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岂是你这种卑贱之人说进就进的。”唐慎钰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朝门外喝了声:“薛绍祖,进来!”

  顷刻间,薛绍祖推门而入,略扫了眼,地上遍布碎了的杯盏,果子滚落一地,那褚小姐盛怒不已,孕中女子多体热,她额上满是汗珠,而大人稳坐扶手椅,倒是镇定得很。

  “大人。”薛绍祖抱拳见礼,不敢多问一句话。

  “去,搜一下她身上再有没有旁的信件。”唐慎钰又补了句:“不必手软。”

  “你敢!”褚流绪手捂住心口,不自觉往后退。

  唐慎钰嗤笑:“我怎么不敢,谋害猥亵朝廷命官,光这一条罪名都够你好好吃一壶了。”他身子前倾,望着女人,“本来这事本官可以亲自做,可是,我嫌碰你,会脏了手。”

  褚流绪耳根子发烫,这奸贼嘴可真毒。

  “姑娘,本官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北镇抚司审问犯人的手段。”

  说罢,唐慎钰使了个眼色给薛绍祖。

  薛绍祖会意,伸手将下裳掀起,塞进腰带,大步走向褚流绪。薛绍祖出手极快,一把抓住褚流绪的后衣领子,脚踹向女人的腿弯,迫使她跪下,同时将她的两条胳膊反剪到背后,一只手抓住她的两条细腕子,丝毫不怜香惜玉,粗暴的在女人袖筒和衣襟里搜,甚至鞋子也没放过。

  “救命!”褚流绪只觉得胳膊都要被人拽断了,撕裂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让她忍不住落泪,她瞪向上座的罪魁恶首,“枉你还是位极人臣的高官,竟,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待孕妇!”她恨得朝那奸贼吐了口,“畜生!”

  啪!

  薛绍祖直接打了女人一耳光,顿时把女人打得嘴角流血。

  “说了本官不会手软,你怎么就不信呢。”唐慎钰斯条慢理地饮茶,笑了笑:“还是刚才的问题,回答。”

  褚流绪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好。”唐慎钰拊掌,“你和周予安果然天生一对,一个装疯卖傻,一个撒泼耍横。”

  他睃了眼地上,褚流绪这会子狼狈得很,发髻散乱,脚背被碎瓷片割伤,往下淌着血。

  唐慎钰懒懒地歪在背靠上,问薛绍祖:“搜到信件没?”

  “回大人,属下搜遍了犯妇全身,她除了一串铜钥匙和几两散碎银子,再没有旁的东西了。”薛绍祖道。

  “你错了。”唐慎钰摇了摇食指,戳向女人的肚子:“那里可是个藏东西的好去处。”

  薛绍祖多年在北镇抚司里厮混,谙熟这些刑讯逼供的手段,故意温柔地摩挲女人的肚子,笑道:“大人错了,小姐肚子里是娃娃。”

  “哦?看来咱们有分歧。”唐慎钰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子,忽然从靴捅抽出把匕首,扔给薛绍祖,笑道:“那殷纣王暴虐,有一天和他的宠妃苏妲己闷了,这两口子就打赌,猜孕妇肚子里究竟是男是女,活生生开膛剖腹了几十个大肚子婆娘。今儿咱们也效仿前人,打个赌,剖开她的肚子验一验,看里头到底藏了什么,是信件还是娃娃。”

  褚流绪尖叫了声,几乎是下意识挣脱开薛绍祖的控制,双手紧紧地护住肚子。

  她这下是真害怕了,早都听说这奸贼手上沾血无数,看来他真的是记恨是非观那事。

  “还不说话?”唐慎钰脸色一沉,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开始吧。”

  “我不知道!”褚流绪脱口而出,拼命摇头:“我并不认识那几个汉子,他们说是予安的朋友。”

  “那晚你被带去了哪儿?”唐慎钰皱眉问。

  褚流绪浑身发抖,哭得凄惨:“在、在山下的农户家里躲了几天,后头,他们将我安置在了京城。”

  “你的下人呢?”唐慎钰接着问。

  褚流绪低下头,没言语。

  这时,薛绍祖从后面抓住女人的发髻,逼迫她朝天仰起头,又扬手扇了她一耳刮,差点把女人打得晕过去。

  褚流绪呼吸有些粗重了,咳嗽了通,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泫然欲晕:“海叔他们先一步被予安送去了姚州,这半年,是孙妈妈在伺候我。”

  唐慎钰蹙眉沉默了片刻,问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周予安和朝中哪个官员接触过?”

  “不知道。”褚流绪摇头,忽然尖声痛哭:“我真的不知道!”

  唐慎钰默默喝了口茶,有些不对劲儿啊,这哪里是私养小娇妻,倒有些像……拘禁。他感觉有了点头绪,可偏生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

  “松开她吧。”唐慎钰挥了挥手。

  褚流绪这会子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她整理着衣裳,剜向唐慎钰,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等予安回来,他不会放过你的!”

