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钰看向薛绍祖。

  薛绍祖摸了把腰间,拍了下大腿,故作慌张地看向牢里的褚流绪:“不好,钥匙被人偷走了,下官这就去找备用的。”

  而李大田闻言,噌地声抽出长刀,“夫人莫急,我这就砍断铁链。”

  褚流绪冷笑数声,如果心里没鬼,云夫人急什么?

  她把钥匙丢在墙角,死死盯住周予安:“四年前,你买通了当时的牢头高汾,八月二十三夜里勒死了我哥,然后作出上吊自尽的假象,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周予安明白了,这是唐慎钰故意安排的,他怒了,“你听谁瞎说的,唐慎钰吗?他一向讨厌我……”

  “究竟是他讨厌你,还是你嫉恨他!你当我是傻子吗?”褚流绪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她从怀里掏出沓卷宗,摔在周予安脸上,“这份卷宗你认识吧,是从大内出来的。”

  “大内?”

  周予安这会儿震惊极了,嘴里喃喃,“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事只有慈宁宫知道……”

  “你居然承认了。”褚流绪脸上血色全无,原本她还存有最后一丝幻想,这一切都是唐慎钰诬陷的,没想到,她刚亲耳听到了,“你、你居然承认了!?”

  周予安这会儿哪里能注意的到褚流绪的变化,他只顾想自己的事。周予安呼吸渐渐急促,怎么回事,前儿唐慎钰还警告过他一句,陛下让裴肆供公主驱使。而他杀了褚仲元这事四年前太后替他压下来了,太后还让老太太和母亲好生管教他,此事便是连陛下和唐慎钰都不知道啊!

  这份卷宗太后下令,永久封存在大内,绝无可能面世,可是怎么忽然传出来了!谁有权利调取!

  周予安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裴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住他,他猛地看向唐慎钰,他要求生,他知道表哥会救他。

  “哥……”

  周予安刚说了一个字,忽然心口一痛,他愕然发现胸口竟插了把匕首。

  “你……”周予安还没来得及反抗,就看见那女人一把抽出匕首,这次朝他脖子划来。

  或许有点疼吧,更多的是恐惧和冷,还有漫长的无意识……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他连应对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不出话,软软倒下,模糊间,他似乎看见牢里下起了血雨,脖子凉飕飕的,好像套了条白绫。

  他还看见褚流绪疯了似的大喊大叫,举刀、落刀,重复这个动作,她真的像疯子,疯狂地大喊大叫,那叫素白的袄子变成红色的,就连头发都在往下滴血。

  弥留之际,他看见了母亲冲进来了,抱住他,哭的撕心裂肺。

  别哭,娘。

  他想说这句,可,说不出来了。

  他看不见了、听不见了。

  死前走马观花,周予安看到很多画面。

  他捧着留芳县假公主的辛密,试图卖给裴肆换取前程;

  他被唐慎钰挤兑去了姚州,半路作死,去找褚流绪偷欢,害得老太太忽然暴毙,此时一直不搭理他的裴肆,忽然又亲近他了,甚至亲自去庄子找他说话;

  他被假公主羞辱,向裴肆求救,裴肆的心腹阿余教他装疯卖傻,什么都不要说,咬牙死扛到底,一切有提督呢。

  有个屁。

  那阉狗能混到这份儿上,果然有两把刷子,估摸着将来母亲和他的那遗腹子也要被利用。

  真他妈的阴啊!

