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234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虽不知薛凌是打算通过哪条路子联系霍云婉,但必然是要等十五之后。她家又死了个老头,恰好趁机表达一下怜惜之情,一举两得,便拖到了今天。

  薛凌道:“是为着此事,我要亲自入宫一趟,这两日就不宿在江府。这会还在落雨,我自个儿不好行路,你替我安排一架马车往苏府吧。”

  “去苏府”?江玉枫似面有难色。

  “有何不便之处么?”

  “那到不是,只如今苏凔官复原职,眼看要更上层楼,又逢沈元州得胜归来,苏家也算京中红人。江府的马车过去,给有心人瞧见,说不清道不明的,你回房歇着稍后,我让弓匕安排此事,好了过去请你如何。”

  薛凌点了点头,正打算要走,江玉枫又道:“需要带个人跟着么。”

  薛凌道苏府不缺,推了此番好意,二人分开。约辰时末,弓匕来请,薛凌跟着行至后门处,上了马车,中途又换了一架,这才顺利到了苏府门口,这麻烦劲儿让她暗自念想还不如自个儿走。

  马车到时,苏银已在门口候着,不知江府是如何给苏姈如传的消息,这般快。江闳自诩高位,过往里不太能瞧的上苏家。但这俩人岂是薛凌那种意气之辈,于薛凌成婚当晚在密室里一坐,大有相逢恨晚的遗憾。而今相处,正是如鱼得水,蜜里调油,倒显得薛凌格外生分。

  可他二人这般不生分,薛凌通过苏家进宫的事儿,那会看江玉枫的表情,分明苏姈如也没同江府提起过,还要江玉枫勉为其难的惦记着和薛凌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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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袍笏

  苏银笑着喊了小姐,撑伞渡了薛凌往里,却并不是去的日常内厅,而是往园子深处荷池亭子里走。

  今日苏姈如似乎颇闲,薛凌去到之时,她正拿一支银剪亲自在修几枝褐色的莲梗,见了薛凌亲热道:“落儿来的这般早,还以为至少得晚间。”

  八月藕池芳菲早谢,不过枯荷听雨也算个乐趣。薛凌先解了披着的袍子,早间起床觉得凉,这会又颇觉热气。一边折腾一边道:“第一回 办事么,早些过来准备的妥当些。可有来信么。”

  虽然地方偏僻了点,她在苏府久居,自是毫不生分。宫进了好几次,但霍云婉被囚之后还没去过,确然算的第一回 。

  苏姈如知她问的是宫里来信否,丢了剪子,洁手过后过来陪着坐下道:“就传了句话,要我无论如何得将落儿送进去。你说这道理怎么讲来着,情分是我,出力也是我,受罪的,还是我。这临了论功吧,人人都巴着落儿去了。”

  薛凌笑笑道:“明日几时进去,如何进去?”

  苏姈如并没不识趣,一扬手中帕子,仰了仰脸,扶着头顶发髻,顺着薛凌话题答:“晚间送你去隐佛寺,那有个慧安师太,明儿自带着你就去了。可这进去如何,就不是苏家力所能及。”

  她突而画风一转,松了手风情看向薛凌,娇嗔道:"我这一颗心呀,几日前就开始七上八下,现还跳的飞快。不让你去吧,怕我也拦不住,让你去吧,我在外头非得吓出个好歹……

  落儿就当顾念顾念往日情分,你看……这明儿去了,以后……“,苏姈如盯着薛凌表情,极缓慢试探着问:”就不要再去了,如何?"

  薛凌垂了些眼睑,避开苏姈如目光,跟着慢吞吞道:“宫中凶险,能不去当然是不去的好。夫人也不必上心,生死有命,我尽力保着就是,真有个万一……”

  她也狡黠拖了片刻,与苏姈如笑闹道:“必不会再将苏家牵连进去。”

  老李头与薛凌究竟是何关系,苏姈如并不得知,现在死人一个,更懒得多问。然这老头能让薛凌开口埋到隐佛寺去,总是情谊匪浅。

  既如此,这样的人死了没几日,薛凌又向来不怎么喜欢苏家,本不该像现在这么活泼。可苏姈如非但不觉怪异,反而欣喜异常。

  自从上次薛凌说“霍云婉想将苏家据为己有”后,她就一直记恨。如今霍家倒台,皇后成了冷宫废人,若不是想收回些宁城一线的东西,她必然要阻止薛凌再与霍云婉相见,让此人困死宫中方能消恨。

  偏偏当初霍云婉以“未免爹爹起疑为由”,禁止苏家的人插手宁城那一线的事物,而是指了个人接手。那时苏远蘅尚在狱中,苏姈如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一朝翻身了,想要将人找出来,踏破铁鞋又能去哪找,不就得乖乖让薛凌去一趟么。

  而今霍家已经没了,想必霍云婉也需要这些东西保障性命,她既出不得宫,必然是委托薛凌代劳。苏姈如当然不指望薛凌只进宫一次就能将话全部套出来,毕竟经此一事,她意识到霍云婉早不是当初霍家的小姑娘。

  但薛凌既张口答应了,那就是,她决定站在苏家这边?

