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愿意?”宗吉冷眼横过去:“你觉得自己管了个小小威武营,就高人一等,忘记了你家臣身份、奴婢的本分,还是说,你竟想和公主郡主做对食不成?”

  “小臣不敢。”裴肆胸脯一起一伏,刚准备搬出郭太后,把这污七八糟的事推掉,忽地,他看见了陛下身边坐着的那个惯会装疯卖傻的女人,又想起了唐慎钰。

  若这女人真是首辅安插在陛下跟前的一枚暗棋,瞧着吧,这个府邸将来必定会像今日一样,成为一个对付郭太后的小朝廷,而且这女人真和唐慎钰做出了苟且之事,两人也必定会再次私下会面。

  裴肆攥住的拳头松开,恭敬地给宗吉磕了个头,笑道:“小臣多谢陛下赏赐,万岁,万万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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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这一刻,开始沦陷

  照例,春愿将陛下送到府门口,看着他上了御驾,远远离开后,这才回去。

  她心里沉甸甸的,没有坐软轿回沉香斋,而是去荷花池那边散散步,只让雾兰和衔珠两个得脸的大丫头近身侍奉,其余的婆子和侍卫远远跟着就好。

  此时正值子夜,雨早已停歇,乌云散去,一弯朗月当空,风吹来还是有点冷的。

  春愿不自觉将自己环抱住,站在池边,陷入沉思,算上今日,宗吉离宫整整三天了,起因很简单,就是皇帝把同母异父的卑微姐姐带去宫里,叩拜嫡母郭太后,结果也很简单,郭太后并不愿意见。

  可这中间,却微妙的在发生朝堂争斗。

  万首辅一党以裴肆骄横为由,要求皇帝裁撤驭戎监,郭太后立马做出应对,摆出母子情深,退了一步,愿意在一个月后见“罪魁祸水”,同时送上了五个太监,将大事化小,而裴肆也“卑微”地接受了皇帝的“惩罚”,认清自己奴婢身份,和雾兰做了对食。

  春愿身子有些发抖,这是场没有硝烟的争斗,她甚至都没见过郭太后和万首辅。

  作为阿弟,宗吉对她真的是没话说,绝对的温柔可亲;作为儿子,宗吉很孝顺,舍不得让养母寒心;作为皇帝,宗吉眼都不眨地杀人,维护君上的尊严和权利,瞧,这就交代进去五条人命,那以后呢?又会有多少人丧命?

  春愿扭头瞧向身后的两个大丫头,衔珠脸上的伤已经好了,略施粉黛,穿着银红色的夹袄,她自打落了颗后槽牙,就不大爱笑了,这会子困得捂着嘴打了个哈切,怨毒地剜了眼跟前雾兰,美眸中尽是嘲讽;

  而雾兰手里打着灯笼,整个人怔怔呆呆的,秀眉深蹙,不晓得在想什么。

  “咳咳。”春愿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陛下估计还没有走远,他兴许只是开个玩笑,如果你心里不愿的话,我立马追过去,请他收回成命,我说话应该顶用的。”

  “我……”雾兰银牙紧咬住下唇,显然陷入了纠结。

  “小姐何苦棒打鸳鸯呢。”衔珠凑上前来,扶住春愿的胳膊,斜眼觑向雾兰,言语里尽是讥讽:“这可是兰姐姐梦寐以求的姻缘,总算不用单相思了,终于修成正果了呢。”

  “那也总比你强。”雾兰冷冷回了句:“妄想攀高枝儿,却叫大娘娘从勤政殿撵了出来。”

  衔珠不甘示弱:“起码我仰慕的陛下是真龙天子,真正的男人,不似……早都听闻裴提督虽是个阉人,但舌灿莲花,很会讲笑话哄女人开心的,兰姐姐以后可有福了。”

  雾兰气恨得上前一步:“看来上回那顿嘴巴子,没让你长记性,你自己作死胡言乱语,可别连累了小姐。”

  衔珠梗着脖子:“我说是你别连累小姐才对,甭以为跟了裴肆就很了不起了,可别叫我逮住你卖主的把柄,将咱们府里的事什么都往外说。”

  雾兰红着眼:“我几时说了!”

  “好了好了。”春愿厌烦的喝断这两个大丫头的唇枪舌剑,她冷冷瞪向衔珠:“说话做事上点心,幸而这里只有咱们三个,这话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你要不要活了?”

