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239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却不知世间沉疴烂疾,少有倏忽分明,俱是始于腠理。

  “痴人……”,薛凌随着江玉枫的话重复念叨了一回,成与不成的总也是个主意,现想起来,本该去永乐公主处看看的。她再没与江玉枫争执,道:“你既说了,我找功夫去看看。另外你帮我留意一下沈元州,在他离京之前,我务必要去见见。”

  “你非要去,我与爹商议后知会你。”

  薛凌道:“那没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你记得将含焉顾得周到一些”。她说完江玉枫轻蹙了下眉头,停下手中活计,转头看向薛凌道:“别的也没了,俱在京中,要紧事我再遣弓匕去寻你。没人照料总是艰难,早些定了心在府上住下吧。”

  薛凌笑着点了头施礼,起身离开江玉枫书房,又回自己住处与含焉交代了几句,便收拾几件衣物自己回了薛宅。

  沿途买了晚间吃食,行至门口。那碎掉的薛宅牌子还在地上无人收,拢共也才离开不过三两日。人生兜转总是难料的很,说是再不会回来,好似吐的唾沫在地上还没干,就又走到了这。

  里头无人,她再不忌讳,滑出恩怨直接从门缝里将门栓切作了两半,反正这破门以后也用不着落锁了。进到里头一切如离开时分毫未改,并无特别之处值得说道。只是那包袱还搁在桌子上头,鼓鼓囊囊的一堆,是绿栀说的旧衣。

  薛凌一眼瞧过去,心下好奇又起,她连银票宅子都不当回事,绿栀该不至于认为还有什么旧衣值得她收着吧。左右无旁事,上前拎着丢到床上用剑挑断了系绳。还没伸手去拆,少了绳子扎着,布包被撑的自动散开。

  裘皮特有的华光雍容倾泻而出,如星辉瞬间洒了一床,是……石亓,曾经送她的那件紫貂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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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4章 袍笏

