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愿恨得牙痒痒,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于是再次凑上前,陪着笑:“妈妈,我尿急,能不能让我去解个手。”

  年纪稍大的婆子喝道:“给我憋着,等拿到了东西再去撒,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春愿豁出去了,直接蹲在车里,开始解腰带:“反正我憋不住了,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尿在车里。”

  那婆子见这丫头这般无赖,怕把车子弄脏,忙叫车夫停一停,像拎小鸡似的揪住春愿的后领子,将女孩扯下车,瞅了眼漆黑的巷子,心道他们三个大人难道还看不住个孩子?于是冷声命令:“就在这儿撒,赶紧的。”

  春愿横了眼那三个人,嘟着嘴:“那你们稍微背转些,把耳朵捂住,别偷看,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那赶车的男人促狭了句:“要看也看漂亮的,看你不怕长针眼哪。”

  春愿小声骂骂咧咧地提起长裙,将里头穿的棉裤脱下。

  那三个人见这丫头果真是小解,便也放宽了几分心,背过身开始说笑闲聊。

  春愿紧张得心砰砰直跳,她佯装蹲下,趁这三人不注意的空儿,扔掉棉裤,提起裙子就跑,光着腿跑得快。

  她只感觉耳边全都是呼呼风声,后面那三个人叫骂着追,她头发散了,鞋跑掉一只,都要吐血了,可是不能停,停了小姐就没命了。

  终于,她甩开了程家的那三个刁奴。

  略喘了口气,她就往小姐的至交好友吴童生和杜鹃红家跑。

  去了后,她跪下哭着将这事说给吴家夫妇,求他们千万要救一救小姐。

  吴童生听后大怒,没口子地咒骂杨朝临这畜生忘恩负义。

  商量了后,他们决定兵分两路。

  吴家夫妇去县衙求见马大人,到底之前小姐和马大人关系匪浅,哪怕马大人不撑到底,起码把人从程府救出来也好。

  而她则去“水云楼”找唐公子,那人看着果断狠厉又有钱,还特别尊重小姐,应该会管这事吧。

  这般商量好后,便各自行动。

  ……

  春愿顶着风雪,满怀期望地跑到那“水云楼”,谁知扑了个空,店主说这两日的确有个蜀中来的唐姓豪商包了整个客店,只是今儿唐公子和他兄弟周公子都没回来,不晓得去哪儿了。

  春愿跪下磕了几个响头,求他若是看到唐公子回来,就说沈小姐出事了,叫唐公子赶紧去程府救人。

  说罢这话,春愿赶紧往县衙那边跑,将希望寄托在吴家夫妇这边。

  谁知,只见到了杜鹃红,杜鹃红恨得大哭大骂,说他们夫妻两个连夜敲响了马县令家的门,说明了来意,哪料马县令说这事程家早都给他打过招呼了,程夫人手里握着轻霜的身契,这属于人家府上的妻妾私事,他不好管。

  吴童生是个很仗义的,直接顶撞:且不说大人是轻霜的干哥,单说如今一条血淋淋的人命快没了,大人是县里的父母官,也不管?

  马县令当即脸子就拉下来了,说:管?程家官场上势力太大了,你今儿管了,明儿官就不要做了。

  说罢这话,马县令冷着脸叫人将吴童生扣住,杜鹃红见事儿不对,只说自己动了胎气,扯着脖子喊疼,要去看大夫,这才从县衙里逃出来,哭天抹泪地说这下可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

  春愿的心沉进了冰湖里,这些男人平日里都哄着宠着小姐,一旦到了要命的时刻,瞧,翻脸就不认人了。

  慌乱间,她猛地记起小姐和唐公子约好了,今晚子时初刻在欢喜楼见面,如今只有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唐公子身上了。