  春愿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虽然衔珠说话难听,但却有两分道理,她望着衔珠,蹙眉道:“你也别老端着千金架子,府里的嬷嬷丫头们管了么?陛下赏赐的东西记档归置了么?你这性子就是急,以后多和雾兰学学,分担下她的劳累。”

  衔珠一开始还不满意小姐指责她,猛地回过神儿来,不对呀,小姐这是在给她放权呢,她得意洋洋地看了眼雾兰,蹲身给小姐见了个礼:“是,奴婢记住了,以后定和兰姐姐和睦相处,帮小姐把府里管好。”

  “下去吧。”

  春愿挥了挥手,打发走衔珠。

  待那只聒噪的雀儿高高兴兴地飞远后,春愿带着雾兰,慢悠悠地在荷花池边散步,不知为何,裴肆那张阴鸷邪美的脸总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停下,站在一丛迎春花前,手轻抚着花瓣上的雨滴,淡淡道:“衔珠说话难听,你别介意。”

  雾兰含泪道:“奴婢不会理她的,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对您忠诚到底的。”

  春愿嗯了声,她还是没忍住:“其实这事吧……陛下不过是拿你来训诫裴提督,你是委屈的,裴提督到底是个阉人,你还是个姑娘家,将来肯定会遇到了好男人,可以嫁人生子。”

  春愿拧身,望着雾兰,眼里含着真诚:“你不要怕,如果心里不愿意的话,就告诉我,我替你向陛下开口。”

  “多谢姑娘。”雾兰掉泪了,跪下给春愿磕了个头:“奴婢知道您是真的为奴婢好,奴婢更晓得提督不喜欢我,但……”

  雾兰泪眼盈盈地望着春愿:“但奴婢心里是愿意的。”

  春愿早知道会听到这样的话,她叹了口气,可是裴肆从头到尾,连正眼都没看过你呀。

  她不再劝,言尽于此,以后的福与祸,雾兰,你就自己尝去罢。

  “今儿迎回来了佛,为表虔诚,我得去念会儿经。”

  春愿径直朝前走,挥了挥手,淡淡撂下句话:“心里烦,今晚我在佛堂睡,别叫下人来打搅我。”

  ……

  夜已深沉,四更的梆子声响了几下,府里各处门已经上了锁,几个侍卫牵着鬣狗,正在做最后的巡视。

  偏院里黑黢黢的,很安静,惟有上房亮着微弱的光,时不时传来敲木鱼的咄咄声。

  春愿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给佛像磕了三个头,她不识字,不会照着念《金刚经》,便把经书一页页扯下来,扔进铜盆里烧了,如此,便算给那五个被杖毙的太监超度了。

  她换了寝衣,刚准备去里间的炕上睡,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三声微弱的叩门声,紧接着,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一个男人如鬼魅般闪身进来了,他生的高大,穿着单薄的黑色夜行衣,越发勾勒出身材的强悍健硕,正是唐慎钰。

  春愿一开始紧张得要命,待看清是大人后,她什么也没说,直接冲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她心里害怕,觉着头顶似压着千万斤的石头似的,她还特别想哭想吐,想倾诉,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踮起脚尖,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唐慎钰会意,也什么都没说,默契地弯下腰,以便她能够得着。

  “大人……”

  春愿双臂勾住男人的脖子,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主动吻住他的唇。

  唐慎钰晓得阿愿一个小姑娘,今儿又遭遇这么多事,估计有些承受不住了,他也什么话都没说,疯了似的吻她的唇,可又怕给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于是,隔着衣裳吻她的肩膀,然后带着她进到里间,将她抱上了暖炕。

  春愿平躺着,她怔怔地盯着房顶。

  余光扫去,被子里钻进只舌面长满了“倒刺”的饿虎,朝着那猎物扑去,抓到猎物后,总要经过几番噬吞玩弄,才一口吃掉。

  春愿怕自己发出声,直接用枕头盖住脸,等适应后才移开,房顶在晃,晃得厉害,她的蹆就像藤蔓缠绕大树,锁住大人的腰……

  他们谁都不说话,贪婪着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后,鏖战总算停了。

  春愿头枕在唐慎钰的肩窝,手攀上男人的脖子,慢慢平复着呼吸,将今晚府里发生的一切说给唐大人。

  “害怕么?”唐慎钰吻了下她的头顶。

  “怕。”春愿小声怯懦道:“今晚杖毙了五个人,我晓得本质不是因为我,可,可我总觉得和我脱不了干系。”

  唐慎钰轻抚着女人的肩头,柔声道:“我就怕你瞎想,得到信儿后急忙赶来,暗中在府外等到了半夜,才敢进来找你,这种事以后会经常发生,习惯就好。”

  “嗯。”春愿点点头,忽地,她又想起了裴肆,忙起来,胳膊撑在他胸膛,急着问:“今儿我走后,裴肆那小子没为难你吧?”

  “呦,以前总是我挡在你前头,难得你开始维护我了。”唐慎钰笑着打趣:“果然皇帝跟前的红人就是不一样。”

  “别打岔!”春愿拧了下他的下巴。

  唐慎钰皱起眉:“那厮不好对付,百般套我的话,但我被糊弄过去了。”

  春愿急道:“那他不会怀疑什么吧?会不会派人盯住府邸?他有没有发现你潜进来?”