  得了这回答,哪儿管的上薛凌活泼不活泼,反正这小姐喜怒无常也不是一两日,苏家养不熟的狗,那老头难道就能养的熟了?薛老将军之死可就是举国皆丧,总不能冒出个亲爷爷来。

  但薛凌答的这般轻易,苏姈如有些不可置信,佯装生气道:“落儿说的这是什么话,一家人提什么牵连不牵连,总也就是怕你被人骗了去。以前形势逼人,瞧着你低头,苏府也只有干心疼的份儿。而今霍家都没了,咱还上赶着遭罪,图什么呀?”

  苏姈如牵了薛凌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呵着气问她道:“落儿说,是也不是?”

  薛凌张口要答,苏姈如移开些目光,又故作感叹道:“这一家人,少有说两家话的,当年啊……薛大将军的死,还是皇后最先知道的呢。”

  薛凌抽了手道:“霍云婉心智过人,我未必进去一两次就能得手。夫人也无需多言,我与霍家不共戴天,与她相识不过权益之际罢了。”

  “经历了这么些天,我也看得透,夫人从来不曾薄待于我,凡是我多有不周,连累少爷受罪。以后该如何做,不用夫人多提”。她正了些脸色,看向苏姈如道:“不过我得问清楚些,申屠易尚在否。”

  她曾与苏银说过不再提起,到了还是自己忍不住。好在语气平常的很,并无愠怒。苏姈如笑容跟刻在脸上一般,长久未变。听到此句,瞧了薛凌片刻,才退回身子,捡了桌上茶点如往日亲密递给薛凌,死死盯着她表情,一字一句试着道:“在与不在的,我也说不好。”

  这里停了稍许,见薛凌毫无反应,才慢吞吞把话说完:“终归我是让沈将军替我处理掉”。话音刚落,点心碟子就凑到薛凌面前,抢着喊:“落儿尝尝,上头点的是今年新秋第一树金桂,拿蜂蜜渍出来的。本是要存到隆冬才雅,知这两日你要来,我才特意交代苏银启了封。”

  薛凌没接,她便直接塞在薛凌手里,转过脸捏了锦帕略带赌气道:“怎么也讨不了落儿欢心啦,现在的小姑娘,可不就是难伺候,赶明儿得将天上月亮捧下来才行。”

  话毕就过来轻拍了下袖口,嗔道:“就看在苏府替落儿摘月亮的份儿上,少念着那些不相关的人可好?”

  薛凌伸手捏起一片桃花酥,张口直接啃掉一个角,满嘴点心屑嚼着道:“我也没问别的,那人想杀我,处理了到干净。只是我骗他去安城给我找一块牌子,如今人回不来,牌子就拿不到了。”

  她嘲弄道:“算不算苏府坏了我大事,赔个万儿八千两,没多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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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2章 袍笏

  “什么牌子”?苏姈如一直在想申屠易是何事去的安城,按理说此人被薛凌切了跟手指下来,两人应该生死仇敌才对。哪料申屠易竟然一直躲在薛宅,那段时间薛凌在京中,江府暗卫也常在薛宅打转,苏府不好再盯着那。

  等到薛凌离京,申屠易一并走了。此人别无用处,苏姈如本没上心,直到沈元州的信来才知,申屠易居然去了乌州。

  她前几日说是薛凌送过去的,也算一句试探。申屠易与薛凌有过交集,能从她手底下活着离开,是能勉强称为薛凌送过去的,这是其一。

  其二嘛,为着苏凔案,申屠易原来的一帮人基本死在乌州,此人多半是想过去查个真相,但这解释不了他为何去安城。

  而当初薛凌做过安城粮案,听江府讲,薛凌又去了西北,苏姈如这才勉强猜她与申屠易之间应该有些联系,因此稍有担忧苏家动了她的人,会惹乱子。

  可申屠易落在沈元州手里,不赶紧找个由头弄死,沈家万一从此人身上对苏家生疑查出些别的,乱子更大,找个人背锅也是无奈之举。

  现听得申屠易与薛凌感情不深,仅仅是骗去办事的,苏姈如释怀多了些。找东西么,一次不成,苏家想办法再找找就是了。

  且薛凌要找的东西,多半不是寻常物,苏姈如道:“是什么牌子,值得落儿千里迢迢的,还尽挑些不牢靠的人去,早早知会了我,怕是这会都拿着瞧厌啦。”

