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256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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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庭前月

  可薛弋寒与鲁文安逝去,她并没这种绵长的怀念与怀疑,更多的是愤愤与不接受。或然是那些人,并未消失在自己眼前。只要一日不接受,死亡就不存在,好似在未来,大家还可以在某一个时间空间里重逢。

  直到老李头用死亡给她解释离开的含义,她才不得不承认真相。

  这一夜天光后天气晴好,薛凌惯常起的晚。倒也没人催她,只一切洗漱完毕后,弓匕说府上有客来,请小姐一道儿过去见见。

  薛凌咕噜噜咽了几口豆茶,丫鬟选的是赤霞色罗裙搭素云小袄,上头银线绣了洁白双鹤,只鹤顶处缀了些红豆作色,和着裙摆云霞,一团一团绛朱将人气色也衬的活泛。

  她当是齐清猗耐不住寻了过来,开口拒了道:“近两日乏的很,不想走动,恶人昨日我已经当了,今儿去不去也无关紧要,你们吃着喝着,只管乐着。”

  弓匕笑道:“小姐秀雅兰芳,怎成了恶人,是来的贵客与小姐故交颇厚,特来想请,非陈王妃寻人,小姐赶紧去吧。”

  薛凌蹙眉,想不出是哪路冤家又找上了门,跟着丢了手上碗,拍了拍衣袖一道行至江府宴客处,却见是苏姈如坐那与江夫人相谈甚欢。

  她脚步稍顿,苏姈如听见声音恰也看过来,笑吟吟起了身,朝着江府人施礼道福,过来迎了薛凌,却顺势挽了她胳膊往别处走,好似不是在江府,而是在苏家自个园子一般。

  薛凌知是有事,忍着没把手抽出来,走出一段距离,入了个花厅处,她方冷道:“放手。”

  苏姈如应声袅袅一甩手上帕子,跟着娇艳笑靥凑过来,指尖点了薛凌额头道:“落儿今日怎不去苏府小聚,倒要我冒着不便往江府来。”

  听这语气,苏姈如是冲着自己来,薛凌早已对苏府无分毫感怀,因此情绪反而寡淡顿了顿嗓子也跟着笑了笑道:“俗务缠身,不敢打扰夫人。”

  苏姈如一偏头,娇声娇气的嗔怪:“就还和以前一般的见外,一家人成日说着打扰不打扰。唉,我这颗心,也不知何时才捂得热。”

  “来此有什么事,不妨有话直说吧。”

  “落儿总是这般急性子,都不与我叙叙旧。不过,你呀,也别恼,我是江府请来的人,给落儿作上房的梯,过江的桥,才不是来缀着你做那绊路的石。”

  江府请来的人,江玉枫不亲自陪着?薛凌左右看了看,确认江玉枫不在此处,稍有疑惑。苏姈如又袅袅扶了花枝道:"不与你闲话啦,江少爷托我带你去驸马府,说是你走些邪门歪道,被逮着了,可没地说理去。

  我与公主常来常往,今儿去得,明儿也去得,只要落儿开口“,她回头来,眉眼艳丽挑开:”随时都去得。"

  薛凌盯着她瞧了半晌,嗤笑一声转过身去,先嘲了一回自己多疑。江玉枫这还真是个妙人,不过永乐公主已经挑明了自己没失忆,苏姈如还敢明目张胆往那去,不知凭的是啥。莫不是以为那晚都在江府密室里同个壶里喝了水,大家就上了同一条船。

  但路都铺到了自己面前,也确实该去一趟,薛凌便道:“明日去吧,昨儿我出城寻人,累的慌,不大想动弹。不过夫人怎与……还以为现今苏家与沈将军才是天造地设。”

  她嘴上占了个苏姈如的便宜,妇人名声重要,苏姈如却也只略冷了脸,不似刚才娇媚,语气重了些道:“人啊,不栽一次跟头,不知道谁是良人,何来天造地设的说法。”

