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242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他曾当着众人面说过,这是他的长子,他……他……",雪娘子泣不成声,肚里孩子似乎有感应,及时踢了一脚,她痛呼出声,止住了所有话头。

  霍云婉恰到好处的流了一滴眼泪,轻声道:“也只有你……还称呼他为相国。不应该……是霍贼么?”

  雪娘子张口欲表情谊,霍云婉挥手制止了她,又道:“我知妹妹为何而来,可这婆娑世界,佛祖尚渡不得痴人,我又如何能解你疑惑呢,若是妹妹有空,我就讲个趣事与你听,若是妹妹嫌我这个孤家寡人晦气,就早些回去吧。”

  “我听。”

  然雪娘子并没听到她想听的答案,霍云婉一回眼,瞧向别处,像是说起了哪卷话本上的怪力乱神。

  说是京中当年有位权臣,长女正值嫁龄。窈窕淑女,名门之后,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然那女儿家心高气傲,非要嫁个绝世郎君。

  家中父兄待她如珠如宝,由着挑挑拣拣芳华自盛。不想有一日,这位小姐随父亲往王上宫中赴宴,莫名醉酒被宫女指错了路,进到一陌生殿里,莫名失了清白。

  那男儿倒也敢作敢当,连连赔罪说是深情又逢贪杯,唐突了佳人。若小姐愿嫁,此生痴心不渝,若小姐不愿,他愿削首偿债。

  那小姐家为臣,那男儿家为君,皇帝为媒,父兄为命,小姐就风风光光的嫁了宫宴当日的浪子登徒,只说为了母家名声,便是凄苦一世,也罢了。

  孰料婚后夫唱妇随,那男子本有徐公冠玉之貌,平日里又处处举案齐眉。日子一久,小姐竟认了那桩糊涂事是个天赐良缘,一心一意要当个深情命妇,不羡鸳鸯不羡仙。

  孰料国事有变,夫君竟成了天下之主,视自己的母家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偏偏那小姐早迷了智,蒙在鼓里,事事只以夫君为重,全然看不出母家大祸临头。

  就连夫君爱上了别的女人,那小姐亦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二人百年和好,早生贵子。谁知,她的夫君,只是为了让那个女人出宫,好换得一个常侍有救驾之功,以此为据分走小姐家兄的兵权。

  说到此处,霍云婉停了片刻,回过脸来,那滴泪痕已干,面上又是菩萨笑意。像是真的看透了大千世界,慈眉善目道:“妹妹,听说我家兄的头颅……在城门口滚了好几圈。可惜我也出不得这深宫,若你有心,且帮我问问真假。”

  雪娘子再是蠢笨,亦能听出故事里的小姐就是霍云婉,男儿正是当今陛下,她瞧着霍云婉,讷讷说不出话。

  霍云婉弱柳一般牵了惜芳的手,似在安稳昔日婢女,嘴里却是自言自语般道:“你说,当年我失了清白,是因为醉酒呢,还是陛下需要霍家扶持,特意灌醉了我?”

  “娘娘~”,惜芳再次哭出声。

  “不是的”,雪娘子捂着肚子否认,又重复了一回道:“不是的,宫里那么多娘娘贵人,陛下,陛下为什么非得要我出宫,不是的。”

  霍云婉还在替惜芳理额前碎发,雪娘子一把将霍云婉身子搬正,又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惜芳悲戚道:“娘子”!她拨开雪娘子的手,将人扶回椅子上道:“娘子还没想透吗,陛下之所以选了你,还不是因为你是长春宫的人。陛下有心蒙蔽娘娘,怎会选个外宫的。”

  霍云婉双手合十,轻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妹妹回去吧。陛下……也许对你当真有情也未可知,终归”,她目光移动雪娘子肚子上,满目艳羡道:“他肯让你有子嗣,不像我,太医开的药跟茶水一般顿顿喝着……到头来,身子根本都伤了去。”

  惜芳抢白道:“哪里是什么真情,陛下只想将雪娘子落胎的过错堆到娘娘家兄身上没有得逞罢了,娘娘!”

