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手捂住心口,忙道:“奴婢方才可没有碰衔珠姑娘,您不必如此恨奴婢的。”

  “滚!别让我见到你。”

  春愿一把将玉兰推出门,反手将门关住,并且将门栓插上,尽管她知道,这并没什么用,这些刁奴总会有法子撬门而入。

  她提起裙子,急忙奔上二楼,推开窗,向外望去,衔珠已经坐上小船离去。此时那丫头面向蒹葭阁,发现了她,欢喜地跳跃,使劲儿朝她招手,差点弄翻小船。

  春愿也招手,笑着笑着就痛哭。

  这大概是她过了年后,最开心的时候,哪怕这一瞬很短暂,可她记得,有人还在挂念她。

  嫣儿,衔珠,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这时,春愿看见玉兰在底下拾掇院子,那贱婢将衔珠带来的所有东西归拢在一起,一件件仔细查看,袄子撕开了,棉絮顿时四散,就连点心都掰成几瓣,看有没有人从外头传递消息进来。

  许是发现有人看她,玉兰仰头,朝二楼望去,恰好看见公主哭得梨花带雨,满眼怨恨。

  玉兰尴尬一笑,“到底是衔珠姑娘的一片心,咱们院子脏,奴婢看看有没有把衣裳弄坏。”

  春愿白了眼玉兰,咚地声关上窗,她朝四周看了圈,害怕有人在房顶或者暗处盯着,于是提起裙子,躲进了上次躲的那个立柜。

  她挽起袖子,低头看去,原来衔珠交给她的是一根暗红色的檀木簪,簪身中空,里头塞了条卷起来的纸。

  春愿屏声敛气,仔细听四周有没有动静,她迅速从头上拔下发钗,将檀木簪里的密信戳出来,展开一看,吃了一惊,竟是万首辅写来的。

  “长乐公主敬启:

  臣万潮问公主安,如今内忧外患,陛下深以为家奴可信,重用裴肆,出入宣诏裴伴其左右。裴肆以郭太后死因不明为由,撺掇陛下严查夏如利叛逃案,实为其排除异己之借口。

  如今已斩杀近百太监,昔日与夏如利和赵宗瑞走的近多位官员或被抄家,或被逮捕入狱。老臣数次规劝,均被陛下厉声斥责。

  秦王来势汹汹,逆贼与潞王、东都留守同时起兵,呈半月形包围圈,一路向长安逼来。

  天下承平几十年,武备不修,精兵不蓄,各州县府库兵器腐烂如尘。陛下忧心忡忡,与老臣、各部官员日夜商讨应对之策。老臣誓死追随陛下护国。

  数日前,陛下忽然下秘令,让裴肆将慎钰转移至诏狱。

  老臣托皇后旁敲侧击询问,陛下始终不肯透露半句。老臣想法设法打探诏狱消息,惊知裴肆竟将慎钰暗中带走,往诏狱安置了一身形体貌与慎钰相似的重伤男子。

  老臣揣测,此应为裴肆报私仇所为。老臣曾派人数次跟踪裴肆及其爪牙。奈何奸贼狡猾,行踪飘忽,至今不知慎钰被囚在何处。

  在慎钰转移诏狱前,老臣曾至慎刑司探望过他。他忧心不已,言明裴肆对公主有不轨之心,结合那日公主在兴庆殿所揭发之话,老臣心有一计。

  公主可想法子,向裴肆狗贼套问慎钰下落,若问到,在蒹葭阁二楼悬挂红色帕子。老臣会让衔珠再来一趟,传递消息。

  此贼睚眦必报,兴许会欢天喜地的在您面前折磨慎钰。若您能让他带您去探望慎钰,那最好不过。若您能出去,请于二楼悬挂白色帕子。届时老臣会派人跟踪,一举将慎钰和您救出。

  若问不出,在窗外搁置一盆花。老臣自会想其他办法。

  书不尽言,请公主务必保养自身,以期来日。

  老臣万潮手书。”

  ……

  春愿看过信后,久久不能平复。

  她既有可能脱身的喜悦,又有担心宗吉的痛苦。

  此前郭太后的事,宗吉已经不信任慎钰和首辅了,因着逆贼造反,朝中无顶梁柱,这才用万潮。

  想必万首辅现在也内外交困,难得还能想着慎钰和她。

  ……

  ……

  夜幕降临,屋里已然掌灯。清风徐徐吹来,将屋檐下的青铜铃铛吹得叮咚作响。

  春愿坐在床边,用银簪子将蜡烛挑亮了些。她从针线匣子里挑了红色丝线,劈成四股,将细如发丝的线穿进银针里,往白色的丝帕上绣梅花。

  她现在无暇思索裴肆到底是不是腊月初一的那个人,满脑子是首辅那封信。

  怨不得裴肆得意洋洋地说,他想把慎钰怎样,就怎样。

  原来,慎钰被他私下转移走了。

  春愿将垂落的头发别在耳后,唉,该如何套问裴肆?这人精的很,若一句话说不对,被他察觉了,那可就完了。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阵响动,紧接着,玉兰恭顺地行礼问安:“掌印您来了啊,奴婢帮你脱大氅。”

  裴肆声音低沉:“她呢?里间还是二楼?”

  玉兰:“里间呢。”

  裴肆接着问:“她今天做什么了?”