  苏家如今倒确实跟沈元州关系更甚从前,可苏凔一案,让苏姈如明明白白的意识到,皇权之下,什么功劳财势,统统都是一句狗屁。

  即使是沈元州曾明里暗里保全苏凔二人免收大刑,可他根本就没尽力救二人出狱,反倒随时准备弃车保帅,防止霍准借宋沧案将他这个大将军拖下水。

  她不比薛凌初出茅庐,历经世事的人一计不成,就要立马另谋生路。苏家缺权,江府与瑞王缺钱。霍家都能没了,哪家又能万世长存呢。

  她搓着指尖花朵,褪去风情作态,普普通通与薛凌聊起了闲话,道:"我到现在啊,仍没看透自己要个啥。

  你没来苏府,我想这世道能换换就好了。

  你来了苏府,我想这世道没准能换换。

  你又从苏府离开,苏凔得了势,我突而,又不想换这世道了。人一旦站在了高处,哪还舍得换呢。只想着这世道长存一些,好让自个儿站得更稳一些。

  孰料脚下那一亩三分地还没站瓷实呢,就栽一大跟头。我这厢又忍不住,想想还是换了的好。

  换一换,我早早的就站到高处去,站稳了,站久了,就在那生根了。

  我想倒,别人也不让倒,我摇晃摇晃,就得一堆下头的人扶着。我脚底沾点油,就得一堆人来给我舔干净了。

  你说,我是跟沈家天造地设,还是跟落儿你天造地设?"

  薛凌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此人不嗲着嗓子悻悻作态时也并不那么讨厌,怎么着也是朱楼绣户里精雕细琢养出来出来的,自有一番涵养,追名逐利说得这般清新脱俗。

  可如今的自己,也不见得有立场去鄙薄与她,薛凌摸着袖口细纹,性情也和顺的像手中锦缎,柔柔侧了身子道:“夫人这么一说,自然是与我天造地设,以后也要劳夫人多多关照”。话毕又真心实意的问了句:“少爷一切安否。”

  苏姈如看着眼前衣襟生霞,俏脸生花的小姐,不知是薛凌彻底转了性,还是人在江府,不得不作个大家闺秀。但薛凌既给足了礼,她不好再失了仪,也转了口风道:“说什么关照不关照,还不是相互提携,远蘅一切都好,我替他谢过你惦记。”

  二人相处方式就此变了个样,又闲话一阵,薛凌方知苏姈如过来也不是特意为着自个儿,听她的意思,江府与瑞王另有筹谋,捎人去驸马府,是个顺手。

  看来经过宋沧一事,苏姈如已非往日见风使舵,而是真正的想跟江府等人另立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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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庭前月

  不过这些人行事,不到最后,谁也无法断言她是否就真的改邪归正,好在薛凌此时也不在意这些。虽看苏姈如颇有几分坦荡,她也并不想与她说些什么宏图大志。

  又转了一阵,便有个丫鬟来请,让薛凌两人都去。苏姈如笑盈盈复了惯常媚态,袖口从腰肢处盈盈往风里一揽,对着薛凌道:“落儿先请。”

  薛凌却之不恭跟着丫鬟走在了前头,苏姈如是人妇,又不比齐清猗与江府沾亲,让江玉枫等人与之独处,确然有些不便,邀她作陪也是常理。顺路听一嘴他们在商量些什么,多少有个计较。

  回廊里太阳透过檐上枝叶斑斑驳驳照将下来,苏姈如还在碎嘴说些趣事,薛凌眯缝着眼睛总觉该回去补个倒头觉。

  大概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她本以为跟齐清猗和苏家渐渐就要扯不上关系了,谁知这些人接二连三的跳出来。可能真就应了那句,上辈子造孽,这辈子牵扯,还不完冤孽大家不散。

  到了地方,有俩生面孔应是魏玹府上的,恭敬对薛凌问了好。流水台前坐下,点心甘茶早早就备下了。

  相互寒暄后说起了正事,然苏姈如与江玉枫等人说得大多隐晦,大概是瑞王手头有桩生意,想交与苏家去经手,大概有三四分利。但具体是什么生意,除非薛凌明着问江玉枫,不然着实听不出来。

  不过苏家能为魏玹做的,估计也就是炮制点天灾人祸,收拢点真金白银。前者的话,怕魏玹还没那个胆子,他在朝中权势不大,手上也没兵。万一篓子捅大了,魏塱一查到底,趁此机会除掉一个王兄也不是没可能。

  至于后者,赚钱这种事,在苏家呆了多年见怪不怪。可能是朝廷有什么新令待颁,宫里需要什么货色先提前备着,那个县今年缺点啥,那头的父母官已经打点好了,就等你运点黄土过去当黄金卖。

