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159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第370章 余甘

  相府朱门里,便是霍准明知道拓跋铣要不了那么多,仍是决心要早作筹谋,除了霍云婉处,他亦拟了好些旁门左道权当备署。

  只是这种事到底是要命的勾当,若自己女儿手里的人拿得出来,还是尽可能不要惊动外人的好。于是拓跋铣玩过的花招,又原封不动的玩到了霍云婉面前,仅略变了个表象

  父慈女孝,霍准开口为难:“婉儿能否……”,霍云婉答的奋不顾身:“爹爹今日怎么用起了能否,为人儿女,哪有否字一说。”

  “五万旦?胡……他疯了吧。”

  “如今霍家水深火热,怕是此子有意相欺。然战事一起,沈家那边必是会有所打点,婉儿该知个中凶险,爹也是别无他路,但得……”

  “如此,也断无可能。”

  霍准打断她说话道:“为父有数,五万已是打了个对折,再少……怕也不能了。”

  霍云婉沉吟处,霍准便躬身要退。朝臣与后宫相交多有不便,便是父女人伦,却也不好太过逾矩。霍云婉急急将桌上茶水递过去,泫然欲泣:“爹爹好久不来,如今杯子里茶水未凉就要走。就算是臣道问安,总也还有个寅卯点数,家里娘亲可康健,瑶儿又长高了么,怎地好久不来?”

  霍准伸手将杯子接过来,指尖蓦然一抖,这茶水是还余温烫手。他瞥了一眼远处站着的宫女,想说皇宫里的人倒不如自家伶俐,又想起自己才坐下来,霍云婉便紧赶着将人遣开,自个儿亲自斟的茶,似乎也怨不得旁人。

  向来霍家的事,多是让夫人带着小女儿进宫拜谒递个书信就罢了,他一个大男人到底避嫌。但自己也是亲自来过几次,云婉虽爹爹喊的亲热,却远不如今日……今日,似乎十分着急。

  许是胡人的事儿……确实吓着了?

  他吹了吹茶碗,不忍拂了霍云婉心意,小饮了一口,安慰道:“不妨事,索性趁着这次,一并都处理了。再过几个月,你……”

  一并处理了,就全力协助拓跋铣将羯人拿下。再连拓跋铣,除掉沈家,坐拥西北,合京中御林卫。梁国的天儿,又可以变一变。

  索性如今宫里是有个肚子,不用等到瓜熟蒂落,还不许妇人早产么。刚好霍府里也有个肚子鼓起来了,算算时间,至多还有五六月。

  霍云婉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扯着一片衣袖,颤声道:“爹,这是……谋”

  霍准赶紧将手猛地抽出来,怒喝:“娘娘自重身份,而今乃为天下之母,岂可作儿女态,臣告退。”

  他才刚迈了一步,霍云婉瞬间变了脸色,泪还挂在腮边未落,眼里已然是厌恶丛生,杀机毫不遮掩,一直冷笑着直到霍准背影消失。她丝毫不担心霍准会突然回头,看见一双刺心彻骨。

  她的爹,从来就没回头过。

  连习惯都一成不变,用的着时候,喊“婉儿”,用不着的时候,喊“皇后”。

  贴身宫女走上来,贴心递了帕子。霍云婉不抹脸上泪迹,反大力搓着刚才扯过霍准衣襟的手。搓完犹不足以,还要去蘸了茶水,再次揩过,方交给宫女,道:“烧干净些”。又指着桌上杯碗道:“一并碎了丢的远些。”

  她起身回房,铺了笔墨。此事不同往常,断然不是霍准开口说要什么东西,霍云婉就能罢休。霍准到家不久,霍云婉的信也随着就到了,仍是惊惧忧心,恐霍家大祸,定要霍准将经过来往讲的明白些,她也好见机行事,免得再魏塱面前有所错漏。

  霍准犹豫再三,还是将信原封不动的递到了霍云婉手上。他倒不是怕落入他人之手,那信并非是拓跋铣的原迹。鲜卑与霍准互通,一概是飞鹰到宁城,再由霍云旸润色成问安的家书,给人拿着也抓不出个什么把柄。

  仅仅是,他贯来觉得拿给霍云婉毫无必要罢了。

  然这次确实兹事体大,又见霍云婉苦苦相求,便觉得说的清楚点也好,一知半解,反让人风声鹤唳,皇后那个位置,到底重要。且这次的很多关节,还要女儿来办。除却一封书信,霍准又亲写了些一并递到了霍云婉手里。