  薛凌只作惊鸿一瞥,见鬼一般随即伸手飞快的将包裹再次合拢。一切念想再次被收归于无声里,就着一截断绳系的死紧,随手丢到了墙角处。

  这大氅,是苏姈如都夸过一声好的。即便她与石亓打斗划出老长条口子,见惯富贵的绿栀仍舍不得丢,巧手用精致绣花遮掩了,生离死别之际仍不忘还与了薛凌。

  搁在旁人手里,必是金丝架子挂着防折痕,丝绸缎子覆着避尘灰。随意缩在一方粗布里已是存善堂简陋,这会又被薛凌毫不爱惜的掷到了阴湿角落。

  再过些时日,应被虫蚁腐蛀,皮之不存,毛之不附。

  天色还未全暗,外头街上已然开始人声喧闹。仲秋佳节,有花灯流萤通宵不熄。

  如果要去驸马府的话,无疑今晚是个好机会。主家度节,底下下人也能得几分好处,九足饭饱,精气神都用在了打鼾上头,再难留意是否有个不速之客进了府邸。

  薛凌瞎吃了些东西出门,人流里来回转了几圈,又打消了主意。

  她上午才从宫里出来,虽是顺利,一颗心却是时时悬着,猛地松下来,就觉周身都累,只想找块平地躺着。另刚找了霍云婉就去巴着永乐公主,两面三刀相似乎过于明显了些,

  待到天边有焰火燃起,薛凌重返了薛宅,打定主意先歇几天。若是三五日间霍云婉处毫无进展,再去永乐公主处打探。若是实在闲不住,先去问声好也行。

  她不挑地方,将旧被团了团,整个人仰上去,放空了心思,居然也能入眠。终归这院里虽没个笑着的,好歹哭的那个也走了,就算称不上安乐,多少是个清净。

  有清净,就不错了。

  起码比起薛凌的清净,魏塱就不甚清净。不过好在他的不清净并非是千头万绪的烦躁,而是春风得意的热闹。

  拓跋铣止步宁城,霍家未费吹灰之力,攘外安内两全其美。纵使朝堂之上争权夺利仍未停歇,不过那些人,包括自己舅舅在内,终是看着点自己脸色,再难有霍相那般跋扈之人。

  登基数载,这才是第一个真真正正的佳节。

  宫里头群臣宴罢,皇帝自家又齐聚一堂。除却皇后霍云婉要吃在念佛,近日来新宠的莺莺燕燕都凑到了桌上。

  不坐不知道,一坐,呵!离霍准之死也尚未满一月,这生面孔居然多了七八个。

  虽然魏塱没张口全部给个称呼,但万岁爷把人给睡了,办宴席的不至于少人一口饭吃,这厢是全给请来姐姐妹妹的相互先问声好,以后不定谁是谁呢?

  昭淑太后也是开怀,皇家多年还无所出,若非雪娘子有孕,朝臣腹诽不知何时才能消停。

  多添几个顺眼的养在身侧,子孙满堂才算得福气。早些年自家儿子一直不愿霍云婉有孕,她也是无可奈何,如今霍家消停了也是好事。

  天儿,不没翻么。爹也是越老越怕事,非得让着霍准。想到黄老爷子,昭淑太后喜气洋洋的脸上又稍添了些愁绪。

  病来如山倒,早一个月前黄老爷子就剩一口气吊着了,现儿还是那口气吊着。不知道该说是黄老爷子气长,还是宫里御医着实了得。

  但不管是这二者里头的哪一样,黄家至今一致对霍家事守口如瓶。即便说与瘫在那的黄老爷子,他也未必能听见,仍是谁也没张口。

  黄续昼至今不知霍准已死。

  霍云婉告知昭淑太后关于霍准死讯时,着实将黄靖偲吓得不轻。昭淑太后又催着自家家兄拿个主意,黄靖偲人虽蠢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他倒是想赶紧去请示一下老爹,又记起自家老爹康健时,魏塱再三暗示想除掉霍家,老爷子是死活不肯松口。

  道是不论霍准之功过,黄霍两家有唇齿情谊在,没了一个,另一个断然讨不了好去。话语之间,对霍准有惺惺相惜之意。

  这厢眼瞅着自家爹那口气喘得越来越不顺,黄靖偲一拍板,且先瞒着看看,一看就看到了霍云昇人头。再去问,也是于事无补,就这么一直瞒了下来。

  瞒到如今太平无事,以至于昭淑太后与黄靖偲皆觉得,没准霍家早些倒了还好些,朝堂上再没谁能强压黄家一头了。

  她此刻与魏塱一道儿坐在正上方,看哪哪都顺眼。

  欢声笑语过半,雪娘子施施然走到了台前,说要与魏塱祝酒。她早有孕相,人却往日消瘦许多,尤显都腹部隆起。

  秋意已深,看身上也还传的单薄,魏塱赶紧叫人接了酒端上来道:“你有孕在身,若是乏了,自行离去即可,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他得有个十天半月没去见这小鸟儿了,妇人有孕,诸多不便,去了也是白去。

  但瑶光殿那头的光景,魏塱倒也属实没忘怀,还特意交代了底下人好生看着。雪娘子肚里怀着的小东西即使不是他所希冀的龙种,终也是个趣儿。

  尤其是这个趣儿来的恰是时机,一经想起来,又多了些怜爱之情。何况雪娘子着实生的娇美,现站在底下盈盈下拜,一众芳菲里头,她失了身段,一张脸仍然将万紫千红都丑成千奇百怪。

  魏塱想了想起身亲自走下座位,扶了雪娘子道:“朕最近朝事繁忙,误了瑶光殿,你且回去歇着,待这散了朕就去瞧你。”

  这色,值得正值行头上的她哄两句。

  旁人只瞧见魏塱与雪娘子私语,后宫里倒也都听说过,雪娘子曾数月专宠,除却皇后,再无一人有这份尊荣。

  昭淑太后轻咳了两声,魏塱招来太监示意先送雪娘子回去。

  太监恭身招呼着雪娘子的贴身丫鬟要退,却不想雪娘子挺着个肚子跪倒在地道:“妾有一事想求陛下准许。”

  良辰美景,好酒佳肴,有人跪在这,就是想当着众人面,名为相求,实为要挟。

  一只鸟儿,也会玩这种手段了?