  魏玹在金銮殿上动不得脑子,动个耳朵再容易不过,或许比霍云婉还可靠些。

  招兵买马,结上交下都要钱,何况苏家跟沈元州那边还连着一层皮呐,这头不得赶紧多给三瓜两枣将人拉过来。要说梁国上下再扶一个搂钱的也不算太费力,可要再找个既能搂钱的,还能将当朝状元爷拉过来的,那就难了去了。

  胆子再大点,有了苏家这一脚关系,起码瑞王府也能试图跟沈大将军搭个话不是,人生不就图个万一么,是尔几人絮絮叨叨,三五句就得强调一回魏玹对苏家多有看中。

  这些东西目前与自己干系不大,加之薛凌不想白费力气去猜,听着听着就有些心不在焉,上下眼皮直打架,好不容易撑到了尾处,午膳女眷同席,又陪着用了一回,这才头昏脑涨的要退。

  苏姈如别过江夫人,挽了薛凌往外,眉飞色舞邀着她明儿赶早过去,薛凌看后头人还没散,好脾气应了,一直陪到府门处,瞧着人上了马车,这才甩袖往屋里,忙不迭栽倒在床眯了眼。

  下午是难得的闲暇,含焉跟着几个小丫鬟在替院里几颗老梅桩子剪枝,说是秋末不修,等到冬腊月花开的稀稀拉拉的,一点也不好看,顺带替别的树也动动剪子,来年长的更旺些。

  薛凌坐在椅子上,看着几个人边闹边干活儿,脑子里偶尔动念想叫住含焉,告诉她未必能在江府呆到腊月,不过忍忍还是罢了。明日的事,犯不着来打扰今日好光景。

  如此放空了些时候,回到屋里想将近来的事理理,弓匕跑进来,说是去接齐五小姐的人传了信回,说着将一张折过的薄纸递与她。

  薛凌还接手展开还在看,弓匕先笑着道:“昨儿上午有雨水,她们下午才出发,今儿到的寿陵,五小姐心里欢喜,说是要玩几天。”

  齐清霏这举动纯属意料之中,信已经被拆过,想是先给江玉枫过目后再给她送来的。这倒不足挂齿,江府的人,信先给他理所应当。上头内容也简明,报了个平安而已。

  唯最后一句话是齐清霏的手笔,写的是:“三姐姐,你的狗跟阿黄在一起啦”,看笔迹,写的人颇为肆意。

  可能午间睡得足,又歇了好些时候,身上舒适了心情跟着俱佳。薛凌捏着信忍俊不禁,干脆起了身道:“你家少爷在干嘛,我去瞧瞧。”

  弓匕好似十分欢喜,开怀道:“但凭小姐要去,少爷做甚也得停下来。”

  寻常姑娘听了怕是有所动容,薛凌素知男人间不过图个口舌轻佻,压根就没上心,只要知道江玉枫有空就行。

  这人有空基本是在书房生了根,薛凌闲步过去,也未敲门,直直入里将信丢还桌上,大方拉了把椅子坐下道:“他们动作还挺快,都在寿陵歇下了。”

  江玉枫将桌面清理了些,另洗了茶碗给她,信口道:“怎么快了?京中到寿陵,赶马大半日就能到,他们走了一日又夜,到你嘴里居然成快了。”

  薛凌噗嗤笑出声,道:“你不知道齐清霏那个人,能顺顺当当走到寿陵不错了,我还以为得在山里宿几宿才去。”

  江玉枫甚少见她笑的如此自然开怀,道:“你貌似很喜欢她。”

  薛凌顿时收敛了些,本想否认,挑了挑眉还是承认了道:“她挺好的,起码比我好。”

  正因为齐清霏有些好,所以她才来了江玉枫处。已经很久没什么事能大大方方的与人说一回,好似只要齐清霏足够开怀,自己就不是因为宋沧才将人送走,而是那姑娘自个儿要死要活的要去,她只是成人之美罢了。

  另来还得窜通一下明日去永乐公主处的说辞,免有哪方遗漏。小心行事并非她的习惯,更莫论与人商量。

  究竟为什么过来,江玉枫看薛凌神色飞扬,对那点小心思了然于心,跟着道:“薛少爷自谦了啊,不过齐家五姑娘倒确实冰雪可爱。她应也很喜欢你罢,昨儿去接她的人回来了两个,说起她吵着要去平城。若非你俩亲近,怕是齐家的姑娘都不知道大梁还有这么块地。”