  ……

  牢房此时充斥着浓郁血腥味,更加阴森可怖。

  “哈哈哈哈哈”

  褚流绪攥着匕首,笑得癫狂,她身子左摇右摆,欣赏着那个高贵冷漠的云夫人抱着具尸体哭,哭的歇斯底里,哭的活生生晕过去。

  女人都笑出了眼泪,她用刀子指着周予安,歪着头对唐慎钰说:“听见了没,刚才他居然承认了,哈哈哈哈,居然承认杀了我哥哥。”

  唐慎钰眼睛发红,双手轻轻往下按,声音都有些颤了:“我知道,你现在把刀子放下。”

  咚地声。

  匕首从女人手中掉落。

  褚流绪如同一只没魂的躯壳,她想起之前唐慎钰说的,周予安在留芳县故意嫖妓误事,在前往姚州赴任的途中,先去扬州找她,后又偷偷去万花楼厮混了几日……他还妄图攀扯公主……

  脏。

  褚流绪觉得自己很脏,她忽然朝床那边冲过去,用力推开半晕过去的云夫人,掀开被子,扯掉周予安的裤子,猛地朝那条脏东西咬去。

  她恨得牙根痒痒,她要泄愤!

  她知道云女人在骂她扯她,也知道唐慎钰等人在扯她,她没力气了,身子朝后仰去。

  褚流绪厌恶地吐掉嘴里的肉,她感觉下.身血流不止,眼前阵阵发黑,浑身颤栗。

  “褚姑娘!”唐慎钰一个箭步奔过去,单膝下跪,从后头搀扶起女人。

  “我活不了了。”褚流绪眼睛开始涣散,笑得虚弱,“我要去给哥哥和海叔、木、木兰,还有庭芳赎罪去了。”

  她看向前方,云夫人那婆娘这会子也是半死不活的,被薛绍祖搀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虎口。

  “你少瞪我。”褚流绪吃力地高昂起下巴,“你、你也不用怨恨旁人,你儿子纵情声色,薄情寡义,杀了我的至亲,杀了我家四口人,玷污欺骗了我,我、我就跟他讨命了。报应,你知道吗!哈哈哈哈,这就是报应!”

  云夫人拾起地上的匕首,要去和褚流绪拼命,谁知被薛绍祖在后颈子砍了一下,瞬间晕了过去。

  “哼!”

  褚流绪冷笑了声,她报了仇,可又觉得很难受,忽然哭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被唐慎钰环抱着,她假装自己是那位公主,被心爱的男人抱着、紧张着……

  真凄凉啊。

  褚流绪苦笑,她抓住唐慎钰的胳膊:“唐、唐大人。”

  “我在。”

  唐慎钰忙道:“我已经让薛绍祖去唤大夫了,大夫就在外头候着,马上来,你撑住些!”

  “对不起。”

  唐慎钰看着怀中的血人,一愣。

  “对不起,之前伤了你。”褚流绪泪流满面,“你和公主都是重情重义的好人,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照顾我的孩子,我,我不放心把他交给周家人。”

  “好。”

  “算了。”褚流绪摇摇头:“我不能再麻烦你了,这是周家的事,和你无关,你不许管,若是管了,我死都不会安生。”她拼着最后的力气,“曾定亲一场,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唐慎钰面色依旧冷静,声音却有些哽咽。

第129章 抄家 :抄家

  次日,腊月初六。

  最近春愿身上不爽利,通常整夜介失眠,直到天明才有点睡意。今儿晌午梳洗罢,用了饭,便照旧去小佛堂抄经书,眼看着马上就到腊八节了,她早都吩咐邵俞,从账房支取笔银子,办上两个粥场,接济接济贫苦百姓。

  抄了小半个时辰,手腕有些酸了,春愿并未抬头,淡淡道:“雾兰,去兑些蔷薇露来。”

  不见回音。

  春愿抬眼瞧去,发现衔珠正踮着脚尖在博古架上翻找,哪料碰倒了一只御赐的红珊瑚雕如意摆件,这丫头忙不迭地接住,吓得连连拍心口,小心翼翼地把摆件往回放,嘴里还咕哝着念:“咦?我记得那半瓶蔷薇露就搁在这儿来着,昨儿还瞧见了,怎么不见了?”