  魏塱俯身扶人,眼底厌恶猜忌隐于眸子倒映的烛火之中。柔声道:“要什么与王公公说一声便是,今日朕与合宫同乐,哀哀怨怨的像什么样子。”

  雪娘子还未听出魏塱话里不喜,哀求道:“妾,妾想亲自往长春宫里与姐姐送……送些月饼花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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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袍笏

  她原是瞧着魏塱的脸在说话,还未说完,那张倾城容颜早早的垂向了地面,发间一支凤钗晃动,正是当初霍云婉跌了的那支。

  雪娘子因此雨中被罚,才入了魏塱的眼。事后皇后大方,直接赏给了雪娘子,虽形制逾矩,正值皇帝盛宠,魏塱开口说收着,底下何人敢置喙。

  只是雪娘子谨小慎微,甚少有人瞧见她戴,今晚出现之时,新起来的人还暗中私语了一两句。偏魏塱只知是霍云婉的东西,压根没记起是哪支来。他对长春宫向来是好东西一箩筐的堆过去,上心的……竟然一件也没有。

  雪娘子有霍云婉的东西也不足为奇,这小鸟儿本就是皇后宫里出来的,虽小小一个娘子用凤饰有逾越之嫌,但往日魏塱没准还要维护一两句皇后身份,现儿岂会管得这些小事。

  比起霍云婉的旧物,雪娘子要往霍云婉宫里去才更戳人心窝。

  霍家事后,霍云婉要了却尘缘,一心礼佛。昔日夫妻恩爱,自己成全她,她不也得成全自个儿么。偌大的一个长春宫,难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魏塱金口一开,三日之内一座小隐佛堂在长春宫里拔地而起,罗汉菩萨,童子高僧一应俱全。宫门一落锁,里头是极乐大乘,外头是苦海无边。

  苦海里的人,去扰皇后的极乐作甚?

  魏塱道:“云婉闭宫之前交代过,再不问俗世之事,连朕也不愿见,雪儿有心即可。去了于云婉于自身都是凭添业障,几只饼子花酒,就便宜了朕吧。”

  他伸手从身后揽了一下雪娘子的腰,推着她走了几步,复对着太监道:“小心伺候着。”

  周遭美人有拈酸艳羡,相互眉眼示意。这雪娘子,也就是占了个先机。敢为天下孝那事,多数人都听过。也就是说,这姑娘市井里走出来的孤女,如何能与她们这些王孙千金并论?

  此后夜夜笙歌,多的是人身怀龙种,皇帝的心就到自己身上来了。

  太监领会皇帝意思,催促道:“娘娘跟咱回吧,堂内起了夜风,您这可是两人的身子。”

  雪娘子看一眼前头太监,仍垂着脑袋求魏塱道:"陛下,你让妾去去吧。妾也想见见诸天佛祖,为肚里孩儿祈福。

  妾进宫承蒙姐姐照顾良多,初初有孕又是她陪伴开解。如今月余不见其面,妾心忐忑,不得安眠,求陛下让妾去见见姐姐。若是姐姐当真不愿见妾,那妾也绝不叨扰。"

  她早改了自称,再不会于魏塱面前失礼说“我”。

  周遭早已安静了好一会,那么多双眼睛瞧着,魏塱轻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你替朕去瞧瞧云婉也好。但今晚夜深,恐她已经睡了,你也劳累,回去歇着吧,明儿早间再去拜见。”

  雪娘子一脸惊喜抬头,但魏塱已回身往台上走,没瞧见她眼角泪痕有掩不住的慌张。

  待魏塱坐定,雪娘子再次行了拜礼由太监护送着告退。身后欢声再起,这点插曲并未带来太大波动。纵小有尴尬,众人皆是转瞬隐于表皮之下。

  酒气花香至三更末才散,嫔妃各回各宫,魏塱起身转向昭淑太后道:“儿子送太后回宫。”

  昭淑太后笑着点头,手搭在小太监前臂上起了身,二人行至寝殿魏塱要退,昭淑太后忍不住提点了句道:“真个儿,就让她去了?”