  “别慌。”唐慎钰搂住女人,冷笑了声:“首辅和御史台几位重臣找皇帝说话,他忙着和郭太后商讨应付对策,又急着请皇帝回宫,我暂时还没发现府邸跟前有任何异动。”

  春愿松了半口气,忽又紧张起来,上半身趴在男人身上,紧张道:“雾兰赐给他做对食了,我是不能再信任这丫头了。”

  “这也是我今晚急着找你的原因之一。”唐慎钰摩挲着女人的背,安抚着她,柔声道:“上次咱们见面后,我就着手给你找能教你念书识字的心腹。”

  “找到了?”春愿面上一喜。

  “嗯。”唐慎钰点了点头:“这个人叫邵俞。”他指头在女人背上写这个名字,“如果说我在京都能放心的把性命交给谁,邵俞就是其中之一,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老葛的故事?”

  “记得。”春愿应了声,她嫌痒,把男人的手从她背上推开。

  唐慎钰似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蹙眉道:“邵俞家贫,十六岁时找了些门路,进宫做了太监,他是个至纯至孝的人,当年为了给老娘治病,曾求到老葛跟前,谁知病才治到一半,忽然就发了丹凤之变,老葛受到牵连,被打入了诏狱。邵俞心思极细敏,发现年少的我也在暗中营救老葛,便求到我跟前,我俩一里一外,相互配合着,将老葛偷龙转凤救了出来。因有这过命的交情和共同要守的秘密,这些年我俩一直互有往来,他一听到宫里有动静,就想法给我传递机密,帮了好多次大忙呢。

  因着他在宫里不方便,我便暗中替他照顾老娘、寡嫂和两个侄儿,四年前替他扶老娘的灵柩上山,他算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所以一个月前我找到他,希望他能到你跟前侍奉,他没想多久就答应了,你府上现在是最吃香的好地儿,我叫他以牵挂家人、住在王府能常回家为由头,让他拿着银子,辗转求了几位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再加上我暗中运作,他早在半月前就到了你府上,此人擅长调香、梳头,过后你随便找个由头,把他提拔到身边伺候,在半年内慢慢地宠信他,也就不会被人怀疑了。”

  “他可信么?”春愿轻声问。

  “可信。”唐慎钰郑重地点头,“毕竟这事太危险了,虽说有过命的交情在,但为了多一重保险,我将他寡嫂和侄儿送去了幽州,置办了宅子,买了仆人,让娘儿几个富足地过日子,他也更放心在这里为咱们做事。”

  春愿默默将邵俞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叹了口气,像瘫烂泥似的,趴在男人身上,小声嘟囔:“今儿郭太后总算愿意退让一步,说一个月后见我,到时候还不晓得她会如何为难我呢。”

  “别怕。”唐慎钰莞尔,手指摩着额边冷掉的汗,“不出意外的话,那天陛下会请求郭太后给你封个公主,皇帝已经两次暗示过我恩师万首辅,希望到时候几个大臣出面帮个腔。”

  春愿心里惴惴不安的,手指在男人锁骨打圈:“你们争来斗去的,最后为难的却是宗吉,其实,我还真不想当这个公主,也不想再被当做靶子使了。”

  唐慎钰立马警惕起来,面色却平静,用最温柔的话哄:“只有当了公主,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找你想找的人,就跟陛下说的,我干的都是很危险的脏事,若是哪日我被政敌干趴下了,死掉了,再没有人挡在前头保护你,你得有权势自保啊。”

  春愿一惊,直起脖子,望着唐慎钰那张俊朗的脸,笑道:“我不要你死,等我当了公主,我会保护大人,也会保护宗吉,等将来找到小姐的女儿,我会用尽全力保护她,照顾她一辈子,我要我珍惜的人都高高兴兴的。”

  虽是孩子般的话,倒也动人。

  唐慎钰知道自己是个卑劣的人,没什么感情的人,一个很擅长话术骗术的人,很多年了,他都没掉过泪,可听见她的话,竟,眼里浮起了泪花,曾几何时,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假意慢慢的真了几分,以至于这一刻,开始真正沦陷。

  他紧紧搂着这个娇弱的女人,聪明又笨拙的女人,哽咽着点头:“好,多谢阿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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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想要给她请封个公主

  春愿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了,炕上已经被拾掇齐整了,身侧尚留有男人的淡淡余温,她身上穿着寝衣,脱下的夹袄叠成四方,放在枕头边。

  照例,案桌上点着盏小小油灯,不怎么亮,能照暖人的心。

  她双手捂住发凉的侧脸,莞尔浅笑,忽然忧愁又爬上眉头来,起初,她和大人有肌肤之亲,是因为消除臂内的守宫砂,后头是她心里恨,故意要折磨杨朝临,主动要求行房事,到如今,他们越来越习惯彼此,像夫妻一样。

  她不明白这算什么,下属对上官的服从?可也太两情相愿了点。

  情人之间的水到渠成?他们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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