  霍云婉给苏姈如的信,五万二字本已落了墨,哪只霍家的信回的这般快,她还以为那个爹要一如既往的搪塞过去,得花上好些心思打探呢。

  于是换了个字体,又写了一张。还真如对薛凌说的,拓跋铣信上要的就是十万旦,她只是顺手传了个话,并未特意翻个几倍去吓唬苏姈如。

  钱粮之事,根本不值一提。管它最后要出多少,反正她跟薛凌都不是苦主。真正让霍云婉上心的,是那句“何日家兄使宁城,共挽雕弓远胡狼。”

  下头还有拳拳情意数句,不难读出是要霍云昇前往宁城。她略奇怪霍准竟没提起过此事,稍后又反应过来,霍准必然不可能让霍云昇离京,所以提都懒得提这一茬。

  也许在霍准心里,拓跋铣提这个要求,是为了让他尽快筹粮援手,根本不是真的要霍云昇去宁城。实则二者掉了个头,霍云婉转瞬想到:那十万旦粮确实是个幌子,可惜不是为了讨价还价……而是为了最后要霍云昇离京。

  京中御林卫,私自离京,权柄旁落……那个小姑娘……

  她在那一刻格外想薛凌,捏着手上笔杆,恨不能立刻让薛凌进宫,却又沉住气没随心所欲,她唯恐霍家这边要的东西还没定数,跟薛凌说起时二人添了不快,想等霍家这边定下来再找薛凌。故而便先去苏家传了个信,吓唬的同时,也提醒苏姈如可以先备着了。

  哪知薛凌自个儿沉不住气。

  沉不住气好,果然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事事皆是便宜。

  天子与霍家反目是捡了便宜,苏家登朝为官是捡了便宜,陈王妃滑胎是捡了便宜,胡人内忧外患都是捡了便宜,这些便宜一股脑的砸到头上,让她已经数年如一日的不露声色瞬间破功,巧笑嫣然的在薛凌面前翩然起舞。

  得意忘形处,就没能多想想,这些天大的便宜,归根结底,是由着一件事带来的。

  是……薛家之死。

  ------------

第371章 余甘

  不知是哪宫起了丝竹弄弦,薛凌狂喜转瞬殆尽。不对,有哪里不对。她恐露怯让霍云婉有所怀疑,便附和了一句:“那确实是成了。”

  霍云婉犹自顾盼生辉,并未注意到薛凌细小变化,又道:“他什么时候离京?你回来时竟不成告知我还编排了这一出”。她仰脸对着薛凌,又嗔怪之意:“两人共事,最是忌讳二心。”

  “你这般事事瞒着我,叫人好生难过。”

  薛凌捏了一把手腕,她回来却未对霍云婉说详细经过。可跟拓跋铣那么多事,说也说不来。现霍云婉如此作态,她亦不知道怎么回。

  但是,太快了。

  是拓跋铣太快了,此人是见了兔子还指望不撒鹰就能到手,他本就是要借着这事敲诈一笔,怎么可能还没到手就已经着手要骗霍云昇出京。

  她又瞧向霍云婉,终明白这人今晚的讨好之意哪来的。以前和霍云婉确然算得上愉快,但二人皆有自负,说起共事间难免有伯仲之意。这次进来,却是霍云婉矮了一截,无疑是拓跋铣这封信,已然将胜负揭开。

  一方参霍家通胡谋逆,一方将霍云昇诓骗出京。便是霍云婉养作妇人,身居后宫,亦知事成之日,霍准再无翻身的可能。然她并不知道这些事中间又多了几重人心,还以为这封信是薛凌独身入胡境,一己之力拿过来的。

  能让拓跋铣站在一个小姑娘那边已是不易,而这个胡人的皇帝,竟然是不遗余力的在帮她。情窦初开?芳心暗许?霍云婉从来不想这些风花雪月,她甚至都懒得想薛凌许了什么给拓跋铣。

  有什么关系,她见过皇帝通胡,见过相国通胡,见过这梁国上下,数以万计的龌龊,再多一桩,也没什么要紧。她只要一桩,只要霍准死。

  何况,哪里有什么龌龊,借他山之石,攻玉尔。

  霍云婉不明就里,薛凌却是心知肚明,拓跋铣绝不可能在这时候提出让霍云昇离京的。就算这事儿难办,他亦不会因想要磋磨霍准而提前提前开口,因为这不利于他和自己拉锯。

  原本薛凌最好的指望,是拓跋铣要的东西到了宁城,那人才会松口。当然肯定没有十万旦那么多,但薛凌也确实做好了拓跋铣会勒索一笔的打算,。

  如今八字还没一撇,拓跋铣就已然点名要了霍云昇,太快了。快到反让薛凌忧心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她随口编了句胡话,算了冒领了功劳,道:“事没成,我也不好说的太细。反正到头来,你也是知道的。”

  “但他是个蠢货,十万旦张口就来,霍准要五万旦是什么意思?”