  当即,春愿给杜鹃红磕了三个头,趁夜返回了欢喜楼。

  ……

  欢喜楼并未因为一个花魁娘子的不幸遭遇而失了欢声笑语,脂粉正浓,琴音正妙。

  春愿偷偷钻狗洞里爬进欢喜楼,摸黑回到抱琴阁。

  意料之中,大门早都叫人上了锁,院子里黑黢黢的,附近一点声音都没有,偶有手持棍棒的龟奴巡夜,抱琴阁的门上上了锁,雪中布满了杂乱的脚印,隐隐还有些血点子。

  春愿这会儿裙子里空空如也,寒风吹来,冻得两条腿直打颤。

  她搓着手,急得在原地来回拧,眼睛都哭成了核桃,她不断地安慰自己,程冰姿的那把匕首并不长,只会伤皮肉,说不准杨朝临还有点良心,会像个男人似的挺直了腰板,去请大夫医治小姐。

  可是……小姐怀孕了,那刀子是要命的啊,再说杨朝临惧内又精明,怎么会管。

  春愿心都碎了,噗通一声跪道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双手合十祷告:“老天爷,求求你发发慈悲,小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没有她,只要能让小姐活命,我宁愿替她死。”

第15章 麻烦了,万一大出血

  此时朗月当空,银白的光华照在积雪上,使得四周泛起属于雪后寒冬独有的微弱幽亮。

  春愿还当自己出现了幻视,使劲儿揉了揉眼往前看。

  的确是唐慎钰,他从廊子那边大步走来,穿着紫貂领披风,靴子上有层厚厚的雪泥,风尘仆仆的,似赶了很远的路,左手攥着把半人来高的长刀,身上背着个大包袱,露出几个画轴,应该是搜罗的珍玩宝货。

  “公子!”

  春愿早已力竭,连爬带挪地朝唐慎钰爬去,“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唐慎钰视力极好,一看见春愿这般凄惨模样,心里顿感不妙。

  他疾步奔过去,单膝跪在雪地里,仔细打量,这丫头头发乱得像鸡窝,侧脸似乎被人打过,高高的浮肿起来,眼睛都哭成了核桃,缎面棉鞋完全被雪浸湿,而单薄的裙子下若隐若现露出截细白的小腿--她里头并未穿袴子!

  “发生什么事了?”唐慎钰一把抓住春愿的双肩。

  春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得要命:“程冰姿打小姐,不,不对,是杨朝临杀人。”

  唐慎钰眼前一黑,像被人偷袭了一闷拳,顿时头皮发紧,果然出事了,沈轻霜可是皇帝的亲姐,若是死了……

  多年来的北镇抚司厮混,让唐慎钰练就了临危不乱的本事,他深呼吸了口气,根据春愿提到的人和事迅速分析,猜测多半是程家的来寻事,这才出了意外,只是他昨晚上就嘱咐过周予安,命这小子看护沈轻霜主仆,这小子人呢!

  “公子,现在该怎么办啊!”春愿使劲儿摇唐慎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唐慎钰警惕地前后看了烦,发现远处有两个龟奴打着灯笼巡夜,男人起身,仓啷一声拔出绣春刀,怒朝铜锁砍去,随之一脚踹开抱琴阁的大门。

  他俯身捞起瘫坐在地的春愿,单手将少女抱进了小院,再一瞧,上房的门洞开着,门口散落着坏掉的粉盒和衣物,显然被人劫掠过财物。

  唐慎钰将少女安放在台阶上坐好,他脱下大氅,裹在她身上,半跪在她面前,冷静地问:“春姑娘,现在我需要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一遍,谁伤了小姐?谁带走了她?把她带去哪儿了?她伤得重不重?你们分开时她是死是活?”