  魏塱抖了抖衣袖,道:“去便去了,朕也想念云婉,明朝去瞧瞧就是了”。说罢换了神色,恭敬道:“太后安寝,儿子先退下。”

  人出了门良久,昭淑太后一拨护甲,嗤嗤笑了声方唤宫女来替自己卸发髻。如今帝王,要拒绝是容易,但那个场合应下来也确然更显天家慈心。

  雪娘子什么身世,阖宫里头都知晓一二。霍云婉如今困于一屋,两个女人见见面,顶多是最近宫里多了新人,那小娘子紧张的慌,想问问如何才能留住皇帝罢。

  到底是蠢,若是投到自己面前来,冲着那张脸蛋和肚子,昭淑太后自问还能护几年。却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要去找到霍云婉头上。没个好的家世在背后指点,连宫里头的风怎么吹都不知道。

  魏塱回自己寝宫后早早便睡下,一如对昭淑太后说的那般,去便去了,他都懒的猜缘由。美是美的,那也就是美到想占有她,这天底下并不会有哪个女人可以美到想为了她放弃别的。尤其是,他本来就能轻而易举的占有,犯不着放弃别的。

  女人,常常高估了自己的美貌。

  倒是雪娘子得了皇帝恩准仍惶惶不得眠,腹中胎儿月份已大颇为闹腾。往日宫里还有皇后处可走动一二,现各处举目无亲。

  苏夫人更是许久未曾带信来,她亦不敢找人传信给苏家。当初进宫之时,苏夫人就交代过身份是忌讳,断不得与人说起与苏府往来,何况现在她也无人可以信任相求,指使谁谁谁谁去更是无从说起。

  底下宫女太监其实还周到,吃食玩物也一应是新鲜贵重的,无一丝怠慢但是……但是即使她是个蠢的,仍能感觉出这些荣宠如空中楼阁,真实里处处都透露着虚幻。

  可能是因为,皇帝不来了吧。

  皇帝一月半月的不来其实正常的很,像她前段时间那样日日专宠才是不正常。然人一旦不正常的日子过惯了,反而受不了正常。

  皇后闭门不出,皇帝不见人影,她能依仗的东西在霍准之死的那夜就散了个干净,可惜雪娘子到现在仍不知前朝究竟发生了何事。

  霍云婉在时,宫中嫔妃本不多,魏塱自言要为先帝守孝三年,三年期满,也未大选,只几家大臣送了女儿入宫,另从民间补了些卖儿卖女的作宫娥婆子。

  雪娘子自是后者,即便飞上枝头,那些人也瞧她不起。霍云婉再略施手段,更是无人与她交好,更莫说霍云婉礼佛后魏塱新扶起来的那些。有心冲着肚子里的娃巴结两句,谁也不会捡前朝的事儿说,仅嚼舌头般透露出轻微消息,皇后母家犯了当诛九族的大罪。

  她始终对现状浑噩,既不知为何如此,也不知接下来如何。雪娘子并非没去找过霍云婉,但离宫门还有老远即被太监拦下,说是皇帝交代任何人不得入内。

  雪娘子不敢强闯,也怕表现的太过亲热会遭到牵连,便想等魏塱心情好时问一两句,魏塱又是数日未踏进瑶光殿。他没来也就罢了,流言蜚语却在瑶光殿里暗四散飘飞。

  她前几日午睡将醒,在偏屋守着的宫女约莫是以为她睡得熟,正低声闲话,满腹都是抱怨道:“等娘子腹中胎儿落地,你我不知要被遣往何处。”

  “娘子都不急,你急什么,宫中这般大,哪处伺候不是伺候?”

  “她如何急?她还以为皇上对她圣眷正浓呢,整个儿一祸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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