  然实际上薛凌只随口编了个谎,防着沈元州与苏姈如说起那块金牌,索性今日就把所有话说满,既解释了申屠易为何去安城,又省了以后被人问起。薛家以前亦是天子红人,有个什么牌子藏在安城不足为奇。

  薛凌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就是禁宫里一块令牌罢了。昔年落在安城,我本想亲自去,奈何宁城那边拖住了。申屠易又缠着我不放,干脆告诉他这快牌子可直接进宫面圣,解决苏凔案,没曾想他还真去了,还打算拿回来了给我用用呢。”

  她颇有遗憾之色,又啃了一口,道:“你以为我上回去安城是为啥,不就是这东西么,可惜了沈元州守的牢实,无功而返。”

  苏姈如一时将信将疑,却立即大笑道:“原来如此,我说是为的什么,罢了罢了,总的是万事有惊无险,既是落儿也不在意这个人,随他去吧。找东西么,来日方长,我且帮你打听着。”

  薛凌道:“不必了,我既与苏银说过,以后再不要提起,就不牢夫人挂怀,毕竟夫人已经帮我出了银子,一笔账总不能清两次。这人,终归是我骗过去的……”

  她轻嗤了一声,将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看着苏姈如,毫不愧疚的咂舌道:“怪愧疚的。”

  苏夫人起了身,行至亭角,伸手去掸帘上雨水,声如银铃道:“落儿越发见外了不是,一家人哪来的什么账不账,不过就是稍稍行了个方便。你瞧这天上雨水,从哪来,又要到哪去,无凭无据,随风而已,怎的就是骗……这不是凭白找不自在么。”

  薛凌跟着起了身,与苏姈如并排瞧着半亩荷塘在阴雨田里失色成水墨。昔日红粉虽成空,料来明年花更好,不知道到时候,是与谁同?

  她偏头望了一眼苏姈如道:“我早些去隐佛寺呆着?这还真够巧的,一个二个都喜欢那破地方……”。苏姈如飞快的将手指压上来,轻点一下又拿开,道:“怎可对佛门之地不敬?”

  薛凌听声缄口,苏姈如回转身,不顾栏杆上水渍,斜倚了身子道:“既然落儿着急,用过午膳便送你去吧,虽是今儿下雨,进香的人也多,去了若有师傅问起,说是吃斋修行的即可。”

  没来由的薛凌问了个奇怪问题:“跟那些尼姑进去,不会要将头发剃光吧”。苏姈如跟着乐,却绷紧了脸假意斥责道:“怎的就学不好了,要尊称师傅。”

  人生的美,发怒都是好看的,又何况她不过略横眉。非但没丑了去,反魅色上头又添些冷傲,越发的引人心神流连。话毕便绷不住,乐道:“隐佛寺是高僧住地,不在肉眼凡身,有心礼佛,哪管几根烦恼丝呢,这也就是你我俗人才惦记着。”

  薛凌跟着轻笑了声,目光移的老远。二人俱静了片刻,苏银撑伞来道午膳好了,请两位都回去。苏姈如抖抖手心雨水,巧笑接了伞要亲自撑薛凌。

  薛凌身子略迟疑,乖顺上前两步站到了伞下。她在苏府许多日子,断未与苏姈如这般亲密过,后头苏银看破什么却什么都未提起,他知苏姈如自有计较。

  苏远蘅并未一道坐在桌子上,薛凌胃口不错,尤其是苏姈如笑言去了寺里只得清粥小菜,让她赶紧多用些。

  半真半假的调笑后,仍是苏银送了薛凌上马车,却并未跟着上山,而是另有婆子提了竹篮香烛,对着薛凌道“称她孙婆婆就是。”

  薛凌撩了帘子看窗外,并未跟着答话,一路孙婆婆阿弥陀佛念的起劲。她去过隐佛寺好些回,前几天还送过老李头入土。

  不过今日所进之门从未走过,其名为功德门,算是隐佛寺的第一大门,顾名思义,进此门者,功德无量。如果她没记错,有一次跟着齐夫人进香的时候,似乎也不是走此门而入,不知要过这个门,究竟需要怎样的功德?