  春愿哭得直咳嗽,脑中一片混乱:“杨朝临!我们去看大夫,又去小姐老朋友吴童生家,晚上回来杨朝临就在屏风后头等着,不对,是芽奴怀恨在心,昨晚上听墙根告状,程冰姿今儿故意叫杨朝临躲着,就是羞辱小姐。”

  唐慎钰见春愿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显然是急糊涂了,他忙从怀里掏出只小皮囊,旋开塞子,给少女灌了几口酒,不住地摩挲她的背,试图以此来缓解她的惊惧,温声哄:“你先稳住情绪,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出来。”

  温酒下肚,春愿只觉得身子暖了很多,她照着唐公子说的深呼吸。

  唐慎钰心里急,额头早都冒出细汗,手却稳,掌根揉着春愿的颈和背,让她更能放松些,他根据这丫头说的碎片,将事情串联起来,盯着她的双眼,沉声道:“是不是这样?今天一整日你和小姐在外头忙,入夜才回到欢喜楼,哪知杨朝临夫妇早就在抱琴阁里等着,程冰姿主谋,杨朝临动手,夫妇二人谋害了小姐,现在子时,天黑大概是戌时,所以从事发到现在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左右,是这样对么?”

  春愿身子仍剧烈战栗,重重点头,但哭已经渐渐止住。

  唐慎钰心一惊,竟过去这样久,忙问:“那小姐伤在哪里?你指给我看。”

  春愿手按上自己的小腹,泪如雨下:“这里,好深的一刀,流了好多血,公子,我家小姐会不会有事?你要救救她啊!”

  “我一定会救她,你放心。”

  唐慎钰又给春愿喂了两口酒,他看着沉稳,冷汗却不知不觉顺着侧脸往下流,柔声问:“你记得刀多长多厚?”

  “就、就巴掌般,很薄,但是很锋利。”春愿比划了个长度,哭道:“程冰姿扒光了小姐的衣裳,又逼迫杨朝临拿刀子毁我家小姐的容,两个人争斗间,杨朝临就捅了小姐,她还怀着孕啊!”

  唐慎钰头皮顿时发紧,麻烦了,万一大出血……

  春愿这会儿脑子清醒多了,磕磕巴巴的将昨儿芽奴挑衅,还有她之前在外头雇帮闲的去利州查程冰姿的老底,以及昨晚上小姐和杨朝临私会争吵,今晚发生的种种大略给唐慎钰说了遍。

  春愿抓住男人的胳膊,哭成了泪人儿:“程家那疯婆子把小姐带走了,红妈妈根本不管,还把小姐的身契卖给了程家,我晓得程冰姿那贼婆好赌贪财,就借口去小宅院给她取珍珠才逃了的,后头我到处央告人救命,可那些男人都不管!”

  “好,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唐慎钰安抚着女孩,他皱眉细思了片刻,双手抓住春愿的胳膊,镇静道:“待会儿我要去程家救小姐,过后需要你伺候她,你现在还能不能动弹?”

  “能!”春愿忙应承。“只要能救出小姐,让我死都可以。”

  “非常好。”唐慎钰微微点头,下巴朝上房努了努,有条不紊地吩咐:“你现在去找些被子、衣裳等物,搜罗不全没关系,一炷香之内跑去欢喜楼的马厩,找一辆青布围车,上面挂着串铜钱,很好认,你到车上等我,如果半路遇到了麻烦事,不要害怕,也不要逃跑。”

  唐慎钰从袖中掏出个钱袋子,擩进春愿怀里,冷静地交代:“用银子打发掉找事的人,若是钱打发不了,就让他们带你去见红妈妈,我会来救你,懂?”

  春愿含泪连连点头。

  唐慎钰皱眉,严肃道:“我要你做什么,重复一遍。”

  春愿呼吸急促:“去收拾衣裳,然后去马厩找您的马车。”

  唐慎钰又问:“车有什么特征?”