  薛凌直呼其名,霍云婉内心涟漪都没泛起,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让我尽可能往多了备着吧”。她轻唾了一口:“老匹夫”。这个老匹夫,分明巴不得自己给他凑个十万,却要先说五万,后又装模作样的说出全数,显得的他自个儿多为难似的。

  霍家的信已经没了,就算还在,薛凌也看不懂。所以她自是不能明白拓跋铣用的什么借口。但霍准要这么多东西往西北送,野心昭然若揭。她略迟疑,还是问了一句道:“太子……”

  两字便已停口,霍云婉必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却故意等了少卿下文,方“嗤嗤”笑着轻声到:“这东西,霍府也有了一个”。说罢身子退回去,恢复了寻常声调,道:“操心这些事儿作甚,既闲着,得空去催催一下苏府。”

  霍府里有什么?薛凌只稍过了一下脑子,不欲在这多想。她更担心拓跋铣处有什么问题,于是急着想去看江府的人回京了没有。早一刻知道答案,早一刻心安。

  如此,她捡了些重要关节给霍云婉叙述了一些,这一离宫,多半是直到事成才会再进来。霍云婉倒不以为意,霍准一日没死,她往宫外递信的举动近乎光明正大,根本不避讳人。若是霍准死了,递不递书信已无关要紧。

  仿佛行至此处,人事已尽,余下的都是天命。而最近的天命,似乎皆归于她,所以犯不上患得患失,坐看云起即可。

  永乐公主目前还是个犯不上动的死棋,不值得大书特书,薛凌只寥寥说了几句,霍云婉笑意愈浓,却并无无太多惊喜处,反颇有轻蔑,道:“合着她今儿个才知?”

  薛凌赶着走,断无功夫为了永乐公主在这与人瞎掰扯。其实时辰还不到,但她强走,霍云婉只能交代了人小心带路。

  薛凌起身,却又记起什么似的,无比郑重道:“替我保着宋沧,苏远蘅死了都无关紧要,一定要替我保着宋沧。”

  霍云婉只拉着她,看似亲热,实则推她一般将人送出门,喃喃道:“保着保着,既是赶着走,那就早些去吧,挂怀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薛凌猜是自己不擅掩饰,叫霍云婉哪里生了疑,故也巴不得自己赶紧去处理一下。她到底不想得罪霍云婉,解释道:“拓跋铣的动作比计划的快,我得回去查查,你谨慎一些。”

  霍云婉明显小愣了一下,又转瞬堆上笑颜:“快点好,你回去吧,有什么要紧事儿,就往苏府走一趟。她是雪娘子的落魄亲戚,偶尔往宫里递个家书也是寻常事”。说着又推着薛凌要走。

  有宫女早就候在一侧,薛凌又道:“江府对宋沧颇有微词,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保着他”。她怕霍云婉不上心,又低声道:“未来的太子总需要几个说话的文臣吧”。说罢方转身跟着宫女七转八拐的到了宫门口。

  全不似上次活泼,这次送她的宫女跟个哑巴似的。薛凌本心事重重,也乐得假装自己被拔了舌头。难得此人直接将她送出了门,连盘查都省了。

  夜深人静,长街空荡,她一路往江府连飞带跑,怨念全是江府的蠢货怎么这么慢。若是她到了江府,这人还没回来。就问江闳要了人带路,自己骑马亲自去接那传信的蠢货。

  江闳老早就歇了,倒是江玉枫没睡下。薛凌本是要省事点,直接去房里提人,然到了江府,才发现她压根不知江玉枫歇在何处。国公府也占了那么一亩三分地,一间间找去就没意思了,倒不如拎个下人喊传。

  好死不死的,又是那个顺才守门。薛凌恐二人面熟,随手在墙瓦黝黑处抹了两把泥灰到脸上,喊着苏府前来拜谒江大少爷。她知苏姈如跟江闳走到一处,下人之间必是有个说头,管他半夜还是三更,随他孤男还是寡女,这人必然会去传的。

