给她。对比那半块真的,色泽材料一般无二,唯细微处纹样稍有不同。

  纠结数日,她最终将那半块真的给了李敬思。与其给半块假的让魏塱举棋不定,不如将真的给他,既坐实黄靖愢谋逆,还能让霍云婉以为,她拿到的图样是真的。

  假如有一天,霍云婉会用到此兵符,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而自己,早已背熟真正的兵符纹样,让薛瞑去造的那一块,才是真正的大梁西北兵符。真作假时假亦真,不知道,到时候是魏塱手里的好用,还是自个儿的好用?

  一想到这些,是值得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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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3章 恶路岐

  薛瞑再回时,一林翠竹已成琼枝,看雪势,比之年初还不遑多让。果真壑园并无马车来,城中到处都是御林卫来回巡街,逸白多有为难,薛瞑便未强求。

  真论起身份,壑园到底只是医馆一间,违背皇令驭马行走于闹市,确然张扬了些。他存了轻微私心,雪中撑伞共渡想想也是一桩风月事。又怕薛凌不喜,特携了两柄竹伞揽在怀里。

  薛凌早有预料,逸白何许人也,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马车过来。她本喜雪,更想悠闲些行将回去,只能说恰和心意。

  伸手接了伞来撑开,二人同行依旧是走的来时路,闲话间将兵符之事商议的更稳妥了些。当初江府和逸白办事时,薛瞑皆有插手,不愁找不着路子,也就是须得费些手段,免教走漏风声。

  这些有得没得,薛凌都和盘托出,倒不是对薛瞑多有亲近,只是觉得此人是该跟着她。君子喻于义,她对薛瞑有救命之恩,小人喻于利,江府已经完了,就当薛瞑以前是帮江玉枫办事,而今也该另投明主。

  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在伞沿下轻笑着用偷眼看薛瞑,说不好此人是君子还是小人。但无论是哪种,都该跟着她不是么。

  薛瞑似略有察觉,却又将伞沿压的极低,始终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跟在薛凌侧后方。忽闻薛凌叹道:“可惜江玉枫还没死,我与江府,总是有些交情在,做不出这般事来。”

  薛瞑没听出个中意味,只当薛凌是口随意闲话,便没作答。又听她道:“可他活着,我总是觉得不畅快。”

  薛瞑抬了些伞沿,只能看见薛凌伞面下后脑勺处些许碎发。可他总觉得前头姑娘定是嘟着嘴,眉眼似嗔还娇。

  他便毫不迟疑:“那就让他活不过今晚。”

  他这般肯定,反而像是故作谄媚的假话。薛凌顿脚回身,笑道:“你都不问问他为什么该死啊。”

  二人伞沿相撞,伞面上落雪飘开。薛瞑终将伞抬起了些,看着薛凌,理所当然的回道:"为什么要问呢。

  各人有各人的命,到了要死的时候,死掉就好了。当初我要死的时候,也不曾问任何人要过缘由。"

  薛凌愣了片刻,又霎时通透,跳将起来敲了一下薛瞑伞面,笑道:“你说的对,是没什么缘由。走走走,回去了。”

  她转身,步子比方才轻快许多,她终于对薛瞑彻底放心。

  薛瞑停了一瞬才续跟上,他仍旧分不清薛凌的喜怒哀乐都从何来。又听她念叨,说是无妨无妨,也就是多咬两下牙罢了,犯不着非得让江玉枫如何如何。

  他还是默不作声的笑,丝毫不觉薛凌前后不一,反觉她反复犹豫的模样跟小儿无异。

  天将黑时二人总算回了壑园,逸白早早在等着,见了薛凌即为着马车的事告罪,薛凌自是应承便罢。另道:“雪这么大,人赶的及么。”

  薛瞑在一旁听得摸不着头脑,逸白笑道:“姑娘放心,开青不远,今夜必是能到。”

  薛凌拍掌叫了声极好,闲话间说及要让薛瞑去办些事,以后在园里,还请逸白多给些方便。

  逸白了然于胸,这意思,薛瞑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当下跟薛瞑也抱了拳,寒暄道是相互照应。