  “呵。”唐慎钰摇头,叹了口气:“从前我觉得你可恨,现在,我倒觉得你有点可怜。”

  他扫了眼矮几上平铺的信笺,讥笑:“不用问也知道,当初周予安私自去扬州找你,定是撺掇着你赴京搅和我和公主的婚事,那时你们应该发生了关系。如果是两情相悦,倒也值得祝福,只是褚姑娘,你这分明是倒贴啊。”

  褚流绪手背擦去嘴角的血,心里恨恨反驳:你知道什么啊,予安是真心待我的!

  “你回到京都后,本官立马要逐你走,你寻死觅活的,那时本官就觉得你状态不对,想必此前暗中和周予安私会过,他定是没给你好脸色,你没想开,就干出了割腕自尽的蠢事。或许是出于对老太太骤然离世的愧疚,又或许是为了讨好周予安,你冒险算计了本官。”

  唐慎钰手拍了拍自己的侧脸,讥刺:“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真的一点脸都不要了?”

  褚流绪被气的浑身发抖,手紧紧抓住衣裳角。

  “你真的了解周予安吗?”唐慎钰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你以为他很深情,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去扬州找你偷欢,可你知不知道,他离开你后,转头就去青州曜县的百花楼嫖了几天……”

  “你胡说!”褚流绪怒火忽然间爆发了,冲唐慎钰吼:“他好歹是你亲表弟,你,你竟然如此抹黑他。”

  “不信?”唐慎钰身子微微往前探,莞尔道:“那天你给我下的药,是他给你的罢,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他哪儿来的脏药?他和你那死鬼兄长一样,狎妓成瘾,你和他睡,不怕得脏病?”

  “你,你,他,他,”褚流绪恨极,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驳,她根本不相信唐慎钰说的每一个字,冷笑道:“你少往他身上泼脏水,当时他被你算计,贬官至姚州,心情烦闷之下去喝了几杯酒而已。”

  唐慎钰连连抚掌,冲女人竖起个大拇指:“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他手指按在那封信上,“你被他藏起来养胎,把他这些鬼话当成至宝,可你知道你的这位情郎都做了什么?他为了讨好公主,拖着瘸腿和一群小姑娘蹴鞠,当着上百号王孙公子的面儿,被人扒了裤子,这事,他在信里告诉你了吗?”

  “不可能!”褚流绪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不知不觉,早都泪流满面,她强撑着站起“你少在这里挑拨我们。”

  唐慎钰笑的无语,指向外头:“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外头打听打听,这宗笑话就发生在不久前,还新鲜热乎着呢。”

  褚流绪绝不相信予安会做出这样丢脸失德的事,或者说,她不相信他们的感情会不纯粹,更不相信予安会、会嫖……没错,是唐慎钰在说谎,予安如今还在孝期,怎么可能去找公主。

  唐慎钰见这女人眼睛都直了,不觉叹了口气,又一个沈轻霜。

  他瞧见褚流绪低着头哭,泪珠子一颗颗掉在鼓起的肚子上,忽然想起他和阿愿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软了两分,挥手让薛绍祖出去守在外头。

  待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唐慎钰倒了杯热茶,给褚流绪端过去,语气和缓道:“褚姑娘,本官可以不计较你之前做的糊涂事,权当你被人教唆了,如今愿再给你条活路。等我将你交代的事调查核对清楚了,会把你送去安全之地,届时你远离纷争,完全可以重新起炉灶过日子。京城乃是非之地,周予安绝非良人,本官今儿再跟你多讲一句,你腹中的孩子是在周老太太亡故前后有的,若被有心人捅将出去,届时你的名声毁了事小,侯府和周予安的下场绝对比现在更惨,少不得连姨丈生前的种种荣光都会被剥夺……”

  “我不走!”褚流绪打断男人的话,她品咂出来了,唐慎钰方才完全是在虚张声势,目的就是用话术挑拨她和予安的关系,把她这个麻烦支走,可恨她居然上了她的当,被他咋呼羞辱了几句,就说了实话。

  “除非你答应释放予安,否则,我就进宫找大娘娘求情!”

  唐慎钰心里一阵厌烦:“你是脑子有病,还是根本听不懂人话!”

  褚流绪早都被这奸贼的手段和言辞激得怒火三丈了,冷笑道:“你这么着急赶我走,无外乎是我方才说中了你的软处,你和公主确实做了不可告人的事。”

  唐慎钰目光阴狠:“不许再提公主。”

  “呵。”

  褚流绪手扶着后腰,下巴微抬,不屑地看向唐慎钰,暗骂,怎么我说了公主两个字,你就炸毛了。

  可她心里,忽然有点酸。

  予安与她见面,嘴里就提两件事,唐慎钰打压他,唐慎钰高攀了公主……而唐慎钰似乎是真的很爱那位公主,喜怒全都在那女人身上。

  越羡慕,她就越妒忌生气,越生气,她就越痛恨。

  不,予安一定是真心爱她的,那一封封柔情蜜意的家书是真实存在的,唐慎钰他知道什么啊。

  褚流绪冷笑数声:“你不让我提,我偏提。你这么讥讽我,那你的公主又是什么好的?听予安说,她也未婚先孕了,不过命小福薄,刚怀上就掉了。”

  唐慎钰脸色已经很差了:“警告你,别挑衅本官的底线!”