  “蔷薇露怎会在那儿,去问问雾兰搁哪儿了。”春愿端起茶呷了口。

  衔珠笑道:“主子忘了,雾兰姐前儿就离府了。”

  春愿一愣,叹了口气,习惯了雾兰在身边伺候,这丫头骤然一走,真觉得身边缺了什么。

  衔珠见主子神色黯然,一张利嘴就跟打算盘似的,噼里啪啦地开始数落:“雾兰这蹄子也真是的,主子待她难道不好么,宠得跟小姐似的,她倒好,觉得咱家的点心不甜,偷偷惦念起了外头的黄面饽饽!那裴肆就算再得势,终究是皇家的奴才,而且还是断了根的,真是鬼迷心窍了她!”

  春愿拿笔凭空戳了下衔珠,笑骂道:“你如今也是掌事姑姑了,那些粗话就不要说了,仔细底下人笑话。”

  “谁敢笑?”衔珠故意叉起腰,媚眼横了眼外头,像花蝴蝶似的飞到春愿跟前,啐道:“奴婢有主子护着,还怕他们?”

  衔珠弯下腰,拿起墨条在砚台里慢慢研,笑道:“奴婢自知没有雾兰体贴仔细,但奴在这府里一日,就会尽心伺候您一日,旁人可以拣高枝儿去飞,但奴婢的家族荣宠全都系在您身上,再说句犯上的话,奴和您沾亲带故,死都不敢生二心的。”

  “我都知道。”春愿颔首,拍了拍衔珠的胳膊,“雾兰不在了,以后府里还得你和邵总管多上些心。”

  正说话着,外头传来阵窸窣脚步声,紧接着,邵俞温厚恭敬的声音响起:“主子,奴婢有急事禀报。”

  春愿蹙眉,邵俞不是外出去办粥场的事了么?突然回来有什么急事?

  她搁下笔,“进来。”

  邵俞掀帘子进来了,他手里拿着顶灰鼠皮暖帽,瞧着是小跑回来的,微微有些喘,躬身深深行了一礼,眼珠子睃向衔珠。

  春愿顿时会意,对衔珠道:“你先下去,府里若是没有蔷薇露了,就去外头采买些。”

  等将衔珠打发走后,春愿搁下笔,看向邵俞:“怎么了?”

  邵俞手忙脚乱地关好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满脸的惊慌:“主子,出大事了!奴婢今儿外出办差,街面上闹哄哄,定远侯府被抄了!奴听见这话不对,赶忙去侯府瞧了眼,竟看见司礼监和刑部的人进进出出的拿人、查封!奴婢是公主府的大管家,在宫里算有几分薄面,略跟领头的打听了一嘴,好家伙,您猜怎着?”

  “别卖关子了!”春愿急得拍了下桌子。

  邵俞半跪在公主跟前,手挡在侧脸,悄声道:“据说昨晚唐大人暗中调度,安排了云夫人和褚姑娘私下去见周予安,”邵俞拍了下大腿,细长的眼睛都要瞪圆了,“谁知道这褚姑娘就、就、就把小侯爷给杀了!”

  “啊?”春愿吃了一大惊,心跳不已,怎么会这样。

  邵俞摇头叹道:“当着亲娘的面杀了儿子,这也太狠毒了些!哎,奴婢还听说,那褚姑娘被周予安金屋藏娇了半年多,还生了个孩子,她杀了小侯爷后,紧跟着血崩而亡了,这都是些什么孽事啊!”

  春愿脑袋如马蜂窝,嗡地声炸开了,直觉告诉她,褚流绪杀周予安,和她拿去的那封卷宗有关。

  试问哪个女人能接受情郎是自己的杀兄仇人?

  唐慎钰深知这女人偏执性子,还将她和云夫人一同带入诏狱……

  春愿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他昨日说过,会给她一个交代,竟是这?

  “你、你确定周予安死了?”春愿声音嘶哑,眼里透着恨。

  “这奴婢倒没亲眼看见。”邵俞蹙眉道:“不过也差不离了,照司礼监那般查抄侯府的架势,周予安就算不死,也肯定惹上了连累家族的大事。”

  春愿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眼睛也红了,她轻砸了下桌子,目视前方:“咱们去趟诏狱,验尸!”

  ……

  春愿让邵俞给相熟的太医孙愚下了帖子,等天擦黑后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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