  霍云婉怒喝道:“惜芳”!惜芳身子一颤,收了口。霍云婉念了句阿弥,才道:“你也莫要再来,我只愿余生青灯古佛,以消此生罪孽之万一。就怕他日黄泉之下,仍无颜面见父兄族人。”

  又对着雪娘子道:“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忧,人心,总有捂热的那天。只可惜,我已失了捂热陛下那颗心的资格,日后必定时时为妹妹祈福,让菩萨保佑妹妹平安顺遂,荣宠到老。”

  说完对着惜芳摆了摆手道:“赶紧与娘子回去吧。”

  惜芳强忍悲痛扶了雪娘子道:“娘子,咱也来了些时候了,就此回吧”。雪娘子已然呆若木鸡,任由惜芳扶起,木偶一般跟着出了殿。

  门口之时她回头,瞧见霍云婉还在椅上端坐,合了双手双目,有庄严宝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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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 袍笏

  薛凌终未等来黄旭尧的信息,反而是弓匕于仲秋后两日先拎了些吃食用具来探,说是沈元州奏请五日后启程回乌州驻守,至于兵权细节,弓匕则是没提。

  不过既是沈元州自请,皇帝如何批阅,还未有定论,他不提也是正常。只薛凌难免多想了一遭,沈元州此刻自请要回去驻关,是不是有催促皇帝分权的意思啊。

  他要离京倒也正常,阖家团聚的佳节已经过完了了,宁城一线大规模换帅,羯族质子出逃,叫嚣声汹,是该有个武将去镇着。

  不过……。

  薛凌并没多追问,弓匕既没说起这些,想来是江府别有交代,他是个下人,问也是白问。但依着弓匕的传达的话,即使魏塱应下,沈元州也要五日后才走,她不必急着回江府。

  打发了弓匕,薛凌又在薛宅多耗了些闲日子。逸白来时,是八月二十。她新置了被褥枕头,一个人这几晚睡得居然也挺安稳。

  其实这几日该还有别的事做,身子却无缘懒的很,只想躺着。大小事儿闲下来,平城里头的暗疾又窜到了明面上,打个呵欠都觉得扯着了内伤。

  好在薛宅虽冷清,出了宅子过两条巷道,就到了大街上,吃食歇脚处一应俱全。她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有个不饿不困时往窗边一坐,新墨描了百家姓,上头的“霍”字俱是一团黑,端得是让人畅快。

  逸白远比旁人知礼,应是要敲了门规矩进来,然薛凌切了门栓,这两日进进出出的,院门都懒的掩住,只将些贵重东西收了缩在一精巧箱子里搁在床下。天子脚下,白日里也无人登堂入室,若是晚上有贼,那真个就应了地狱无门。

  是以逸白瞧见薛宅处门扉大开,门楣上也没挂着薛宅的牌子,还以为走错了地。好歹薛姑娘的身份也是个掉脑袋的事,这般不讲究实在出人意料。

  退回巷子口又细数了下,确定是这家没错,试探着进了门。薛凌在里头捏着跟笔杆子画的格外兴起。

  逸白步子轻,她也没瞧见,直到人站在了门口,薛凌直觉有人来,回头一瞧。逸白瞬间挂了笑容在脸上,躬身道:“薛姑娘。”

  薛凌门牙轻嗑一下笔头,也笑着起了身,这人她有印象,是霍云婉的人,江府密室里大家见过。说起来,当晚还有些相护的情谊。

  她这两日自在,心情颇不错,往门口处走了几步道:“怎么是你来了,屋内没水,院里有口井,出了院门往左直走,巷子尽头再左转出头有家茶铺,你想坐哪?”

  逸白稍稍愣了神,适才紧绷情绪放下稍许道:“姑娘真是爽快之人,客随主便,不过……人多怕是耳杂。”

  薛凌并未规劝,越过逸白,先出了门,边走边道:“那你就是想坐井口处了”?说完从檐下拖了两把简椅搁到井边,喊了声“坐”,没等逸白过来,先拿出水瓢将木桶扣进水里,打了满满一桶水要往上提。

  逸白急忙过来帮拉着绳索道:“姑娘不必劳神”,薛凌瞧了他一眼,松了手,坐到一边,待逸白将水桶拉上来,直接将手里水瓢丢了回去道:“水尚可,你随便喝吧。”

  屋里其实还有些存粮粗茶,柴火也有些。当日与含焉走了,这些东西又没丢。时日尚短,折腾一番是能待客的。只薛凌自己果腹尚是路口随意捡些点心,哪有功夫去生火煮茶,反正来的也不算什么客。

  饶是逸白见惯了场面,此刻也干笑了两声,随后坐到椅子上。正待开口,薛凌抢先道:“如何,有下落了?”