  天上细雨还在飘,孙婆婆却在离门老远处就催了薛凌下马车,搀着她淋雨往里走,嘴里念叨道:“佛前众生平等,不敢使马,亦不敢有拒天恩,小姐心诚所至,菩萨定有回应。”

  薛凌不以为意,反倒想将此人从自己胳膊上扒下去。再看前方,只有门框,并无门板。因着门框高大,就尤显的巍峨,两旁香烟缭绕,各坐了七八个僧人闭目貌显虔诚。

  她停了片刻,并没看门框上龙飞凤舞金粉装饰的联子写的什么玩意,只觉门楣上书的隐佛寺三字很有意思。

  京中少有人不知隐佛寺名字的来历,是传闻有神佛化为一百零八相隐于寺中。大千苦厄,皆可渡于此处。但薛凌并未听过这传说,她站在那想,这个名字真是再恰当不过。

  鬼怪横行,神佛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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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 袍笏

  进了门往里,孙婆婆一路带着领到了所谓的慧安师太处,薛凌学着样子双手合十权当行了礼。明儿若是跟此人进宫,太过怠慢总是不好。

  那慧安师太慈眉善目,送别了孙婆婆去,回来对着薛凌先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又道:“施主冤孽”,这才向着薛凌弯腰示敬道:“是苏夫人家的小姐吧,请随贫尼来。”

  薛凌勾了勾嘴角,跟着慧安事态一路往里,直至一偏僻竹林,里头茅屋数间,慧安道:“施主今晚歇于此处,内有法衣经文各许,施主自便即可”。说罢双手合十转身要走。

  薛凌扯住人道:“我明日……”

  “万物皆有缘法,施主何必心焦”。慧安师太不疾不徐打断薛凌。一指那几间茅屋道:“施主去吧。”

  薛凌看了几眼那破屋子,再未管这老太,滑了半个剑尖出来随便选了间门推开。里头空空荡荡,一竹床带薄被一席,一竹椅,上有白色僧衣数套合两本经文摆着,仅此而已。

  薛凌上前两步,挑了件袍子扔床上,暗忱这破地方以后不定还得来许多次,真是令人生厌。稍许片刻,有尼姑送了两竹筒清水来,这半个下午就再没见过别人。

  她翻来覆去的坐不住,思忱良久出了门,一边记着路一边漫无目的的溜达,想着若能绕到老李头坟前,在他面前念两句经,总比对着一堆泥塑石雕的假菩萨念有用。

  然京中第一寺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来回几趟还在竹林打转,这想法也只能作罢。天色晚些时回了茅屋,果真晚饭只有两样清粥小菜,将就着用了歇的早。

  隐佛寺的钟声半个时辰一敲,白日黑夜不论,初听得烦躁,后头困意上来她也朦胧睡了过去,袖里剑却一直未撒手。

  霍云旸的信拓抄之后,印本薛凌也没全部拿上,仅带了其中约莫一封家书的内容。想着此次什么情况全然不在自己掌控内,若是有个好歹,就说给霍云婉带了封绝笔信。帝后情深,闹一闹,带封家书这种小事该不至于丧命。

  凌晨五更未到,便有尼姑来叫薛凌,说是慧安师太在等。薛凌翻身坐起,看了一眼那尼姑身上白色,跟着取了竹椅上法衣换了才出门。

  到达时,慧安师太跪坐在蒲团上,数了好一会念珠才睁开双眼,起身对着薛凌行礼道:“施主请。”

  说罢先一步衣袍带风的走在了前头,薛凌立即跟在上头。三拐两拐的不知到了隐佛寺哪个偏门处,已聚集了好些僧人尼姑,人皆白衣赤足,双手合于念珠之内。

  薛凌正诧异,慧安事态拿柳枝往她身上洒了些水,吟唱一般冲着前头喊:“无量众生”。那些赤足僧人便就此前行。

  薛凌看的愣神,慧安师太却一把捏住她手腕,坚定道:“施主,恶为大忌,施主身有不敬,不得前往极乐大乘。”

  薛凌动了动嘴唇,看人走的差不多,将袖里匕首取出来,直接递给了慧安。她耐心不佳,就想看这老太婆玩什么花样。

  慧安面不改色,双手接过薛凌短剑,转身置于一尼姑手里,回过面来抽了薛凌发冠,使其披发覆面,一甩柳枝道:“走吧。”

  薛凌摸了摸腰间的信,跟着僧人队伍往外走。这一走就到了宫偏门。可能是孙婆婆说的众生平等,不敢使马。她倒不觉得累,只觉这些花样可笑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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