  “哈哈哈哈。”褚流绪心里的火气稍微平了那么两分,她生来清贵骄傲,从不受任何人的气,手覆上被打痛的侧脸,“我才说了两句,大人就生气了?你说予安攀附那位公主,这话真真可笑,你和予安一起从留芳县把她接回来,应该知道她是什么人。她不过是个卑贱如泥的贱婢,哪怕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褚流绪忽然想起,之前予安在信中提过一嘴,陛下为了顺利册封公主,让这贱人顶替了懿荣公主赵姎的名分,昭告天下,封号长乐,赐公主府,盛宠至极。

  她狞笑了声,酸溜溜地骂:“一个披了真公主皮的假货罢了,还真摆起了公主的谱了,我看她几时被大娘娘收拾。”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唐慎钰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竟将手里的茶抖出些许,低声喝道:“周予安都给你说什么了!”

  褚流绪被吓得身子一颤,她敏锐地发现这奸贼虽说镇定自若,可方才的一瞬间,确确实实有些不对劲,他怎么了?

  “你……”褚流绪是个细敏多心的人,迅速回想了下方才他们的对话,唐慎钰的动作神情,她隐约咂摸出点味道。

  褚流绪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试探着问了句:“是不是我误打误撞说对什么了,公主,是……假的?”

  “我说对了,是不是?”褚流绪又惊又喜,虽然她不清楚这里边究竟有什么鬼,但能确定的是,这回能把予安营救出来了。

  就在此时,她看见唐慎钰默默起身,一句话都不说,手抓住一张鸡翅木长桌的腿,拉着往门口去了,桌子太沉,被拉得发出呲呲的声音。

  “你这是做什么?”褚流绪皱眉问。

  唐慎钰将桌子堵在门口,两手按在桌面,低头沉默。

第122章 疑心起 :拳打脚踢

  看到唐慎钰这样子,褚流绪顿时生起股恐惧,她急忙跑过去,往开拉桌子,哪料那桌子就跟扎了根似的,崴然不动。她想推开那男人,却愕然发现唐慎钰这会儿就像不甚落入陷阱的虎,或许恐慌有那么一两分,但更多的是愤怒,他不言语、没动作,静静猎人出现,而后猛扑上去。

  褚流绪似乎真的感觉脖子被利爪划过,她甚至身子往后闪了闪,可求生的欲望让她生出股勇气,推搡开唐慎钰,用力拍打木门,高声呼救:“来人呐,唐夫人,快来救救我,唐慎钰要杀人了!”

  就在这时,褚流绪本能地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她还未反应得过来,甚至都没看清唐慎钰是怎么过来的,脖子忽然就被这奸贼一手抓住了,呼吸也在这瞬间被阻断了。

  “唔-”褚流绪本能地去拍打唐慎钰的胳膊,抓他的手,余光看见他的手很稳,手背青筋暴起,虎口处发白,正昭示着他在一分分用力。

  她觉得脖子要被拦腰掐断般,呼吸不上来,不由自主地眼睛上翻,忽然迎上男人那双冷冽的眼,犹如凶兽般,残忍而没有温度。

  “救、救……”褚流绪已经没了力气,双臂无力地垂下,眼泪滑落,“孩子、孩子……”

  唐慎钰咬紧牙关,他知道他现在必须灭口,至少稍微用点力,就立马能送走这个祸害。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响起云夫人气喘吁吁的呼喊声:“钰儿,你在花厅里头吗?”

  薛绍祖阻拦的声音响起:“夫人请留步,我家大人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云夫人喝道:“放肆,若是里头出了任何事,你承担得起么?”

  听到这儿,唐慎钰不禁冷笑,垂眸看向手里的褚流绪。

  褚流绪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乍听见云夫人的声音,犹如听到了九天玄音般,忽然就有了力气,她脖子扭动不了,眼珠朝门那边转,嘶声力竭地求救:“娘,我,我在这儿……”

  外头。

  云夫人仍是一身缟素,她早起收到褚流绪亲笔信,骤然知晓这姑娘有了八个月的身子,而且竟被予安私藏在长安达半年之久,气得差点晕过去,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这个冤孽!她立马点了四个年轻有力且嘴紧的男仆,套了车,匆匆往唐府赶。

  唐府果然戒备森严,各处都上了锁,不许下人随意走动,花厅紧闭,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守着钰儿的那个心腹薛绍祖。

  “给我让开!”云夫人手指着薛绍祖的鼻子怒喝,见这人不为所动,她忙叫家奴去拉开这男人。

  “对不住了夫人,我家大人不许任何人靠近。”薛绍祖冷着脸,抱拳见礼,手握住刀柄。

  “你还敢冲我拔刀!”云氏越发焦急。

  一旁立着的唐夫人见状,疾步走上前来,她也不放心里头,但还是温声劝:“好妹妹,你别急,咱们钰儿是最有分寸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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