  不多时晚膳传了来,逸白赔笑退去,出了房门,摇着脑袋内心嘀咕了一句。江府送来的人,薛家姑娘居然就真敢用,不知这里头是个究竟。

  然经黄靖愢一事,他也瞧出薛凌看似随性,实则心细,至少不担忧被薛瞑蒙蔽去了,当下再没多想。

  于薛凌而言,黄靖愢之死已经尘埃落定。对霍云婉来说,却是还要等,等魏塱是否拿出兵符。

  现今黄家造反,只要那半块兵符和真的无异,魏塱一定会拿出来。即使不调兵,也要拿出来给臣子瞧瞧,他有随时召将勤王的打算。

  如果魏塱没拿出来,那就是说偷出来的兵符纹样不对。不仅要想办法再拿,还得时时盯着黄家事,防止魏塱瞧出哪处不对来。

  是而逸白尚不敢完全掉以轻心,更没工夫探究如何突然之间薛凌就对薛瞑深信不疑了。

  终归此事过后,薛家姑娘和自家姑娘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和薛凌是同样的于情于利,怎么也想不出背叛的理由,何必自寻烦忧呢。

  逸白走后,丫鬟说是天寒,又添了几个炭盆来。用罢晚膳,薛凌这一夜睡的极好。

  天时一亮,文武百官又在金銮殿上聚集。今日也无别事,春种未种,秋收还早,旱涝皆没到眼前,边关胡人的折子也还可以压一压。

  最要紧的,是黄家的儿孙。

  昨日太后亲发了劝降文书去,开青城只有区区百里,纵是大雪纷飞,良马亦能一日两来回。按理说,一上朝,就该有人站出来讲讲,黄承誉是如何回的话。

  然万岁之后又万岁,问安之后再问安,皇帝开口,提的还是雪娘子下葬一事。昨儿开朝,皇帝已经让步不以皇后之礼下葬,仅尊为贵妃哀荣。但雪娘子先入陵寝,百年之后,定要与自己合葬。

  虽还有所僭越,但文武跪了一天一夜,又逢黄家起兵的消息骤然传来,谁也不想再触帝王逆鳞,一水儿老老实实喊“天子英明”。

  若不是薛凌心思全放在了黄承誉造反一事上,这些君臣拉锯听来也该甚是有趣。这会皇帝缀言良多,说的是昨夜突逢大雪,免不了他又添哀思。

  底下人恐是皇帝又生儿女情长,户部杜君连忙出列躬身劝诫皇帝以国事为重。眼见皇帝未生怒,旁儿众人勉强松了口气。

  出头鸟确实是户部好做,虽说这一部是个肥差,里面肯定有人最后免不了要被黄靖愢牵连。但当务之急,皇帝最需要的,就是钱。

  打仗要钱,防胡要钱,给丧命的官员发恤银要钱,就是雪娘子的丧事,那也得弄钱来办啊。

  一讨论钱,别的事儿不也就顺利成章说开来了么。于是金銮殿上气氛渐浓,该埋的埋,该押的押,该斩的斩。

  戚令说是年初的玉刻案主使已经认罪,刘希夷主理的祭天大典案也查出了些许眉目,二人言辞隐晦间皆有所指,貌似进来京中诸多怪事的幕后黑手,都是黄家。

  反正黄靖愢都死了,黄承誉公然造反,昭淑太后亲自认的罪。有些黑锅,不往死人身上扣,活人哪背的起啊。

  何况戚令问心无愧,人证物证俱在,这些事儿,它确实跟黄靖愢脱不了干系啊。你说黄大人他图个啥,不就是被刨了个祖坟么。古来臣子与君争,赢了的有几个啊。

  这厢人声沸沸间,魏塱渐添天子傲气。到底,这些臣子已甚少有人替黄靖愢开脱,便是偶有两句偏帮,也无非是说黄家于社稷有功,还请天子法外开恩。

  总算,黄靖愢谋反了,他想。

  黄靖愢谋反与否,薛凌说了不算,魏塱说了不算,得有人承认了才算。

  此时此刻,人人皆认了,所以黄靖愢谋反。史官落笔,白纸成简,千秋万代,都是黄靖愢谋反。

  他呼了口气,殿内文武私语未停,忽闻门外侍卫高声喊“报”。

  上殿求见的,是开青来的传信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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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4章 恶路岐

  魏塱蹙眉不展,心底得意却还未散尽。群臣侧身,也是齐齐看过去,以为此案大抵会就此落幕。

  黄家人认罪,是最好的结局。仗不用打,人不用死,省了一大摊子事。只难为昭淑太后一把年纪,还肯站出来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礼部张大人已在整理衣冠,就等着来人痛哭流涕叩首求饶之后出列,为小皇子的满月礼进言。

  天子能想出来的东西,座下臣子也没几个想不到。但得黄家人一认罪,剩下的就是皇子满月大赦。如此一来,所谓挫骨扬灰,所谓不日问斩,都成了一句空话。

  虽然黄家以后再难有踏足朝堂的机会,总好过现今生死未卜,去赌那一丝丝可能登基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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