  马屁拍的一举两得,既提了薛家功绩,又合了薛凌的意,暗暗表示自己明了:你与齐家的五姑娘如此要好,绝不会起害她之意。

  饶是还放不下那城大火,薛凌还是被江玉枫上扬语调逗的发乐。她并不感怀于齐清霏说要帮他和宋沧洗清冤屈,但听到她说“是自己和宋沧受了委屈,旁人却不肯承认”时,有难以言喻的酸楚。

  是了,她一直觉得委屈,可没人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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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庭前月

  越没人承认,她就越委屈。她越委屈,就越没人承认。

  总有人觉得,能被一句话打动的委屈算不得什么大委屈。其实并非如此,往往正是委屈已经积累充斥占据了肺腑的每一个角落,鼓鼓囊囊的用针尖一戳,那些委屈就能顷刻争先恐后泄出去一堆。

  濒死的人,才会因为得了一口气而生出莫大庆幸与欢愉。若是只有一点点委屈,怕是十句话也戳不到她委屈的点上,又说什么动容不动容。

  目前为止,这确然算是桩好事,又逢江玉枫如此给面子,脑子里一瞬间过了千百种想法,甚至于等齐清霏玩累了,就赶紧让人回来。

  沈家也还有别的法儿,若是宋沧和清霏,这俩人……她想的兴致头上,接着江玉枫的话道:“清霏年纪还小,不知道也是正常。”

  看她名字叫的也亲密,江玉枫猜这两人在齐府时必然关系非同寻常,大家皆是闲着,他乐得捧哏,一边给薛凌续了茶一边道:“薛少爷像她这般大,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薛凌顿口,他又调笑道:“要是那姑娘性子和某人一般倔,非得一路往平城,叫我如何是好。”

  薛凌瞪了他一眼,竟止不住真操心起这事。想着想着,偏头问道:“平城的主事,如今是谁来着?我记得这次霍家案换了一个,你提起过,不过我记不太清了。”

  “姓安名鱼,此人之前一直寂寂无名,你忘了也是常事。我随口说笑,你还真挂念上了。便是她一门心思要去,也大可不必如此。如今那里……”

  江玉枫顿了顿,道:“无人照应,姑娘家过去不妥”。平城以前是薛家地,如今说无人,略有凄凉,他暗悔早先就不该提起这地。

  实则薛凌早不似往日,又惦记着齐清霏,因此并无太大触动,反是话说到这份上,对安鱼起了些好奇。她记得平城那个节度霍悭好似也没有获罪,与霍家的亲属关系先不提,光是往宁城撤兵,往平城运粮这种事,霍悭说自己不知情,怎么想都很难圆满。

  这次霍家案牵连甚广,朝中要员都砍了好几位,魏塱犯不上特意听他辩驳,不杀目前来看影响不大,但砍了必然更稳妥些吧。

  薛凌道:“她要去哪,我也拦不住,多加照看着些就是了。说来我一直没问,当初霍悭是因何脱罪?虽然有霍云旸的命令,但他无故弃城撤兵,事后一句受人蒙蔽,怕是说不过去吧。”

  “也不算得无故,当时平城无粮是事实。”

  “嗯?哦”,薛凌先疑惑,又骤然反应过来,霍云旸这厮,估计是早有准备,让平城断粮,胡人兵临城下,运粮人力物力的消耗,远比兵退一城要来的快。她感叹了句:“霍云旸这蠢狗的脑子倒是挺好使。”

  话说完觉得霍悭也不是个蠢的,那个安鱼就更厉害,再合着宁城里头的人,真是个个都有意思。

  江玉枫不知个中其理,道:“也未必是他,那时霍准还在,没准是他的手笔。这事儿,你应该有所耳闻才对,去年年末西北宁城乌州一带粮价疯涨,当时你是在苏府里头吧,这么好的机会,苏夫人应也没少得利。”

  “去年西北粮价疯涨?”

  “是啊,去年年末,都快临近除夕,不知为何,乌州几乎是一夜之间,商人囤粮不卖,卖,市价一日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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