  玉兰:“发呆,下午练了会儿字,这会儿在做刺绣。”

  裴肆有些不满:“刚出小月子不久,晚上做什么刺绣,太费眼睛了。行了,摆饭吧,把玫瑰酒温上。”

  春愿略一抬眸,正好看见裴肆挑帘子进来了。他身穿淡紫色长袍,腰间悬挂了块平安扣,束发的是紫玉冠,像个贵公子。

  他刚洗了手,正用丝帕擦着。

  春愿低下头,不看他。

  裴肆笑着问:“在做刺绣啊?”他走过来,俯身去看,“呦,绣的是梅花,没想到你的绣活儿还挺好,这枝老梅蛮有风骨的。只是晚上还是别做了,对眼睛不好,你也熬不得夜。”

  “你挡光了。”春愿不理他,接着绣花瓣。

  “哦。”裴肆绕到另一边,坐到床边,默默地看着她绣花。他想象着,这是他们成婚后的日常,平淡而幸福。

  他凑过去,柔声问:“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看看。”

  谁知,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袖子,她就像被针扎了似的,往后一躲,并且往一旁挪了些。

  裴肆很不高兴,脸沉下:“看来你还是没想清楚啊。”

  说着,他一把抢走绣品,远远扔掉,用力抓住女人的腕子,无声地宣泄自己的不满。

  春愿只觉得手腕疼的厉害,快要被他抓断了,她终于忍不住,埋怨了句:“你别这样行不行,一面折磨我,一面又给我上药,谁受得了你。”

  “哼。”裴肆稍微卸了点力,但没放开她,拉着她往出走。

  春愿心慌不已,记起他前天晚上说的“夫妻之实”,恐惧地问:“你要干什么啊。”

  “吃饭!”裴肆不高兴。

  春愿稍松了口气,可很快又悬起心来,谁知道用完饭后,他又要怎么磋磨她。

  往前望去,玉兰已经将饭菜布好了,六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有壶酒。

  裴肆脸色阴沉,率先坐到主座上,他朝女人瞪去,冷冷命令:“坐下吃,别拉那张死人脸,有够倒人胃口的。”

  春愿心里骂了一万句,默默坐下,她拿起筷子,实在没有心情吃饭,也怕菜里有毒,于是用筷子头夹了一点点鱼,送嘴里吃。

  裴肆看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生气,啪地声将筷子按在桌上,“怎么,你是要我喂你?”

  他舀了碗汤,准备强给她灌下去。

  春愿吓得身子一缩,忙夹了一大筷子肉吃,她用余光看去,发现裴肆松开了那个汤碗。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各自用饭,气氛冷如冰。

  春愿心里装着事,她想了想,夹了块烤鸭,放进裴肆碗里。

  裴肆顿时愣住,惊诧地看着女人,惊喜又疑惑,“你,你给加菜?为什么?”

  春愿喝了口汤,“玉兰今中午同我说,男人和小孩一样,要哄的。”

  裴肆失笑,唇角上扬,不由得鼻头发酸。“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夹菜。”他竟有些舍不得吃那块鸭了,但这是她夹的,他还是吃了。也是怪的很,居然很美味。

  “今天……”春愿抿了抿唇,“衔珠过来看我了,当初我赏了她父亲几笔工事,她心里记着我的恩,就求了皇后,来给我送些吃食和衣服。”

  裴肆点头,喝了杯酒:“这事我知道。”

  春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能不能……不要生衔珠的气,也,也别给陛下说。她就是个直肠子,嘴比脑子快,没什么坏心的。”

  裴肆将碗递过去,“要我不计较也行,再给我夹菜。”

  春愿松了口气,不禁莞尔,没连累衔珠就好。

  她给他碗里夹了块鱼,“这个糖醋鱼不错,你,你吃。”

  看见她笑,裴肆所有的怨恨和不满全都烟消云散,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所谓幸福,就是这样吧。

第180章 你随意吧,我认命了 :

  裴肆整整吃了两碗饭,外加一盅汤。

  过去为了保持身材,他鲜少吃米和甜腻油大的东西,可今晚高兴,就破了戒。

  用罢晚饭后,已是子夜。

  小愿身上的毒犯了,去做药蒸。

  而裴肆心潮澎涌,绕着蒹葭阁走了二十几圈,他到偏房擦洗了遍,穿上早已熏过香的衣裳,走进了上房。他扫了眼,屋里温暖馨香,灭了几盏蜡烛,不甚亮。

  小愿这会儿坐在梳妆台前,就着微弱烛光,在做刺绣。许是方才做了药蒸,她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些,黑发用丝带绑在身后,低头的时候会垂下一缕,落在绣品绷子上。看见他进来了,她明显惊吓到了,身子往后缩,飞快地落针,不当心扎在了手指,疼得紧抿住唇。

  裴肆蹙眉:“我说了,不要在晚上做刺绣,费眼睛!”

  春愿身子一顿,默默将绣品放下,俯身抱起了在脚边撒娇的小猫,她始终低着头,忍气吞声。

  裴肆坐到拔步床上,将两只鸳鸯枕摆好,又拉下一条锦被,用余光看她,心里激荡,语气平静,甚至捂着口打了个哈切:“休息吧,我明儿卯时就得走。”

  春愿头越发垂下,她知道那句“休息”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我过来请你?”

  裴肆不想把美好的气氛破坏掉,硬生生忍着不满。

  他径直走过去,见她惊慌的要站起逃,一把将她按在圆凳上。

  “坐着别动。”裴肆语气冰冷,他勾了只凳子,坐在她对面,胳膊肘撑在桌上,他目光落在她腿上的小白猫上,微蹙眉,手伸过去,提溜起猫后颈子,把小猫丢开。

  春愿不满地嗔了句:“猫又没惹你。”

  裴肆有些赌气:“惹了。”他指头一下下点桌面,在烛光下仔细地打量着她,她哪里都好看,就是眉没刮好,有些下垂,显得悲抑。

  裴肆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一把锋利小刀,打算给她刮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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