  倒也巧了,换个人没准还要为难两句,扯点姑娘是谁,明日赶早之类的场面话。顺才则是连气儿都没多喘,先将薛凌请到内院,然后一路小跑着就去了。

  江玉枫何等通透,他和苏姈如已是有过来往,知苏家绝不可能如此行事,定是有人冒充。他披了件外衫,就匆匆迎了过来。虽薛凌一脸灰,又背对着他,但薛凌身形高出普通姑娘不少,又是这个点找上来的,才瞧见个轮廓,他就断定是薛凌无疑。

  果不其然,听得声响,薛凌自己转了身,疾步朝他而来。瞧见薛凌脸色不佳,又知她本不乐意来江府,江玉枫瞬间也略有忐忑,一挥手遣退了下人,赶着上前道:“出了何事。”

  薛凌道:“信回来了没?”

  ------------

第372章 余甘

  听得她这般问,江玉枫知是此事有变。但他多年修身,远不是薛凌那般万事风火,故而还有工夫安抚薛凌道:“稍安勿躁,去屋里说。”

  薛凌烦躁不堪,倒不是真为着江府人脚程慢。她觉得自己出了漏子,昨夜江玉枫分明说过江府拿着回信在路上,但当初和拓跋铣讲的是薛字为凭,不必节外生枝,她等着霍家的信就行了。这句话也是为了提醒拓跋铣,她的人已经能截住拓跋铣和霍准的所有来往。

  所以,江府不该有什么信带回来才对。自己明明已经听见反常,却没去深究。若是那时启程,这会早就拿到手。就算信上内容不会变化,总能早一刻应对。

  她道:“找匹马来,指个带路的,我去寻人。”

  “多不过明日,便回了,何事这么急,院里风凉,去屋里吧。”

  纵多惦记是自己的不是,瞧见江玉枫这种慢吞吞的性子仍是来气。更多的也是她过惯了吩咐一声旁人就照着做的日子,便更觉得江玉枫语焉敷衍。倒难得她克制了些,只是没好气道:“拓跋铣那边有所反常,我要早些看到信。”

  江玉枫觉得自己已经暗示的十分明显,不料薛凌还是没个回应,一点不像昨晚和他哑谜打的游刃有余那个人,只能直言道:“院里说话不便,我着人去请爹,你随我到屋里说话。”

  “回来再说,我见信才知出了何事。”

  “无需急在这一时,不行在回信的时候多累死几匹马也就是了。倒比不上你到屋里说说京中现状,操斧伐柯,先取其近。就算胡地有失,好歹先稳住眼前。”

  薛凌盯着江玉枫脸,纠结片刻,拂袖走在前面。虽她不知怎么走,但近几步走廊无岔路,也算是给她铺了个台阶下了。她自来要强,这几年也是独来独往,惯常想要一己之力将事情扭回来。然江玉枫说的在理,就算要给拓跋铣回信,也是千里之遥,还不如让江府看看能不能力保京中不失。

  终究,现在是共事。

  江玉枫一面跟着,一面问了个大概,奈何薛凌本不知个中细节,只说是和拓跋铣原定下的内容有出入。虽目前是看来结果对己方更有利,但依她的看法,拓跋铣无利不起早,绝不会主动做这种事。

  若是为了利,也还好了,但凡他想要,总有办法先哄着。就怕此人又调了个头,别是又回了霍家一头,到最后众人要落个全盘皆输。

  听她说的严重,江玉枫也皱了眉,以领路为由脚步渐急走到了薛凌前头。许是心理作祟,薛凌觉得路程比自己哪次来都长,直催着江玉枫道:“随便找间屋子不成么,绕那么远,怎么不搬把梯子爬月亮上去算了。”

  江玉枫真真就回到了三年前那次见面的模样,听得薛凌如此问也没半点情绪,还特意等了薛凌两步到直至二人并肩,方平静着道:“京中不比平城,江府也不如苏家,到底要多留神。”

  薛凌没答话,两人又走了一段,行到一燃着灯火的小厅,江玉枫安置了她,只说自己去请江闳。又道深夜给人瞧着恐留话柄,就不喊人送茶过来,让薛凌且小候一回儿。

  薛凌扯了把椅子,重重坐下,整个人倚了上去,闭着眼睛算是默认。堂内清风过耳,若非心里有事,也算个消夜的好去处。但她烦恼着,就只觉得时光分外难熬,想养个神都不踏实。好半天听到脚步声,急急再睁眼看,依然是江玉枫一人。

上一篇:心机外室上位记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