  “姑娘是问黄……”

  “看来是没下落”。薛凌打断道。一见逸白这语气表情,就能猜道他来此不是为了黄旭尧的事。不禁小有失望,她由来是个急性子,不想听人瞎扯,赶紧堵了逸白口,另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逸白躬身道:“姑娘在外没个照应,主家吩咐我跟着你,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了”。说着手伸到怀里像是要掏什么东西,薛凌飞快的伸手按过去。

  薛宅里的凳子就一简单四脚藤编椅,坐人勉强,站上去就得散架。她这一推,差点将逸白连人带椅推翻,幸好薛凌反应迅速,及时及时扯了一把,才没让其倒地。

  只逸白领口被扯的极松开,里头书本样的东西漏出一角,薛凌跟着站起不动声色将东西推塞了回去,手指才触及逸白肌肤,后者一蹦三尺,侧身后退跳出几步远,不忘将胸前衣襟扯了扯。

  薛凌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嗤笑了声道:“好东西藏着些”,说罢又大咧咧坐回了椅子上。

  逸白站定回神难免小有尴尬,低声道:“蒙姑娘赐教”。也跟着缓缓坐回了椅子上。薛凌如此举动,显是院里有外人,不想让他怀里东西漏了去。但既然防着外人看见,先前就不该到院里来说事。现还高喊“好东西藏着些”,不是故意给人听了去么。

  逸白行事本来稳妥,不至于光天化日将秘密东西拿出来。适才失了分寸,还是薛凌过活的实在放肆,是个人来了都以为她有恃无恐,稍不留神就被带沟里。

  他既懊恼,又有些不解,压着情绪恢复寻常表情,问的却是:“姑娘处可是有旁人……”。这明知故问,也有提醒薛凌怀里东西重要之意。

  薛凌抬头看了看院墙,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道:“旁人,倒也没有”。停了片刻回来瞧着逸白道:“不过,谁知道哪天亲朋就成了冤家呢。”

  说着笑的明朗,起了身坦荡道:“你拿的什么东西,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却不想给别人瞧。且再揣些时候,临江仙的残照余晖美的很,去找个好位置瞧瞧”。说罢薛凌撇了衣袖进屋取荷包。

  霍云婉想做个太后临朝,黄家的阻力比谁都大,料来不会隐瞒。无需逸白多作辩驳,薛凌便默认了是霍云婉是真的找不到黄旭尧。且离她要找人才过去了三五日,没找到也正常。

  至于逸白怀里揣着的,应是苏家丢在宁城那边的钱银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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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 袍笏

  屋里碎银子就在桌上,都是这几日兑来的。为着街边那些小铺,还特意换了一堆铜钱。念着临江仙是个雅去处,薛凌又从盒子里取了银票在怀里,再出门时,逸白早已在井边站的笔直。

  她迈了檐下阶梯,两三步走到面前也未停,径自往院门处走。逸白急忙跟上,听见薛凌说的是:“你们总这般正襟危坐的样子,也不知是何处的规矩,可我最学不来这一板一眼的样儿,你就多担待点吧。”

  逸白张口想辩,薛凌步子却极快,不似寻常小姐,他喘口气的功夫好似就能把人跟丢,只能急急忙忙抬脚,连个停下来想场面话的功夫都没有。

  说来倒是,霍云婉就不提了,她寻常走路,与薛凌一比,一个是徜徉仙鹤,一个是脱笼的兔子。便是其他人,亦是有碍于身份,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逸白跟习惯了,现自是觉得这薛小姐哪有赶去赏夕阳的样子。

  看气势,如夸父一般,好似个捕夕阳的。

  直出了巷子口,街上行人来往渐多,薛凌才慢了些步子。方在薛宅里,逸白要将东西掏出来她没许,实则是不想与逸白当面说起宁城一线的钱银之事。

  薛宅处虽是安全,却保不住何处蹲着个江府的人。因目前为止,这些无关紧要,薛凌没格外花功夫去清场。有人瞧着,权当是免费的看门狗了。

  但若是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将宁城的东西拿到了手,以后再去见霍云婉,必定有人从中作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换个地方谈就罢了。至于逸白担心的点,薛凌倒觉不足畏惧。

  她早已与江苏两家说过霍云旸临死家书一事,便是江玉枫问起逸白怀里是什么,说是霍云婉解译出来的家书内容即可。不在薛宅谈,是觉兹事体大,想找个安静处。

  逸白总算有功夫喘了口闲气,虽暗里嫌薛凌走的太快,却轻声夸道:“小姐矫健,不似别的女子娇弱。”

  薛凌听出里头些许不对味,停了分毫又觉花心思在这种场面话上头实在辜负凉风,抖了抖衣襟继续往前走着道:“既然姓黄的没消息,别的暂时我也顾不上,至于照应么,你觉得我需要么?”