  春愿锤了下发闷发晕的头:“青色的,挂一串铜钱。”

  “很好。”唐慎钰满意地点点头,按了下春愿的肩膀,“现在就去做事,不要慌,我去去就来。”

  说罢这话,唐慎钰拿着绣春刀起身,疾步奔出了抱琴阁,他没去旁的地方,直接朝不远处的兰香院跑去。

  意料之中,兰香院大门紧闭,唐慎钰越墙而入,闷头冲上台阶,一脚踹开了门,迎面袭来股子香暖之气。

  屋里“乱”得很,地上到处散着衣裳,浴盆里的水早都凉了,水面上飘着花瓣和一只鸳鸯肚兜,方桌上酒杯七倒八歪,若仔细闻,浓郁的酒味中还夹杂着些许五石散和媚药的味道。

  “谁!”床上传来年轻男人的暴怒声。

  “是你老子!”唐慎钰火气渐渐升腾起,他直挺挺地立在那拔步床前,透过轻薄的红绡帐,瞧见里头躺着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的貌若潘安,没错,就是周予安!

  “原来是大哥。”周予安闷哼了声,扶着头坐起来,手撩开帐子,打了个哈切:“你回来了啊。”

  与此同时,那不着寸缕的玉兰仙媚笑着爬起,身子如蛇一般从后面缠抱住周予安,下巴抵在男人肩膀上,慵懒地朝唐慎钰笑道:“被窝里还暖着,唐爷要不进来躺躺?”

  周予安敏锐地察觉到表哥脸色不对,忙叱玉兰仙:“闭嘴!”

  而就在此时,唐慎钰猛冲了一步上前,一把将周予安从床上扯了下来,看见这小子前胸后背遍布鲜红的指甲抓痕,他更气了,铁拳砸向周予安的脸,紧接着拔出绣春刀,用刀鞘狠狠地猛抽周予安,啪啪砸肉声响彻整个屋子。

  床上的玉兰仙吓得花容失色,忙用被子捂住自己,尖叫着:“别打了,杀人了。”

  唐慎钰随手从桌上抓起只酒杯,朝那玉兰仙脖颈掷去,顿时就将这碍事的女人打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啊。”周予安也不敢还手,慌乱地从地上摸索到袴子穿上,他心一惊,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沈轻霜主仆出事了?”

  唐慎钰一脚踹翻周予安,骂道:“老子叫你保护她们,你在干什么?嗯?”

  周予安俊脸绯红,忙替自己辩解:“我保护了啊,今儿上午她俩去瞧大夫,下午又去一个姓吴的好友家串门子,真的,我把她们所有的对话都抄记下来了,就是些很寻常的家长里短,瞧着她们吃了饺子就往回走,我、我想着没什么事了,就、就……”

  “就他妈的过来嫖!”

  唐慎钰厉声打断周予安的话,用刀鞘指向隔壁,直勾勾地瞪着周予安,恨道:“我昨晚上一夜没睡,今儿大清早起来就去外县给沈轻霜找神医,差点跑死了马,回来后顾不上吃饭,又紧着去搜罗了几件古玩,你呢?你倒好,醉死在温柔乡了。你还有脸问发生什么事了?告诉你,程家夫妇傍晚寻仇,捅了沈轻霜,春姑娘急得满城奔走求救,你在做什么,吃媚药,和妓.女风流快活!你把你先人的老脸都丢光了!”

  周予安脸刷地白了:“怎么会这样……”

  唐慎钰气得头昏脑胀,予安这小子出身高贵,曾爷爷随太.祖皇帝开国有功,封了定远公,后来家道一度中落过,他爷爷犯了些事,被武宗降公爵为子爵,但在其父周寅手里,周家再次崛起,他父官至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屡立奇功,曾数次救先帝于危难中,先帝在周寅濒死时,将其爵由子升为侯,所以予安如今除了是锦衣卫的总旗,还是京城最年轻的侯爷,他父亲早逝,家中就这么一个嫡子,人又长得俊美,祖母和母亲溺爱得紧,自小养尊处优惯了,行事是稍微有些骄傲轻浮,可还算有本事的,靠自己做到了百户,因得罪了陈银,这才降职成了总旗。

  这次,这小子实在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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