  宁城那头究竟有多少钱,现在能收回来多少,于苏家与霍云婉可能是火烧眉毛,然薛凌当着并不太上心。说的信誓旦旦,实则更多的是骗着苏姈如与江家以后好进宫。

  有这笔东西固然好,没有的话,她也不想花大功夫去拿。

  逸白以为是薛凌不喜他,当即换了态度道:“小姐可记得当晚之事,依小人之见,您与各家皆有结怨。一时不发,难保一世不发。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双拳,终难敌四手,佛祖还得罗汉护,小姐何必拒人于千里。”

  二人说话除却避讳了些人名地名,其余皆是随性。虽未高声,却也没刻意压低嗓子。小隐于林,大隐于市,只要身后没尾巴跟着,就在人群堆里作个皇图霸业谈笑,即便有无意间顺耳听了个只言片语去的,也没人会放在心上。

  逸白亦是深谙此理,接着薛凌话头答的顺畅。未等她答,又道:“小姐也知道,而今往来不便,姑娘家抛头露面又惹眼了些,将小人留在身边,理些院中杂事也好。”

  薛凌仍未回话,目光瞧着前方继续走的悠哉。逸白是霍云婉的人,这俩之间是个什么主仆过往,她是不知的。突然将人塞到自己身边来,必有其用意。

  但大家办事归办事,所谓一臣不侍二主,她瞧弓匕这些人对主家俱是忠心耿耿,想来逸白亦是死心塌地的跟着霍云婉。以目前状况来说,薛凌对霍云婉倒无二话,只是自己身边时时跟着一个对别人死心塌地的,总有些不妥罢。

  她本是打定主意要拒,孰料逸白这一说,倒提了个醒。确然是认识的人,都不算什么好东西。若是哪天利尽,那些人又熟知自己饮食起居,不说别的,只管花了大价钱请上十来二十个练家子,月黑风高里一阵乱砍,这命也就到头了。

  再听逸白后头几句话的意思,是现在往宫里不方便,她自己也不好去与宁城那头打交道。逸白说是照应,实际上霍云婉遣出来收拾宁城那烂摊子的。

  这就不好让人推了去,薛凌想着又走了两步,觉得到临江仙细细问些再决定也不迟,当下道:“说的还挺有意思,且先瞧着吧”,话毕一指街边各式小玩意也不回头瞧逸白,直接道:“瞧上了什么,随便拿,爷买。”

  湖水蓝的裙角在逸白眼前泛起层层涟漪,十七八的小姑娘一副颐指气使的娇蛮口吻可爱的紧。他步子又慢了半拍,跟着追上笑道:“却之不恭。”

  活泼这种东西,真假都惹人欢喜。宫里的霍云婉,许多年前,也曾用这烂漫模样穿越大街小巷。想来以后和这薛小姐共事的日子并不会太难熬,江府那晚初见的光景不是什么好回忆,接到霍云婉指令时,逸白难免心有计较,此时才算放下了大半。

  临江仙里挑了雅间坐定,薛凌自顾报了几样点心让小二捡来,随后倚在了窗边软塌望着窗外江面道:“也不知你爱吃什么,若是挑口,就自个儿去问问厨房再捡,时日尚早,不差耽误片刻。”

  逸白于桌边落座,先凝神听了周遭一圈,无可疑迹象,方从怀里掏出册子道:“小人口糙,什么都咽得。小姐不来瞧瞧么,还以为您等这东西等得急。”

  薛凌瞧着半江瑟瑟头都没回,懒懒道:“我有什么好急的,没准是姓黄的比较急,再晚就赶不上和姓霍的一起投胎了。”

  逸白耐着性子等她说完,知薛凌是惦记着黄家。此事霍云婉也说过,暂时是没什么眉目。其一此人是个禁忌,藏起来,那得是黄家父子情深,要搁在霍家,她毫不怀疑霍准能亲自将人杀了以绝后患。

  其二,骗昭淑太后到长春宫是个麻烦活儿,得天时地利人和,短短几天她也没招。且就算人骗去了,要套话也是不易。

  所以先拿了另外的东西来给薛凌,看看能不能从别处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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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 袍笏

  是以逸白怀里揣着的东西的确与宁城那边的钱有关,却又不尽是钱,还有薄薄的一页纸,上头记载着某官员某年某月某桩要命勾当,正是霍云婉解出来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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